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3_李珠珢主場日記

烏鴉的拇指

方坊 金屬壓克力掛飾 25mm-喜寶(導角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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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年慶】情緒小夥伴全面9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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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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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5隻「烏鴉」齊聚一堂,
但究竟誰才是其中最「黑」的那隻?


◎入圍文壇最高榮譽「直木賞」、「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
◎榮獲「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這本推理小說真厲害!」年度十大推理小說!
◎熱賣突破25萬冊!即將改編拍成電影!
◎日本亞馬遜書店讀者4顆星強力推薦!

就像所有行業一樣,騙子也分內行人和外行人,
而「烏鴉」,就是其中的高手。
這個詐騙之家聚集了五隻各有所長的「烏鴉」,
但不到最後關頭,究竟誰騙了誰,誰也不知道……

我們一家都騙人!

武澤

精通各種騙術的詐欺師。曾因向警方告密而遭到討債集團的報復,從此深信只有當壞人才不會淪為輸家!

阿鐵
智商及領導能力均高人一等的資深騙徒。常常先把別人家的門鎖弄壞後,在信箱裡丟鎖匠的廣告傳單,再來賺修理費。

真廣
身手敏捷的美少女扒手,專找歐吉桑搭訕,乘對方不注意時扒走錢包。萬一失手就以美色談條件,再伺機落跑。

彌廣
真廣的姊姊,兩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頭腦靈活,擅長「表演」,奇怪的是隨身總是帶了一大筆現金卻不肯動用。

貫太郎
彌廣的男友,從小被嘲笑做「胖子」。長大後發奮學習魔術,擁有一雙巧手,製作各種器具都難不倒他。

他們五個人莫名其妙地擠進一個屋簷下,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盤算,卻漸漸培養出彷彿一家人的默契。此時,當年被武澤瓦解的討債集團前來尋仇,阿鐵於是策劃出一個「信天翁」(也就是「笨鳥」的意思)作戰計畫反擊,想要騙走討債集團所有的資金,其他人也決定各展所長、義氣相挺!聰明的「烏鴉」對上大笨鳥似乎勝券在握,但他們真的能像五根手指一樣同心協力、合作無間嗎?……

名人推薦

名家推薦︰

文字工作者臥斧專文導讀

編輯推薦

兩個詐欺師、一個慣竊、性無能失業魔術師加徹頭徹尾的尼特女聚集在一個屋簷下和氣洋洋地逗貓?!慢著,這真的是道尾秀介嗎?小編剛拿到原文書時簡直懷疑內頁裝訂成別人的書了,不過讀著讀著,漸漸明白他並沒有把過往關注的黑暗元素全盤割捨掉,而是將它轉變得更有現實味,包裹在棉絮般溫暖的情節之下,你非要層層抽剝才能嘗到那底韻。

小說開頭到中盤,主角武澤的罪惡感像磁鐵一樣把所有的角色都吸附過來,然後去支撐他們鬆垮垮、軟綿綿的人生,他們的愜意其實是以他的不安為地基;在小說高潮,所有角色彷彿化身為少年漫畫的主角,合力對抗邪惡勢力,也奪回他們人生中缺乏的「戲劇張力」,最後發現他們奪回的「故事」其實是來自……。由此看來,道尾其實在整部作品當中留下了相當多具備書雙面性的描寫,你可以踏著逛遊樂園的輕快腳步閱讀,也可以放慢步調去觀察陰影中,那機械般精密的恐怖平衡;一本小說,兩種享受!(文/皇冠文化外文編輯黃尖)

作者

道尾秀介

1975年出生於東京都。他是近年來日本文壇最炙手可熱的新銳作家,在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內,就連續推出四部長篇小說,其中三部更同時入選該年度的十大推理小說。
道尾屬於天才型作家,一部長篇小說往往只需要花一、兩個月就能完成,字數長短也能控制自如。他最怕讀者讀到一半就不想看了,所以常會在情節中添加一些幽默元素,並且也很擅長描寫人物的內心情感。
他結合懸疑、恐怖及推理的獨特風格,受到讀者和媒體極高的評價,被譽為「本格推理的新希望」。其中出道成名作《背之眼》即一舉贏得第五屆「恐怖懸疑小說大賞」特別獎,其他推理作品有《骸之爪》、《向日葵不開的夏天》、《影子》、《獨眼猴》、《所羅門之犬》、《鼠男》等等。
《烏鴉的拇指》則是道尾秀介的轉型代表作,從本書開始,他發展出更多元的寫作路線,包括浪漫愛情的《月之戀人》(改編拍成日劇,由木村拓哉、林志玲主演),以及探討家庭問題為主軸的《喜鵲們的四季》。不再侷限於任何類型、風格,卻都能寫出令人驚喜的傑作,也正是道尾秀介如此讓人期待的原因!

譯者

高詹燦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為專職日文譯者,主要譯作有《夜市》、《草祭》《光之國度》、《蟬時雨》、《劍客生涯》系列、《新選組血風錄》等書。個人翻譯網站:www.translate.url.tw

序/導讀

〈導讀〉
巧妙的套疊佈局,溫柔的人情核心
──關於《烏鴉的拇指》 
【文字工作者】臥斧


Ah, people only know what you tell them, Carl.
──《Catch Me If You Can》

一九六九年,一個名叫法蘭克(Frank William Abagnale, Jr.)的美國青年在法國被捕。

法蘭克出生在一九四八年,十六歲就開始以偽造支票的方式詐騙錢財,前前後後在二十六個國家詐領了兩百五十萬美金,東窗事發、被多國通緝之後,法蘭克仍然靠著冒用身分、騙取信任等方式從追捕行動和拘留所中逃脫;當他在法國落網的時候,年紀只有二十一歲。法蘭克被引渡回美國,在法庭上被求處十二年有期徒刑;但在牢裡待不到五年,他就離開了監獄──只不過這回不是他再度脫逃,而是聯邦政府提供了一個讓他可以發揮所長的職位,將他從罪犯變成了政府雇員。

一九八○年,法蘭克將早年的經歷寫成自傳出版,書名叫《Catch Me If You Can》。

《Catch Me If You Can》在二○○二年被改編成同名電影,由導演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執導,台譯片名為《神鬼交鋒》,是當年的賣座強片之一。片中飾演法蘭克的李奧納多‧迪卡皮歐(Leonardo DiCaprio),曾對飾演聯邦幹員卡爾(Carl Hanratty)的湯姆‧漢克(Tom Hanks)說,「呃,人們只知道你告訴他們的那些事,卡爾。」這話簡單好懂,但一針見血地指出進行詐騙的重點。

因為,詐騙,是種與心機算計及表演手法高度相關的技術。

目標與詐騙者之間的每句對話應當透露哪些訊息、隱匿哪些資訊,要在哪個橋段加強語氣產生威嚇作用、要在哪個時點放鬆逼迫釋放安心效果……這些全是即時快速的心理攻防,詐騙者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將情勢朝自己預設的方向推進,讓目標陷進早就設計好的心理陷阱當中,進而達到詐騙的目的。

如此說來,本格派的推理小說作家,或許也都熟諳此道。

當然,這並不是說推理作家們會利用詐騙手法進行犯罪──因為在推理小說的情節進行當中,要佈置哪些不可思議的謎團、放出哪些看似堅實的煙幕、掩飾哪些細微難辨的線索、誤導哪些指向真相的思緒,正是本格派推理小說作家的拿手技法。再仔細思考,不難發現:推理小說家們所進行的,其實是更複雜的作業,因為他們不但得要成功地阻止試圖與自己鬥智的讀者早一步推論出結局,還不能完全隱藏破案的關鍵,否則所謂的真相,就成了沒有邏輯的自說自話。

