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的時間

導讀（繪本賞析）
我讀歲月靜好之書
海狗房東（繪本工作者）

在巴塞隆納旅行的時候，《巨人的時間》西文版剛上市不久，我走進舊城區附近的繪本書店，立刻看見這本書。巨人橘紅烈焰一般的身軀太醒目，彷彿已大步走了許久，渾身熱氣蒸騰。

因為完全不懂西班牙文，在連書名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的狀態下，翻閱這本書，竟然也能感受到一股歲月靜好的安定力量，當下就決定這本書非買不可，即便之後的旅程還得帶著走，仍不猶豫。

此書故事文字非常少，且關鍵字Nada（即Nothing）重複出現的頻率極高，幾乎可以說它是一本無字繪本。甚至，作者還將幾個句子拆解，例如短短一句「時間過去了，卻什麼事也沒發生」就分散在四個跨頁，變成：

「時間⋯⋯」
「⋯⋯過去了⋯⋯」
「⋯⋯卻什麼事也沒⋯⋯」
「⋯⋯發生。」

少量的文字，經過這一番鋪排，再佐以刪節號如延長音的凝滯感，使得情節緩緩推進，不僅刻畫出巨人日日無事、歲月悠長的感受，也呼應前幾頁巨人的心聲：「日子就像這些松樹。」

「看起來都一模一樣。」
「會一直這樣下去嗎？」

「會一直這樣下去嗎？」相信這是許多人在某一段困乏停滯的人生流旅中，都曾問天、問自己的無解之謎。這個表面上說得很少的故事，實則說出了每個人的故事。我們多少都經歷過無法成就任何事的時光，感覺生活乏善可陳、感嘆自己一事無成，但天地之間一定有一個位置可以安身，即使龐大如巨人。

這並非我毫無依據的空言或安慰。搭配畫家Manuel Marsol的圖一起看，你會發現，巨人的日子並非全然無事，當他說「這裡從來都不會發生什麼事，或許，有隻蚊子會飛過⋯⋯可是也就這樣而已」，圖畫中的他正盯著蚊子為「雲鯨」點睛，露出驚喜的表情。無聲歲月中的小小插曲，也是一樂事。

除此之外，就在巨人正想著日子「會一直這樣下去嗎」的同時，他已在一幢小屋前停下腳步，從此就駐守在那裡。平淡無奇的日子裡，他也為自己找了一些小事，每一次舉手之勞，對受惠者而言都是莫大的馳援，這等事件，在書中至少有四起，讀者不妨仔細在圖中、也在巨人漫長的時間旅途中探索。

最後，再回到「時間」。時間不僅是書名，也在圖像當中留下軌跡。且看巨人頭上的樹有何變化、巨人的毛色在故事尾聲如何淡化，以及小屋在故事最後的頹圮模樣⋯⋯當我們談論時間，我們談論的其實是生命。巨人在一場驚心動魄的長夢之後，毛色不再是烈焰般的橘紅，而是介於粉紅與膚色之間的淺色，雖然顯出老態，卻也宛如新生的幼獸。他的「新生」，除了外表的蛻變，也來自一顆能夠安住在平淡日子裡的心。

此書的文字止於「這樣也好」。要磨去多少的稜角、撫平多少毛躁，才能安穩說出一句「這樣也好」？《巨人的時間》真是一本歲月靜好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