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妳是我的
我心中毫無猶豫,也知道自己這麼做是正確的決定。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希望」與「瘋狂」,是否僅有一線之隔?
我心中毫無猶豫,也知道自己這麼做是正確的決定。
我已失去一切,手上只剩下追求真相的權利……
艾莉絲,我來找妳了。
★電影版權已售出,改編電影即將問世!
★襲捲世界文壇的瑞典新銳作家亮眼首作,未出版先轟動,版權旋風售出33國!
★各國主編熱烈讚賞:「一部非凡的心理懸疑小說,擁有令人膽顫的假設、出人意料的結局。」
★入圍年度犯罪小說Crimetime Specsavers大獎 最佳新人獎作品
二十一年前,一歲的艾莉絲在海灘上離奇消失,她的屍體始終未曾被尋獲,
當所有人都認定這個被疏於照顧的幼童已溺水身亡,只有母親史黛拉堅稱:女兒還活著。
多年過後,史黛拉成為了一位優異的心理諮商師,與此同時,她卻也經常將別人誤認為自己
「失蹤」的女兒,並曾因此被強制送進精神病醫院。
這次,當一個自稱是伊莎貝兒的女人走進史黛拉的診間時,她學乖了,她決定先調查,再行動。
但在調查的過程中,史黛拉的舉止卻變得越來越瘋狂與荒謬,她不斷打電話給伊莎貝兒,
甚至監視、跟蹤對方的一切......
正當史黛拉積極尋找真相時,她收到一封死亡恐嚇信,
警方還突如其來上門偵訊,兒子甚至在一次肇事逃逸車禍中受傷。
史黛拉深信,這一切一定是有人想要阻止她找到艾莉絲。
到底是誰不顧一切想阻止她呢?
謊言背後隱藏的秘密,究竟有多可怕?
【國內好讀推薦】
偵探書屋/ 托托探長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理事/栞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秘書長/張東君
(依姓氏筆畫排序)
【國外媒體推薦】
「只看一頁,你就一定會想繼續翻頁!」──《荷蘭電訊報》(De Telegraaf)
「經典、純粹的驚悚小說!每一頁都令人驚喜!」──《丹麥政治報》(Politiken)
「一本讓你全身神經緊繃到不行的心理驚悚佳作!」──《星期日泰晤士報》(Sunday Times)
「亮眼的首作!」── 紐約神祕書店(The Mysterious Bookshop)
試閱
我躺在地上。
雙腳縮在胸前,手臂環抱雙膝。
吸氣,吐氣。
心跳聲仍在耳際重擊,胃部的絞痛也轉為噁心,但至少我已不再發抖。
我叫史黛拉‧伍德斯川,現年三十九。我已不是十九歲的那個喬韓森,也不再飽受恐慌症之苦。
秋日的灰暗光芒射進屋內,我聽見外頭大雨傾盆。我診所的辦公室看來一如既往,仍是高窗配上青苔綠的牆,牆上掛著很大的風景畫,木地板鋪著手織地毯,門邊的角落則是扶手椅和我那張陳舊的桌子。我記得我在擺設時,是多麼小心翼翼地斟酌每個細節,現在卻怎麼也想不透自己當初在堅持什麼。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會先找到她,而不是由她打探出我的下落。或許她只是好奇,想看看我的模樣,也或許她想責備我,讓這件事成為我永生的痛。
又或許她是想復仇。
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重建生活,才把自己打理成現在的模樣。我已讓往事過去,記憶卻仍難以抹去。有些事,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我躺在地上。
雙腳縮在胸前,手臂環抱雙膝。
吸氣,吐氣。
亨瑞克吻過我的臉頰後出門上班,我跟米羅一起吃早餐,然後送他上學,接著再自己前往國王島。這是個平凡無奇的日子,窗戶照樣起霧,特朗博格橋一樣塞車,梅拉倫湖黯淡的水面上飄著薄霧,市區裡的停車格仍是一位難求。
她跟我約在午休前一小時。敲門聲響起,我一開門就知道了。我們握過手後自我介紹,她說她叫伊莎貝兒‧卡爾森。
她知道她的真名嗎?
我接過她的濕外套,隨口聊了幾句天氣,並請她進門。伊莎貝兒笑著坐上扶手椅,臉上有酒窩。
我按照接見新病患的習慣,問她為什麼想尋求協助。伊莎貝兒有備而來。她嫻熟地扮演病患的角色,聲稱自己在父親死後,一直有睡眠失調的問題,覺得迷惘又沒安全感,在社交場合感到無力,需要我幫助她克服悲傷。
一切的一切都極度熟練。
為什麼?