道尾秀介作品《烏鴉的拇指》第一層情節,便是如此組成的。

故事由武澤竹夫及入川鐵巳這組詐欺搭檔拉開序幕,並隨著情節的開展、新角色的登場,開始以插敘的方式交代兩人開始合作的緣由,以及主角武澤的過去經歷。這些過往,不但是武澤成為詐欺師的原因,也與故事行進到中段左右、武澤擬定的巨大詐欺計畫有關,更為結局的漂亮翻轉,預埋了伏筆──這些詐欺故事裡自然而然的流暢開展以及突如其來的合理轉折,對被稱為「本格推理新希望」的道尾秀介而言,正適合他盡情地發揮嫻熟技法。

而且,道尾秀介並不滿足於只在詐欺騙局展現自己的拿手絕活。

在道尾秀介的作品當中,《向日葵不開的夏天》、《獨眼猴》等獨立故事具備明顯的「敘述性詭計」筆法,《背之眼》、《骸之爪》等系列小說則都是本格色彩濃厚的推理小說;但除此之外,他在《影子》、《所羅門之犬》、《鼠男》等等獨立長篇當中,持續著加入對社會、人際關係以及各種情感觀察的嘗試──這種創作野心,讓道尾秀介的作品除了充滿本格推理的解謎趣味之外,也積累了人情的厚度。

這樣的手法,也成為《烏鴉的拇指》第二層特色。

詐欺過程再怎麼奇巧有趣,畢竟還是個以欺騙方式獲得不義之財的手段,是故作家常會將主角個性設定得不令人討厭,或者把主角處境安排得極令人同情,好讓讀者容易認同主角的作為。《烏鴉的拇指》乍看之下也遵循這樣的方式,例如一點一點地揭露武澤的過去,以及慢慢將幾個同為社會邊緣人的角色加入團體、並且讓他們共同面對更大的惡意。

但有趣的是,道尾秀介在這個部分,再疊上了第三層巧思。

主角團隊中的角色們經歷了黑暗的過去、承受著身心的缺陷,道尾秀介設計這些元素的用意,除了要讓他們成為決定一起對抗某個勢力的團體之外,還巧妙地將更大的佈局安置在其中;這些佈局組合成另一齣謊言戲碼,在故事主線行進之間,也悄悄地在幕後進行,直到結局到來,才被真正揭開。

而且,這層巧思,並非單純的技法堆疊。

透過看得見以及看不見的騙局,道尾秀介偷偷地在情節之外將幾個看似旁枝末節的點串接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球面;待到結局公布,才會發現原來這些情節當中存在著意想不到的牽連,也才會發現:原來這個看起來以詐騙集團計畫行騙為主的故事,真正的核心意義,並不是勾心鬥角的彼此算計。

這個核心,才是真正精采之處。

人類的手部結構中,拇指是個特殊的存在:它是唯一與其餘四指對立的手指,也是讓人類能利用手指牢握工具、進而發展出獨特文明的關鍵。道尾秀介利用了這個特點,以及日本將五隻手指視為家人的觀念,一方面設計出對應的套疊騙局,一方面將家庭與個人價值,織進了故事的核心;於是這部看起來充滿騙術計謀、貼近人性黑暗面的小說,不僅是個佈局巧妙的本格派推理故事,而且在令人驚奇的逆轉結局出現之時,還同時翻轉了陰暗的調性,顯出人心當中的溫暖,以及充滿希望的可能。

這是道尾秀介的絕妙演出。這是《烏鴉的拇指》。

試閱

小趾頭撞到硬物,痛徹心腑。腦髓也許是因為這股疼痛大吃一驚,就暫時停擺了,剎那間意識也隨之遠去,但事實上,這種意外最糟的一面,既不是痛楚也不是意識遠去,而是覺得自己實在太蠢了。

四十六歲的武澤竹夫站在面向山手通的「共和銀行品川分店」前,雙臂環胸,望著進進出出的稀落來客,回想自己今天早上的疏失。當時他面向公寓裡的鏡子刮完鬍子,準備步出浴室挑選適合今天這套西裝的領帶時,右腳的小趾頭狠狠踢向五公斤重的啞鈴。

那個啞鈴是前些日子才從購物中心買回來的特價品。每次進浴室時,他都會先仔細確認那個擺在地上,值兩千九百八十日圓(含稅)的啞鈴所在位置後,才一腳跨過。 但當他眼盯鏡子,手握電動刮鬍刀在嘴邊上下游移時,竟完全忘了它的存在。雖然疼痛早已消退,但當時那種不知該說是糊塗的感覺,還是空虛的懊惱,仍在武澤心 中揮之不去。

這樣太糟糕了,有可能會影響工作的成功率。這項工作首重「自信」。
我不糊塗、我不糊塗、我不糊塗──武澤不斷悄聲喃喃低語,將視線移回銀行。正好有名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離開櫃台,朝玻璃迴轉門走來。

筑 紫章介,四十三歲,家住荒川區,電話號碼為3802-××××。與知名的新聞主播同姓,但他並沒有滿頭漂亮的銀髮,而是頂著黑色鬈髮,而且還有圓頂禿。武 澤望著他那在春日的照射下,毛髮稀疏的腦袋,重新握緊手提包的把手。我不糊塗、我不糊塗、我不糊塗──他緩緩朝對方走近,對手的身高似乎與個頭矮小的武澤 相差無幾。

「筑紫先生……筑紫先生。」
武澤以平靜的聲音呼喚,筑紫章介停下腳步回望,以滿腹疑問的表情看著他。
「筑紫先生,不好意思,可以佔用您一點時間嗎?」
筑紫章介那對小眼頻頻眨了幾下,似乎努力要想起對方是何人。但他不可能認得武澤,因為兩人素未謀面。

「貿然造訪,請見諒。這是我的名片。」
武澤從藏青色的西裝內側口袋取出名片,遞向前。筑紫章介把名片拿至面前仔細端詳。
「銀行調查員……」
「我受共和銀行委託,正對某詐欺案件展開調查。現在我們想請您幫忙。」

「幫忙?……您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會有這樣的疑問是理所當然的,武澤於是解釋:「剛才這家店的分店長跟我聯絡了。筑紫先生,您剛才在櫃台收取現金,對吧?」
「是的,那是我公司的現金。」
「是在三個櫃台當中最左邊的櫃台辦理,對吧?」
「沒錯。」

「櫃台人員是名年約三十五歲的男性嗎?」
「是這樣的人沒錯。」
「他是否戴著銀框眼鏡?」
「是。」
武澤把臉湊向對方,低聲應道:
「您收取的現金,可否讓我檢查一下?」
「咦?」

武澤朝筑紫章介提在手中的黑色手提包使了個眼色,開門見山地說:
「這有可能是偽鈔。目前新聞正提到這件事,您可能也知道,今年四月品川區內兩度被人發現有仿造精細的偽鈔流通。據管轄警局和我調查的結果發現,這些偽鈔都來自這家銀行,而且是某櫃台人員親手交付的現金。」

筑紫章介若有所思地蹙緊眉頭。
「……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那名櫃台人員掉包的。他私吞取款機中的現金,給客人偽鈔。他的同夥是一名在印刷廠工作的朋友,專門製造精細的偽鈔。」

筑紫章介朝自己手上的手提包望了一眼。
「咦,這裡頭是……偽鈔?」
武澤微微搖了搖頭。
「目前還不確定。所以才想請筑紫先生您幫忙,讓我檢查一下。」

武澤刻意不讓自己流露貪婪的神情,同時也小心不讓自己顯得過於輕鬆,朝對方伸出右手。筑紫章介來回望著武澤的右手與自己的手提包,口中喃喃低語。──快點交出來啊。快點,快點,快點。但對方始終眉頭緊蹙,猶豫不決。武澤緩緩將單手伸至腦後搔頭。

接著,一道黑影倏然從地上靠近而來。
「有什麼問題嗎?」
一名身穿西裝的男子站在一旁。冰冷的表情配上銀框眼鏡,頭髮梳理得服服帖帖,中規中矩,胸前戴著一個方形名牌。名牌上刻印的文字為──共和銀行品川分店 分店長特助 石霞英吾(待續)可惡──武澤在心中暗自咒罵。他小心不讓情感顯露臉上,態度沉穩地轉身面向對方。
「沒事,沒什麼問題。」
「真的嗎?」
「真的。」

