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的王牌 第三部：傳奇對決（完結）
最後一場對決即將到來，當著無數的謎團和未知，路壬唯一確定的是……「江準，你，只能是我的棋子。」
活動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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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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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世界上的好男人分三種，第一種已婚，第二種是gay，知道第三種是什麼嗎？」
「老闆，您的笑話多久沒更新了？又是老梗啦！第三種就是『還沒出生』嘛。」
「錯，第三種，是像我這種。」
「……江先生，請您不要點頭，快吐槽老闆啊！」
「哈，江準，那我問你，好男人分成哪三種？」
「三種，都像你。」
「……」
「江先生，您的意思是老闆已婚而且還是個gay？」
江準突如其來的背叛，令路壬萬分錯愕。
「那個人」顯然把江影帝當作了最後一枚棋子，泰然自若地等著「將軍」的那一刻。
不論怎麼掙扎都逃不出「那個人」的手掌心，付出了所有的籌碼奮力一戰，卻導致了一場無可挽回的意外。
「那個人」手中的劇本，究竟還有多少棋子？還有多少陰謀？
困境重重，前途渺茫，真相撲朔迷離，只能在被黑暗包圍的道路上盡全力奔跑。
最後一場對決即將到來，當著無數的謎團和未知，路壬唯一確定的是……
「江準，你，只能是我的棋子。」
試閱
02 處在社交圈是一種煩惱，而超脫出來簡直是一場悲劇
路壬睜著眼躺在床上，耳邊一直迴盪著剛才聽見的幾句話。
「老闆，您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您以前明明最愛看報紙，現在卻都不看了，與其看您這樣，還不如回去。」
一直反對他捨身涉險的阿明，竟然開口勸他回去。
「老闆，我知道您不想害他們，但您看看，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啊！」
路壬心煩意亂地用棉被蓋住臉，老頭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NT完了，江影帝跳槽去黑星了。」
路壬一把掀開棉被，瞪著天花板。
為什麼他都離開了，那傢伙還要往那裡闖？難道被下藥了？他離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不知躺了多久，終於忍不住彈起身。
好，就回去看一眼，只看一眼，頂多待個幾天，確認一下情況就回來。
路壬快速收拾簡單的行李，揹起旅行袋，輕聲推開房門。外頭一片安靜昏暗，顯然另兩人都睡了。
他揹著旅行袋，右腳跨出窗戶，然後──看見郝浩明扛著大包小包，站在外面。
路壬一腳卡在窗上，無視被抓包的困窘狀態，冷靜地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郝浩明若無其事地說：「我們不是要搬回去城裡住嗎？」
路壬皺眉，「誰跟你這麼說？」
郝浩明笑得燦爛，「不然您大半夜揹著旅行袋從窗戶跑出來做什麼呢？」
……這小子學壞了。
♦ ♦ ♦
路壬回到城裡，第一個要見的就是白黎，因為他肯定最清楚這一切。
兩人約在咖啡廳見面，路壬推門走進去，一眼便注意到門口斜對角的角落，白黎正悠閒地喝咖啡滑手機，還點了一塊乳酪蛋糕。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有大事發生的樣子，彷彿他們只是約出來喝個下午茶。
白黎看見他，隔著淺色墨鏡，鳳眼盈滿笑意。
「一年不見，壬壬果然還是這麼可愛。」
路壬笑道：「一年沒見，你還是這麼欠揍。」
白黎呵呵笑，示意他坐下。
路壬大方入坐，為了避免白黎又故意搞神秘，遲遲不進入正題，他單刀直入地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江準為什麼會跑去黑星？」
「我以為壬壬不在乎呢，畢竟是被你拋棄的前男友。」
路壬懶得跟他吵，反正白黎不是第一次開這種玩笑，無奈地道：「我沒有拋棄他。」
白黎啜了口咖啡，淡淡地道：「但他是這麼想的。」
路壬突然啞口，蹙起眉，沒再說話。
「放心，不管你做了什麼，準那傻小子都會原諒你。」白黎瞇起眼笑。
路壬被說得心更堵了，這傢伙存心讓他愧疚！肯定是在報復他不告而別！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道：「真的很抱歉。」
白黎有些意外，本以為路壬會生氣，沒想到竟然是道歉。
「你們對待我就像親兄弟，我卻不告而別，都是我的錯。」
見路壬露出歉疚不已的神情，白黎一頓，搖頭，宛若喃喃自語般無奈地笑，「想不到，連我也這麼傻啊……」
收起戲弄的語調，他認真地道：「總之，正如你所說的，準跳槽了。」
「為什麼？」
「他不想告訴你，所以我沒權利說。」