為什麼不直接說她想要什麼?她有什麼理由隱瞞來意?
她現年二十二,身高中等,腰部纖細,有著沙漏般的好身材,指甲剪得很短,沒有塗色,身上看不見任何刺青和穿洞,連耳洞都沒有。一頭黑色直髮垂在背後,殘留的雨水讓髮絲閃閃發亮,和她蒼白的肌膚相互映照。突然間,我覺得她好美,美到我無法想像。
剩下的對話在我腦海中一片模糊,我幾乎想不起自己說了什麼,似乎是說團體治療能帶來動力,說人的自我意象會影響我們看待他人的方式,還有提到溝通議題的樣子。
伊莎貝兒‧卡爾森聽得很專注,她甩甩頭髮,再次露出微笑,但我看得出她很緊繃,處於戒備狀態。
我開始覺得噁心想吐,接著一陣暈眩,胸口的壓力也讓我呼吸困難。熟知這些症狀的我道過歉後馬上離開辦公室,一路直奔走廊上的廁所,我感到心跳加劇,背上冷汗直流,雙眼深處的抽痛也如光束般直往腦袋裡竄。我的胃揪成一團,整個人跪在馬桶前乾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最後只能靠著牆面的磁磚坐到地上,閉起雙眼。
不要再去想妳犯過什麼錯。
不要再想她。
不要再想了。
快停下來。
幾分鐘後,我回到辦公室,告訴她下週三下午一點有團體治療,歡迎她來參加。伊莎貝兒‧卡爾森穿上外套,我看著她將頭髮從頸部拉出來往後一拋,幾乎要伸手去碰,幸好及時止住。
但她注意到了。
她看見了我的困惑,和我想碰觸她的慾望。
或許她就是希望讓我感到猶疑不決也說不定?
她背上包包,我開門將她送走。
我一直幻想著這一天的到來,想像場面會怎麼發展,我心裡會是怎樣的感覺,我又會說些什麼,但真實經歷卻跟我想像中完全不同,而且痛到令人難以置信。
我躺在地上。
雙腳縮在胸前,手臂環抱雙膝。
吸氣,吐氣。
她回來了。
她還活著。伊莎貝兒
「伊莎貝兒!」
喬安娜的聲音讓我轉過頭去。我回到校園盡頭的M字型建築時,午餐時間已快要結束。每到中午,餐廳總是擠滿學生,今天照樣是座無虛席。我轉身搜尋喬安娜的身影,但一直到她起身揮手後才找到人。
「快過來呀!」她大喊。
但我不想。剛才的那一個小時讓我如坐針氈,我心中強忍的情緒彷彿隨時都要爆發。
我悲傷、憤怒又充滿恨意,我必須隱瞞真正的自己,微笑裝出甜美的模樣,演一個根本不屬於我的角色。
其實我寧願趁著下堂課開始前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回想剛才在心理治療師那兒的場景,但我就是很不會拒絕別人,於是我揹起包包,開始往人潮中擠,一路上不知道經過多少張綠桌紅椅,又閃過多少放在地上的背包。
喬安娜是我這輩子唯一可以勉強稱作朋友的人。我剛到皇家理工學院(KTH)就讀時過得很不順,幸虧有她的照拂,還讓我跟她一起租房子。究竟是為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畢竟我們倆的個性根本完全不一樣。她頂著一頭紫髮,雙耳和鼻子上都有穿洞,下背部和前臂也都有刺青,圖案是噴火的獨角獸;她曾遊歷世界各地,人生經驗豐富,是個充滿自信,又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酷妹。
坐在她身旁的蘇西和瑪麗安人也很好,但我只有在喬安娜身邊,才能放鬆地做自己。
「妳跑去哪啦?」瑪麗安問,「上數學課時沒看到妳。」
「我沒去。」我說。
「怎麼了?」蘇西將一隻手按在心上,「妳平時都不會缺課的。」
「我有事得去處理。」我拉出她旁邊的那張椅子,掛好外套,坐了下來。每次有人發現我的存在,我都還是會覺得很訝異。我已經太習慣當隱形人,所以實在很難相信旁人竟然會注意到我,甚至是想念我。
我打開背包,拿出在7-11買的三明治,卻發現已經壓壞,於是又丟了回去。
