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若無睹：毒梟、財閥與中共在加拿大的黑金帝國

後記

《視若無睹》一書出版後不久，我便得知本書在北京引起的影響。加拿大情報部門告訴我，中國指派在加拿大的間諜收集關於我的情報，同時想知道公眾對這本書有何反應，以及它是否會損害中國共產黨。

此消息確實令人震驚，但我並不感到驚訝，統戰部那些敏感的官員因我仔細地報道了他們在溫哥華的行動而感到威脅。我不僅指名道姓，還引用了文件，甚至在當地的中國間諜網絡中建立了消息來源；另外，我還發現中共高級官員張斌、在萬錦市經營地下賭場的嫌疑犯韋煒、以及一家向總理賈斯汀．杜魯道家族基金會捐贈數十萬美元的中國幌子公司之間的關聯。這份報道的重要性不容忽視，它展示了間諜活動如何觸及溫哥華的高級罪犯及其統戰同僚，包括那些帶頭反對在加港人集會的人。這一切都與三合會嫌犯關係密切，他們與非法賭場、暴力高利貸網絡、中國軍警力量和溫哥華模式的洗錢與經濟滲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我仍繼續深入挖掘，在本書出版後，我得知賈斯汀．杜魯道在多倫多的主要籌款人和華人社群組織者，被加拿大金融交易和報告分析中心的可疑交易報告關注。該報告顯示，這位萬錦市男子在短短幾個月內從香港向一位在加拿大被指控大肆進行房地產洗錢活動的中國貪腐嫌疑人，進行了數百萬美元的電匯。他還與一名在萬錦市自由黨籌款和加拿大華人商業網絡中非常活躍、同時作為加拿大安全情報局高級目標的人關係密切，更與加拿大著名律師事務所也有關聯。但我最關心的，是他實為下轄於統戰部的中加貿易團體領導人。

因此，我得以進一步證實發生在溫哥華與多倫多地區中針對賈斯汀．杜魯道和其他許多政客進行的政治影響與現金換取行動，確切地與英國軍情五處（MI5）於二○二二年初曝光的統戰活動如出一轍。此英國反諜警報令人大吃一驚，更直接成為了世界各地的頭號新聞。案情顯示，李貞駒（Christine Lee）律師冒充「能夠帶來財富」的中國文化活動推動者，為統戰部和僑務團體打入英國議會，事實上，她是一個能夠接觸英國政客的特洛伊木馬。

這正是我在《視若無睹》中描述的戰術藍圖，但有趣的是：一位情報來源告訴我，在加拿大，只有像我和我的同事特里．克雷文這樣的記者才能對公眾發出警告，提醒有關中國、俄羅斯或伊朗特工的滲透行動。加拿大安全情報局擁有極佳的情報證實了統戰部如何以賈斯汀．杜魯道這樣的政治家為目標，但據我所知，他們不能像軍情五處那樣對公眾發出警告，因為這個國家有著嚴格的隱私法，而情報部門更是在神秘的政治枷鎖下運作。

在撰寫本書的過程中，我非常熟悉北京慣於對批評者進行嚴厲的回應。一位勇敢的線人在打入最著名的中國僑民網絡後，警告我這些圈子中包含政客、律師和商人，且皆與中國統戰部關係密切，或乾脆是中國的傀儡。「他們正推出一個『GoFundMe』鏈接，用於（一場）為種族攻擊索賠訴訟進行募捐，」線人告訴我，「他們想要將其打造成一個具有影響力的華人團體，以遊說和施壓政府、政客、記者、機構，並煽動加拿大華人的民族情緒。（他們想要）對任何敢於批評中國的人提起訴訟，（他們也想要）將更多的傀儡選進加拿大政府。」

二○二一年九月，這個可怕的警告在加拿大聯邦選舉中成為現實。二○二○年，曾因我的統戰行動報道而對攻擊我的媒體和微信群，開始放大對列治文保守黨議員趙錦榮（Kenny Chiu）的造謠行動。二○一九年十月，趙錦榮擊敗了自由黨議員蘇立道後有望連任，但趙氏在北京眼中卻是一個威脅，他的罪行是甚麼呢？只因他曾提出一項要求任何身處加拿大但為外國工作的人向政府登記處提交資訊的法案，趙錦榮甚至沒有在這項法案中提到中國。此提議就如同澳洲反外國干預法的弱化版，是一項提高透明度的良好舉措，但他卻因此被抹黑並被貼上反華的標籤——任何加拿大的捍衛者都是北京的敵人。

這些力量成功摧毀了趙錦榮，他在一場幾乎沒有異狀的選舉中輸給了自由黨的一位無名之輩；敗選的還有列治文保守黨議員黃陳小萍。此次選舉結果令保守黨和自由黨都感到驚訝，根據保守黨向加拿大安全情報局提交的報告，中國的干涉網絡涉及十二個選區，尤其著重於溫哥華和多倫多。我獲悉，加拿大安全情報局非常擔心並「尋求議會的指導」以應付這個狀況。

這不僅僅是保守黨未能取代賈斯汀．杜魯道政府而產生的怨恨，有明確證據表明，中國採取了有利於自由黨的行動。有兩項獨立研究得出的結論顯示，北京針對趙錦榮及其法案發起了虛假資訊行動，其中一項研究由麥基爾大學的研究員李思峰（Sze-Fung Lee，音譯）和本傑明．馮（Benjamin Fung，音譯）完成，發現「可以合理推斷，無論是誰在散播虛假資訊，在重塑有利於北京利益的論述一事上，存在明確的動機。」報告的撰寫人警告，如若不解決這個問題，這般攻擊可能「掀起淹沒加拿大民主的浪潮」，他們表示，「加拿大的選舉過程受外國實體干預的可能性很高，」而這種干預「嚴重威脅國家的自由民主」。

根據安大略省議員莊文浩（Michael Chong）的說法，第三項研究——即保守黨內部對選舉的事後剖析顯示，北京已經成功滲透到加拿大的民主制度中。他也因曾對中共進行嚴厲批評而受到北京的制裁，但同時也被許多政治學者視為保守黨中最耀眼的人物。莊文浩告訴我：「我們失去了那些（十二）席位，並不是因為我們對中國的政策有誤；我們失去那些席位，是因為北京及其代理人散佈的虛假資訊，這顯然是中共的蓄意干涉。」但讓我們回到中國情報界對《視若無睹》的關注，為甚麼他們會對加拿大的一本書如此擔心？簡而言之，是因為我在書中勾勒出了北京在加拿大複雜的金融犯罪和間諜網絡。我能夠理解——有時甚至可以預測這些行動者的行為模式，我的評估是準確的，並且也對他們瞭如指掌。因此，我有認真地對待加拿大情報部門的警告，但同時我也將其視為一個機會，更深入地去了解北京在加拿大觸手——究竟是甚麼讓中國極度深入的情報機構提高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