又來了！
路壬來不及抗議，就聽白黎往下道：「重要的未必是真相，他不告訴你，自然有他的原因，我們現在該想的是方法。」
路壬反駁，「我連他為什麼跳槽都不知道，要怎麼想辦法？」
白黎搖頭，「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要找出讓失去江影帝的NT東山再起的方法。」
「NT必須重振。若讓黑星繼續茁壯下去，將來真會變成『那個人』的天下。他顯然在設法拉攏自己唯一的弱點，也就是媒體……」
「等等！」路壬打斷白黎的話，「那江準呢？」
白黎歛下眼眸，凝視咖啡杯裡漆黑的液體。
「他回不來了。」
♦ ♦ ♦
白黎安排路壬回到當初入住的NT宿舍，路壬看著郝浩明把東西一樣樣搬回熟悉的公寓，心情十分複雜，腦中回想著幾天前白黎提到的計劃。
「你必須先回到NT，接著全聽我安排，我會讓NT起死回生。」
他立刻出聲反對，當初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遠離他們，如今怎麼能重蹈覆轍？
白黎正色道：「你必須這麼做，這是為了NT，也是為了準。」
「我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你跳海，照樣會翻船。」
白黎說話一如既往，毫不留情，卻又一針見血。
「這是一場賭，我們不怕賠，你為什麼怕輸？」
路壬聽完，雖有動搖，內心依然猶豫。他不確定哪種做法才是最正確的，白黎說得對，但他怎麼能讓所有人陪葬？
最後，是郝浩明的一番話，讓他下定決心。
「我覺得您應該回去。」
「連你也這麼說？」
「老闆，您忘記了？這些人是您的同伴，一群人的力量絕對大過一個人。而且，他們的想法肯定都和您一樣，您不能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您輸……就像一直以來，我對您一樣。」
砰砰砰！
劇烈的敲門聲打斷路壬的回憶，他晃了晃腦袋，思緒回到現實。
砰砰砰！
屋外又傳來連續三下拍門聲，力道大得貌似要把門打碎。根本來不及應門，不請自來的訪客直接闖了進來。
路壬剛回頭，便看見高大的身影直衝到他面前，一手揪住他的領子，將他整個人舉起來。場面登時變得十分緊張，宛如隨時要爆發衝突。
路壬不疾不徐地抬眼，對上來者湛藍的眼眸，驚訝地瞠大眼。
沒有被對方的衝動嚇到，卻被那表情嚇著。
路壬咦了一聲，白契司注意到他的訝異，立刻撇開臉，把他扔下來，轉身面對牆壁，死也不肯再面對他。
路壬走向前，看著白契司固執的背影，訝異地問：「起司，你哭了嗎？」
「沒有！」白契司大聲反駁。
路壬拍拍他，被他一手揮開，「滾邊去！」
大哥，現在是您闖進我家啊！路壬心裡吐槽，當然沒說出口，大概猜得到起司為何而哭。
這一刻，他由衷覺得回來是正確的決定。就這樣一走了之，不止是起司，還有小可愛、亞當導演、龍導、劇組們……那些曾照顧過他的人，不知有多難過。
路壬向面對牆壁握緊拳頭的白契司，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 ♦ ♦
隔天一大早，路壬被刺耳的門鈴吵醒。
他打了個大哈欠，從床上坐起身，旁邊的人還在睡，一頭凌亂的銀髮，此刻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四處亂翹。
要不要把難得一見的鳥窩頭拍下來？以後說不定可以拿來威脅什麼的……
正當他思考的時候，郝浩明推開房門。還來不及說上一個字，身後的客人非常自動地走進房間，開了燈。
路壬看向白黎，白黎看著白契司，賊賊地笑：「哎呀，前男友剛走，這麼快就另結新歡了。」
路壬依舊無視用詞，照實回答：「這傢伙昨天哭累了就睡著了。」
好吧，或許不完全是實話。
昨天白契司死都不肯離開，讓他睡床又不肯，堅持睡地板，路壬受不了，直接把人打昏了扛上床。嘿嘿，黑市那些拳擊手，要是看見他把大名鼎鼎的魔狼給打昏，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白黎說：「把他叫醒吧，我約了所有人九點在這裡開會。」
「……等等，你剛才是說開會嗎？在這裡？」為什麼他這屋主完全沒聽說？
白黎莞爾一笑，「有問題嗎？」
不愧是白黎，我行我素得非常自然。
於是，半個小時後，此地將召開一場臨時會議。
即使忽然聽說有一群人要在自家開會，路壬依舊可以不慌不忙地準備好一切……因為有阿明。
郝浩明花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整理好客廳裡所有未拆封的紙箱，清空桌面的物品，甚至切好了水果，準備好茶水。最後在桌面上擺了幾個小裝飾品，搞定。
當電鈴響起，一切已經準備就緒。路壬去應門，推開門便看見一大一小站在門外，小的那個一見到他就興奮地跳起來，雙手一張，緊緊地環住他的脖子，就這樣掛在他身上。
「路大哥，你回來了！」艾可尖叫，核桃般的大眼泛著水光，難掩欣喜。
路壬揉揉艾可的腦袋，對他身後的亞當點頭示意。亞當跟著點頭，雖然面無表情，路壬能感覺到他的喜悅。
亞當和艾可進了門，另一位顯眼的紅髮男人從門後探出頭。
「嘿！小壬！」駱天龍對著路壬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他，熱情豪爽的態度一如從前。