筑紫章介一臉茫然地望著武澤和西裝男子,又瞄了一眼男子身上分店長特助的名牌,戰戰兢兢地開口問:「剛才……這個人說要檢查我手上的現金。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戴著名牌的男子那上唇凸出、活像海豚般的嘴巴發出「啊」的一聲,迅速朝筑紫章介和武澤的臉來回打量。
「難道是我們分店長委託的那件事?」
武澤點頭。
「沒錯,正是那件事。」
「這麼說來,這位客戶手上的現金,就是在那個櫃台提領的囉?」
「是的,剛剛才領的。」
「既然這樣,請由我來處理。我馬上用店內的驗鈔機確認。」
筑紫章介似乎總算接受了事實。說「這樣啊」的時候,還難為情地伸手搔著毛髮稀疏的腦袋。

「搞什麼,原來是真的啊。」
「突然遇到這種事,您一定嚇一跳了吧?」
戴著名牌的男子縮著雙肩,一臉歉疚。
「因為這種事而給客戶帶來困擾,我們真是羞愧難當。不好意思,可否請您在此稍候片刻?您所提領的現金由我暫時代為保管,待確認後馬上歸還給您。當然了,您也可以在店內等候。」
「喔,那我就在裡面等吧。」
「好的。那麼,方便將現金交給我嗎?」
「等到了裡面再給您,這裡不太方便。」
「沒問題。」

戴著名牌的男子說他先回店內等候,就回到銀行了。
筑紫章介轉身面向武澤。
「哎呀,剛才想都沒想就懷疑您了。因為您突然說要檢查我的現金,不好意思啊。」
「進行這種檢查時受客人懷疑是常有的事。不過,要是大家都有這樣的警戒心,這世上的詐欺案件就能減少許多,反而應該慶幸。」
「是啊,畢竟這個時代,人心不古啊。不過,真沒想到銀行員當中有這樣的壞分子,真的凡事都馬虎不得。啊,這件事不能告訴別人,對吧?」
「如果可以,請您保密。關於這件事,我猜待會兒特助應該會跟您詳細說明,我只是一個負責調查的人而已。」
「我明白了……那我先走了。」
「謝謝您的幫忙。」
武澤深深一鞠躬。在他抬起頭的同時,身體轉變方向,迅速混進人群中。在人行道上走了一會兒,轉過街角後停下腳步。

半晌過後,剛才那名戴著名牌的男子朝他走來。
「現金呢?」
武澤詢問後,對方拍了拍西裝內側口袋說道:「在這裡。」
「我們走吧。」武澤邁步離去。

男子追上武澤,笑咪咪地把臉湊近。
「竹哥,你看怎樣?」
從小學開始,大家都很理所當然地用這個綽號稱呼武澤竹夫。唯一的差別就只有稱他是「兄」或是「弟」而已。
「你不覺得我的演技進步許多嗎?」
「一點都不覺得。」
「竹兄,你可真嚴苛呢。」
「你弄錯台詞了吧?」
「哪句台詞?」
「第一句話──『有什麼問題嗎?』應該要改成『有什麼事情嗎?』才對。」
「咦,還不是一樣?」
「差遠了。之前對方又沒聽到我們的對話,突然冒出一句『有什麼問題嗎?』顯得很不自然。」
「哦,原來如此。」
「廢話。我們的工作只要有一點小疏忽就會要命的,下次你如果再犯錯我就沒辦法和你共事了。」
「竹兄,別這麼說嘛。」
「別把臉貼過來。」
「竹兄。」
「在工作的前一天,別吃大蒜。」

武澤蹙起眉頭,男子則單手擋在嘴巴前呼氣,故意露出驚訝的樣子。他的側臉已不再有銀行分店長特助的一板一眼的感覺,而是回復成武澤目前的搭檔阿鐵自然的樣子了。阿鐵今年四十五歲,小武澤一歲,看起來就像跟在學長身後的國中生。
「如果不可以吃大蒜,昨天吃晚餐時你要跟我說一聲嘛。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吃煎餃嗎?」
「那時候我在想事情。你自己要小心,笨蛋。」

此 次兩人搞的是傳統的詐欺手法。不論古今中外都是如此行騙,唯一差異就只有版本不同。武澤在事前便已挑選好肥羊,調查過簡單的個人資料,萬一對方起疑時,我 方是否清楚對方的資訊左右著這項工作的成功率。以「你」來稱呼對方,和直接叫出對方名字,在可信度上就有很大的差別,如果視情況需要,在交談中若無其事地 說出對方的住址和電話號碼,更能博取對方的信任。事前要取得相當程度的個人資料其實易如反掌,只要花點小錢,到處都找得到人肯幫你調查。(待續)阿鐵之所以半途加入,是因為筑紫章介這隻肥羊對武澤露出懷疑的態度。這種工作,要是人多,陷阱又複雜,失敗的可能相當高,所以最好是從頭到尾都由武澤一人唱獨角戲,但要是對方露出狐疑的神色,就輪到阿鐵以分店長特助的身分上場了。武澤左手伸到腦後搔頭,就是信號。

「對了,阿鐵,你為何又取那麼複雜的名字?」
「這個嗎?」阿鐵從褲子口袋裡取出剛才那個名牌。「分店長特助 石霞英吾」。這是手巧的阿鐵為了今天所特別準備的小道具。
「這是anagram。」
「ana?……」
「anagram。是一種文字重組的遊戲。最近我很迷這種遊戲。」
「將石霞英吾重新組合,是嗎?」
「沒錯,提示在於英吾。Eigo,與日文的『英語』同音,就是English。」
聽說阿鐵才國中畢業,但不知為何對英語相當拿手。
「English?……」
武澤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側頭思考,但他想不出箇中奧秘,馬上宣告放棄。

「到底是什麼意思?」
「竹兄,你聽好囉。石霞,日文唸作Isigasmi。」
最後他以外國人的口音說道:
「若反過來唸這個字母排列,就是I am sagisi!」
「I am……sagisi。」(日語「詐欺師」讀音)
武澤猛然驚覺。
「真的耶。」
武澤差點就此停下腳步,罕見地對阿鐵露出欽佩的神情,但他全忍住了,繼續朝前方快走。

「你如果有空想這些沒意義的事,不如多多複習台詞吧。糊塗蛋。」
「塗蛋糊。」
「什麼?」
「我在玩文字重組啊。」

抵達品川車站後,兩人搭JR線只坐了一站,在田町改搭計程車。
「到阿佐谷。」
「到阿佐谷是嗎?好的。」
武澤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從阿鐵手中接過剛才的信封,確認裡頭的金額。他用手指沾口水,數起了鈔票,一共有三十五張一萬圓鈔票。一旁的阿鐵吹了個無聲的口哨。
「和你聯手後每次下手都能成功。」
「看來我果然本領高強呀。」
「你一個半吊子,少在那裡吹牛。」

武澤露出苦笑,但事實上他也想過,或許就是有阿鐵這樣的個性,最近工作才能接連成功。要從事這項工作,得先做好心理準備,面對一定比率的失敗。但自從讓阿鐵負責向肥羊收錢的工作後,成功率就相當高。難道是他那張長得像海豚的臉,能令對方感到安心嗎?

