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們甚麼都不怕
「最脆弱的,其實最勇敢」別怕!這本書正是你的生命解藥。內容簡介
正因為有所恐懼,所以我們不斷變強
讀完這本書,(但願)你可以什麼都不怕
香港三大詞人 周耀輝 最強力作
面對每個人生命中必然存在的牽絆
你可能罹患上這128種荒謬卻真實的恐懼症
別怕!這本書正是你的生命解藥──
「最脆弱的,其實最勇敢」
►本書特色
★香港三大詞人周耀輝在台唯一出版品
周耀輝老師憑藉對社會現實的精準觀察,用詼諧幽默的文筆輕柔書寫,
將人們內心不敢面對的東西一一揭破,引領你深刻思考。
★你(可能)不知道的128種現代恐懼症
細數從A到Z上百種不可思議的現代恐懼症,
怕貓、怕木偶、怕一個人、怕你甚麼都不怕!因為人都應該有所畏懼!
★每位患者,都是你、也是我的真實寫照
為何社會越發達,人們怕得反而越多?
在這個太容易害怕的年代,每個症狀,每個「病人」,原來都與你我息息相通。
★第一本以毒攻毒的恐懼病理分析手冊
如果「害怕」是種病,這本書就是最全病理分析手冊。
有句話叫「久病成醫」,所以讀完這本書,(但願)你可以什麼都不怕
►本書內容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你會做什麼?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但其實我們好像什麼都怕。
你知道嗎?這本書列出來的恐懼症就有128種。
▪ 你最害怕的英文字母是哪一個?
我小時候最害怕的是Q,總覺得它擺著小尾巴的,會動,像一隻鬼。不過,後來讀書讀到酷兒理論,又為到Queer這個字喜歡上Q,好Q啊!現在嘛,我最害怕的是E,橫看豎看都像一隻張開的口,舌頭也伸出來了,苦苦追逼,快要咬下來了。假如你玩過小精靈(Pacman),一定知道我為什麼害怕E。
從E,下次就是F。我不知道你對F有何印象,我總覺得F是殘缺的E,因此需要跟著一串的X,才顯出一點點霸氣。我可憐F。
▪ 妳敢和患有美女恐懼症的人結婚嗎?
C3患有Caligynephobia美女恐懼症。其實他很想成家立室,但因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患了這個怪病,因此即使有女的喜歡他,也不敢跟他拍拖,擔心人家見到C3對自己有好感,豈不是向世界承認自己不漂亮?
不過,每當C3向美女作家發電郵,表達喜歡她們的文字,附上醫生證明的時候,這些美女作家都相信他真的喜歡她們的文字,不像一些批評她們的人,其實只看過她們的臉。
▪ 蟑螂 是非常成功的!?
我老闆K2,工作得近乎狂熱了,一群同事都覺得他比較刻薄,他對著患有Katsaridaphobia(蟑螂恐懼症)的K1不斷的說蟑螂。
因為牠是非常成功的生物。而我們的老闆前生一定是蟑螂,有人偷偷的說。事實上,一群同事都懷疑我們的老闆患了很多老闆都患了的Kakorrhaphiophobia(失敗恐懼症)。正因為他如此害怕失敗,所以把我們勞役得厲害,以為人人加班就是成功的保證。
當然,他絕對不覺得自己是個需要醫治的病人。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認,「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這句話與其說是想像不如說是奢望。我奢望我能無懼地生活,但,我什麼都害怕,我害怕開始,我害怕結束,我害怕開始時想到結束,我害怕結束時想到開始。
影音介紹
名人推薦
►不怕推薦
Peter Su、田馥甄、伊格言、姚謙、張鐵志、黃耀明、駱以軍(以上依筆畫多寡排列)
►專文推薦
姚謙、梁偉詩博士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可以說是這兩年來我看的最絕的一本書;把「怕與不怕」當主題,光是這核心就能理解到:周耀輝這次要夥同閱讀者一起向內的跨越。…周耀輝冷靜得一直像是清澈的一面鏡子,另一面又有約制恰當的溫情…不過最模糊的情感部分,周耀輝依然理性約制的保留給對方,那是屬於每個人生命存在必然的牽絆,不用答案。——作詞人 姚謙
.耀輝,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我倆就不能成為二十多年的好拍檔——我對文字的恐懼(其實是敬畏才對)成就了一首一首大家又怕又愛的歌。正如這本書,挑戰我們面對A到Z的種種恐懼,最後卻揭示了一個更可愛的世界。——歌手 黃耀明
.他們害怕藝術,害怕文字,害怕思想,害怕搖滾樂,因為他們掌握了所有的東西。我們什麼都不怕,因為我們正在爭取屬於我們的東西。——文化評論人、作家 張鐵志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可不是瞎掰,因為真正的英雄是怕死的——音樂人 左小祖咒
.我通過文字告訴大家,真理不止有一套,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聖經,擁有屬於自己的真理。——南方週末
目錄
目錄/PHOBIA
A
Agoraphobia . . . . . . 恐懼廣場
Ailurophobia . . . . . . 恐懼貓
Amathophobia . . . . . . 恐懼塵埃
Apotemnophobia . . . . . . 恐懼斷肢者
Arachibutyrophobia . . . . . . 恐懼花生醬黏到口腔的頂部
Arachnephobia . . . . . . 恐懼蜘蛛
Arithmophobia . . . . . . 恐懼數字
Autophobia . . . . . . 恐懼一個人
B
Balllistophobia . . . . . . 恐懼彈類物體
Barophobia . . . . . . 恐懼地心吸力
Basophobia / Basiphobia . . . . . . 恐懼步行
Batrachophobia . . . . . . 恐懼兩棲動物
Belonephobia . . . . . . 恐懼針
Brontophobia . . . . . . 恐懼雷電
C
Cainsophobia / Cainotopho bia . . . . . . 恐懼新
Caligynephobia . . . . . . 恐懼美女
Chiraptophobia . . . . . . 恐懼被接觸
Claustrophobia . . . . . . 恐懼幽閉
Consecotaleophobia . . . . . . 恐懼筷子
Coulrophobia . . . . . . 恐懼小丑
Counterphobia . . . . . . 恐懼沒有恐懼
D
Decidophobia . . . . . . 恐懼做決定
Deipnophobia . . . . . . 恐懼晚宴
Dentophobia . . . . . . 恐懼牙醫
Dextrophobia . . . . . . 恐懼在身體右面的東西
Dishabiliophobia . . . . . . 恐懼人前脫衣服
Doxophobia . . . . . . 恐懼表達意見
Dromophobia . . . . . . 恐懼過馬路
E
Eisoptrophobia . . . . . . 恐懼照鏡
Electrophobia . . . . . . 恐懼電
Eleutherophobia . . . . . . 恐懼自由
Elurophobia . . . . . . 恐懼貓
Enetophobi . . . . . . 恐懼別針
Epistemophobia . . . . . . 恐懼知識
Eremophobia . . . . . . 恐懼孤獨
F
Febriphobia . . . . . . 恐懼熱
Felinophobia . . . . . . 恐懼貓
Francophobia . . . . . . 恐懼法國
Frigophobia . . . . . . 恐懼冷
G
Galeophobia / Gatophobia . . . . . . 恐懼貓
Gamophobia . . . . . . 恐懼結婚
Geliophobia . . . . . . 恐懼笑
Geniophobia . . . . . . 恐懼下巴
