界的盡頭
	
	我以前的男朋友當時其實也才二十幾歲,興趣卻非常老人。
	仗著外表像個大叔,獨自去各家居酒屋喝酒就是他的日常生活。他最精彩的故事,是國中時為了買自動販賣機的成人書刊(當時叫做塑膠本 ),特地戴著墨鏡,黏上紙做的假鬍子,半夜一個人去。這樣意圖也太明顯,看到他的人想必都笑了。
	現在整理得非常乾淨美觀的東上野街區以前還「亂七八糟」時,位於那巷弄內只有小吧台的居酒屋就是他常去的地方。
	因此,我們經常相約在我打工下班後去那兒碰面。
	現在我只隱約記得店裡的下酒菜平平無奇,啤酒只有瓶裝的,廁所距離座位很近裡面的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且門又薄又窄,整間屋子好像都是水泥打造(並不是安藤忠雄那種時尚的清水模建築),整體有種恰到好處的骯髒,總之就是非常非常普通的店。如果是電影劇本絕對完美符合「極為普通的巷子裡的廉價居酒屋」這個設定。那已是三十幾年前的往事,所以細節已不大記得,但我確定沒有賣生啤酒。
	不過獨自經營那間店的老闆(禿頭缺牙且身材乾瘦),不愧是我的前男友看中的地方,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迄今仍忘不了那位大叔令人佩服的中立態度。
	無論是悲是喜都只是坦然接受,一心一意埋頭工作,是典型的「市井之間的天才」。關於他的人生我了解不多,只能確定他有感情融洽的家人,家庭和諧。他也經常提起太太和兒子女兒。
	店裡如果發生爭吵他就會勸阻,如果有人樂呵呵的他就一起笑,如果有尾牙他就愉快地和熟客一起喝酒,我把打工地點賣剩的糯米丸子帶去他就會喜孜孜地說聲「謝謝喔」收下之後分享給大家,總是準時營業到深夜二點,然後獨自騎腳踏車回家。就是這樣的大叔。
	一如他工作時的埋頭苦幹,他也同樣埋頭不停喝酒,所以才會那麼瘦吧。或也因此才能一直面帶微笑。
	現在腦海浮現的老闆,也總是一手拿著酒杯,所以這麼推論應該不會錯。
	
	還有店內的那些常客,我想必也會永生難忘。
	無論在哪個城市,永遠有這種人悄然生存。我不想忘記這個事實。
	他們給人的感覺足以匹敵清野通先生的漫畫《東京都北區赤羽》系列作中出現的人物。
	除了我們這對情侶之外幾乎所有的客人都已不年輕。而且聽他們說話,工作也多半不順遂。以他們的收入水準,不是「想來」那家店而是「只能來那家店」。尚未成為作家的我,當時只是打工族,所以在經濟方面處於同樣狀態,或也因此才能自然地融入那個環境。
	在「雖然只能來這種價格的店,但是還蠻喜歡那個老闆大叔」這一點,那些人或許深深結為一體。
	基本上除了我倆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相當嚴重的酒精中毒。
	常客之中有二人的臉上有很嚴重的傷疤,據說一個是因為出車禍,另一人是喝醉了從窗子跌落,也太可怕了。
	之後的人生雖然經常看到那種人,但如今自己有了小孩,為了安全起見我已經不會再去深度酒精中毒者超過二人的那種店,甚至好像已明確地把那個當成挑選店家的基準。
	酒精中毒者如果出現第二個,店內氛圍就會一下子變得複雜。如果用委婉的說法,客人們的生活水準和複雜的程度當然有密切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