武澤將紙鈔放回信封裡,向駕駛座探頭。
「司機先生,難得今天天氣好,改繞到護城河那裡逛逛吧。」
「要去皇居是嗎?那樣是繞遠路哦。」
「這我知道。」
「得花不少車錢哦。」
「我知道。」
「好的,沒問題。」
司機轉動方向盤,往櫻田通駛去。
「要不要順便到千鳥淵逛逛?現在櫻花開得正美呢。」
「哦,櫻花啊,好主意。」

在 得意忘形的司機駕駛下,計程車緩緩行進於皇居左側。千鳥淵素以櫻花聞名。武澤隔著車窗,悠哉地欣賞護城河水面上映照出整片雪白的花瓣。他聽見「真漂亮」的 一聲感嘆,同時從一旁傳來阿鐵的大蒜味。他暗啐一聲,打開車窗,一陣輕柔的春風吹了進來。映照在護城河上花的倒影中,有隻鳥優雅地把水弄得漣漪陣陣。

「我說阿鐵啊。」武澤隨口問道:「詐欺的英語怎麼說?」
「heron。」
「heron……感覺好像是什麼黑心藥。這個單字聽起來很陌生呢。」
不過話說回來,對武澤來說,大部分的英文單字聽起來都很陌生。

視線移回護城河後,他發現盛開的櫻花爭相朝水面挺出枝椏。成排櫻樹後方的草地深處可以望見一大叢黃色物體,是油菜花。
這時,司機透過中央後照鏡望著他們兩人,突然冒出一句很突兀的話。
「先生,剛才那個應該是鴨子?吧。」
武澤大吃一驚,轉向前方。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先生,那個不是詐欺哦。」
愈聽愈一頭霧水。
「鷺?啊,因為鷺的身體是雪白的吧?可是剛才那是褐色的。」

武澤看著一旁的阿鐵。阿鐵隔著後車窗望向後方景色,說:「沒錯,是鴨子,duck。」武澤也轉頭望向身後。護城河的水面上,浮著一隻褐色的水鳥。

原來是這麼回事。
「阿鐵,你剛才說的heron……」
他想做個確認。
「難道你指的是會飛的那種?」
「咦,當然會飛啊。」

阿鐵一臉驚訝地轉過頭──詐欺、sagi、鷺,看來阿鐵也誤會武澤的意思了。司機聽錯還情有可原,但一個剛剛才詐欺行騙的人竟然也會聽錯,阿鐵這個人果然糊塗。
「是喔……」

武澤覺得要特地糾正他實在太麻煩了,所以就只是默默望著窗外。他縮著脖子仰望天空,發現在春天的蔚藍晴空中,正飄浮著一朵形狀宛如大鳥展翅的白雲。
「鷺(詐欺)會飛啊……」(待續)三個半月前。
正好是聖誕夜。

武澤辦完事,於晚上十點返回公寓,正打算打開他住的二○五號房的門鎖時,不禁側頭感到納悶。他想插入鑰匙,卻插不進門把的鑰匙孔內,只能插進一半,另一半怎麼插也插不進去。他以為是鑰匙變形彎曲,從孔中拔出鑰匙,拿在面前仔細檢查。但完全沒半點彎曲的跡象。

照這樣看來,是門鎖的問題囉?
他蹲下身,往門把的鑰匙孔窺望。裡頭一片漆黑,瞧不出任何端倪,所以他維持這個姿勢一再試著插入鑰匙。但還是打不開,只能插入一半。難道是認錯房間?不,門上貼的門牌確實寫著二○五號。
「怎麼回事?……」

武 澤站在自己的房門前,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跟房東聯絡,但不知道房東的電話。有沒有不用鑰匙就能開門的方法呢?沒辦法。武澤幹過各種壞事,但偏偏就是不會開 鎖的技術。他全身唯一管用的就是那張嘴,動手的工作天生就不擅長。看來只好跑一趟,找鎖匠來了。但附近有鎖店嗎?他不記得有。

歲末的冷風吹過公寓的外廊。
「嗯……有了,廣告傳單。」

武澤靈光一閃,走下公寓樓梯,來到信箱前。一樓和二樓各有五個泛紅鏽的紅褐色鋼製小門,排成一列。各樓都有一到六號房,但也許是房東迷信,每一層樓都沒有四號房,三號房接下來直接連五號房。

他 望向那寫著「205」的信箱小門。就像小時候看繪本,裡頭出現的寶箱般,無數張傳單從裡頭滿出。這是武澤的信箱。他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打開這扇小門了,原 因有兩個:一,因為以前的某個經驗,武澤對打開信箱的小門存有恐懼。二,因為沒人知道他的住處(應該沒人知道才對),所以重要的信件應該不會寄來這裡才 對。

「鎖店……鎖店……」
武澤從信箱裡取出那一大疊傳單,開始一張一張地翻。沒想到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他想要的傳單。從上 面數下來第三張,是一張寫著「Lock & Key 入川」的傳單。「緊急處理,二十四小時無休。只要是鎖和鑰匙的問題,隨時都能交給入川處理!」店名是用日文平假名寫成,一時不太容易看懂。不過,武澤決定 先找入川來處理,於是他拿出舊型的手機撥打傳單上的電話號碼。

迅速說明完自己遭遇的情況後,對方說他馬上就到。武澤告訴他地址和公寓名稱。
「您是哪一間房?」
「二○五號,二樓的五號房。」
說完該說的話之後,結束了通話。

在等候鎖匠到來的這段時間,武澤寒冷難耐,於是便到附近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咖啡。他拿溫熱的鐵罐敷在腹部的毛衣上,走回公寓,途中拿出口袋裡的鑰匙再度仔細端詳。還是看不出任何異狀,既沒斷折,也沒彎曲……
不對。
「這是怎麼回事……」
他在路燈下停步。

鑰匙凹凸不平的部分沾有白色的粉末,像是雪的結晶,也像某種東西研削後的粉末。武澤將它湊向鼻端,那氣味略微刺鼻。

耳邊傳來機車的引擎聲,他抬頭正好看到有輛輕型機車停在公寓前方。車上的男子一身黃色的夾克,背後印著大大的「入川」兩個字,看來鎖匠終於到了。待會兒順便向鎖匠問問這奇怪的粉末是怎麼回事吧,武澤捏著那把鑰匙走向前。

來者是一名個頭矮小的中年男子。他從機車的貨架上取出像是自己用合板做成的工具箱,步履輕盈地走上樓梯。來不及出聲叫喚他的武澤朝公寓走近,同時望著男子走在二樓的外廊上。(待續)男子望向自己單手提著的工具箱,一邊掏弄裡頭的道具,一邊走在昏暗的外廊上。他來到武澤的房門前,停下腳步,抬頭按下門鈴。

「您好,我是入川。」
「這邊、這邊。我是打電話的人。」
武澤從下面叫喚。
「啊,您在那裡啊。您好。」
「我馬上過去,馬上過去。」

武澤走上樓梯,將手中的鑰匙交給鎖匠。
「我在電話中告訴過你,鑰匙只能插進一半。你認為這是怎麼回事?」
「沒實際看過的話,不清楚耶……」
「剛才我發現,鑰匙上黏有白色的粉末。你認為這是什麼?」
「不知道耶……得看過才知道。」
「那你趕快看一下吧。」
「是的。」

男子先朝鑰匙上的白色粉末望了一眼,歪頭想了想,接著取出筆燈照向門上的鑰匙孔。他從工具箱中取出某個極細的錐子後,將它插進鑰匙孔內,開始使勁轉動。不時一臉納悶地噘起嘴唇,眉毛上挑,接著突然停手。

「哎呀……」
他一臉遺憾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

武澤把臉湊向男子。男子維持蹲姿,抬頭仰望武澤,頻頻眨著他那對小眼說道:「這應該是有人惡作劇。」
「惡作劇?」
「這是接著劑,從鑰匙孔注入的。」
「為什麼?」
「我說過了,可能是有人惡作劇。」
「誰會這麼做?」
「不知道……」

男子吁出白色的氣息,一臉困惑地搔著後腦。
「您打算怎麼辦?這個門鎖已經沒辦法用了,要換一個嗎?」
「只有這個辦法嗎?」
「是的。」

沒 先跟房東知會一聲就直接換鎖好嗎?武澤一時猶豫不決,但某個興致不斷在背後催促著他,所以最後他當場決定要換鎖。費用為兩萬五千日圓。男子說,這遠比一般 大型鎖店還要便宜,他暫時回到機車上,捧來了一個看起來相當堅固,約四十公分寬的方形木箱,滑動式的蓋子底下裝有各種金屬製的圓筒。