Genophobia . . . . . . 恐懼性
Genuphobia . . . . . . 恐懼膝蓋
Gerascophobia / Gerontophobia . . . . . . 恐懼老
Glossophobia . . . . . . 恐懼演說
Gymnophobia . . . . . . 恐懼裸體
H
Hadephobi . . . . . . 恐懼地獄
Haphephobia / Haptephobia . . . . . . 恐懼被觸碰
Herpetophobia . . . . . . 恐懼爬蟲
Heterophobia . . . . . . 恐懼異性戀者
Hippopotomonstrosesquipedaliophobia . . . . . . 恐懼長的字
Homophobia . . . . . . 恐懼同性戀者
Hyalophobia / Hyelophobia . . . . . . 恐懼玻璃
Hylophobia . . . . . . 恐懼樹林
Hypnophobia . . . . . . 恐懼被催眠
I
Iatrophobia . . . . . . 恐懼醫生
Ichthyophobia . . . . . . 恐懼魚
Illyngophobia . . . . . . 恐懼從高處往下望
Insectophobia . . . . . . 恐懼昆蟲
Iophobia . . . . . . 恐懼毒藥
Ithyphallophobia . . . . . . 恐懼勃起的陽具
J
Japanophobia . . . . . . 恐懼日本人
Judeophobia . . . . . . 恐懼猶太人
K
Kathisophobia . . . . . . 恐懼坐下
Katsaridaphobia . . . . . . 恐懼蟑螂
Koinoniphobia . . . . . . 恐懼房間
Kymophobia . . . . . . 恐懼浪
L
Lachanophobia . . . . . . 恐懼蔬菜
Laliophobia / Lalophobia . . . . . . 恐懼說話
Levophobia . . . . . . 恐懼在我身體左方的一切
Limnophobia . . . . . . 恐懼湖
Lockiophobia . . . . . . 恐懼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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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導讀
【借序】
怕什麼 什麼必然發生
我在2011年的時候,在《南都周刊》開始了一個專欄,叫〈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
關於這個專欄,其實還有一個起源。就是2010年的夏天,當時我身在德國Heidelberg(海德堡),一個風光明媚的地方,簡單來說,就是明信片上你會看到的那種典型的歐洲風光明媚。我在這個風光明媚的地方遊山玩水的時候,收到一個電郵,這個電郵是韓寒的編輯發過來的,問我有沒有興趣寫《獨唱團》。
當然,大家從來沒有看過我的文字刊在《獨唱團》上,因為他們是在第一期之後找我的。
當時,我收到約稿,也就是說有機會向很多很多會看中文的人,講一些我想講的話。我覺得我應該答應的,但,寫什麼呢?我就在Heidelberg這個樂園一般,這個似乎人人都不需要害怕的地方,詭異地想到我常常看到的一些關於
我由A一直寫到Z,半真不假的書寫以某字母為首的種種恐懼症。我寫得很開心,是開了心。
與此同時,我會問一些人,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你會怎樣呢?主要的反應不外兩種:一是,擔心天下大亂,他們有一種假設,就是如果我們什麼都不怕,一定會做一些壞事;二是,更基本的,就答「不可能」,不可能什麼都不怕。我明白他們的反應,但我也覺得他們大抵已經失去某種天真,某種想像,某種假如。
慢慢我發現〈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當中的關鍵字不單是怕或不怕,更是假如。
我可以不斷用我的方法去書寫假如,但我發覺我不知道如何讓我身邊的人,可以和我一起去想像假如。
我怎樣可以讓我們挽回一些天真,挽回一些想像,挽回一些假如。
我不知道。我發覺我不知道怎麼可以帶你回到樂園,回到一個 Heidelberg般充滿著「啊,我們什麼也可以」的地方。我不懂得帶你去一個樂園,於是我想,我可以試著帶你去地獄。
我去地獄的靈感來自最近看的一位哲學家,他談災難,他談我們可以如何面對災難。他提出一個弔詭的想法:我們就把這個災難看作必然發生,然後站在這個災難必然發生的處境之中去想,看看我們會做些什麼。簡單來說,他的想法就是,我們可以如何避過一場災難,就是假設這場災難必然發生。
我覺得這個想法很有趣,也覺得跟我們說的恐懼有呼應。
說回我們今天座談會的題目〈香港,假如什麼都不怕〉,好,我不想這個,我想:香港,假如我們怕的全部必然發生,究竟又會怎樣呢?
我隨意翻翻最近香港的報紙,試圖找一些觸目驚心的事。其中一個就是,似乎這個城市好怕剩女嫁不出,於是我想對香港說,她們這些人是必然嫁不出的,怎樣?然後,我們又好怕有人肥啊,牙齒不整齊啊,又不懂用45度姿態跟人說話啊,但是我也想說,有些人必然是肥的,牙齒必然不整齊的,有人必然直望著你說話的,那又怎麼呢?
我也聽到很多人說,擔心畢業之後找不到好工作,假如你畢業之後必然找不到你喜歡的事做?我聽到很多人擔心地產霸權,我想告訴你,香港必然是地產霸權的了,然後?我聽到某快餐店賣的燒鵝飯一客70元,我告訴你,香港的燒鵝會必然越來越貴的。我看到所有的商場都變得一模一樣,因此,我告訴香港,所有商場都必然領匯化。
有人擔心香港失去核心價值,因此香港須要思考的就是,我們必然失去我們的核心價值。接著,我們聽到很多人擔心西環治港,同樣,假如必然西環治港了,我們怎樣?還有,我們害怕香港不再自由、不再廉潔,假如香港必然不再廉潔、不再自由?昨晚,達明一派演唱會上,我看見熒幕大大的寫著,有人擔心香港成為中國二線城市,因此我告訴香港,我們必然成為中國的二線城市,如何?
我可以繼續寫下去,而我們也可以自己想想自己害怕的事情,再想,假如這些事情必然發生,你會怎樣?我希望我們不只是思考,而是進入這樣的情緒之中,真的發生了!
真的發生了,我們會怎樣做,或者我們應該怎樣做,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應該說出來,因為,我相信每個人都要自己處理自己的恐懼。
在我暫時結束這段話之前,我想打一個電影的比喻,畢竟我們身處的是百老匯電影文化中心,而且,我喜歡電影。
我想你跟我一起幻想一個場景:一個人,面前是比他矮的一條橫樑,一條堅硬的橫樑。就是這樣的一個場景。根據另一位哲學家的看法,假如這個人竭盡所能走過去,頭崩額裂,傷了甚至毀了自己,這是悲劇,而他也成了悲劇英雄;假如這個人走了一次,撞了一次,再退回去,又再走一次,撞一次,不斷,這是喜劇,這個人也成了喜劇的諧星,像差利 (Charlie Chaplin)。悲劇、喜劇之外,我們還有戲劇。而一個戲劇裡面的人物是這樣的,他看見橫樑,往往會試試彎腰,然後走過去,這是戲劇。
可我偏偏是喜歡恐怖片的。
這位哲學家的描述沒有包括恐怖片。於是,我想,假如是恐怖片會怎樣呢?假如是恐怖片,我剛才說的這個人必然會撞向橫樑的,但恐怖片不用英雄,比較多怪物,而這個人撞向橫樑也不是故事的終結,是開始,從我看恐怖片的經驗來推測,撞向橫樑之後還有很多可能。
我覺得香港這個時刻,好像一齣恐怖片。
我們每一個人其實都可能註定撞向面前的橫樑,我們會注定頭崩額裂,血流披面。我走在城市的時候,似乎真的看到人人頭崩額裂,血流披面。我喜歡看恐怖片,因為我不知道恐怖片的發展是怎樣,是喜劇、悲劇、戲劇,是什麼劇,我不知道。
因此,我希望你跟我一齊思考,去感受香港以至此刻的世界,假如我們怕的必然發生,假如我們一覺醒來發現活在一齣恐怖片中……
周耀輝
2012年4月21日,香港油麻地百老匯電影文化中心
《香港,假如什麼都不怕》座談會發言修訂稿,借序
【推薦序1】
怕與不怕文/姚謙
