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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七星潭傳說

冬末春初的一個晚上,圓圓的月亮掛在天空中。銀色的月光灑在七星潭的海面上,無數的光點閃閃爍爍,像是天上的星星全到海裡來玩耍了。
七星潭其實並不是一座潭,而是個漂亮的海灣。在美麗島東部,中央偏北一點的地方,有一道完美的弧線,劃過鋪滿大大小小鵝卵石的礫灘,藍色的海水推著白色的浪花,年復一年,上上下下,年復一年,下下上上,終於形成了北半球大翅鯨歷史中最神祕的海灘。在阿拉斯加和琉球群島之間洄游的大翅鯨家族,都聽過那個讓他們十分嚮往的傳說。大翅鯨老爹、嬤嬤告訴大翅鯨爸爸、媽媽,大翅鯨爸爸、媽媽再告訴大翅鯨男孩、女孩──如果在七星潭吃下七顆星星,掌管大翅鯨命運的大海神,就會讓你實現一個願望。
「哇,這裡就是傳說中的七星潭嗎?海面上全是一閃一閃的星星啊!大翅老爹,花鰭嬤嬤,我們趕快去吃星星,去吃七顆星星!」
阿金小子看見海面上星光閃閃,興奮的回頭大叫後,就轉身全速向前游去,然後大尾巴用力一甩,衝出水面,將近十公尺長、三十噸重的巨大身軀,靈活的彈入空中,接著墜落海面,撞擊出幾十公尺高的水花!這是阿金在高興得不得了時,最喜歡做的事情。他把這一連串動作叫做「咻起碰碰嘩啦啦」。
「不……不……不要跳啊!別說是星星了,就是藍鯨大伯家的成員,也會被你這咻起碰碰嘩啦啦給嚇跑啦!」大翅老爹急著阻止阿金小子,連藍鯨大伯都抬出來了。
其實,藍鯨大伯並不是阿金小子他爸爸的哥哥,而是所有的大翅鯨都稱呼藍鯨為大伯。因為在大海神所管轄的七大海域、十幾萬種海洋生物當中,,除了海牛、海豹、海獅、海象和北極熊血管裡流動著溫暖的血液之外,就是大翅鯨所屬的鯨豚類了。而這鯨豚類當中,又分成嘴裡有牙齒的齒鯨類,以及嘴裡沒牙、只有鯨鬚的鬚鯨類。大翅鯨跟其他十種鯨組成了鬚鯨類,其中個子最大的是藍鯨,所以,他們就稱呼跟自己血統最親近的藍鯨為大伯啦。
「哎呀呀,大翅老爹,你別跟孩子開玩笑了,藍鯨大伯比我們更不常到這裡來,不管阿金小子做幾次咻起碰碰嘩啦啦,也嚇不到他們。倒是你再仔細看一看,這海面上的光點,真的都是星星嗎?如果真的是星星,那傳說中實現願望的方法,也太簡單了吧!」游在最後面的花鰭嬤嬤,加速上前來替阿金說話,也提出了一項疑問。
大翅老爹和阿金小子聽了,同時抬起頭來,露出水面,瞇著眼睛,認真研究起海面上的光點。
「是欸,這些光點雖然很像星星,可是我碰到它們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就跟平常碰到海水一樣。大翅老爹,星星摸起來是什麼感覺啊?」
大翅老爹沒有回答阿金小子的問題,他側身舉起一隻長長的胸鰭,緩緩的在海面上攪動。老爹製造出來的水波輕輕的搖晃起伏,水上的光點卻沒有聚攏或散開,而是在水面跳躍、閃爍。
「沒錯!這些光點確實不是星星,它們只是水波反射月光形成的亮光。所以摸不到,感覺不出來。」
大翅老爹才說出他的判斷,阿金小子馬上著急起來。「那我媽媽怎麼辦?她的病真的好不了了嗎?」
往年,阿金的爸爸、媽媽總會跟著大家從阿拉斯加的海域出發,一家子大翅鯨沿著海岸,順著潮水,來到琉球群島,一起度過快樂的出遊時光。不過,今年才到鄂霍次克海,都還沒看到太陽國呢,阿金媽媽就說她沒有體力,再也游不動了。其實,阿金媽媽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食欲,根本吃不下東西。就連阿金小子第一次自己使用噗啵噗啵泡泡網,成功圍困住一大群磷蝦,大吃一頓時,媽媽也只是在旁邊微笑著誇獎,沒有像往常鼓勵阿金那樣,跟他一起衝出海面,來個咻起碰碰嘩啦啦。
使用噗啵噗啵泡泡網包圍磷蝦或小魚進食,對大翅鯨來說,是一項非常重要的覓食技能。阿金小子從小就跟著大翅老爹、花鰭嬤嬤、爸爸和媽媽,在阿拉斯加附近的海域製造噗啵噗啵泡泡網捕食。首先,總會有隻鯨發出「我餓了」的訊息,然後大家分頭張望哪裡有磷蝦或小魚群集。不論是誰發現目標,馬上就會通知大家。接著,每隻鯨探出水面,深吸大大一口氣,再一起潛到獵物下方,圍成一個圈圈,一邊游,一邊噴氣製造氣泡。大家同心協力製造出來的泡泡,形成直立圓柱形的泡泡牆,把獵物困在牆內的海面上,就可以趁機浮上海面大快朵頤啦!