路壬笑著回抱，「龍導，好久不見了。」
眾人來到客廳，圍繞著圓桌就坐。
白契司刷牙刷到一半就被叫過來，滿口泡沫，一臉疑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路壬想，白黎今天召集眾人來開會，應該就是要談之前說的，讓NT起死回生的方法。
約在咖啡廳見面那天，他還不知道事態有多嚴重。後來終於去看報紙，才知道江準跳槽黑星之後，不光是合作廠商紛紛跟著與NT解約，更糟的是，懷疑NT內部運作出問題的聲浪四起，許多演員和工作人員隨之退出，掀起一股離職潮。NT的股價嚴重下跌，損失難以估計。
演藝圈便是如此殘酷，它能讓你一夕成名，也能讓你一夜跌至谷底。
白黎從公事包裡抽出厚厚的一疊企劃案，路壬打開翻了幾頁，不禁訝異地瞠大眼。才這麼短短幾天時間，他竟然能想出如此詳密的企劃？而且，不得不說，這個企劃……
「簡直太棒了！」龍導快速翻完企劃，用力拍桌表示興奮，「不愧是小白啊，哈哈哈！」
路壬瞪著自家玻璃桌，估算著要是拍碎了可以索求多少賠償。
其他人轉頭看向龍導，對他的稱呼感到愕然。
「啊！」駱天龍撓撓後腦，「抱歉、抱歉，叫習慣了，忘記在外頭要尊稱一聲白編劇。」
全世界敢把白黎叫得像一隻小狗的人，大概只有粗神經的龍導吧。
白黎似乎不介意，開始解釋自己的企劃，並為每一個人分配任務。
路壬專注聆聽解說，直到郝浩明拍拍他的肩，才驚醒過來。
「老闆，十二點了，你們要先吃午飯嗎？」
一回神，竟然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路壬招呼大家一起吃飯。他們終於再度相聚，彷彿回到了從前。駱天龍大笑著說起劇組裡發生的趣事，郝浩明和艾可被逗得笑個不停，白契司低著頭邊吃邊聽，白黎笑而不語，亞當依舊沉默，但氛圍和樂。
久違的熱鬧場景，讓路壬再次覺得，回來，真的是正確的決定。
吃完飯後，企劃也討論得差不多了，就等正式實行。
臨走之前，路壬走到亞當面前。
「導演，您今天是不是有話想說？」
亞當望著他，眸底有著難得的意外。
「跟您相處也不是一兩天了，我多少感覺得出來，有點不一樣。」
在一旁聽著的艾可笑了，攬住哥哥的手臂，對路壬道：「是啊，自從路大哥你走了，哥哥一直很沮喪呢，他一直在反省。」
路壬疑惑，「反省什麼？」
亞當面無表情，眼中卻浮出失落，「是劇組便當訂得太差，所以才走？」
「……」
絕對不是好嗎？到底是怎麼誤會的啊導演！
事隔一年終於解開了「誤會」，霍金兄弟心滿意足地回家去。接著換駱天龍過來打招呼說要走了，拍拍路壬的肩，只簡單說了句下次見，便瀟灑地離去。
白黎不知何時出現在路壬旁邊，說道：「你別看他那樣，其實知道你突然離開的那晚，他喝得特別醉。」
路壬默默目送龍導離去的背影，沒有回答。
不久後白黎也回去了。剩下白契司，他盯著路壬，惡狠狠地警告他最好別再消失，走之前又回頭看了好幾眼，像在確認什麼似的，而後才離開。
路壬嘆了口氣，關上門，回到客廳拿起那厚厚一疊企劃，不知怎麼的，又想到那傢伙……
聽白黎告知「江準回不來了」，那天晚上，他立刻就去找江準。
不知白黎為何如此斷言，但他不想放棄，他必須知道真相，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問本人。
不過，江準的行程向來滿檔，行蹤極難掌握，加上人在黑星，更不知道會出現在哪裡。路壬不可能貿然闖入黑星，只好埋伏於江準的住處樓下。哪想三天過去，一直見不到人回來，去問警衛，才曉得江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住了。
那之後，路壬又花了幾天，到處蒐集消息。
黑星的行程相當隱密，為了不讓人抓住把柄，他們從不對外公開攝影棚所在。路壬費了一番心力，總算得知江準在某天下午兩點到四點之間，有個男裝雜誌的拍攝行程，只有短短兩小時。
為防萬一，路壬一大早就埋伏在片場的天花板上，等待江準出現。
一面等待，一面觀察黑星的劇組。
他們行事極有效率，簡潔迅速，每個人彷彿機器人似的各司其職，毫不拖泥帶水，過程中幾乎沒有交流，專注於完美地達成工作。無法評論這樣的工作環境是好是壞，總之他不喜歡。
NT的劇組作風自由，偶爾會有拖延或者臨時更動行程，但總能不慌不忙地把工作做好。每個人都是用熱情在工作，即使時間晚了，也不曾聽見抱怨。他喜歡那樣的地方。
路壬繼續等待，等到一點四十五分，聽見原本寂靜死板的劇組突然多了一絲騷動，立刻知道江準來了。
這傢伙不管到哪裡，都能引起話題啊。
路壬從天花板的橫樑上看下去，原先各自待在自己領域的工作人員們，通通圍到門口處，殷勤地招待來者。
擠成一團的人群中，隱約能瞥見江準高大的背影。路壬躲藏的位置比較隱密，被各種道具和佈景擋住視線，沒能看清楚。
直到江準往休息室去，人群才漸漸散開。
江準進門的前一刻，路壬終於看清了這道許久不見的身影，一樣平靜淡然的眉眼，一樣深邃的五官輪廓，一樣穩健的步伐。即使到了黑星，也沒有絲毫改變，還是那般淡定自若。
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內心的複雜情緒難以言喻，他停頓好一會兒，才收緊拳頭，跟在江準後頭竄入房間，將門上鎖。
江準聽見輕微的喀嚓聲，回過頭，對上路壬的臉。
睽違一年，總算再次相見。