周耀輝原本是我朋友的朋友,知道許多年後因為邀約歌詞才見面認識,後來跟他變成long-term直屬朋友一直到今天。也許我們對許多事情的看法比較投契、價值觀也比較相近、對世界都是抱著相當好奇心的人。但我們並不特別親近,因為我和他分居不同城市,常遊走,也都同樣不擅長居住在同一個地方太久。近二十年來的相識,見面的次數幾乎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不過這都不妨礙我們之間的友誼,偶爾需要通一個長的電郵就可以了。如果機會到了,碰巧可以在同在一個城市,就約見面吧。每次幾乎見面都是在這樣機緣之下,在阿姆斯特丹、香港、台北或北京。我想我們都不會刻意關注對方的生活動態,在臉書、微博或微信刻意按讚與再跟進表達自己的存在,這樣很好。這樣可以讓我遇到他的文章時以客觀、興趣昂然的新鮮感去閱讀他的文字。
閱讀他的文字是我認識他這個人這份情緣中最豐盛的一部份,有一點吃力費腦卻多趣;因為他的文字可以觸及的地方太廣太豐富了,充充實實的滿足我這個好奇心的雙子座。反而每次見面不免落入了人的情感中,噓寒問暖都是一些無法逃脫的人生瑣事,如親人、學業、工作、感情等等、覺得自己的俗氣。在文字閱讀裡周耀輝像是脫離肉身的哪吒一樣,把人世間奇怪或奇妙的事都翻攪一遍,透過他自己的眼睛和不俗氣的心再定義一把。因此,一直期待看到他的新作品。
最近《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可以說是這兩年來我看的最絕的一本書;把「怕與不怕」當主題,光是這核心就能理解到:周耀輝這次要夥同閱讀者一起向內的跨越。這世界上真的沒有誰能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說穿了,人走到了一個地步時許多怕與不怕都會重新再定義;是習慣、是延伸、是手段、甚至變成了樂觀的意義。怕,不單單只是一個猜想或是負面的思考。我想也只有周耀輝能這麼經緯分明;把周圍的朋友以編號一一列項述說各自心中的怕,但是從他的文字裡又能看出他對別人的怕與自己的對照,這是他最有趣的地方。在我心中的周耀輝冷靜得一直像是清澈的一面鏡子,另一面又有約制恰當的溫情,周遭的事和人一對照到他那裡,就透澈許多、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糾結。不過最模糊的情感部分,周耀輝依然理性約制的保留給對方,那是屬於每個人生命存在必然的牽絆,不用答案。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書中,他把害怕用數據、用字母分類編輯,當我閱讀到他說以L為首的恐懼症有17種,包括:Lachanophobia,害怕蔬菜;Limnophobia,害怕湖;Lockiophobia,害怕生孩子等等。學名列出的時候似乎所有的恐懼症都像有了一張身份證般,忽然覺得安心了:也只有透過周耀輝的筆,原先模糊深邃的事都可以透明而鮮活存在,不再妖風邪雨的。不過生命的存在自然會延伸、再延伸出新的害怕,生命最難抗拒的就是輪番上陣的迷惑困擾著我們、也吸引著我們。所以適時閱讀周耀輝的文字,來對照自己面對自己的生活,是我認識他以後最有趣的經驗。
看完了《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之後,我問了自己新的怕什麼,我得到的腦子裡的回答:此刻最害怕的是:看到台灣電視裡,人人都能優雅從容的鞠躬道歉下跪乞憐的景象,新聞與肥皂劇般以年以分類,如泡沫般得越搓越多。所以最近我有一點怕泡沫。
【推薦序2】
疾病的隱喻──周耀輝《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文/梁偉詩博士
1996年韓少功的詞典體小說《馬橋詞典》技驚四座,不但以115條詞條,虛實交錯地收錄一條虛構的湖南村莊馬橋的生活種種,更與塞爾維亞作家米洛拉德.帕維奇的百科全書式小說《哈扎爾詞典》(1984)對照對揚、青出於藍。如果百科全書體、詞典體可以寫成小說,那麼,詞條體還可以書寫出何種文學形式?韓少功早在《馬橋詞典》散文集《聖戰與遊戲》,就實驗過以詞條寫散文,如「老實:一無是處的人的唯一資本」,從而抒發人生感悟。2012年,香港的周耀輝則進一步實現把詞條寫成散文的可能性,在剛出版的《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沿用病理學的手法,列出各種各樣恐懼症的名稱,及人類在生活上、生理上、心理上害怕的事物,再逐一剪裁出有趣的城市生活片段。
很多讀者認識周耀輝,大概因為他是一位資深詞人。他為達明一派等所寫的(非)流行歌詞,大都遊走於主流與非主流之間,尤以新詩手法入詞最令人驚艷,如〈愛在瘟疫蔓延時〉、〈忘記他是她〉、〈愛彌留〉等。周耀輝亦是一位散文作者,包括早年結集的《道德男人》、《梳頭記》和近年的《突然十年便過去》、《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在不同書寫形式中。
周耀輝一直不吝於表現對於字詞饒有興味的思考,除了詞作〈得一(イ)半〉,故意把「伴」拆成「(イ)半」,取其「孤身一人是不完整的」及「孤身一人只有自己與自己為伴」的一語相關;近年的〈也〉,也令他聯想到「也」可以給合亻或女或牜,全詞從不同的身份命運來談感情;〈彳亍〉更借「彳亍」的緩步慢行之意,寄寓「人生天地間」的涵意。2010年散文集《突然十年便過去》的序文〈紙上染了藍〉,就寫上了這樣的一筆──
「我常常覺得『乖』這個字很奇怪,就像是缺了什麼似的。對,是一雙腿。可能是我先學會了『加減乘除』的『乘』。….然後,我發覺,跟『乖』一樣,『良』對我來說也是不完整的字,我想到了『娘』。我不是不明白,女良成娘,但我更覺得是娘必須拋棄作為女人一些珍貴的東西才成就了『良』。」
周耀輝對「拆字」興趣的背後,乃是一種對世界的好奇和探索。語言作為一種人際溝通符號,在全球化、科學主義的語境下,對「名實」之間最實則的操作,可能便是病症的命名與治療。2012年,周耀輝在散文集《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將病理學上的恐懼症名稱以英文字排列,由A至Z逐一介紹每個字母為首的恐懼症。包括Counterphobia恐懼沒有恐懼症、Coulrophopbia小丑恐懼症、Deipnophobia晚宴恐懼症、Gamophobia結婚恐懼症、Glossophobia演說恐懼症、Phobophobia恐懼恐懼症等等,並在全書末段附上「恐懼症清單」。當我們目擊字首由A至Z的中英文恐懼症的羅列,或許赫然發現,原來人和世界比我們想像的更複雜,也更簡單──因為大家都在害怕。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把筆下的城市人物生活片段,以所屬恐懼症英文字母編碼,例如M字部便出現患有Megalophobia的M2,她恐懼的是大東西。事緣她的一位小學老師,常常跟她和其他的同學說,你們要有大志,做人必定要知道大是大非、大善大惡,當然也必須考進大學。這些「dadadadadada」,終於令M2害怕一切跟大有關的東西,尤其是大人。(頁123)想當然的是,害怕原是人之常情,所害怕的對象為何,往往也只跟當事人的個別經歷有關。在日常生活的常用語彙,我們很少一下子便說某某有「XX症」,通常只會說「驚慌」、「膽怯」、「害怕」、「緊張」、「焦慮」、「恐懼」。當「恐懼」落實到「恐懼症」或「XX恐懼症」,在文化意義上便即隱喻着這是一個問題,必須要正視要治療,否則便是不負責任。
現代社會乾脆把疾病被推落到命名化、問題化和妖魔化的窠臼。即如蘇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隱喻》所言:「疾病是生命的暗面,一較幽暗的公民身份。每個來到這世界的人都握有雙重公民身份──既是健康王國的公民,也是疾病王國的公民。儘管我們都希望僅使用好護照,遲早我們每個人都會成為疾病王國的公民。」然而,《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並非要我們扮演這個恐懼王國的觀光客,而是半真半假的反其道而行,着墨的不是治療而是了解,了解「患者」恐懼的源頭,直面不同人物的逆向思維。
