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壞心情

導讀與賞析

我要向天舉目

我看過一個大約兩、三歲的小孩「讀」這本圖畫書，他聚精會神的盯著書，右手指用力在畫面上滑過來滑過去，嘴裡不停的發出「呼！」、「咻！」、「嘩！」的聲音，興味盎然的一頁翻過一頁。我想，他完全感受到了書中圖畫傳遞出如秋風掃落葉般的巨大力量。小小孩常是用感受在閱讀（理解），而這本書的圖畫具備的傳達性和溝通性，讓這個還不識字的小孩「聽」到了圖畫在對他說話。

這本書的畫者是西班牙插畫家茱莉亞．薩達，她曾參與迪士尼／皮克斯的動畫工作，也為許多經典童書如《愛麗絲夢遊仙境》、《綠野仙蹤》等畫過插圖，以強烈奇特的風格著名。她在書裡巧妙的運用造型、深淺的顏色、飛揚的線條、畫面的分割和場景配置等圖像語言，營造奇異的氛圍，生動的描繪出籠罩在某種陰影下的緊張、失控的爆發力、落寞的無奈以及重獲新生的喜悅。

圖畫書的形式能以具體的圖像呈現抽象的概念，適合用來協助小孩理解和表達情緒，而文字亦須有同等表現才能相得益彰。這本書的作者是擅長寫詩及圖畫書的英國作家路易絲．格雷，她在書中以富詩意想像的文字，運用比喻、象徵和對比等文學技巧，細膩且具體的描述情緒和調節處理的可能性。

文字敘述一開始就分辨人與人的心情，壞心情不等於壞人，一方面說明心情會使人完全變樣，另一方面提醒這其實仍是同一個人，因此有可能找回原來那個友善的人，切莫放棄希望。接著，作者引用英國諺語「茶杯裡的旋風」（意思是壞事只是如茶杯那麼小的程度，不必小題大作。跟中文形容內部鬥爭的「茶壺裡的風暴」不同。）來說明壞心情如何不知不覺占據我們的心，此處也正好顯示「防微杜漸」（意思是壞事剛開始萌芽時要及時制止，杜絕它的發展。）的重要性。

作者將壞心情擬人化，它像黑影似的纏住我們，讓我們無法擺脫它，就像被它卡住了。它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影響的範圍和速度完全不受我們的控制。這時，人成了心情的俘虜或傀儡，看似任意而為，其實並無自由。壞心情的想法和感受，跟艾德真正的想法和感受其實不同，甚至相反。這讓我們更深切的同情和體會，在這種狀態下，人其實知道怎麼做是對的，卻做不到。作者用外在與內在、虛偽與真實、黑暗與光明等三個對比，詮釋壞心情帶來的強烈張力與衝突，並細膩的突顯有趣又矛盾的人性：既後悔又不甘願承認錯誤。小孩也常因為面子或自尊的顧慮，而落入這種尷尬的處境。

故事轉折來自一股清新的風觸動艾德，像是一種隱喻。現實中每個人狀況不同，解決方式沒有標準答案，但作者仍暗示了「清新」、「觸動」的特徵，以新鮮的氣息感動憂傷痛悔的心，將纏累的重擔卸下，恢復秩序便重現光明。最重要的是調整眼光，要抬頭向上看，看得高看得遠，世界變得寬廣，人生海闊天空。

結局告訴我們這樣的挑戰會再次、不斷的出現，而曾經鍛鍊過的人有較好的勝算，關鍵就是在那起初看似無所謂其實非常重要的時刻，要警醒和思考！故事後段「多想一想」，與前段「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是刻意安排的對比。最後，第一個念頭仍是直覺血氣，第二個念頭代表經驗和成長。文學故事讓我們在別人的經驗裡琢磨自己的成長。讀過這本書的小孩，就有可能在將要轉成壞心情時，想起艾德的遭遇，想起舉目望天，想起身邊美麗的事物，並且知道自己可以選擇樂在其中的美好生活。

柯倩華（兒童文學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