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的學校(全)

秋思雨至今仍無法忘懷那一日電光石火間的情景。
那是他賭上往後人生的最後一場比試。
這對思雨可說是最後一戰，而他相信對手也和自己一樣。無論誰勝誰負皆毫無怨言，全力一戰。
這才是真正的好對手。思雨按下心中的情愫，選擇與對方一較高下的道路。
兩人實力旗鼓相當。
比試臨近尾聲時，體力和專注力開始流失，思雨的身體剎那間失去平衡。
這一瞬很短，不足一息，但理應足夠對方趁勢追擊，而他的對手亦不是會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破綻的男人。
只不過對方並沒有接著發起攻勢，思雨下一瞬立即站穩，尚未出劍時，他的身形看上去彷彿靜止了一般。
比試以思雨勝出告終。
在思雨最後揮劍抵住對手喉頭時，那人的面容上唯有平靜和服氣。
在比試的最後一刻，對方將勝利拱手讓予思雨。
思雨恍然大悟，他用那雙溢滿不甘的眼神怒目瞪去，對方的神色卻不為所動。
那張硬朗的俊美面孔上猶如波瀾不興的水面一般面無表情。


此處豎立著無數如樹木般細長高聳的巨岩。
在這眾多岩石之中，有一塊極其巨大，巍峨直入雲端。接近地表處濃霧籠罩，自思雨乘坐的馬車看去並不能窺見地貌型態。
思雨所乘馬車並非凡物，拉車的馬兒竟是背生巨翼的天馬。
比思雨的身形大上數倍的巨大天馬們，在像是樹木般的奇岩之間悠然穿梭。
天馬為龍族坐騎，本不是身為人族的思雨能夠騎乘之物。日後如非有特殊情況，想必不可能再有乘坐的機會。
思雨頗想細細欣賞窗外的景色，只可惜他今日的來意並不是為了賞景。
（不過拉車的天馬足有五匹，可見白龍王也是費了番心思，不過這也意味著他有多掛心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生性靦腆，指不定會遭到同窗欺凌……白龍王是在擔憂此事。
（這孩子確實是有些認生。）
思雨凝視著枕在自己膝頭上酣眠的白龍王幼子。
他一頭髮絲如同素白的綿帽，睫毛亦如髮絲般白皙如雪。那惹人憐愛的睡容，叫思雨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軟成一攤水。
（我家的公子果然最是可愛。）
這般看過去，孩子的外貌與人族一般無二。究其原因是其身為龍族的特徵──頭上的雙角如今尚且不打眼之故。
不過當他輕撫公子蓬軟的髮絲時，便能感受到頭頂左右兩側的微小凸起。
隨著龍族成長，兩側的凸起將逐漸化為雄偉的雙角。
雙角長成興許需要十年，抑或二十年不止。龍族的外貌未必與出生年月相符，此一族的體內充斥雄渾仙氣，生長的速度須得依鍊氣進境而定。
龍族將方才提及的鍊氣進境稱為「位階」。
位階每有提升，龍族的身體便會開始發育，頭上雙角也會向上生長。
龍族以卵生狀態降臨世間，待成熟到一定程度後即會孵化。孵化後進入嬰兒狀態，此階段屬第一位階。
龍族出生後會正式學習御氣之法，待升至第二位階、第三位階，外貌也會隨之接近成年體。
晉升至第四位階等同成年，日後位階仍會繼續晉升，外貌的變化則會逐漸趨緩。直至死亡為止，龍族幾乎不會衰老。
這在成年後便一步步老去的人族看來，可謂是豔羨不已。
枕在思雨膝頭的公子如今處於第二位階。他自蛋中孵化至今已六年有餘，實際年齡為六歲，然而外貌看上去便等同人族三歲上下的幼兒。
「唔……」