路壬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麼表情，他盡可能地忍住情緒，好掩藏那些不安。
江準一語不發，靜靜凝視著他，看不出思緒。
或許是太久沒見的關係，又或許是這一年，江準將情緒藏得更深了，路壬從他臉上讀不出任何訊息，心裡完全沒底。
不過，他很清楚，自己要是不主動開口，這傢伙可以就這樣沉默地與他互看一輩子。
於是他說道：「我想了很久，大概猜到了，你為何不肯告訴我跳槽黑星的原因。」
第一句話，不是問題，因為這傢伙不會回答。不是問候，因為他們之間不需要。
他只想知道真相，毫無隱瞞地。
路壬走近，江準仍然沒有動作，看不出是歡迎還是拒絕。
「這件事，是不是就是當年你為了救我，跟那個人交易所放棄的東西？」
路壬直視江準，江準也凝視著他。
沉默持續了良久，路壬堅持要知道答案，否則絕不罷休。
眼神交會之間，江準終於開口道：「我想你。」
「……」
路壬又沉默了約莫有一個世紀之久，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在這般嚴肅的場合居然臉紅了，一定是這裡空調太熱的關係。
深吸一口氣，又大嘆一口氣。
本來以為，認真逼供這傢伙，場面可能會被鬧得很僵，沒料到這傢伙總能讓他訝異，措手不及。
路壬撫額，無奈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在意？不覺得勉強委屈？」
「不重要。」
又是這句話！
「什麼東西不重要？真相不重要？還是放棄的東西不重要？你到底在想什麼？」
路壬知道江準絕對不是說謊，這傢伙是打從心裡心甘情願，這才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我而放棄努力已久的成就，你的事業、你的人生、你的自由……這樣真的值得嗎？」
江準一臉平靜，不說話。
「好吧。」路壬放棄這個問題，換了個方式問：「我只問你一句話，我要回NT，你想跟我回去嗎？」
江準很老實地點頭。
路壬實在搞不懂他。
江準隨後又道：「但是不行。」
「為什麼？」
「你剛才說只問一句。」
「……」
「開玩笑的。」
「……」影帝的幽默感，凡人承擔不起。
路壬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好，我知道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
當著江準的注視，他無比認真地道：「我把黑星搞垮就行了吧？」
江準一頓。
「黑星倒閉，你沒地方待，就只能回來了。」
江準忍不住笑了，沒想過還有這個方法，他總能讓他驚喜。
路壬離開的這一年，他很少發自內心地笑。果然，這個人是他所有情緒的來源。
路壬接著道：「你放心，我一定會來接你。」
江準歛起笑意，雙眸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雖然……小時候我也曾經對人發過相同的誓，後來失約了，到現在還是很後悔……不管怎樣，或許你會覺得我的這個承諾不可信，但你要相信，我絕對不會放棄找回你。」
江準目光柔和，心想，我相信你。
路壬沒注意到他的眼神，陷入了兒時的記憶，搖頭苦笑，「現在想起來，我當年的承諾好像很隨便啊，說不定他根本就不相信……」
「嗯？」
「我用可樂糖當保證品。」
「呵。」江準難得地笑出了聲。
「喂！我知道很幼稚啊，不過五歲小孩哪能想到什麼強而有力的說詞？要是現在的話，就能寫個切結書或蓋個手印什麼的……」路壬困窘地碎碎唸著。
「不，可樂糖就夠了。」
江準說道：「我想，他相信你。」
路壬有些意外地抬頭，看見江準下垂的眸底藏著溫和笑意，知道他的回答無比認真，不是安慰，是打從心底如此認為。
蹙起的眉頭漸漸鬆下來，跟著笑了。
不知道為什麼，江準說的話永遠都像是真相，讓人無條件地安心和信任。
「白黎說得對，也只有你這傢伙這麼傻了。」路壬發自內心地笑道：「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江準張開手，示意來個重逢的擁抱。
路壬望著張開的雙臂，蹙眉，轉頭拒絕，「不要，你不知道這叫矯情嗎？」
好吧，其實他這次與其他人重逢，幾乎都有握手或擁抱，表示交情不變，好如從前。可不知為何，就是不想抱這傢伙，每次跟他過度親暱都覺得不太對勁。
江準挑眉，放下張開的雙臂，然後又伸出手，一把將他攬過來，緊抱在懷裡。
「不能拒絕。」
唔！路壬被抱個猝不及防，頓時又覺得這地方的空調真的太熱了，黑星連這點錢都要省是吧？
江準緊緊地抱著他，好一陣子沒有放開。路壬安靜下來，沒有再破壞這份久違的親暱。
沒多久，聽見一如既往的沉穩嗓音，像是嘆息。
「你回來了。」
他在心裡默默回答：對，我回來了。
兩人安靜了很久，直到某一刻，路壬問：「我再認真問你一次，放棄這些成就，真的無所謂？」
看不見江準的表情，只聽見他給予的答案。
「我最大的成就，就是保護你。」
♦ ♦ ♦
路壬收起幾天前的回憶，嘴角帶著笑意，看著手中的企劃。他要靠這個，把屬於他們的東西全部討回來，像是聲譽，像是江準。
整理好思緒，不再想其他的事物，坐在沙發上，專心致志地翻看企劃，一遍又一遍。