正如Megalophobia大物恐懼症患者,所質疑的是「大話」──一些冠冕堂皇、看似理所當然的大眾價值觀──恐懼背後所意味的拒絕,每每與世界大唱反調:沒有大志可以嗎?不向上流可以嗎?令人匪夷所思的還有患了Uranophobia天堂恐懼症的U1:
「他開始翻書查典,最先也最常碰到的,是宗教。奇怪的是,經書有關天堂的金句非常少,但教會有關罪人如何得到救贖進入天堂的教導卻非常多,並且非常迫切,迫切得甚至發動聖戰了,古往今來,死了傷了多少人…他發現,除了宗教以外,最有天堂情意結的相信就是政治了。當然,政治(思想)家們都不直談天堂,卻努力在人間建立烏托邦,可是在連場革命之中,U1所看到的有時更像地獄。」(頁192、193)
更有趣的是,周耀輝在《假如我們什
試閱
(無數蜘蛛,何處找人)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
但偏偏,這個世界充滿恐懼,縱然醫學界有能力把恐懼分門別類,可惜始終沒有找到根治的方法。先不說我,我身邊就有很多人生活在恐懼之中。
單說以A為首的恐懼吧。
我的朋友A1非常非常害怕蜘蛛,他患的學名叫Arachnephobia。根據A1的記憶,他不是天生害怕蜘蛛的,只是有一次,大概六歲吧,他爸爸如常地高談闊論,不巧頭上吊下一隻不大不小的蜘蛛,快要碰到他開始禿的頭頂了。A1看在眼內,忽然覺得蜘蛛一定會順勢溜到爸爸的口裡。他想警告爸爸,但爸爸從來不喜歡人家插嘴。他情急起來,果然看到蜘蛛已經進了爸爸口中。
從此,A1就害怕蜘蛛了,最奇怪的就是每逢A1看到中年男子開口說話,就會看到一隻蜘蛛從口中爬出來,甚至吐著絲,滿口糾結不清。小時候,他希望所有的中年男人都不要說話,所以後來選擇了當小學老師,因為碰到中年男人的機會比較低。現在,A1也步入中年了,他很擔心自己開口說話的時候,也有蜘蛛一隻隻爬出來。於是,他很小心,奉著「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典範,盡力把吐出來的字變成一顆顆珍珠,不是蜘蛛。當然,他最希望的是終有一天碰到蜘蛛俠,他相信假如碰到這樣一個救世英雄,一定從此愛上蜘蛛。
可惜,他還沒有碰到蜘蛛俠。
從A1我認識了A2。他們兩個起初是師生關係,後來A2長大了,有機會談起大家的恐懼,居然成了忘年交。但開始的時候,當老師的A1其實很討厭A2,總覺得他反叛高傲,看不起老師,連1+1=2這樣簡單的算術都故意弄得一塌糊塗。殊不知A2不是不想學,是他害怕數字,他患的學名叫Arithmophobia。得了這樣的恐懼症,你也可以想像他上學的困難。幸好A2是個好學生,總算撐到中學,但一到中學,問題也更多了,不但是數學,其他學科也更多動用數字了。
好像經濟,A2知道社會富裕了,但他依舊碰到窮人,人家可以用增長資料做證明,他卻太害怕數字了,不敢用同一個方法去說服自己社會的確富裕了。好像歷史,A2知道春秋戰國,貞觀之治以及很多發生過的大事,只是說不出具體年月日。每當朋友討論股市樓價,他都托詞離開,因為恐懼。為了彌補自己的弱點,A2開始思考一些大問題,例如,放棄數位,或說放棄透過數位去處理現實去看待世界,行嗎?
A2不清楚人家的感受,但他肯定,放棄數字,自己一定活得更快樂。
我另一個朋友A3患的比較常見,連中文譯名都有了,叫「廣場恐懼症」,英文是Agoraphobia,簡單來說,就是害怕大的,人多的空間,例如廣場。我曾經請她試試告訴我當中的感受,她說,明明是一片大地,卻覺得腳下是一片大海,飄飄蕩蕩的,好像游啊游啊怎也游不到岸,心一亂,就更急,馬上就要淹死了。她說,廣場恐懼就是這樣。我覺得她這個描述很有意思,於是追問下去。原來還有一段故事。
多年前,A3在一片很大很大的地方掉了一件她很珍貴的東西。起初,她一想到地方之大,現場之擁擠,尋找之渺茫,決定算了。可是,到底是珍貴的東西,始終意難平,終於想了一個比較有系統的方法:她先畫張地圖,再把那片大地方劃分為一個個小方塊,她決定從明天起,每天搜查一個小方塊,不信搜不完,就算最終找不到,起碼自己盡過力。她開始的時候的確是這樣想的。可是,就在她搜到第134天,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站在1米34深的水中,再繼續下去,必定沒頂。她慌張得大叫起來。
從此,她就患上Agoraphobia,不敢再追尋。
就在A3大叫的一剎那,有人馬上跑過來,最後還送了A3回家,做了朋友,她就是A4。與A3相反,A4不但不害怕大的,人多的地方,她最怕的是一個人,所以她幾乎天天都跑到那片大地方去。至於A4患的算不算病,醫學界還沒有定論,不過名字倒有一個,叫Autophobia。至於A4自己,從來不覺得有病,她常常說,誰不害怕一個人?所以她一分手,馬上就要找個新的拍拖,有人勸她不如先想想自己要找個怎樣的伴侶,她理直氣壯的說,我害怕一個人。後來,她結婚生子,大家都猜到她的原因。不過,正如A4所言,誰不害怕一個人?
她不停談戀愛,以至結婚生子,其實都很平常,甚至正常,假如不是因為知道了她還有一個症狀,我大概不會懷疑她的確患上Autophobia。是A3告訴我的,A4家裡養了很多烏鴉,原因是烏鴉有一種特性,從來不會讓同類孤單的死去,假如有烏鴉要死了,其他烏鴉會馬上飛來作伴。原來A4擔心,雖然有丈夫有孩子,但死,往往不受自己控制,不擔保死去的時候他們一定在旁,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試試依靠烏鴉吧,養得久了,說不定烏鴉會當自己是同類呢。
她怕一個人生活,也怕一個人死去。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但我們好像什麼都怕。你知道以A為首的恐懼例如就有超過六十種嗎?例如 Amathophobia ,害怕塵埃。例如 Apotemnophobia,害怕斷肢者。例如 Arachibutyrophobia ,害怕花生醬黏到口腔的頂部。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你會做什麼?
(什麼都不怕,很可怕)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你會做什麼?我聽過的答案林林總總,其中C1 答得最弔詭,他跟我說:什麼都不怕,很可怕。
我對這樣的答案無言以對,因為什麼都不怕,我從未試過,不能確定到時的狀況。可C1 倒是肯定的,可憐的他,患的是Counterphobia,就是恐懼沒有恐懼症。正因為他常常恐懼自己沒有恐懼,身邊都是容易害怕的人,我在這裡介紹你認識的,不少本來都是他的朋友。就像今天,我在穿過城中一個小公園的時候,朝左看見大樹後的草地上彷彿坐著幾個人,是我認識的,走上前,果然是C1 和他兩個好朋友。他們正在野餐。
基於我從未在我城公園裡碰過有人野餐,於是我連招呼也不打,馬上問他們:「這裡准野餐嗎?」C1 說:
「不知道,反正C2 不想約在任何密封的空間,惟有如此,再者,萬一真的不准,給人抓了,也好,我就當陪他進行治療吧。」C2 患的恐懼症其實相當普遍,叫Claustrophobia,漢語譯得很淒美,叫幽閉恐懼症。C2 對譯名倒有異議。他說,淒美可能是對的,但不準確。他認為「幽閉」兩字本身都有缺口,不是像他這樣的病人所害怕的,他們害怕的是完全沒有缺口的空間,而對他來說,一切更是從完全沒有缺口的文字開始。
C2 小時候,跟很多小朋友一樣,常常被老師處罰,而當時流行的處罰方式就是抄姓名很多很多遍。那次,他在抄到第8 行的時候,看著看著紙上滿是自己的名字── X 國昌X 國昌X 國昌X 國昌X 國昌──從此他便害怕一切密封的漢字,不單是「國」、「昌」,還有回家的「回」,囚禁的「囚」,囤積的「囤」,他也不喜歡每個月的「四」號。後來,C2 病情加劇,不單文字很易令他有被監禁的感覺,連實體空間也一樣。也因為這個原因,他一直不喜歡在家,也不特別熱衷買房子,最終也因此找不到妻子。而但凡有不熟的人問他為什麼還是單身,他不便直言,乾脆就說自己渴慕自由。
C2 身旁的朋友C3 也是單身的,也同樣以渴慕自由為理由,但實在也同樣患了另一種恐懼症:Caligynephobia美女恐懼症。老實說,C3 很想成家立室,但因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患了這個怪病,害怕美女,因此即使有女的喜歡他,也不敢跟他拍拖,擔心人家見到C3 對自己有好感,豈不是向世界承認自己不漂亮?