「外面還在下雨嗎?」喬安娜問。
「跟早上一樣大。」我回答。
「唉,星期一真討厭。」她邊嘆氣邊翻著機械力學課本,「妳們看得懂嗎?」
「我上次寫了一堆關於動量的筆記,」喬安娜說,「但根本完全看不懂。」
我跟著她們一起笑,卻覺得某部份的自己好像被困在玻璃牢籠中,只能巴望著外頭。我覺得自己體內彷彿住著兩個人,一個是旁人眼中的我,另一個則是只有我看得到的,真正的我。這兩個分身的個性天差地遠,真正的那個我心中,有著深不見底的黑暗。
而且還很容易太過誇張地想太多。
「伊莎貝兒,妳應該懂吧?」瑪麗安轉過來問我,「我們差不多得開始準備考試了,我好焦慮喔。」
「妳只要好好看課本,就一定可以看懂,真的。」我說。
「其實妳大可以直說啦,要是我們沒有浪費時間喝酒跳舞,而是跟妳一樣用功讀書的話,一定也可以看懂的,對不對?」蘇西一邊輕輕推我,一邊笑著說。
「伊莎貝兒,妳就承認吧,」喬安娜用紙巾丟我的頭,「妳一定是這樣想的,對吧?」
「妳們覺得我很無趣是嗎?」我說,「妳們覺得我是個古板又不會玩的書呆子是吧?要是沒有我,妳們這些懶惰鬼可就死定囉。」
我把紙巾往喬安娜丟回去,結果馬上又被砸了兩下,我不禁放聲笑了出來,並開始用紙巾丟向蘇西和瑪麗安。不過一會兒,餐桌上的紙巾大戰便全面開打。我們又笑又叫,餐廳裡的學生們也都站起身來,大聲呼應,然後—
我的手機響了。
又來了,我又陷入了虛構的白日夢裡。我太常這樣了。我的腦海中會播放荒謬的微電影,幻想自己和身邊的眾人一樣自在又隨興。
我摸出手機,看看螢幕。
「是誰啊?」瑪麗安問,「妳不接嗎?」
我讓來電轉入語音信箱,然後把手機放了回去。
「不是什麼重要的電話。」
下課後,喬安娜要去她男友家,於是我獨自回家。其實和史黛拉見完面後,我就已精疲力竭,很想直接回去,但因為不願錯過重要的課,才支撐到現在。
我獨自搭上地鐵。在他人眼裡,我不過是個平凡無奇的陌生人。剛搬來時,我曾很不喜歡旁人用陌生的眼光看我,但現在已不再介意。在斯德哥爾摩生活了一年後,我已經對這座城市相當熟悉。一開始我很怕迷路,不但把哈塞爾比和哈格塞特拉搞混,而且無論去哪,都要先把路線確認三遍,儘管如此,我仍經常四處探險,把斯德哥爾摩大眾運輸系統到得了的購物中心都去了一遍。
我曾搭到近郊鐵路的底站,也把每條地鐵全都搭遍,市中心的公車更是幾乎全部坐過。還曾漫步於南島和國王島,在瓦薩斯坦和北城的社區散步,並在市中心消磨了許多時間。
我看著身旁也在通勤的人,想像自己對他們瞭若指掌—戴紅寶石色眼鏡的那位橘髮老太太,每個禮拜都會去「健康流汗」俱樂部運動兩次,她都穿著八○年代風格的多彩緊身褲,眼神則色瞇瞇地盯著健身房的男人看。
至於牽著手在接吻的那對情侶啊,男生在讀醫學院,女生則是國中教師。他們正要回布洛馬廣場附近的小套房一起煮飯,飯後肩並肩地在沙發上看電影看到睡著,接著她會上床睡覺,而他則會拿出電腦上網看A片。
穿著西裝的那個高瘦男子咳嗽咳到直不起腰,因為肺癌而瀕臨死亡,沒有人知道他還能活多久。至於我們,又剩下多少時日呢?人的生命隨時都有可能終結,或許今天就是終點。
我好想念爸。從五月那天到現在,我已捱過了漫長而空虛的四個月。爸過世後我才發現他早已經病了好幾週,但他沒去看醫生,而我也渾然不知。他這個人很少生病,大概是自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所以才不想煩我吧。
愧疚這兩個字完全無法形容我的感受。我太少回家了。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感恩節的時候,當時我甚至還沒有待滿整個週末。
我搬離家中是不是很自私?但爸也希望我把握這個機會啊。他鼓勵我到城市生活,要我週末時多跟新朋友出去玩,多多追尋自由。