「這是什麼?」
「圓筒。算是鎖的內部構造。」
武澤一直靜靜觀察男子施工。因為是更換鎖住的門鎖,所以施工相當複雜。但對方不愧是這方面的專家,只花了約十分鐘左右,便已從門上拆下那老舊的圓筒。
「這樣您就能進屋了。」
「是嗎?不過還不用,因為你的施工相當有意思,我想在這裡多看一會兒。哇,真厲害。還真的是注入接著劑呢。」

武澤望著男子手中的東西,如此低語。乾燥的接著劑讓圓筒內部顯得一片雪白,看來沾在鑰匙上的白色粉末就是它了。
「竟然做這麼過分的事,今天是聖誕節呢。」
「真的很過分,今天是聖誕節呢。」
「看來這是瞬間接著劑。」
「好像是。」
「在哪裡買的呢?」
「不知道。」
「百圓商品店嗎?」
男子一臉惘然地望著武澤。
「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呢。」
「是嗎?不好意思,我以為你知道呢。」
男子登時臉色一僵。但他旋即露出苦笑,轉身面向門把。
男子不斷進行安裝,武澤向他問道:
「剛才你為什麼知道是這個房間?」
「什麼?」
男子如此反問,視線始終沒從手上移開。

「雖然我在電話裡告訴過你是二○五號房,但你怎麼知道是這個房間?」
「門牌上不是有寫嗎?」
門上確實貼著「205」的門牌。
「不過,剛才你在走廊上一面走,一面掏弄工具,臉始終朝下,這樣應該看不到門牌吧?」

男子的目光倏然投向武澤。
「沒錯,我走路時是沒刻意確認門牌。但就算我低著頭還是能數出是第幾間房呀。」
「哦,以房門數量來判斷是吧。」
「是的。」
「從最靠邊的樓梯數過來的第五扇門,所以這間是二○五號房,是嗎?」
「沒錯。」
「可惜啊。」
「可惜什麼?」
「最後收尾沒處理好。」
「您到底在說什麼?」

男子的聲音變得有些不耐煩。武澤轉頭望向樓梯,開始數。
「這是第四扇門。」
感覺得出男子略微吃驚。
「這棟公寓沒有四號房,所以二○五號房是從開頭數過來的第四間房。」
武澤刻意指著一整排的房門,數著「一、二、三、四」,接著轉頭面向男子說了句「對吧?」
「你總是靠這種方式賺錢嗎?還是第一次這麼做?」
「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男子矢口否認,但看在武澤眼中,他的演技只有國中生上台演戲的水準。

「鎖匠先生。你連門牌也沒確認就知道這間是我家,表示你今天才剛來過這裡,對吧?雖然不知道你來的時間是白天還是傍晚,但你趁我不在家的時候來,站在我的家門前,一面注意四周,一面迅速將接著劑注入鑰匙孔內,對吧?這麼做為了讓我找你來換鎖。你就是用這種方式賺取橫財。隨便找家沒人在的房子,先把自己店內的廣告傳單塞進信箱裡,然後對鑰匙孔惡搞。這麼一來,進不了家門而傷透腦筋的住戶,就會打電話找你。你再親切地趕來,替人換鎖,索取兩萬五千日圓的費用。我是這麼想啦,有猜錯嗎?」
「您錯了。」
男子的演技已退化至小學生上台演戲的水準。

「我是無所謂啦。因為你要是否認,我心裡只會想,哦,原來是這樣啊。然後這件事便就此結束。不過你今晚大概會睡不著覺吧。你會擔心我告訴別人這件事,怕我會氣你不肯坦白承認,逢人就說,對此深感不安。不只今晚,明天也是一樣。而且不只明天,就算過了三天,一個禮拜,甚至是一個月,你都無法高枕無憂,最後會拿出菜刀。這種情況下大多是用菜刀。不安很容易讓人發狂呢。你會在半夜從廚房的門內取出菜刀,就像被某個來路不明、高大黝黑的妖怪所操控般,突然砍傷自己的手腕。由於那是一把很少磨的菜刀,在劃破皮膚時會發出細微的聲音,啪嚓。」
「別再說了──」

「聽到那個聲音,你腦中有個東西迸裂了。接下來你會怎麼做?你會把菜刀握得更緊。發出像用指甲搔刮毛玻璃般的怪叫聲,接著開始砍自己的手腕。就像在砍食材、砍雞肉一樣。直到失去意識,或是砍斷手掌為止。」
「別再說了啦。」

男子整張臉皺成一團,表情扭曲,靠向武澤腳下,就像要抱住他的雙腳似的。接著以蚊子振翅般的尖細聲音,說出像是承認自己犯行的話語,但發音不清楚,聽不出來他在講什麼。
「一開始就承認不就好了。」
武澤低頭看著男子,嗤之以鼻。(待續)換鎖的工作還沒做完,武澤就打開門,將男子推進屋內。要是傳出不好的風評,說他在走廊上把業者弄哭,到時候會惹來不必要的風波。
「喂,別再哭了。」
男子緊抱武澤的雙腳,不斷重複說著:「可是、可是我……」

武澤靜候男子恢復平靜後,試著向他問話。果然不出所料,他是個慣犯。似乎從兩個月前開始,便鎖定這附近的住宅,一再以同樣的手法犯案。隨便找間沒人在家的房子,將自己店內的廣告傳單塞進信箱裡,然後再用自己從百圓商品店買來的瞬間接著劑注進鑰匙孔內。

「你沒想到早晚有一天會穿幫嗎?」
「我有想到……我有想到……」
「那你為何還繼續這麼做?」
「因為我沒錢……我沒錢。」
男子淚汪汪地哭訴,因為大型加盟連鎖店在鎮上開店,四處大力宣傳,他的店幾乎快要經營不下去了。但就算對武澤訴苦,他也幫不上忙。

「你的家人呢?」
「我妻子死了……我沒有孩子……說話回來,我妻子之所以會死……」
「細節就不用提了。」
看他有可能會說個沒完,武澤連忙打斷他。男子握緊拳頭,揉著雙眼,嗚咽了半晌。接著他抽抽噎噎地說道:「我、我、我是臨時起意的。」
「哪有臨時起意的慣犯。」
這話說得一針見血,男子放聲號啕。武澤逐漸覺得自己像在欺負弱小。

「您……您打算把我扭送警局嗎?」
男子抬起哭喪的臉,滿臉髒污。
「警局?別鬧了。」
武澤眉頭微蹙,搖了搖頭,男子那張髒臉登時像打上白光般,為之一亮。
「我不會被捕嗎?我不會被捕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只要不是你自首,或是被其他人扭送警局,應該是不會有事。」
「太好了……」
男子就像在細細咀嚼這句話似的,緩緩低語。

「其實我本性並不壞。只是被逼急了,真的,我真的是不得已才這麼做。」
又沒人問,他卻自己不斷找藉口。
「您看,如果我真那麼壞的話,早就自己開鎖進屋內,偷走錢財、寶石之類的東西了。但我沒那麼做,我是不會做那種事的。」
聽起來似乎有那麼點道理。

「不過,你跟我解釋這麼多……」
武澤說話到一半,突然低頭望著男子的臉。
「你會開鎖,對吧?」
男子點頭。
「會啊……我是鎖匠。」
這是理所當然的,剛剛才親眼目睹他開鎖呀。
「我還會做很多事,很擅長使用工具。還有,說來您或許會覺得意外,我的英語還不錯。我曾經認真學過。」
他開始臭屁起來了。武澤沉思半晌後,向他提議道:「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咦,和我?可是大門的鎖……」
「沒關係啦。這房子沒什麼東西好偷的。」

