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的條件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工作方式才正確！

2023/07/17 試著觀察上班族的用餐，會看見許多讓人很難坦白說出「美味」的情況。榮獲得第167回芥川賞的高瀨隼子《願能嚐到美味料理》，就是描繪這種奇異的「上班族用餐」小說。 進入包裝製作公司7年的二谷，3個月前剛從東北分店調到埼玉分店。一起參加社外研修會的是入社第5年的押尾，晚上兩人一起到連鎖居酒屋用餐，和對方一起說著主管的壞話，後來話題終於來到進公司第6年的蘆川身上。 蘆川總是能夠避開會造成重擔的工作，也無法臨機應變。本來應該是三人一起參加研修會，沒想到事前知道研修內容有所增加後，蘆川便以身體不舒服為由缺席。工作能力很強的押尾，很不喜歡像蘆川這樣的人；公司其他人也因為無法對蘆川說出重話，只能默默體諒她，大家不悅的心情也埋下來種子。看到二谷聽自己埋怨也不會說什麼的押尾，突然對他產生了好感，便因此提議：「既然如此，二谷，要不要和我一起惡整蘆川呢？」 三位人物角色的人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蘆川那無底洞似的天真與處世之道。食量很小的她總是帶著小型便當，被總是說著「飯就是要一起吃才香」的分店長，強行帶去一起吃午餐時，也只敢附和：「果然大家一起吃飯比較好吃呢！」喝到一半的寶特瓶飲料，被分店副店長自行拿去喝時，還會帶著微笑自己也喝一口，以表現不介意。她徹底順從這個男尊女卑的職場，因此老鳥們在工作方面也對她相當忍讓。 忙季也能準時下班的蘆川，經常帶著自製點心到公司賠罪。主管認為總是讓她請客很過意不去，便向同事們收取材料費交給她，沒想到她因此更有幹勁：「謝謝大家，我會做更多更好吃的糕點來！」不認真工作，反而努力磨練甜點技能的蘆川相當奇怪，不肯吐槽的眾人似乎也已習慣被她牽著鼻子走而麻痺了。 負責吐槽的是，瞞著他人和蘆川交往的二谷內心。雖然二谷喜歡這種不可靠、脆弱又溫柔的女性，但和理應符合理想的蘆川交往過程中，卻因為她總是來家裡準備溫暖飯菜，或是總是勸自己要正常吃飯而感到壓力異常的大。連日加班的時，總是會收到『要盡量吃健康的食物喔，像是味噌湯！』之類的LINE，或是聽到女友表示「好好吃飯就是珍惜自己、只吃杯麵或現成熟食是虐待自己」。然而，加班之後來到晚上10點就要打烊的超市時，會忍不住在內心嘲諷：「現在還要做飯，就是珍惜自己嗎？」 不僅如此，吃飯時得抱持「好吃」的感情，並表現出來也很麻煩。蘆川帶甜點到公司慰勞大家時，大家都得陪著她表現出愉悅。這對二谷來說，同樣很煎熬。每次入口總得忍耐討厭的口感：「鮮奶油充斥了整個口中，甚至滲入牙齒後方、臼齒上面被牙艱包圍的空間裡。」「每咬一下，就製造出濕答答的沒品聲響。鮮奶油裹滿舌頭，果汁再澆淋上去，海綿蛋糕體粗糙地觸碰口腔各處。」 押尾向二谷坦白自己不喜歡蘆川，邀他一起作弄對方。二谷明明與蘆川交往，卻接受了這個提議。面對總是來家裡作飯的蘆川，二谷其實也很抗拒這股不容拒絕的熱情。儘管感到抗拒，卻還是繼續交往，儘管繼續交往，卻試圖作弄對方。這種層層堆疊的晦暗情感，透過解析度極高的內在描寫浮現出來。小說描繪了人類的複雜難解以及毛骨悚然之處，卻也讓讀者產生奇異的認同：「確實有這種人。」 職場這個狹窄的空間，是有多種默契交疊的世間縮圖。芥川賞作家高瀨老師，非常擅長表現出藏在其中的扭曲、複雜情感，以及潛藏其中的事物、各自內心的不安定情感。關於用餐的顧慮與思維，都對人際關係產生了壓抑作用。過去經驗從中顯現出來的人們，以及為了不被他人發現而極力壓抑的人們，都在動搖之間讓事態朝向難以回頭的地步。 充滿摩擦的關係，無法順利磨合，就這樣將角色們帶往各自選擇的未來。看似平凡的表面，藏著益發增長的不安定，讓人不禁想像起他們的今後。那股內心的波動在闔上書本之後，也遲遲無法平復。 「明明沒做錯事情，也沒做什麼奇怪的事情，有時卻讓人覺得可怕。」究竟什麼樣的顧慮與人際關係，才適合現代社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