我一直到他死後才知道真相。在我眼裡,她的所做所為完全不可原諒。我全心全意地希望她死。我恨她。
我恨她。
恨她。
我恨死她了。
史黛拉
我在位於布洛馬艾爾維路的家中床上醒來,身上蓋著棉被,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躺了好幾天。
我以偏頭痛為由,請芮娜取消了當天所有病人的預約後,便在雨中的聖艾瑞克斯街上叫了計程車,但接下來的事我就不記得了。抵達後我應該有付錢吧?我大概是進門脫掉鞋子和外套後,就上樓到臥房睡覺,但我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
我雙眼痠痛,而且頭痛欲裂,有那麼一瞬間,甚至還懷疑自己根本就是在作夢,夢到一個叫伊莎貝兒‧卡爾森的女人來找我諮商。
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夢。
逃避痛苦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在痛苦面前,我們往往只想躲,而不願面對。
要是我可以逃避就好了。
車道上傳來亨瑞克那台Range Rover的聲音,我聽見後起身走到窗邊,外頭還在下雨,一個鄰居穿著雨衣站在柵欄邊,手裡牽著汪汪亂叫的狗;米羅跳下車後直往家裡衝,亨瑞克則在跟鄰居打過招呼後也趕緊跟上。大門敞開,我耳裡傳來他打招呼的聲音。我將雙眼閉上幾秒,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下樓去。
米羅經過我身邊,問我晚餐要吃什麼,一聽我說不知道,便跑進客廳,癱到了沙發上。亨瑞克幫我把我丟在前廳地上的外套撿起來掛好,說他有打給我,但都沒人接。
我說大概是手機放在包包裡,所以才沒聽見,他往地上看去,發現手機根本被丟在我的鞋邊。他撿起來交給我。
「我們不知道要不要買晚餐回來,」他說,「結果妳也沒煮飯。」他的口氣平直,並沒有要質疑我的意思。
「我沒時間煮。」
「怎麼了嗎?」
「為什麼這麼問?」
「妳的車呢?」
我的奧迪沒在車道上,其實根本就還停在國王島。
「我搭計程車。」
亨瑞克仔細地打量我。我避開他的眼神,親了他一下,接著就往廚房走,而他也跟了上來。
「米羅得吃點東西,」他邊說邊打開冰箱,「他很快就得出門了。」
這是我第一次忘記米羅的籃球練習。我拿著手機坐到餐桌旁看,發現有兩通未接來電和一則簡訊。亨瑞克從冷凍庫拿出塑膠保鮮盒,一邊對米羅大喊說晚餐就快準備好了。
「妳今天過得如何?」過了一陣子後,他這麼問道。
「很好啊。」
「沒事嗎?」
「沒事,」我回答。
「妳確定?」
「確定。」
亨瑞克攪了攪義大利麵,一邊把番茄肉醬加熱,一邊跟我說他下週末想去鄉下看他父母,還說米羅星期六有籃球比賽,另外也講了講當天工作的事。他把盤子、餐具和杯子全都擺好,在水壺裡裝了水,然後又再說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那天就跟平常的星期一沒什麼兩樣,我們各自度過了漫長的一天後在家碰面,在廚房聊天。我先生、我兒子和我們美麗的家都完全沒變,但一切卻讓我覺得好陌生。我好像已經不再是原本的我,對自己的人生也一無所知。
亨瑞克叫米羅來吃飯,但客廳毫無動靜,他又再叫了一遍,米羅卻仍舊慢吞吞的,於是我走到客廳沙發旁,拔掉兒子的耳機,將iPad從他手中抽走,並厲聲催促他。他先是訝異,然後轉為惱怒,接著便大步從我身邊走過,到餐桌旁坐了下來。
亨瑞克趁米羅沒看到時按住我的手臂,我完全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意思。放輕鬆,妳是怎麼啦?