C3 這個病不像C2 的,本來不易被人發覺,世上美女難尋,日常生活不成問題,但可惜近年間,關乎美女的廣告多得厲害,而九成九都以美女為標榜,C3 走到哪裡,都見到白而滑的肌膚,S 身材,高聳結實的乳房,在一個陽光特別毒的下午,他在街上對著一張美女海報狂嚎痛哭,從此人人都知道他病了。
不過C3 這個病雖然令很多擔心被視為不漂亮的女人拒絕與他同時出現,卻帶來一些被視為美女的女人喜歡與他做朋友,就是社會上所謂的美女作家,因為每當C3向她們發電郵,表達喜歡她們的文字,而又附上醫生證明的時候,這些美女作家都相信他真的喜歡她們的文字,不像一些批評她們的人,其實只看過她們的臉。
這個時候,C4 氣沖沖的跑過來,C1、2、3 同時問她:「怎麼沒買漢堡包?」C4 瞅了他們一眼,都老朋友了,還說笑。C4 害怕的是小丑,病名是Coulrophobia,至於她患病的經過也真的和漢堡包有關,那天,她坐在速食店發白日夢,忽然有個小丑,大抵是娛樂完某個生日會吧,剛好在她身旁走過,然後彎身向她說了一句令她非常困擾的話。C4 從來沒有透露那句話究竟是什麼,只是不斷描述小丑的臉是如何的猙獰。自此以後,她便相信,任何人只要穿上某一種制服,戴上某一副臉孔,就是小丑,就有可能對她作出傷害。
按照C4 的感覺,我城存在著很多小丑。
我看著這四個好朋友,不無興致坐下來在公園裡野野餐的,不過卻擔心真的有穿上某一種制服,戴上某一副臉孔的人跑過來,干涉我們,還是告辭了。走遠了,回頭一看,C1 笑得很燦爛。他是應該笑的,他身旁依然有著害怕的人。
(跪下來求婚,站起來演說)
今天晚上我參加了G1和G2的婚宴。一雙新人悉心安排,現場放滿玫瑰花,不斷播著他們挑選的浪漫情歌和溫馨視頻。換言之,這場婚宴務求與眾不同,最終一如其他——除了賓客全都穿得密密實實。後來我才知道是新郎G2的意思,稍後再跟你解釋。
我想先介紹一下新娘G1。老實說,那天我接到同樣以玫瑰花做主題的結婚請柬,我非常詫異,因為,我明知G1患了Gamophobia結婚恐懼症。
是她親口告訴我的。我第一次見她,她便問我:「你是寫歌詞的,寫過那麼多情歌,可不可以教我如何鼓起勇氣結婚?」我以為G1跟很多人一樣快要幹人生大事免不了有些猶豫,便笑著說:「你不如問我如何鼓起勇氣不結婚吧。」G1臉色大變,幾乎落淚了,說:「我患了結婚恐懼症,醫生都說無能為力。」
原來G1一直都想結婚,即使連對象都沒有,她已經非常留意關於結婚的一切。有一次,她在地鐵月台上看到一個禮餅廣告,正中的標語異常注目:給女人一個家就是嫁。G1知道她應該被這句話感動的,但她同時卻想到另一個字:婚。假如給女人一個家就是嫁,那麼婚呢?叫女人昏一次,昏一世?
從此,她一聽到「婚」這個字便覺得昏昏欲睡,身不由己,便恐慌起來。
所以你大概可以想像我收到請柬時的詫異,與好奇。於是我馬上打電話給G1。她說:「多謝我的男朋友G2。」那個晚上,G2堅持去公園走走,花前月下,G2跪下來,獻上婚戒,G1的恐懼症一發不可收拾,昏了。G2當時雖然手忙腳亂,卻也以為G1只是太高興,一心籌算下一次求婚。
有一天,G1和同事一起離開辦公室,一踏出門外,不遠處似有騷動,有同事一指,G2正以跪行的方式朝著G1跪過來,然後再次獻上婚戒。
旁邊的人都鼓掌助興,而就在G1快要昏過去的時候,想到如此一個男人,為他昏一世也值得啊,忽然,恐懼消失了,她不再怕結婚了。
我心裡有起碼七個問題,不過,對著任何決定了結婚的人,問什麼也沒意思,我也不忍。聽著G1在電話的雀躍,我不忍掃興。但有些人偏偏喜歡掃興。坐在我右邊的一個我也算認識的人G3偷偷告訴我:你也聽過他們那個跪行求婚的故事吧,其實G2是穿著護膝的。也很合理啊,至少證明他做事細心,我答。G3說:「不,他天天都穿護膝的。」
原來G2患了一個相當罕見的恐懼症,叫Genuphobia,他害怕的是膝蓋,索性把自己的膝蓋永恆地用護膝遮著。G2小學時犯了校規,情急之下,便跪下來向老師求情。老師一手把他拉起來,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老師一定以為人人都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沒有解釋。
G2因此無法肯定老師是教他,跪下來的人沒有出息,還是,跪下來的人才能發達。反正他日後知道比較切合現實的是後者。
至於當時,當時的這個小男孩只覺得老師這句話很詭異,男兒膝下怎會有黃金?於是他懷疑自己的膝蓋真的會打開來,然後就有黃金湧出來。他覺得這樣的情景雖然有利,卻也實在血腥。從此他害怕膝蓋。
因此,他特別害怕夏天,滿街滿巷都是短裙短褲。慢慢他的病情加劇,從Genuphobia演變為初期的Gymnophobia,也就是輕微的恐懼裸體。(明白婚宴的dress code 了嗎?)為此,他已決定參政,他相信當今社會最能支配人民身體的就是政治家,他甚至確定了一項參政大計——爭取把全國人民列入為聯合國文化遺產,盡力保護,既然要保護,就斷斷不能暴露在任何危險之下。
到時,他便可以借文化遺產之名,禁止人民赤身露體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正在靠攏的資深政客站起來走到大堂前面,開始他的賀詞。我左邊的一位算是認識的人G4說,真羨慕他。我問:「羨慕他有權勢嗎?」G4說:「羨慕他懂得演說,我不行,我患了Glossophobia。」
那是演說恐懼症。G4說她也曾努力,其中一個方法就是學,她看過了很多偉大領袖向著千千萬萬人民慷慨發言,而千千萬萬人民同時揮動手臂,呼喊口號的紀錄片。壯觀的確是壯觀的,可G4不肯定的是:不敢演說,太懂演說,何者更恐怖。於是,不勉強自己了。
你知道嗎?以G為首的恐懼症將近二十種,包括:Geliophobia,害怕笑;Gerascophobia或Gerontophobia,害怕老;Geniophobia,害怕下巴;和Genophobia害怕性。(蟑螂 是非常成功的)
