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的歷史

我於一九九一年至一九九二年寫了一本《中國古代性文化》，這是一本七十多萬字的大型著作，於一九九三年在寧夏人民出版社出版。此書頗暢銷，在社會上引起較大反響，我收到不少讀者來信加以鼓勵，例如西安一位離休幹部來信說：﹁尊著的出版，使中國人吐了一口氣，為什麼中國人的性的歷史只能由高羅佩這樣的外國學者寫呢？事實證明，中國人也能寫得很好，當然高羅佩也寫得很好。

《中國古代性文化》是步高羅佩《中國古代房內考》的後塵，按照斷代的方式寫的。後來，有些朋友向我建議，如果按照專題的方式寫中國人幾千年來性的發展史，也許會更集中些，會避免了時代與時代之間的重複。我認為兩種寫法各有所長，而後一種寫法也的確值得一試，於是我在一九九五年初寫成了《縱橫華夏性史》，於該年夏天在台灣出版。

就在這個期間，我的研究工作有了一些重大的發展：

我所收藏的中國古代性文物呈加速度地增長，已經有上千件，在這個基礎上我在上海建立了一個私人的性文化博物館。過去，荷蘭學者高羅佩曾大規模地收集中國的春宮畫並加以研究，但有全面地搜集中國古代性文物；袁世凱的二公子袁克定曾搜集了不少性文物，但這只是他的一種癖好，而不是以此做學問的。我所處的時代有比他們優越得多的地方，這就是科學昌明、文化發達、改革開放；但我的條件有比他們差得遠的地方，這主要是財力，而且歷經戰亂與「文化大革命」，性文物已經很難尋覓了。但是，我可以盡力而為，而且通過對這些性文物的研究，不斷地得到新的啟發，有「如有源頭活水來」之感。

從一九九五年初開始，我的部分收藏先後在台灣、柏林、橫濱和墨爾本展出，產生了意想不到的轟動效應，在這些國家與地區，很少有一項文化舉措像這個﹁中國古代性文化展覽﹂那麼廣泛地集中地被報刊、電台、電視台報導過，而且擁有那麼多的觀眾，受到那麼多的好評。對此，台灣提出的口號是「五千年來第一展」，柏林提出的是「柏林掀起了中國古代性文化熱」。外國人看這個展覽感到神祕、新奇，而海外華人看這個展覽感到揚眉吐氣：中國的老祖宗在性方面也不是保守、愚昧和落後的。通過這些展覽，使我的研究擴大了影響，而且交了不少新朋友，他們在資料和其他方面給我許多幫助，使我這方面的研究又向前發展了一大步。在這方面，台灣的朋友們對我幫助尤大，他們普遍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興趣很大，我三次去台灣，每次都是滿載而歸。

從一九九五年下半年到一九九六年，我又寫成了《世界古代性文化》，此書已於一九九八年初在上海三聯書店出版。通過世界古代和中國古代的對比研究，我對古代性文化的發展脈絡和規律認識得更清楚了。

就在以上基礎上，我應人民出版社之約，寫就了這本書。在這本書裡，我使用了這一時期掌握的新資料，闡述了我這一時期體會到的新觀點，重點闡述了性在人類文化發展中的地位和作用，以及昨天的文化對今天的文化的影響。現在，雖說社會比過去開明得多、進步得多了，可是性的社會歷史作用還有被人們充分認識，在這個問題上，往往仍舊是「猶抱琵琶半遮面」。人類的歷史，一方面是物質資料再生產的歷史，另一方面是人的再生產的歷史、即性發展史，這個理論觀點雖在一百多年前已為恩格斯所闡述，但至今人們對此似乎仍有所忽略。現在，從被人們忽略了的這一方面加以探討、挖掘，肯定地說，對繼承和發展歷史文化遺產，對人們提高對自身的認識，創造更加幸福、美滿、健康的生活，是有很大好處的。

現代性科學自十九世紀末期在歐洲肇端以來，經歷了性生理學、性心理學、性社會學幾個發展階段。現在，一些學者又開始重視研究性文化史－－不僅研究今天的社會，還要研究昨天的社會，認識昨天才能更好地認識今天，這也許是二十世紀末中國性學新發展的突出標誌之一。

中國古代性文化的研究已經引起海內外的廣泛注意。我在這方面的著作已譯成日、德、英文出版；這方面的展覽還將在海外不斷舉辦；海外正在計劃建立一個以我命名的性文化博物館；海外正在拍攝關於中國古代性文化的十多集的專題片；我主編的一本超大型畫冊《中國性史圖鑑》亦將在海外出版。這一切都說明了，全世界有見識的學者、專家、出版家、事業家對這一新的研究領域是多麼重視。

不久以前，那部中國古代性文化的系列專題片的製片人、總導演陳君天先生對我說：「我們拍攝這部片子，完全不是出自經濟利益，而是想開闢一條新路，給後人留下一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他的話，是我和許多朋友的共識，是我和許多人合作的基礎，也是我這十多年來孜孜以求的一個奮鬥目標。對我來說，有比不斷地開拓，給後人留下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在發展事業的過程中提高自己更為幸福快樂的了。

在這本書即將出版的時候，聊誌數語，向讀者披露一些心扉。人總是要不斷進步的，這本書比我過去寫的要好一些，但遠非完善，在這方面，以及在我一切工作中，都希望得到讀者的大力支持幫助，繼續發展，繼續提高。中國古代性文化的研究工程實在太浩大了，決非一日之功、一人之力，只有喚起全社會的重視，才能使這朵文化奇葩開得更加鮮豔。

一九九七年三月於并州之旅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修改於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