郝浩明踏入客廳，發現老闆正在專注地工作，立刻放輕腳步，小聲地收拾滿桌碗筷。儘管此時的路壬太過專心，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路壬全神貫注地閱讀企劃，用藍筆圈寫了幾個重點和新的想法。他要奮力一搏，即使兩敗俱傷，也絕不再退後，用爬的到也要爬到終點，然後摘下「那個人」高傲的頭顱！
他回來了。
路壬睜著眼躺在床上，耳邊一直迴盪著剛才聽見的幾句話。
「老闆，您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您以前明明最愛看報紙，現在卻都不看了，與其看您這樣，還不如回去。」
一直反對他捨身涉險的阿明，竟然開口勸他回去。
「老闆，我知道您不想害他們，但您看看，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啊！」
路壬心煩意亂地用棉被蓋住臉，老頭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NT完了，江影帝跳槽去黑星了。」
路壬一把掀開棉被，瞪著天花板。
為什麼他都離開了，那傢伙還要往那裡闖？難道被下藥了？他離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不知躺了多久，終於忍不住彈起身。
好，就回去看一眼，只看一眼，頂多待個幾天，確認一下情況就回來。
路壬快速收拾簡單的行李，揹起旅行袋，輕聲推開房門。外頭一片安靜昏暗，顯然另兩人都睡了。
他揹著旅行袋，右腳跨出窗戶，然後──看見郝浩明扛著大包小包，站在外面。
路壬一腳卡在窗上，無視被抓包的困窘狀態，冷靜地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郝浩明若無其事地說：「我們不是要搬回去城裡住嗎？」
路壬皺眉，「誰跟你這麼說？」
郝浩明笑得燦爛，「不然您大半夜揹著旅行袋從窗戶跑出來做什麼呢？」
……這小子學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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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壬回到城裡，第一個要見的就是白黎，因為他肯定最清楚這一切。
兩人約在咖啡廳見面，路壬推門走進去，一眼便注意到門口斜對角的角落，白黎正悠閒地喝咖啡滑手機，還點了一塊乳酪蛋糕。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有大事發生的樣子，彷彿他們只是約出來喝個下午茶。
白黎看見他，隔著淺色墨鏡，鳳眼盈滿笑意。
「一年不見，壬壬果然還是這麼可愛。」
路壬笑道：「一年沒見，你還是這麼欠揍。」
白黎呵呵笑，示意他坐下。
路壬大方入坐，為了避免白黎又故意搞神秘，遲遲不進入正題，他單刀直入地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江準為什麼會跑去黑星？」
「我以為壬壬不在乎呢，畢竟是被你拋棄的前男友。」
路壬懶得跟他吵，反正白黎不是第一次開這種玩笑，無奈地道：「我沒有拋棄他。」
白黎啜了口咖啡，淡淡地道：「但他是這麼想的。」
路壬突然啞口，蹙起眉，沒再說話。
「放心，不管你做了什麼，準那傻小子都會原諒你。」白黎瞇起眼笑。
路壬被說得心更堵了，這傢伙存心讓他愧疚！肯定是在報復他不告而別！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道：「真的很抱歉。」
白黎有些意外，本以為路壬會生氣，沒想到竟然是道歉。
「你們對待我就像親兄弟，我卻不告而別，都是我的錯。」
見路壬露出歉疚不已的神情，白黎一頓，搖頭，宛若喃喃自語般無奈地笑，「想不到，連我也這麼傻啊……」
收起戲弄的語調，他認真地道：「總之，正如你所說的，準跳槽了。」
「為什麼？」
「他不想告訴你，所以我沒權利說。」
又來了！
路壬來不及抗議，就聽白黎往下道：「重要的未必是真相，他不告訴你，自然有他的原因，我們現在該想的是方法。」
路壬反駁，「我連他為什麼跳槽都不知道，要怎麼想辦法？」
白黎搖頭，「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要找出讓失去江影帝的NT東山再起的方法。」
「NT必須重振。若讓黑星繼續茁壯下去，將來真會變成『那個人』的天下。他顯然在設法拉攏自己唯一的弱點，也就是媒體……」
「等等！」路壬打斷白黎的話，「那江準呢？」
白黎歛下眼眸，凝視咖啡杯裡漆黑的液體。
「他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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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黎安排路壬回到當初入住的NT宿舍，路壬看著郝浩明把東西一樣樣搬回熟悉的公寓，心情十分複雜，腦中回想著幾天前白黎提到的計劃。