我穿過一個售賣布料的商場,為我的新居尋找窗簾布,其中一個攤商的陳列於我特別矚目:從左到右,先是純色,然後是整整齊齊的條紋,然後是溫溫馨馨的花朵,最右是不同種類的動物,而在不同種類的動物當中,我竟然看到了蟑螂。
蟑螂布,誰會買來做窗簾啊?賣布的答我:「老鼠布可以做窗簾,為什麼蟑螂布不可以?」他答我的時候指了一指蟑螂布的旁邊。原來是米奇老鼠。
不無道理,這賣布人的思維相當開放持平,而凡是開放持平的思維往往叫我三思。
我想起曾經看過的漫畫,是日本的,主角正是蟑螂,對啊,所謂可惡的,也能成為可愛的;我也想起早幾年看過的一本小說,主角犯罪了,被判接受精神治療,而在治療當中,他聲稱自己是蟑螂,我覺得眼前這個賣布人可能也應該看看精神治療師;最後,我也想起了我的舊同事K1。
K1 患了Katsaridaphobia,蟑螂恐懼症。
那一個下午,我記得非常清楚。大概三點吧,我們在辦公室裡安安靜靜的工作,忽然,有人大叫,然後,我看到K1 衝到我這邊來,剛好就在我面前昏倒在地上。待她醒過來,我們才知道她看到了蟑螂。K1 不是一個多言的人,她肯定是把這個秘密藏了很久,分外想跟我們說。原來,害怕蟑螂的本來是她姐姐。有一次,還是小孩的她忽然想跟姐姐開玩笑,在家裡高聲的說:「蟑螂啊!」姐姐一驚之下,一直往前走,混亂之中竟然撞到玻璃窗去,血流披面。後來,媽媽把姐姐帶到醫院去,K1 一個人跪在家裡清潔地上的一灘血,一抬頭,真的看到了一隻蟑螂靠近牆角怔怔的對著她,一對觸鬚搖來擺去,K1 心裡明白,蟑螂在責怪她了。從此,她就得了姐姐的恐懼症。
我們的老闆K2 是香港人,工作得近乎狂熱了,一群同事都覺得他比較刻薄,想不到他對著還在顫抖的K1說:「蟑螂有什麼可怕,我們在香港叫牠做曱甴,你看」── K2 正把這兩個字一筆一劃的寫在紙上──「有什麼可怕,你看,甴曱,一尾向上一尾向下,像兩隻滑鼠,是可笑。」啊,你們知道嗎?很多人都把這兩個字寫成曱甴,是讀音誤導了,應該是甴曱。K2 素來喜歡向人表達自己的知識,特別是從各種媒體裡找來的。雖然K1 的神情已經明顯的表示不想聽下去,但他可是老闆啊。K2 繼續說:「甴曱一共有四千多種,比人類早幾億年出現在地球上,而幾億年來,牠都基本保留著自己的結構,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是非常成功的。」
怪不得K2 不斷的說蟑螂了,因為牠是非常成功的生物。而我們的老闆前生一定是蟑螂,有人偷偷的說。事實上, 一群同事都懷疑我們的老闆患了很多老闆都患了的Kakorrhaphiophobia,失敗恐懼症。正因為他如此害怕失敗,所以把我們勞役得厲害,以為人人加班就是成功的保證。
當然,他絕對不覺得自己是個需要醫治的病人。
對,甴曱撐得過時間的挑戰,牠古舊的身世在在證明牠的力量。K2 還在講他的甴曱,他續說:「相反來說,失敗本身就註定失敗,因為牠只有非常短的歷史,你看,古代的人會覺得自己失敗嗎?不會,因為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安其位,就做著自己要做的事,談不上失敗,有時候,做不到了,乾脆怨天,不關失敗。」K2 認為,失敗是近代才出現並且普及的觀念,更有可能是從四方傳入的,他本人非常討厭它。
老闆這一番關於失敗的理論,很曲折,我們無言以對。
後來,我們反復思量,領略到的意思大概是,老闆只是做著自己要做的事,即使勞役我們,也不能怪他,而他當然是君,我們就是臣。我們也同意,他所謂討厭失敗,是他不認害怕。然後,有同事更帶著天真的反問他:「不是常說,我們能從失敗汲取教訓嗎?既然如此,為什麼害怕失敗,為什麼喜歡成功?」
不過,當時,我們只是無言以對。而可憐的K1,在老闆不斷引用著蟑螂的時候已經再次昏了。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
但偏偏,這個世界充滿恐懼,縱然醫學界有能力把恐懼分門別類,可惜始終沒有找到根治的方法。先不說我,我身邊就有很多人生活在恐懼之中。
單說以A為首的恐懼吧。
我的朋友A1非常非常害怕蜘蛛,他患的學名叫Arachnephobia。根據A1的記憶,他不是天生害怕蜘蛛的,只是有一次,大概六歲吧,他爸爸如常地高談闊論,不巧頭上吊下一隻不大不小的蜘蛛,快要碰到他開始禿的頭頂了。A1看在眼內,忽然覺得蜘蛛一定會順勢溜到爸爸的口裡。他想警告爸爸,但爸爸從來不喜歡人家插嘴。他情急起來,果然看到蜘蛛已經進了爸爸口中。
從此,A1就害怕蜘蛛了,最奇怪的就是每逢A1看到中年男子開口說話,就會看到一隻蜘蛛從口中爬出來,甚至吐著絲,滿口糾結不清。小時候,他希望所有的中年男人都不要說話,所以後來選擇了當小學老師,因為碰到中年男人的機會比較低。現在,A1也步入中年了,他很擔心自己開口說話的時候,也有蜘蛛一隻隻爬出來。於是,他很小心,奉著「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典範,盡力把吐出來的字變成一顆顆珍珠,不是蜘蛛。當然,他最希望的是終有一天碰到蜘蛛俠,他相信假如碰到這樣一個救世英雄,一定從此愛上蜘蛛。
可惜,他還沒有碰到蜘蛛俠。
從A1我認識了A2。他們兩個起初是師生關係,後來A2長大了,有機會談起大家的恐懼,居然成了忘年交。但開始的時候,當老師的A1其實很討厭A2,總覺得他反叛高傲,看不起老師,連1+1=2這樣簡單的算術都故意弄得一塌糊塗。殊不知A2不是不想學,是他害怕數字,他患的學名叫Arithmophobia。得了這樣的恐懼症,你也可以想像他上學的困難。幸好A2是個好學生,總算撐到中學,但一到中學,問題也更多了,不但是數學,其他學科也更多動用數字了。
好像經濟,A2知道社會富裕了,但他依舊碰到窮人,人家可以用增長資料做證明,他卻太害怕數字了,不敢用同一個方法去說服自己社會的確富裕了。好像歷史,A2知道春秋戰國,貞觀之治以及很多發生過的大事,只是說不出具體年月日。每當朋友討論股市樓價,他都托詞離開,因為恐懼。為了彌補自己的弱點,A2開始思考一些大問題,例如,放棄數位,或說放棄透過數位去處理現實去看待世界,行嗎?