武澤帶男子到附近的一家拉麵店。返家時還買了超商賣剩的聖誕節特價啤酒,讓他帶回家享用。兩瓶裝的啤酒,還附贈一株小小的聖誕樹,上頭飾有鈴鐺、緞帶,以及頂端的金色星星,擺明著是騙孩子用的道具。

兩個月後,男子那「快要經營不下去」的鎖店似乎真的倒了。他賣掉那家兼充住家的小店,用那筆錢支付給零件製造商的費用後,變得身無分文。他突然跑來武澤的公寓投靠,把自己的狀況說給他聽。「我沒有人可以投靠」,男子那活像海豚般的嘴巴不斷顫動,淚流滿面地訴苦。不管怎麼看他都是個大麻煩,但把他趕走他又太可憐了,武澤只好決定暫時收留他。

「你叫什麼名字?」
「入川鐵巳。」
「海豚?」
「是入川(4)。」
武澤嫌麻煩,直接叫他阿鐵。

阿鐵帶來的行李似乎多了點。有幾件簡單的替換衣服、老舊的工具、夾雜許多便條紙的破爛英文辭典、水壺、之前送他的啤酒所附贈的小聖誕樹、烤肉醬。不知為何,連怪博士與機器娃娃的杯子都有。這是個塑膠杯,底部有像茶漬般的污垢,杯子表面的丁小雨圖案已處處斑駁。問他這是什麼,阿鐵回答,那是他妻子從小到大最寶貝的東西。武澤聽了只應他一句「這樣啊」。

「阿鐵,你今後有何打算?」
阿鐵來投靠的那晚,武澤喝著罐裝啤酒,問他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以怪博士與機器娃娃的杯子啜飲啤酒的阿鐵給了一個出人意表的回答。
「我想飛。」阿鐵說。
「過去我一直過著宛如在地上爬行般的生活,總是抬頭仰望別人,所以……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飛。」
此時就算抬頭也只能看到公寓骯髒的天花板,但阿鐵還是抬頭仰望,像在找尋他所憧憬的目標似的,他那時的側臉至今仍令武澤印象深刻。(待續)從千鳥淵旁的小路駛出後,計程車穿過靖國通,奔馳在青梅大道上,往杉並區而去。
「麻煩在那個紅綠燈右轉處停車。」
「是,紅綠燈右轉處,明白了。」

武澤和阿鐵在離公寓兩百公尺處下車,兩人並肩走在無人的住宅區。從某座公園飛來的櫻花花瓣受春風吹拂,在他們腳下四處飛散。就近細看,會發現櫻花花瓣竟然是深色的桃紅。因為遠看像白色,所以本以為是不同的品種,但湊近一看,果然真是呈桃紅色,令人大歎不可思議。

「竹兄,你為什麼每次都不直接坐到公寓前呢?」
「當然是為了謹慎起見啊。」
「為什麼?」
「有很多原因啦。」
武澤懶得說明。
「竹兄,要不要去吃拉麵?我沒吃午飯,肚子好餓。」
「吃拉麵是吧,好主意。」
兩人轉身改變方向,前往平時常光顧的中華料理店。

也許是正值傍晚前的清閒時間,「豚豚亭」裡沒其他客人。武澤和阿鐵各自都點了日本酒和醬油拉麵加豆芽菜。
豚豚亭的口味和價格都算差強人意,桌子油中帶黏,一身髒兮兮圍裙的店老闆身形肥胖,待客冷淡。十足拉麵店的風味,武澤就是欣賞這點。店內還以杯子裝日本酒,這也是其優點之一。

「竹兄,你向來都不自己下廚嗎?」
「我會啊。我的炒飯堪稱一絕呢。」
「可是我從來沒看過你下廚做菜。」
「如果我親自下廚的話還得煮你的份。就是因為嫌麻煩才每天吃外食,或是買便當吃。」
「這樣的話,那下次一起煮晚飯吧。」
「跟同性戀似的,我才不要呢。」

「竹兄,你從來沒想過再婚的事嗎?」
「讓您久等了。」
店主擺了兩杯酒。
「沒想過是吧。」
武澤噘起嘴,小啜一口酒。
「難得你長得這麼有女人緣……」
「你是不是眼睛有問題啊?」
「而且又年輕。」
「比田原俊彥小一歲。」
「比桑田佳祐小六歲。」
「的確還很年輕。」
「我就說吧。」
阿鐵雙手捧著酒杯,一飲而盡,接著從腹中吁了口氣,直呼好喝。

武澤的妻子雪繪在十二年前死於內臟癌。七年前,獨生女沙代也離開了人世。這些事,武澤是在這三個半月的相處中一滴一點地向阿鐵透露的。此刻武澤不想在這種地方談到妻子和女兒的事,所以他刻意不接話,默默喝著酒。他將脖子轉動得嘎吱作響,故意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偶爾也說些你的事來聽吧。你太太是生病還是怎樣?」
他指的是阿鐵的亡妻。
在公寓的房間角落,阿鐵不時會望著那怪博士與機器娃娃的杯子出神。武澤對此有點在意,但之前之所以一直沒開口問,是因為不想聽他說傷心的往事。不過現在……工作順利完成,兩人一起舉杯慶祝,聊起那件事應該不會講得過於感傷吧。他如此判斷,向阿鐵問及此事。

阿鐵轉頭面向他,接著臉上表情變得和之前凝望那個杯子時一模一樣。武澤見狀,暗叫不妙。
「這件事有點陰沉,沒關係嗎?」
阿鐵還刻意主動加以確認。這時候已是騎虎難下了,武澤將下巴往內收,不發一言。此刻回想起來,阿鐵的「有點陰沉」這句話說得真是有韻味。

阿鐵的故事如下。
「我那已故的妻子,名叫繪理。和我一樣沒有家人。我們一樣是在二十五歲那年,因為我從事的工作而認識彼此……」
當時阿鐵的鎖店才剛開幕不久,繪理好像是請他幫忙開鎖的客人。那是個雨天。她說公寓的房門打不開,進不了自己家門。
「不會是你用接著劑搞的鬼吧?」
「我才沒有呢,好像是她弄丟了鑰匙吧。」

阿鐵像在作夢似的,直說當時的她美若天仙,對她一見鍾情。阿鐵之前從未談過戀愛。除了工作外,幾乎不曾和女性說過話,他所知道的女性,除了自己已故的母親和祖母外,就只有雜誌裡的女星了。他好像對南野陽子情有獨鍾。

「開完鎖後,她終於能走進家門,這時,我鼓起勇氣和她說話。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女人說話。」
「你對她說了什麼?」
「請問您住哪裡……」
蠢死了。既然都請人到自己家裡開鎖了,住哪裡還用問嗎?
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兩人竟然就這樣敞開心房,無話不談。不久後,兩人開始交往,旋即結為夫妻,繪理搬離公寓,到阿鐵的店裡一起同住。「兩人過著幸福的日子」「共度了一段歡樂的歲月」──但好景不常。(待續)「讓您久等了。」
老闆端來兩碗醬油拉麵加豆芽菜,武澤和阿鐵各自拆開免洗筷。
「某天,繪理──呼──開始後悔了。」
「後悔──呼──什麼?」
「應該是──呼──全部吧。」

阿鐵將吹涼的麵條吸入口中,接著說道:
結婚十年後,他發現妻子不時會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起初阿鐵心想,或許是鎖店的生意賺不了什麼錢,總是過著勉強餬口的生活,令她感到不安吧。所以阿鐵極力擺出開朗的模樣,拍著胸脯向她說「將來的事,妳一點都不必擔心」。但事實上,情況遠比阿鐵想得還糟,店內總是門可羅雀。某天,妻子主動向他坦言自己為何總是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情況同樣比阿鐵想像中來得殘酷。

「她說自己愛上別人了。」
武澤朝阿鐵的雙眼凝視了數秒。
接著他轉頭面向拉麵,以筷子戳刺著魚板。
關於那名男子的事,妻子沒說清楚,不過對方似乎工作能力高強,像是個知識分子。簡言之,是個和阿鐵對比強烈的人。
「好像是她在外面發店內的廣告傳單時,對方向她搭訕。她明知這樣不對,卻還是不時和對方幽會。就趁我在店裡工作的時候。」

