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文本的政治倫理學

前言

人渣的政治

我的部落格名為「人渣文本」，很多人追問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名稱有深刻且秘密的意涵，但也可以憑表面文字來解讀，就當是它是人渣談人渣的文章總集吧。

臺灣商務印書館邀請我挑選其中的文章纂集成冊，我認為政治類的部份相對較受歡迎，所以挑選一些還算滿意的作品來交卷。所以這不是本嚴謹的政治哲學或倫理學著作，是以嘲諷反串文字搭配輕鬆的批判所組成的時論集。

雖然如此，本書仍充份表明了我對政治議題的某些立場。

第一，我認為政治沒有那麼難懂，不需要搞得很深奧、很多專有名詞、很嘿嘿嘿。找到自己熟悉的切入角度，你就可以解讀和參與政治。我希望藉由我過去在選舉和政治圈中所學，來引領讀者從不同角度切入政治現象。

許多學者習慣運用政治學理論與名詞去框架一個政治事件，但我認為這些學術知識對一般讀者是閱讀障礙。基於過去我在政府與百姓之間居中溝通的經驗，我將採用最「親切」的用詞，應該可讓讀者看到不同角度的政治。

第二，輕鬆的文字並不代表我打算放棄在書中「置入」一些專業倫理與政治哲學知識。在學術上，我自認是個社群主義者（Communitarianism），在政治倫理學的立場上接近麥金泰（A. MacIntyre）的新亞里斯多德主義，我在書中會反覆闡述其理論概要。我提到「內在善」與「外在善」這組概念十次以上，可說一把寶劍用到老。

第三，我認為「台灣人」是擁有特殊價值體系的獨立社群，正以驚人的速度發展並建立自身的價值觀。在這發展的過程中，許多老舊的「制度」會開始出現衰敗，包括現有的外在價值（錢）的分配體系也會因之當機，政治的衝突就由中發生。你拿別的國家來類比台灣，都會存在一些不夠貼近實情的問題。台灣就是台灣。

本書所收錄的文章，原撰寫時間落在2013年9月至2014年6月之間，正好是大學中的「102學年度」。在這一個學年中，政治上發生了從馬王政爭到太陽花學運的一連串激烈衝突，至今仍餘波蕩漾。為了讓讀者能整合性的理解這些主題殊異的文字，我有以下的提示。

首先，政治結構的崩解不是突然發生，馬王政爭來自更久遠的國民黨內派系爭鬥，而太陽花學運能迅速擴大，也與洪仲丘案的影響有關。本書為篇幅考量截去這些脈絡，但請讀者不要忽略其存在。此外，這一年的政治衝突與台灣緊繃的經濟局面不可分離，也貼合「代間分配不正義」的問題。如果忽略了這種大社會的背景，誤以為這一切是發生在太平盛世的「平地一聲雷」，就無法對事件有較完整的掌握。

再者，講到倫理學，許多人常誤以為學者有標準答案，但學者也只是「知道倫理學沒有標準答案的人」。一個更卓越或更良善的道德標準，需要經過溝通或辯證的過程，而不是由社會賢達出來一鎚定音。本書的觀點只代表我認為較卓越的思考角度，但不代表是最終的標準答案。我本人歡迎各種質疑與挑戰。

正如一學年區分為兩學期，本書區分為兩部，分別是說明馬王政爭之後一系列政治波折的第一部，以及探討太陽花學運的第二部。每一部又各有五章，各章首均明示分章梗要。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這些文章雖然選自我的公開發表內容，但因應時空狀況調整部份內容後，已與原貌多有差異。原本即廣受歡迎的文章，我儘量不予修改；而內容明顯有所缺漏，深度不足的篇章，我則做了較大規模的補足。在不破壞原有文章脈絡的狀況下，為了充實理論層面上的不足，我也視情況在各文章後面加上獨立的「後語」，以做為簡單的補充。

序

倫理的翻譯    文／紀大偉

西方世界在古時候有一種職業叫「小手冊作家」（pamphleteer），跟「作家」不同。小手冊作家的工作就是寫「小手冊」（pamphlet），比書本粗糙短小，是在傳播媒體發達之前用來推銷個人理念的工具。許多作家同時也是小手冊作家，藉著小手冊對社會發表意見。我常覺得網路時代的部落格（或是其他形式的發言台，如FB粉絲頁、推特等等）就是小手冊的投胎轉世。在台灣的知名部落格中，「人渣文本」是我經常留意的「小手冊」之一，不只是因為它對於政治界和教育界夠酸夠嗆，更因為它持續進行「哲學的翻譯」：把眾人誤以為鎖在象牙塔內的哲學，「翻譯」給緊抓社會脈動的網路讀眾。

「人渣文本」的焦點放在西方哲學內的「倫理學」。長久以來，國內和西方的讀者（含學者）常誤以為倫理學以及「道德哲學」就是封建道德的推手。在台灣也暢銷的哈佛大學明星教授桑德爾，以《正義》著稱，其實正是倫理學的推廣者；我經常推薦《正義》，但也惋嘆入世的《正義》畢竟入美國的世，跟台灣關係有有限。幸好，顯然也受桑德爾影響的人渣文本，證明了台灣政局和太陽花學運也大可以是倫理學的大教室。

我說人渣文本在進行翻譯，倒不是說它只將洋人的東西引介到台灣，而是要指出：翻譯也大可以創生眾聲喧嘩的棋盤。我不但關心「人渣」，更在乎「文本」的躁動。在翻譯之前，眾聲並沒有在棋盤上找到各自的位置，往往糾結在一起化為白色噪音。人渣文本並不是要教人大是大非（這樣的是、非都只是單數的），而是列出多種「是的立場」、多種「非的立場」的座標。雖然我不盡然同意人渣文本的每一次發言，但我珍惜它打開的哲學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