阿金小子一直認為,能夠跟著大家一起用噗啵噗啵泡泡網覓食就好了,媽媽卻堅持要他練習──單獨一隻鯨也能製造出噗啵噗啵泡泡網的技術。
「阿金哪,你不可能永遠待在老爹和嬤嬤身邊,爸爸、媽媽也不可能永遠待在你身邊。你自己一鯨遊七海的機會非常、非常大。如果你不會隻身製造噗啵噗啵泡泡網的話,餓死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我還期待你找到一隻健康、美麗的大翅鯨小姐,結婚後生幾隻健康、活潑的大翅鯨寶寶。所以,你一定得學會隻身製造噗啵噗啵泡泡網才行。」
隻身泡泡網跟全家泡泡網不同,一隻鯨繞圈噴氣泡,產生的泡泡太少,形成的泡泡網圈不住獵物;游速慢一點的話,連泡泡網都做不出來。因此,要有特別的游動方式,才能自己噴出噗啵噗啵泡泡網。阿金的爸爸示範了好幾次,要阿金小子仔細看好、學著做。
爸爸先潛入深水中,把身體直立起來,然後一邊原地轉圈,一邊噴氣泡。由於圈圈不大,所以一隻鯨噴出的泡泡只能形成一道小圓柱泡泡牆,但也剛好圈住了足夠一隻鯨食用的獵物分量。
「注意,祕訣就在於繞圈和轉圈的不同。大家在一起,就繞大圈子;自己捕食,就轉小圈子。阿金,你來試試看。」
剛開始,阿金一轉圈頭就昏;等到轉圈不昏頭,他又忘了噴氣製造泡泡,噴出泡泡又忘了要轉圈……他總算了解隻身覓食的辛苦。阿金累得不想繼續練習,卻看到媽媽擔心的眼神,只好努力堅持下去。等到練成了,高高興興的大吃一頓後,換阿金小子擔心媽媽了。她雖然面帶微笑誇獎阿金,但沒有一起咻起碰碰嘩啦啦,這就真的不對勁了!當媽媽說再也游不動,阿金更是擔心。老爹、嬤嬤和爸爸,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後來,花鰭嬤嬤想到了七星潭的傳說──如果家族中有誰能在潭裡吃下七顆星星,就可以許下一個願望,祈求大海神讓阿金的媽媽恢復健康。
但現在,阿金小子跟著大翅老爹和花鰭嬤嬤越過琉球群島繼續南下,千里迢迢的來到美麗島的七星潭,卻發現潭裡一顆星星也沒有!
「小子,如果現在海裡全是星星,我們才要擔心呢。哪有願望這麼容易就實現的?大海神一定會考驗我們的決心,試探我們對阿金媽媽的愛有多深。想要吃到七顆星星,我們還得努力突破各種困難才行哪!」花鰭嬤嬤早就知道這趟任務十分艱鉅,因此她告訴阿金小子要有心理準備才好。
阿金點點頭,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他一定會想辦法面對並解決,才能讓媽媽恢復健康。
「是啊,接下來會有很多、很多挑戰。其中最可怕的,就是沒鰭!」大翅老爹臉色沉重,說出了他這一路游來最擔心的東西。
阿金小子從來沒聽過沒鰭這個東西,他一邊眨眨疲倦的眼睛,一邊提出問題:「沒鰭?沒鰭是什麼東西啊?他比藍鯨大伯還要大嗎?還是他跟虎鯨阿叔一樣,會用牙齒攻擊我們?」
「沒鰭不是鯨,他們連海洋生物都不是!他們生活在陸地上,不是大海神的子民!他們……」大翅老爹愈說愈激動,沒有注意到阿金小子雖然還是跟著他們緩緩繞圈游動,但是向著圈內的那隻眼睛已經閉上,阿金小子睡著啦。
「老爹啊,小子已經睡著嘍,你說再多,他也沒聽進去。游了那麼長的距離,大家都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花鰭嬤嬤說著、說著,也閉上向著圈內的那隻眼睛,沉沉睡去。
大翅老爹閉上嘴巴,歎了一口氣,一定要及早讓阿金小子多多了解沒鰭才行,不然,他遲早會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大翅老爹說的沒鰭,是生活在陸地上的人類。原本大家都是大自然的子民,只不過當鯨的祖先重新回到大海生活,人類的祖先繼續留在陸地上,從此分道揚鑣,雙方一直沒有接觸的機會。千千萬萬年過去了,鯨類們在大海神的照顧下,傳宗接代,自在優游的快樂生活;人類呢,一代比一代聰明,發明了各式各樣的工具,就開始自以為比神明還要厲害,再也聽不見神明說些什麼了。人類的生活方式影響了其他生物,也在大翅鯨的歷史上留下斑斑血淚,大翅老爹正是見證這部血淚史的不幸鯨群之一。

(摘錄自〈沒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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