不久,妻子向阿鐵鞠躬低頭,說她明白自己很任性,但還是希望和阿鐵離婚。然而,阿鐵的頭比她垂得更低,懇求妻子不要離開。最後得不出結論,過了一段曖昧不清的日子。妻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在店裡工作。阿鐵也很努力工作。當妻子外出發廣告傳單或採買時,他更是賣力工作。為了不輸給那素未謀面、像是知識分子的男人,阿鐵到舊書店買英語辭典,開始背單字。

真是個笨蛋。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的我還是很幸福的,因為繪理還在我身邊。」
某天,妻子出門發傳單後就一直沒回來。隔天、後天,還是不見蹤影。直到兩個星期後的某天,阿鐵才又見到她。那是年關將近,一個下著冰雨的黃昏。
「她身上的穿著和當初離家時一樣,全身濕透。她告訴我她已和那名男子分手了。」
令人意外的情節發展。

「哦,她回來啦。那麼,你又重新接受她嗎?」
「當然。她是我的老婆啊。」
阿鐵與妻子就這樣重新來過了。
關於那男人的事,阿鐵絕口不提。兩人將店內的工具和資料整理得乾乾淨淨,沒花半毛錢就讓店內看起來煥然一新,還懇求零件商以便宜的價格讓他們進貨。假日也不休息,到附近公寓或大樓挨家挨戶敲門,親手發店內的傳單,向客人問候。辛苦開始逐漸有了成果。訂單愈來愈多,店內盈收已不再那麼慘不忍睹。兩夫婦之間也愈來愈有話聊。店內不時充斥著笑聲──而就是在那時候,妻子的情況開始不太對勁。

首先是食量變得極少。總是心神不寧,眼神飄忽不定,朝什麼也沒有的屋內角落張望。半夜猛然坐起,掀開自己的被,大聲嚷著「有蟲」。
「喂,阿鐵,那是……」
「我知道。」阿鐵打斷武澤的話。他以筷子撈起豆芽菜,茫然地望著蒸騰熱氣。
「是毒品。」

阿鐵沒將豆芽菜送入口中,再度放回湯內。
「她說自己是在做那檔子事的時候才會用。將錠劑的藥丸磨成粉……」
「你的妻子這麼對你說嗎?」
阿鐵點頭。
「一開始是別人讓她吸的,結果上了癮,吸幾次後便主動要求對方讓她吸食。」

武澤懷疑自己聽錯了,但讓他驚訝的並非是阿鐵妻子的行徑。現今這個時代,在路上認識的外遇對象擁有毒品並不是多稀奇的事,只用一次就上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真正令武澤難以置信的,是阿鐵的妻子竟然連這種事都可以直言不諱。她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為何要刻意對想重修舊好的丈夫說這些事?自己是因為性才接觸毒品的事,有必要向丈夫坦承嗎?靠說謊吃飯的武澤,實在無法理解。

喜歡靠毒品來做愛的男女確實不少,武澤記得以前曾聽朋友以此炫耀。
──女人會爽翻天哦。那名朋友曾如此說道。
毒品會經由全身的黏膜而被吸收,從口、鼻、性器、肛門都行。當毒品在體內遊走時,帶來的性快感也特別與眾不同。警方極力想否認這項事實,但不管再怎麼否認,這都是不爭的事實。

「她還向我坦承一件事。」
阿鐵接著說。
「她欠了一大筆債。」
妻子為了吸食毒品,給了那名男子一大筆錢。似乎是從街上的信貸公司借來的。起初只向一間信貸公司借錢,不久又向第二間、第三間借錢,愈借愈多。
「最後則是向地下錢莊借錢。」
聽到這裡,武澤不禁張大了嘴。
「你也一樣?」
「沒錯,和你一樣。」(待續)武澤以前一度也因為向地下錢莊借錢,而吃足了苦頭,此事他曾告訴過阿鐵。
「你們是欠了多少?」
「聽我老婆說,連同利息一共有五百多萬日圓。」

武澤沉聲低吟,五百萬。這可不是有錢人的五百萬,而是每天過著勉強餬口的生活,又沒親人可依靠的兩夫妻所欠的五百萬。這是無法負擔的重荷,而且這重荷每天都以驚人的速度增加。

「竹兄,地下錢莊那幫人的行徑有多囂張,你應該也很清楚才對。當有人開口說要借五十萬,他們就會說『你借八十萬沒問題』,直接給現金。等在後頭的,是十天三十分利,有些業者甚至索取十天五十分利。借了二十萬,兩個月後想還錢時,就算是十天三十分利,含利息也將近有百萬了。如果是十天五十分利,連本帶利就會超過兩百萬。話說回來,會跟違法的高利貸業者借錢的人根本就是笨蛋,因為他們真的很囂張。對吧,竹兄?」
阿鐵如此詢問,但武澤沉默不語,只有點頭。

阿鐵吸著麵條,長長吁了口氣。
「我老婆叫我和她離婚。還說她不能讓我背負這個責任。可是我堅持不願這麼做,因為我愛她。也許她在外頭做了荒唐事,但我還是愛她,因為我想和她一起生活。」
「你找人商量過嗎?」
阿鐵聳聳肩,應了一句「沒有」。
「現在只要看電視就知道,開地下錢莊是違法的事。但當時我和老婆都不知道借據上的利息算法根本就是違法的。我們都以為跟人借錢就不對。說起來,也確實是我們自己不對啦。」

「結果那筆債後來怎麼處理?」
隔了一會兒,阿鐵才開口回答。
「已經全部還清了。」
武澤聞言,大吃一驚。
「可是,那麼大筆錢怎麼還?」
難道他會說自己是靠辛苦工作還債的嗎?向地下錢莊借錢,想要「努力償還」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難道你是靠那一招還債?在門把裡注入接著劑?」
阿鐵莞爾一笑應道:才不是呢。
「你知道債務整合嗎?」
「哦,當然知道。這麼說來,你們是利用債務整合囉?」
「沒錯。」
阿鐵落寞地應道。
「當時向他們求助了。」

所謂的債務整合是一種詐欺手段。看準因多重債務而發愁的人,以「低利整合債務」的宣傳廣告來誘人上鉤。和他們商量後,會先詐取非法的手續費。然後債務整合業者和掛鉤的律師會說一句「一切包在我們身上」,開始以債務整合胡搞一通,讓債權人和債務人以高額達成和解。這時,利息已不再累加,債務人可以「努力償還」,但冷靜下來看那筆應償還的金額,會發現它遠比找債務整合商量之前還高出許多,其實地下錢莊與債務整合業者暗中勾結的例子所在多有。

「我已經記不得對方長相了,只記得那位債務整合業者以極為親切的口吻,說得天花亂墜。」
「然後你們兩個一起工作,努力向債務整合業者還那筆債,是嗎?」
這次阿鐵搖頭否認。
「一開始是很認真沒錯。努力想一點一點地還債,但最後是一次還清的。」
「一次還清?怎麼辦到的?」
「用我老婆的壽險。」
阿鐵以他凸出的尖嘴啜飲著日本酒,發出沒半點高低起伏的聲音。

「明明已為了債務而忙得焦頭爛額,但她還是不肯將壽險解約。她從結婚時便投保的壽險,任憑我好說歹說,她就是不肯解約。不論我再怎麼懇求,她都不同意。如今回想,她應該是早就料到自己最後會用這筆保險。」
「她自殺了嗎?」
「我出門替人開鎖,一回到家,就發現她已上吊身亡。」
現場沉默了半晌。

「你都不曾找過警察商量嗎?」
雖然不想這樣問,但武澤最後還是問了。阿鐵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反正警察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武澤無言以對,低頭望著醬油拉麵。麵量沒減多少,但幾乎已不再冒熱氣了。
武澤暗哼一聲,拋下筷子。
「早知道就不問你了。」