白龍王幼子的眼瞼突然抽動起來，隨後便睜開雙眼。龍族的瞳孔一律為金黃色，公子泛著金黃色澤的眼瞳裡映出思雨的身影。
「卯雪公子，咱們就快到了。」
思雨話音一落，卯雪便順從地頷首。接著他彷彿想起了什麼似地眨眨眼，打開了放在腳邊的袋子。他在袋中窸窸窣窣地翻找，最終取出一枚呈小錦囊造型的護身符。他輕撫著那枚刺繡歪扭的護身符表面，並緊緊納入懷中。
「這是龍王妃殿下為您繡的護身符吧。」
卯雪的母妃不善刺繡，她用那雙做不慣繡活的手專心致志地繡出這枚護身符，當中放的是卯雪父王及兄姊們注入了仙氣的寶石。
全家人對即將離家生活的么兒傾盡了一切關愛。
原因興許出在卯雪內向的性子。不僅如此，尋常花上四、五年即可晉升第二位階，他楞是耗費六年才成功晉升。
鍊氣進境迅速者，只需要三年即可晉升第二位階。
然而成長遲緩不僅僅是卯雪個人的原因。思雨身為卯雪的家庭教師，也並非事事做得盡善盡美。教導龍族子女鍊氣之法，是家庭教師的職責。
思雨少不經事時，龍族之中曾掀起撤換家庭教師的聲浪。奈何白龍王及其王妃，以及最關鍵的卯雪本人皆表態要思雨繼續擔任家庭教師。
而思雨的使命便是回報白龍王等人的期望，並教育卯雪成長為一名出色的龍族。
「您不會有問題的，卯雪公子。您的兄長和白龍王陛下都在我們現下要去的學校念過書呢。您也可以在學校裡交到一生的摯友，思雨也會全心全意為您在校園裡的生活提供協助。」
思雨言罷，卯雪便攥緊手裡的護身符，一雙金燦燦的眼直勾勾地盯著思雨瞧，清晰可見地重重一頷首。
卯雪性子沉默寡言，這也是眾人憂心的一點。不過他僅僅是話少了些，意志格外堅定。思雨和卯雪的親人商議後決定不求速成，按卯雪的步調一步一腳印地向前邁進。
「啊，卯雪公子。您瞧，看得見學校了。」
聊著聊著，大片奇岩另一頭的險峻高山峰頂處逐漸映入眼簾。
「有龍！」
卯雪自車窗向上仰望，高聲大喊。凝目看去，確實可見幾條龍扭著細長的身軀，在山體四面繚繞的雲霧中盤旋騰飛。
「真是威武霸氣……」
「那是您的前輩，卯雪公子有朝一日也能像那樣翱翔天際。」
雙角能確實成長是在第三位階後，此時龍族方能夠化為龍形。第三位階的龍形比第四及其後位階的成年體要來得小，因此若是幼龍一看便知。
此刻在天際隨風翱翔的幾條龍，比思雨見過的成年龍要小。然而年幼的卯雪如今只有人形一種型態，幼龍的身姿已足夠叫他心生憧憬。
卯雪雙眼炯炯有神，目光凝視著幾條龍的身影。
「我猜他們是在歡迎卯雪公子和其他新生的到來。」
然而實情並非如此。
根據思雨事前蒐羅的情報，校門前每年必有一群壞心腸的在校生於校門口晃蕩，或對新生乘坐的馬車評頭論足，或化作龍形嚇唬新生。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正逢新生入山，校方禁止在校生以龍形在山體一帶遊蕩，否則會妨礙馬車通行。
換言之，那幾條龍違反校規了。
（就是一群不良分子。我得時刻保持警惕，確保卯雪公子不受到傷害。）
思雨內心暗自思忖，同時抬首注視山邊的幾條龍。其中一條龍通體呈現黃色，牠正向著思雨和卯雪座下馬車行進路線的前方蜿蜒而行。
依天馬的聰敏靈慧應當能避過對方來勢，然而此舉仍稱得上歹毒。萬一出了意外，這條龍可擔得起責任？
（通體黃色的龍……是黃龍族吧，若當真是便不好辦了。）
卯雪對思雨心中的憂慮毫不知情，一雙眼黏在龍群身上，時而發出幾聲動容的讚嘆，令思雨不由得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