A2不清楚人家的感受,但他肯定,放棄數字,自己一定活得更快樂。
我另一個朋友A3患的比較常見,連中文譯名都有了,叫「廣場恐懼症」,英文是Agoraphobia,簡單來說,就是害怕大的,人多的空間,例如廣場。我曾經請她試試告訴我當中的感受,她說,明明是一片大地,卻覺得腳下是一片大海,飄飄蕩蕩的,好像游啊游啊怎也游不到岸,心一亂,就更急,馬上就要淹死了。她說,廣場恐懼就是這樣。我覺得她這個描述很有意思,於是追問下去。原來還有一段故事。
多年前,A3在一片很大很大的地方掉了一件她很珍貴的東西。起初,她一想到地方之大,現場之擁擠,尋找之渺茫,決定算了。可是,到底是珍貴的東西,始終意難平,終於想了一個比較有系統的方法:她先畫張地圖,再把那片大地方劃分為一個個小方塊,她決定從明天起,每天搜查一個小方塊,不信搜不完,就算最終找不到,起碼自己盡過力。她開始的時候的確是這樣想的。可是,就在她搜到第134天,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站在1米34深的水中,再繼續下去,必定沒頂。她慌張得大叫起來。
從此,她就患上Agoraphobia,不敢再追尋。
就在A3大叫的一剎那,有人馬上跑過來,最後還送了A3回家,做了朋友,她就是A4。與A3相反,A4不但不害怕大的,人多的地方,她最怕的是一個人,所以她幾乎天天都跑到那片大地方去。至於A4患的算不算病,醫學界還沒有定論,不過名字倒有一個,叫Autophobia。至於A4自己,從來不覺得有病,她常常說,誰不害怕一個人?所以她一分手,馬上就要找個新的拍拖,有人勸她不如先想想自己要找個怎樣的伴侶,她理直氣壯的說,我害怕一個人。後來,她結婚生子,大家都猜到她的原因。不過,正如A4所言,誰不害怕一個人?
她不停談戀愛,以至結婚生子,其實都很平常,甚至正常,假如不是因為知道了她還有一個症狀,我大概不會懷疑她的確患上Autophobia。是A3告訴我的,A4家裡養了很多烏鴉,原因是烏鴉有一種特性,從來不會讓同類孤單的死去,假如有烏鴉要死了,其他烏鴉會馬上飛來作伴。原來A4擔心,雖然有丈夫有孩子,但死,往往不受自己控制,不擔保死去的時候他們一定在旁,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試試依靠烏鴉吧,養得久了,說不定烏鴉會當自己是同類呢。
她怕一個人生活,也怕一個人死去。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但我們好像什麼都怕。你知道以A為首的恐懼例如就有超過六十種嗎?例如 Amathophobia ,害怕塵埃。例如 Apotemnophobia,害怕斷肢者。例如 Arachibutyrophobia ,害怕花生醬黏到口腔的頂部。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你會做什麼?
(什麼都不怕,很可怕)
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你會做什麼?我聽過的答案林林總總,其中C1 答得最弔詭,他跟我說:什麼都不怕,很可怕。
我對這樣的答案無言以對,因為什麼都不怕,我從未試過,不能確定到時的狀況。可C1 倒是肯定的,可憐的他,患的是Counterphobia,就是恐懼沒有恐懼症。正因為他常常恐懼自己沒有恐懼,身邊都是容易害怕的人,我在這裡介紹你認識的,不少本來都是他的朋友。就像今天,我在穿過城中一個小公園的時候,朝左看見大樹後的草地上彷彿坐著幾個人,是我認識的,走上前,果然是C1 和他兩個好朋友。他們正在野餐。
基於我從未在我城公園裡碰過有人野餐,於是我連招呼也不打,馬上問他們:「這裡准野餐嗎?」C1 說:
「不知道,反正C2 不想約在任何密封的空間,惟有如此,再者,萬一真的不准,給人抓了,也好,我就當陪他進行治療吧。」C2 患的恐懼症其實相當普遍,叫Claustrophobia,漢語譯得很淒美,叫幽閉恐懼症。C2 對譯名倒有異議。他說,淒美可能是對的,但不準確。他認為「幽閉」兩字本身都有缺口,不是像他這樣的病人所害怕的,他們害怕的是完全沒有缺口的空間,而對他來說,一切更是從完全沒有缺口的文字開始。
C2 小時候,跟很多小朋友一樣,常常被老師處罰,而當時流行的處罰方式就是抄姓名很多很多遍。那次,他在抄到第8 行的時候,看著看著紙上滿是自己的名字── X 國昌X 國昌X 國昌X 國昌X 國昌──從此他便害怕一切密封的漢字,不單是「國」、「昌」,還有回家的「回」,囚禁的「囚」,囤積的「囤」,他也不喜歡每個月的「四」號。後來,C2 病情加劇,不單文字很易令他有被監禁的感覺,連實體空間也一樣。也因為這個原因,他一直不喜歡在家,也不特別熱衷買房子,最終也因此找不到妻子。而但凡有不熟的人問他為什麼還是單身,他不便直言,乾脆就說自己渴慕自由。
C2 身旁的朋友C3 也是單身的,也同樣以渴慕自由為理由,但實在也同樣患了另一種恐懼症:Caligynephobia美女恐懼症。老實說,C3 很想成家立室,但因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患了這個怪病,害怕美女,因此即使有女的喜歡他,也不敢跟他拍拖,擔心人家見到C3 對自己有好感,豈不是向世界承認自己不漂亮?
C3 這個病不像C2 的,本來不易被人發覺,世上美女難尋,日常生活不成問題,但可惜近年間,關乎美女的廣告多得厲害,而九成九都以美女為標榜,C3 走到哪裡,都見到白而滑的肌膚,S 身材,高聳結實的乳房,在一個陽光特別毒的下午,他在街上對著一張美女海報狂嚎痛哭,從此人人都知道他病了。
不過C3 這個病雖然令很多擔心被視為不漂亮的女人拒絕與他同時出現,卻帶來一些被視為美女的女人喜歡與他做朋友,就是社會上所謂的美女作家,因為每當C3向她們發電郵,表達喜歡她們的文字,而又附上醫生證明的時候,這些美女作家都相信他真的喜歡她們的文字,不像一些批評她們的人,其實只看過她們的臉。
這個時候,C4 氣沖沖的跑過來,C1、2、3 同時問她:「怎麼沒買漢堡包?」C4 瞅了他們一眼,都老朋友了,還說笑。C4 害怕的是小丑,病名是Coulrophobia,至於她患病的經過也真的和漢堡包有關,那天,她坐在速食店發白日夢,忽然有個小丑,大抵是娛樂完某個生日會吧,剛好在她身旁走過,然後彎身向她說了一句令她非常困擾的話。C4 從來沒有透露那句話究竟是什麼,只是不斷描述小丑的臉是如何的猙獰。自此以後,她便相信,任何人只要穿上某一種制服,戴上某一副臉孔,就是小丑,就有可能對她作出傷害。
按照C4 的感覺,我城存在著很多小丑。
我看著這四個好朋友,不無興致坐下來在公園裡野野餐的,不過卻擔心真的有穿上某一種制服,戴上某一副臉孔的人跑過來,干涉我們,還是告辭了。走遠了,回頭一看,C1 笑得很燦爛。他是應該笑的,他身旁依然有著害怕的人。
(跪下來求婚,站起來演說)
今天晚上我參加了G1和G2的婚宴。一雙新人悉心安排,現場放滿玫瑰花,不斷播著他們挑選的浪漫情歌和溫馨視頻。換言之,這場婚宴務求與眾不同,最終一如其他——除了賓客全都穿得密密實實。後來我才知道是新郎G2的意思,稍後再跟你解釋。
我想先介紹一下新娘G1。老實說,那天我接到同樣以玫瑰花做主題的結婚請柬,我非常詫異,因為,我明知G1患了Gamophobia結婚恐懼症。
是她親口告訴我的。我第一次見她,她便問我:「你是寫歌詞的,寫過那麼多情歌,可不可以教我如何鼓起勇氣結婚?」我以為G1跟很多人一樣快要幹人生大事免不了有些猶豫,便笑著說:「你不如問我如何鼓起勇氣不結婚吧。」G1臉色大變,幾乎落淚了,說:「我患了結婚恐懼症,醫生都說無能為力。」
原來G1一直都想結婚,即使連對象都沒有,她已經非常留意關於結婚的一切。有一次,她在地鐵月台上看到一個禮餅廣告,正中的標語異常注目:給女人一個家就是嫁。G1知道她應該被這句話感動的,但她同時卻想到另一個字:婚。假如給女人一個家就是嫁,那麼婚呢?叫女人昏一次,昏一世?