「你必須先回到NT，接著全聽我安排，我會讓NT起死回生。」
他立刻出聲反對，當初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遠離他們，如今怎麼能重蹈覆轍？
白黎正色道：「你必須這麼做，這是為了NT，也是為了準。」
「我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你跳海，照樣會翻船。」
白黎說話一如既往，毫不留情，卻又一針見血。
「這是一場賭，我們不怕賠，你為什麼怕輸？」
路壬聽完，雖有動搖，內心依然猶豫。他不確定哪種做法才是最正確的，白黎說得對，但他怎麼能讓所有人陪葬？
最後，是郝浩明的一番話，讓他下定決心。
「我覺得您應該回去。」
「連你也這麼說？」
「老闆，您忘記了？這些人是您的同伴，一群人的力量絕對大過一個人。而且，他們的想法肯定都和您一樣，您不能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您輸……就像一直以來，我對您一樣。」
砰砰砰！
劇烈的敲門聲打斷路壬的回憶，他晃了晃腦袋，思緒回到現實。
砰砰砰！
屋外又傳來連續三下拍門聲，力道大得貌似要把門打碎。根本來不及應門，不請自來的訪客直接闖了進來。
路壬剛回頭，便看見高大的身影直衝到他面前，一手揪住他的領子，將他整個人舉起來。場面登時變得十分緊張，宛如隨時要爆發衝突。
路壬不疾不徐地抬眼，對上來者湛藍的眼眸，驚訝地瞠大眼。
沒有被對方的衝動嚇到，卻被那表情嚇著。
路壬咦了一聲，白契司注意到他的訝異，立刻撇開臉，把他扔下來，轉身面對牆壁，死也不肯再面對他。
路壬走向前，看著白契司固執的背影，訝異地問：「起司，你哭了嗎？」
「沒有！」白契司大聲反駁。
路壬拍拍他，被他一手揮開，「滾邊去！」
大哥，現在是您闖進我家啊！路壬心裡吐槽，當然沒說出口，大概猜得到起司為何而哭。
這一刻，他由衷覺得回來是正確的決定。就這樣一走了之，不止是起司，還有小可愛、亞當導演、龍導、劇組們……那些曾照顧過他的人，不知有多難過。
路壬向面對牆壁握緊拳頭的白契司，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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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路壬被刺耳的門鈴吵醒。
他打了個大哈欠，從床上坐起身，旁邊的人還在睡，一頭凌亂的銀髮，此刻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四處亂翹。
要不要把難得一見的鳥窩頭拍下來？以後說不定可以拿來威脅什麼的……
正當他思考的時候，郝浩明推開房門。還來不及說上一個字，身後的客人非常自動地走進房間，開了燈。
路壬看向白黎，白黎看著白契司，賊賊地笑：「哎呀，前男友剛走，這麼快就另結新歡了。」
路壬依舊無視用詞，照實回答：「這傢伙昨天哭累了就睡著了。」
好吧，或許不完全是實話。
昨天白契司死都不肯離開，讓他睡床又不肯，堅持睡地板，路壬受不了，直接把人打昏了扛上床。嘿嘿，黑市那些拳擊手，要是看見他把大名鼎鼎的魔狼給打昏，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白黎說：「把他叫醒吧，我約了所有人九點在這裡開會。」
「……等等，你剛才是說開會嗎？在這裡？」為什麼他這屋主完全沒聽說？
白黎莞爾一笑，「有問題嗎？」
不愧是白黎，我行我素得非常自然。
於是，半個小時後，此地將召開一場臨時會議。
即使忽然聽說有一群人要在自家開會，路壬依舊可以不慌不忙地準備好一切……因為有阿明。
郝浩明花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整理好客廳裡所有未拆封的紙箱，清空桌面的物品，甚至切好了水果，準備好茶水。最後在桌面上擺了幾個小裝飾品，搞定。
當電鈴響起，一切已經準備就緒。路壬去應門，推開門便看見一大一小站在門外，小的那個一見到他就興奮地跳起來，雙手一張，緊緊地環住他的脖子，就這樣掛在他身上。
「路大哥，你回來了！」艾可尖叫，核桃般的大眼泛著水光，難掩欣喜。
路壬揉揉艾可的腦袋，對他身後的亞當點頭示意。亞當跟著點頭，雖然面無表情，路壬能感覺到他的喜悅。
亞當和艾可進了門，另一位顯眼的紅髮男人從門後探出頭。
「嘿！小壬！」駱天龍對著路壬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他，熱情豪爽的態度一如從前。
路壬笑著回抱，「龍導，好久不見了。」
眾人來到客廳，圍繞著圓桌就坐。
白契司刷牙刷到一半就被叫過來，滿口泡沫，一臉疑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路壬想，白黎今天召集眾人來開會，應該就是要談之前說的，讓NT起死回生的方法。
約在咖啡廳見面那天，他還不知道事態有多嚴重。後來終於去看報紙，才知道江準跳槽黑星之後，不光是合作廠商紛紛跟著與NT解約，更糟的是，懷疑NT內部運作出問題的聲浪四起，許多演員和工作人員隨之退出，掀起一股離職潮。NT的股價嚴重下跌，損失難以估計。