阿鐵縮著頭說了一句「對不起」,也準備擱下筷子,但他猶豫了一會兒後,轉身面向醬油拉麵,又開始吃了起來。還一面吃,一面說道:
「她以繩子綁在廁所的門把上,在那裡上吊。那樣子竟然也死得了。」
阿鐵每天都面對那個門把過日子嗎?
他還說,當他碰觸妻子那張白皙的臉,自己髒污的手指感受到那股冰冷時,頓時感到眼前一片模糊,那一幕令他永生難忘。(待續)「咦,你沒吃完耶?」
「這樣就夠了。」
「那我們回去吧。」
「也好。」

武澤離席到櫃台前結帳。肥胖的老闆收下他的萬圓大鈔,同時朝他們的座位瞥了一眼,噘起嘴「哦」了一聲。
「還真是難得呢。」
「我肚子不太舒服。」
武澤編了個藉口,老闆點點頭,說今年的感冒好像都是腸胃不舒服。

「對了,店長,上次那件事後來怎樣了?」
這位老闆每次只要有人叫他店長,就會露出開心的神色。此刻他也是一副喜孜孜的模樣,接著那對濃眉就靠在一起了。
「上次那件事?哪件事啊?」
「就是來你店裡的那名可疑男子啊。」
「哦,那名偵探啊。」
「偵探?」
阿鐵來回望著他們兩人,老闆為他說明:
「我也不是很清楚,有名身材高大的可疑男子,到我店裡來……」
老闆指著武澤。「問了許多關於他的事。」
「咦,那是最近的事嗎?」
「也不算最近啦。」
「是你上門找我之前的事。」
阿鐵「嗯」了一聲,嘴角下垂。

「那個男人是偵探嗎?」
「不,他本人沒這麼說。不過,你不覺得很像偵探嗎?因為他一直問東問西,一會兒問我都點什麼吃,一會兒問我和誰一起來。對吧,店長?」
老闆又露出開心的表情,晃動他下巴的肥肉,點頭應道:「我當時也沒什麼東西好告訴他的,因為我連客人您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
「總之,從那之後,那個人就沒再來了。只來過那麼一次。」
「哦,這樣啊。」

到底是什麼事呢?儘管武澤表面佯裝鎮靜,但心裡卻很在意。該不會是刑警吧?記憶中,他不曾在常去的拉麵店裡露出過馬腳。這麼說來,到底會是誰呢?他倒也不是心裡完全沒譜,只不過那是他最不希望的結果。

武澤輕嘆一聲,轉身面向老闆。
「算了。應該是哪裡弄錯了吧,把我誤會成某人。要是下次又有奇怪的人來,再請你告訴我一聲。」
「好啊,我是無所謂啦,不過,我可不想惹麻煩哦。」
「這我知道,店長。」
老闆又露出開心的表情。從櫃台取出零錢,遞給武澤。
「來,八千四十……」
老闆遞出零錢,話說到一半突然打住。接著他像發現什麼似的,望向店門口。
「怎麼了?」
「不……沒事,不好意思啊。」

他把零錢塞進武澤手中後,快步從武澤他們身旁走過,把店面的拉門敞開。
「怎麼了?」
「不知道。」
武澤他們側頭不解,望向老闆。老闆伸長他那又粗又短的脖子,像動物般頻頻嗅聞空中的氣味。
「有東西燒起來了……」
「有東西燒起來?」
「什麼啊?」
「您們沒聞到嗎?有股燒焦味。」
「我聞聞……」
武澤和阿鐵也學老闆猛力嗅聞,但什麼也沒聞到。
「是你神經過敏吧。」
「就是說啊。」
「是嗎?」
店長仍一臉納悶地環視四周,接著武澤說了一聲「謝謝款待」,催促阿鐵離開麵店。

「剛才談的那件事是怎麼回事?竹兄,有人在查探你的身分嗎?」
「多著呢。」
兩人信步往公寓走去。
溫熱的徐風迎面拂來。武澤在空氣中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他抬起頭,發現一排民房後面有一團黝黑之物。起初他以為是一大群昆蟲,但後來旋即發現是黑煙。
「喂,阿鐵……」
背後傳來警笛聲。轉頭一看,紅燈旋繞的消防車從旁呼嘯而過,消防員扯著嗓門,以破鑼嗓子喊著聽不太懂的話。武澤和阿鐵不約而同地往前疾奔。附近住戶紛紛從道路兩旁探頭,望向消防車前去的方向。

消防車停在武澤他們的公寓前。二樓從旁邊數過來的第二扇門……亦即從二○五號房的門縫裡,竄出濃濃黑煙。
「那不是我家嗎?」
當武澤如此大喊時,昔日火災的光景倏然重現腦中。
──放開我!
──你別逞強啊!
──裡面有人啊!
──你冷靜一點!
留下武澤一人苟活於世的那場火災。

「啊……喂!」
猛然回神,一旁的阿鐵已經衝向前去了。他撞開正準備滅火的消防員們,衝向公寓樓梯。其中一名消防員急忙衝向前,想要加以制止,但阿鐵將他甩開,衝向二樓。

「笨蛋,你在做什麼啊!」
武澤也快步衝向前。阿鐵已來到房門前,將鑰匙插進鑰匙孔內,使勁一轉。接著他一把握住門把,在那瞬間就慘叫一聲放開了手,應該是門把變得灼熱吧。但阿鐵馬上再度握住門把,發出古怪的吆喝聲,用力把門往後拉。剎那間,宛如巨大生物般的黑煙從門內竄出,將阿鐵吞沒。

「阿鐵!」
一名消防員擋在武澤面前。他想從旁鑽過,但對方雙手一把抱住他的上半身。對方不知大聲喊些什麼,但混雜在警笛聲中,聽不清楚。武澤張著嘴,仰望那黑煙直冒的公寓,叫不出聲。此刻他已是勉強用雙腳撐住全身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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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語言
    • 中文繁體
    • 裝訂
    • 一般平裝
    • ISBN
    • 9789573328520
    • 分級
    • 普通級
    • 頁數
    • 352
    • 商品規格
    • 25開15*21cm
    • 出版地
    • 台灣
    • 適讀年齡
    • 全齡適讀
    • 注音
    • 級別

商品評價

(共4 則好評)
  • ct912 說:
    2013-01-14
    這是一部處處充滿謊言與詐欺的作品,除了書中人物每天都生活在謊言欺騙中,看到故事最後,才終於明白烏鴉拇指的涵義,其實寫作的作者才是最大的騙子,詐欺之後的真相仍是詐欺,登場的主角們都是戲子,把台下觀眾的讀者騙的團團轉,這種受騙上當的閱讀體驗,歡迎大家一同來共享。
  • wh******emj 說:
    2012-01-31
    這本是道尾先生的另類傑作, 與其作品大不相同, 可見識到他的千變風格, 雖然恐怖的他也很善長, 老實說比那種民間怪異傳說的故事更吸引我~~
  • vi*******124 說:
    2011-11-23
    《烏鴉的拇指》這本書的道尾秀介跟我所知道的風格好不一樣喔!之前覺得他是走恐怖懸疑掛的,沒想到這本以「詐欺師」為主軸的故事,融合了社會議題(詐騙集團、高利貸)跟人性面的刻劃...雖然整本書被作者騙的團團轉,但結局讓人心暖暖,被騙也開心阿!
  • ad**810 說:
    2011-11-22
    一個關於騙子五人行的推理作品,非但不匪類,還可以那麼激勵人心!以詐騙為主軸的故事,詭譎中流淌著溫暖明熙,正宜冬日飲用。謎中謎,計中計,人外有人,騙局中猶有騙局,結局更是霹靂,讀者若隨便代入任意角色的視角,一不小心,會跟著上當。就算上當也無所謂,大不了跟嘎眯一樣甘心被詐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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