從此,她一聽到「婚」這個字便覺得昏昏欲睡,身不由己,便恐慌起來。
所以你大概可以想像我收到請柬時的詫異,與好奇。於是我馬上打電話給G1。她說:「多謝我的男朋友G2。」那個晚上,G2堅持去公園走走,花前月下,G2跪下來,獻上婚戒,G1的恐懼症一發不可收拾,昏了。G2當時雖然手忙腳亂,卻也以為G1只是太高興,一心籌算下一次求婚。
有一天,G1和同事一起離開辦公室,一踏出門外,不遠處似有騷動,有同事一指,G2正以跪行的方式朝著G1跪過來,然後再次獻上婚戒。
旁邊的人都鼓掌助興,而就在G1快要昏過去的時候,想到如此一個男人,為他昏一世也值得啊,忽然,恐懼消失了,她不再怕結婚了。
我心裡有起碼七個問題,不過,對著任何決定了結婚的人,問什麼也沒意思,我也不忍。聽著G1在電話的雀躍,我不忍掃興。但有些人偏偏喜歡掃興。坐在我右邊的一個我也算認識的人G3偷偷告訴我:你也聽過他們那個跪行求婚的故事吧,其實G2是穿著護膝的。也很合理啊,至少證明他做事細心,我答。G3說:「不,他天天都穿護膝的。」
原來G2患了一個相當罕見的恐懼症,叫Genuphobia,他害怕的是膝蓋,索性把自己的膝蓋永恆地用護膝遮著。G2小學時犯了校規,情急之下,便跪下來向老師求情。老師一手把他拉起來,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老師一定以為人人都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沒有解釋。
G2因此無法肯定老師是教他,跪下來的人沒有出息,還是,跪下來的人才能發達。反正他日後知道比較切合現實的是後者。
至於當時,當時的這個小男孩只覺得老師這句話很詭異,男兒膝下怎會有黃金?於是他懷疑自己的膝蓋真的會打開來,然後就有黃金湧出來。他覺得這樣的情景雖然有利,卻也實在血腥。從此他害怕膝蓋。
因此,他特別害怕夏天,滿街滿巷都是短裙短褲。慢慢他的病情加劇,從Genuphobia演變為初期的Gymnophobia,也就是輕微的恐懼裸體。(明白婚宴的dress code 了嗎?)為此,他已決定參政,他相信當今社會最能支配人民身體的就是政治家,他甚至確定了一項參政大計——爭取把全國人民列入為聯合國文化遺產,盡力保護,既然要保護,就斷斷不能暴露在任何危險之下。
到時,他便可以借文化遺產之名,禁止人民赤身露體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正在靠攏的資深政客站起來走到大堂前面,開始他的賀詞。我左邊的一位算是認識的人G4說,真羨慕他。我問:「羨慕他有權勢嗎?」G4說:「羨慕他懂得演說,我不行,我患了Glossophobia。」
那是演說恐懼症。G4說她也曾努力,其中一個方法就是學,她看過了很多偉大領袖向著千千萬萬人民慷慨發言,而千千萬萬人民同時揮動手臂,呼喊口號的紀錄片。壯觀的確是壯觀的,可G4不肯定的是:不敢演說,太懂演說,何者更恐怖。於是,不勉強自己了。
你知道嗎?以G為首的恐懼症將近二十種,包括:Geliophobia,害怕笑;Gerascophobia或Gerontophobia,害怕老;Geniophobia,害怕下巴;和Genophobia害怕性。(蟑螂 是非常成功的)
我穿過一個售賣布料的商場,為我的新居尋找窗簾布,其中一個攤商的陳列於我特別矚目:從左到右,先是純色,然後是整整齊齊的條紋,然後是溫溫馨馨的花朵,最右是不同種類的動物,而在不同種類的動物當中,我竟然看到了蟑螂。
蟑螂布,誰會買來做窗簾啊?賣布的答我:「老鼠布可以做窗簾,為什麼蟑螂布不可以?」他答我的時候指了一指蟑螂布的旁邊。原來是米奇老鼠。
不無道理,這賣布人的思維相當開放持平,而凡是開放持平的思維往往叫我三思。
我想起曾經看過的漫畫,是日本的,主角正是蟑螂,對啊,所謂可惡的,也能成為可愛的;我也想起早幾年看過的一本小說,主角犯罪了,被判接受精神治療,而在治療當中,他聲稱自己是蟑螂,我覺得眼前這個賣布人可能也應該看看精神治療師;最後,我也想起了我的舊同事K1。
K1 患了Katsaridaphobia,蟑螂恐懼症。
那一個下午,我記得非常清楚。大概三點吧,我們在辦公室裡安安靜靜的工作,忽然,有人大叫,然後,我看到K1 衝到我這邊來,剛好就在我面前昏倒在地上。待她醒過來,我們才知道她看到了蟑螂。K1 不是一個多言的人,她肯定是把這個秘密藏了很久,分外想跟我們說。原來,害怕蟑螂的本來是她姐姐。有一次,還是小孩的她忽然想跟姐姐開玩笑,在家裡高聲的說:「蟑螂啊!」姐姐一驚之下,一直往前走,混亂之中竟然撞到玻璃窗去,血流披面。後來,媽媽把姐姐帶到醫院去,K1 一個人跪在家裡清潔地上的一灘血,一抬頭,真的看到了一隻蟑螂靠近牆角怔怔的對著她,一對觸鬚搖來擺去,K1 心裡明白,蟑螂在責怪她了。從此,她就得了姐姐的恐懼症。
我們的老闆K2 是香港人,工作得近乎狂熱了,一群同事都覺得他比較刻薄,想不到他對著還在顫抖的K1說:「蟑螂有什麼可怕,我們在香港叫牠做曱甴,你看」── K2 正把這兩個字一筆一劃的寫在紙上──「有什麼可怕,你看,甴曱,一尾向上一尾向下,像兩隻滑鼠,是可笑。」啊,你們知道嗎?很多人都把這兩個字寫成曱甴,是讀音誤導了,應該是甴曱。K2 素來喜歡向人表達自己的知識,特別是從各種媒體裡找來的。雖然K1 的神情已經明顯的表示不想聽下去,但他可是老闆啊。K2 繼續說:「甴曱一共有四千多種,比人類早幾億年出現在地球上,而幾億年來,牠都基本保留著自己的結構,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是非常成功的。」
怪不得K2 不斷的說蟑螂了,因為牠是非常成功的生物。而我們的老闆前生一定是蟑螂,有人偷偷的說。事實上, 一群同事都懷疑我們的老闆患了很多老闆都患了的Kakorrhaphiophobia,失敗恐懼症。正因為他如此害怕失敗,所以把我們勞役得厲害,以為人人加班就是成功的保證。
當然,他絕對不覺得自己是個需要醫治的病人。
對,甴曱撐得過時間的挑戰,牠古舊的身世在在證明牠的力量。K2 還在講他的甴曱,他續說:「相反來說,失敗本身就註定失敗,因為牠只有非常短的歷史,你看,古代的人會覺得自己失敗嗎?不會,因為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安其位,就做著自己要做的事,談不上失敗,有時候,做不到了,乾脆怨天,不關失敗。」K2 認為,失敗是近代才出現並且普及的觀念,更有可能是從四方傳入的,他本人非常討厭它。
老闆這一番關於失敗的理論,很曲折,我們無言以對。
後來,我們反復思量,領略到的意思大概是,老闆只是做著自己要做的事,即使勞役我們,也不能怪他,而他當然是君,我們就是臣。我們也同意,他所謂討厭失敗,是他不認害怕。然後,有同事更帶著天真的反問他:「不是常說,我們能從失敗汲取教訓嗎?既然如此,為什麼害怕失敗,為什麼喜歡成功?」
不過,當時,我們只是無言以對。而可憐的K1,在老闆不斷引用著蟑螂的時候已經再次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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