演藝圈便是如此殘酷，它能讓你一夕成名，也能讓你一夜跌至谷底。
白黎從公事包裡抽出厚厚的一疊企劃案，路壬打開翻了幾頁，不禁訝異地瞠大眼。才這麼短短幾天時間，他竟然能想出如此詳密的企劃？而且，不得不說，這個企劃……
「簡直太棒了！」龍導快速翻完企劃，用力拍桌表示興奮，「不愧是小白啊，哈哈哈！」
路壬瞪著自家玻璃桌，估算著要是拍碎了可以索求多少賠償。
其他人轉頭看向龍導，對他的稱呼感到愕然。
「啊！」駱天龍撓撓後腦，「抱歉、抱歉，叫習慣了，忘記在外頭要尊稱一聲白編劇。」
全世界敢把白黎叫得像一隻小狗的人，大概只有粗神經的龍導吧。
白黎似乎不介意，開始解釋自己的企劃，並為每一個人分配任務。
路壬專注聆聽解說，直到郝浩明拍拍他的肩，才驚醒過來。
「老闆，十二點了，你們要先吃午飯嗎？」
一回神，竟然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路壬招呼大家一起吃飯。他們終於再度相聚，彷彿回到了從前。駱天龍大笑著說起劇組裡發生的趣事，郝浩明和艾可被逗得笑個不停，白契司低著頭邊吃邊聽，白黎笑而不語，亞當依舊沉默，但氛圍和樂。
久違的熱鬧場景，讓路壬再次覺得，回來，真的是正確的決定。
吃完飯後，企劃也討論得差不多了，就等正式實行。
臨走之前，路壬走到亞當面前。
「導演，您今天是不是有話想說？」
亞當望著他，眸底有著難得的意外。
「跟您相處也不是一兩天了，我多少感覺得出來，有點不一樣。」
在一旁聽著的艾可笑了，攬住哥哥的手臂，對路壬道：「是啊，自從路大哥你走了，哥哥一直很沮喪呢，他一直在反省。」
路壬疑惑，「反省什麼？」
亞當面無表情，眼中卻浮出失落，「是劇組便當訂得太差，所以才走？」
「……」
絕對不是好嗎？到底是怎麼誤會的啊導演！
事隔一年終於解開了「誤會」，霍金兄弟心滿意足地回家去。接著換駱天龍過來打招呼說要走了，拍拍路壬的肩，只簡單說了句下次見，便瀟灑地離去。
白黎不知何時出現在路壬旁邊，說道：「你別看他那樣，其實知道你突然離開的那晚，他喝得特別醉。」
路壬默默目送龍導離去的背影，沒有回答。
不久後白黎也回去了。剩下白契司，他盯著路壬，惡狠狠地警告他最好別再消失，走之前又回頭看了好幾眼，像在確認什麼似的，而後才離開。
路壬嘆了口氣，關上門，回到客廳拿起那厚厚一疊企劃，不知怎麼的，又想到那傢伙……
聽白黎告知「江準回不來了」，那天晚上，他立刻就去找江準。
不知白黎為何如此斷言，但他不想放棄，他必須知道真相，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問本人。
不過，江準的行程向來滿檔，行蹤極難掌握，加上人在黑星，更不知道會出現在哪裡。路壬不可能貿然闖入黑星，只好埋伏於江準的住處樓下。哪想三天過去，一直見不到人回來，去問警衛，才曉得江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住了。
那之後，路壬又花了幾天，到處蒐集消息。
黑星的行程相當隱密，為了不讓人抓住把柄，他們從不對外公開攝影棚所在。路壬費了一番心力，總算得知江準在某天下午兩點到四點之間，有個男裝雜誌的拍攝行程，只有短短兩小時。
為防萬一，路壬一大早就埋伏在片場的天花板上，等待江準出現。
一面等待，一面觀察黑星的劇組。
他們行事極有效率，簡潔迅速，每個人彷彿機器人似的各司其職，毫不拖泥帶水，過程中幾乎沒有交流，專注於完美地達成工作。無法評論這樣的工作環境是好是壞，總之他不喜歡。
NT的劇組作風自由，偶爾會有拖延或者臨時更動行程，但總能不慌不忙地把工作做好。每個人都是用熱情在工作，即使時間晚了，也不曾聽見抱怨。他喜歡那樣的地方。
路壬繼續等待，等到一點四十五分，聽見原本寂靜死板的劇組突然多了一絲騷動，立刻知道江準來了。
這傢伙不管到哪裡，都能引起話題啊。
路壬從天花板的橫樑上看下去，原先各自待在自己領域的工作人員們，通通圍到門口處，殷勤地招待來者。
擠成一團的人群中，隱約能瞥見江準高大的背影。路壬躲藏的位置比較隱密，被各種道具和佈景擋住視線，沒能看清楚。
直到江準往休息室去，人群才漸漸散開。
江準進門的前一刻，路壬終於看清了這道許久不見的身影，一樣平靜淡然的眉眼，一樣深邃的五官輪廓，一樣穩健的步伐。即使到了黑星，也沒有絲毫改變，還是那般淡定自若。
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內心的複雜情緒難以言喻，他停頓好一會兒，才收緊拳頭，跟在江準後頭竄入房間，將門上鎖。
江準聽見輕微的喀嚓聲，回過頭，對上路壬的臉。
睽違一年，總算再次相見。
路壬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麼表情，他盡可能地忍住情緒，好掩藏那些不安。
江準一語不發，靜靜凝視著他，看不出思緒。
或許是太久沒見的關係，又或許是這一年，江準將情緒藏得更深了，路壬從他臉上讀不出任何訊息，心裡完全沒底。
不過，他很清楚，自己要是不主動開口，這傢伙可以就這樣沉默地與他互看一輩子。
於是他說道：「我想了很久，大概猜到了，你為何不肯告訴我跳槽黑星的原因。」
第一句話，不是問題，因為這傢伙不會回答。不是問候，因為他們之間不需要。
他只想知道真相，毫無隱瞞地。
路壬走近，江準仍然沒有動作，看不出是歡迎還是拒絕。
「這件事，是不是就是當年你為了救我，跟那個人交易所放棄的東西？」
路壬直視江準，江準也凝視著他。
沉默持續了良久，路壬堅持要知道答案，否則絕不罷休。
眼神交會之間，江準終於開口道：「我想你。」
「……」
路壬又沉默了約莫有一個世紀之久，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在這般嚴肅的場合居然臉紅了，一定是這裡空調太熱的關係。
深吸一口氣，又大嘆一口氣。
本來以為，認真逼供這傢伙，場面可能會被鬧得很僵，沒料到這傢伙總能讓他訝異，措手不及。
路壬撫額，無奈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在意？不覺得勉強委屈？」
「不重要。」
又是這句話！
「什麼東西不重要？真相不重要？還是放棄的東西不重要？你到底在想什麼？」
路壬知道江準絕對不是說謊，這傢伙是打從心裡心甘情願，這才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我而放棄努力已久的成就，你的事業、你的人生、你的自由……這樣真的值得嗎？」
江準一臉平靜，不說話。
「好吧。」路壬放棄這個問題，換了個方式問：「我只問你一句話，我要回NT，你想跟我回去嗎？」
江準很老實地點頭。
路壬實在搞不懂他。
江準隨後又道：「但是不行。」
「為什麼？」
「你剛才說只問一句。」
「……」
「開玩笑的。」
「……」影帝的幽默感，凡人承擔不起。
路壬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好，我知道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
當著江準的注視，他無比認真地道：「我把黑星搞垮就行了吧？」
江準一頓。
「黑星倒閉，你沒地方待，就只能回來了。」
江準忍不住笑了，沒想過還有這個方法，他總能讓他驚喜。
路壬離開的這一年，他很少發自內心地笑。果然，這個人是他所有情緒的來源。
路壬接著道：「你放心，我一定會來接你。」
江準歛起笑意，雙眸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雖然……小時候我也曾經對人發過相同的誓，後來失約了，到現在還是很後悔……不管怎樣，或許你會覺得我的這個承諾不可信，但你要相信，我絕對不會放棄找回你。」
江準目光柔和，心想，我相信你。
路壬沒注意到他的眼神，陷入了兒時的記憶，搖頭苦笑，「現在想起來，我當年的承諾好像很隨便啊，說不定他根本就不相信……」
「嗯？」
「我用可樂糖當保證品。」
「呵。」江準難得地笑出了聲。
「喂！我知道很幼稚啊，不過五歲小孩哪能想到什麼強而有力的說詞？要是現在的話，就能寫個切結書或蓋個手印什麼的……」路壬困窘地碎碎唸著。
「不，可樂糖就夠了。」
江準說道：「我想，他相信你。」
路壬有些意外地抬頭，看見江準下垂的眸底藏著溫和笑意，知道他的回答無比認真，不是安慰，是打從心底如此認為。
蹙起的眉頭漸漸鬆下來，跟著笑了。
不知道為什麼，江準說的話永遠都像是真相，讓人無條件地安心和信任。
「白黎說得對，也只有你這傢伙這麼傻了。」路壬發自內心地笑道：「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江準張開手，示意來個重逢的擁抱。
路壬望著張開的雙臂，蹙眉，轉頭拒絕，「不要，你不知道這叫矯情嗎？」
好吧，其實他這次與其他人重逢，幾乎都有握手或擁抱，表示交情不變，好如從前。可不知為何，就是不想抱這傢伙，每次跟他過度親暱都覺得不太對勁。
江準挑眉，放下張開的雙臂，然後又伸出手，一把將他攬過來，緊抱在懷裡。
「不能拒絕。」
唔！路壬被抱個猝不及防，頓時又覺得這地方的空調真的太熱了，黑星連這點錢都要省是吧？
江準緊緊地抱著他，好一陣子沒有放開。路壬安靜下來，沒有再破壞這份久違的親暱。
沒多久，聽見一如既往的沉穩嗓音，像是嘆息。
「你回來了。」
他在心裡默默回答：對，我回來了。
兩人安靜了很久，直到某一刻，路壬問：「我再認真問你一次，放棄這些成就，真的無所謂？」
看不見江準的表情，只聽見他給予的答案。
「我最大的成就，就是保護你。」
♦ ♦ ♦
路壬收起幾天前的回憶，嘴角帶著笑意，看著手中的企劃。他要靠這個，把屬於他們的東西全部討回來，像是聲譽，像是江準。
整理好思緒，不再想其他的事物，坐在沙發上，專心致志地翻看企劃，一遍又一遍。
郝浩明踏入客廳，發現老闆正在專注地工作，立刻放輕腳步，小聲地收拾滿桌碗筷。儘管此時的路壬太過專心，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路壬全神貫注地閱讀企劃，用藍筆圈寫了幾個重點和新的想法。他要奮力一搏，即使兩敗俱傷，也絕不再退後，用爬的到也要爬到終點，然後摘下「那個人」高傲的頭顱！
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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