我應該把事情告訴他,並跟他談談的,隱瞞祕密實在很不像我會做的事,畢竟我是心理學家,而且還是有證照的心理治療師。我很擅長用言語表達情緒,任何事都勇於討論,並藉此找到問題的所在,其中,我又特別擅長探討可能改變人生的事件。再說,亨瑞克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們總是無所不談,對彼此相當坦承。這世上沒有誰比他更了解我了,所以我要瞞他什麼自然也非常困難。在今天以前,我從沒想過要瞞他任何事。
晚餐我一口都吃不下。我聽見亨瑞克和米羅在聊天,卻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那個人一直出現在我腦海中。
伊莎貝兒‧卡爾森。
她為什麼要改名,她又知道些什麼。
米羅說他想要買一台超酷超炫的腳踏車,還拿出手機來找給我們看。我道過歉後起身離開廚房,到洗衣房想讓自己冷靜一些。
恐慌症發作。過去十二年來就只有這一次,但這次我完全失控,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既恐慌又害怕,焦慮到身體動彈不得,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感覺就像搭上了一班失控的火車,又被迫一路搭到終點。我不想再陷入那樣的困境了。我一想到家人可能會因而受到影響,就覺得害怕,如果可以阻止事情發生,要我怎麼做我都願意。
要是早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我還會答應替她諮商嗎?我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還會有勇氣面對她嗎?
前提是那真的是她。
我想像著我看著她的雙眼質問她,想像我的問題觸及她的感知,並激起她一連串的反應。
妳認錯人了。
真的嗎?還是她在說謊?
對,就是我。
真的嗎?還是她在說謊?
伊莎貝兒‧卡爾森不是我可以相信的人。我都還不知道她想得到什麼,又怎麼能相信她呢?我必須查明她的意圖,這事我非查清楚不可。
站在我身後的亨瑞克摸上我的手臂。
「史黛拉,妳到底怎麼了?」他說,「跟我說說吧。」
「我只是累而已。」
「不只是這樣吧,」他說,「我看得出妳不太對勁。」
他怎麼也不肯放棄,於是我只好轉過身。
「我今天頭痛得很嚴重,」我說,「所以只好取消所有預約回家,實在是糟透了。」我刻意想讓他以為我的反常跟最近讓我很苦惱的病人莉娜有關,而他也自動把這兩件事連在一起了。
亨瑞克摸摸我的臉頰,抱著我,問我說健康社福視察局(Health and Social Care Inspectorate)有沒有主動聯絡。我說還沒。
他說他知道我過去這幾個月來壓力很大,但事情最後一定能圓滿落幕,還說今天他會帶米羅去練習,我可以在家休息。
我站在廚房的窗邊看著他們離開。
去打開閣樓上的那個包包吧。
自從我們搬來這裡後,我就沒去碰過閣樓上的那個手提包,即便已經過了十二年,我對包包的位置仍舊一清二楚,但也知道自己一打開就會再度發狂,所以始終不想去碰。
我深刻地記得二十一年前,我的生命全盤崩毀,但我選擇重建人生,選擇活著。不過事實上,那是個非死即生的緊迫關頭,我不能去死,所以只好繼續苟活。
在那之後,我便專注於學業與人生目標,並在五年後認識了亨瑞克,與他墜入愛河。
我埋葬了她,但她始終活在我的腦海裡。
去打開閣樓上的那個包包吧。
今天的恐慌症發作只是偶發事件,之後絕對不會再發生,而且我不需要去閣樓,我只需要睡眠。
我走回臥房後不但沒力氣洗澡、卸妝,更是連牙刷都拿不起來。我解下亨瑞克送我的手錶,放進櫃子,把衣褲丟到門邊的椅子上,再脫下內衣後,便躺進棉被。
我在半夜醒來,聽見雨滴仍重擊著窗戶。亨瑞克和米羅回家時,我完全沒聽到他們的聲音,想必是睡得很熟吧。厚重的窗簾把臥室遮蔽得漆黑無光,我平時喜歡那全然的黑暗,但今晚卻覺得被壓到喘不過氣來。
去打開閣樓上的那個包包吧。
我移開亨瑞克放在我腰上的手,他發出一聲嘟噥。我爬出被窩,穿上睡袍,溜出臥室後關上房門,接著從前廳把一張椅子拉到閣樓的入口下方放好。我站到椅子上,握住把手往下拉,那吱嘎的聲響讓我屏住氣息。我拉下梯子後爬上閣樓,把燈打開。
那個手提包有著藍色和酒紅色相間的變形蟲花紋,是母親好幾年前給我的,我搬開了幾個箱子,才終於在角落找到。我拿起包包,跌坐在地上,然後拉開拉鍊。
裡頭的那隻玩具蜘蛛有著柔軟的黃紫色長腳,臉上帶著大大的傻笑。我拉了拉牠肚子底下的那條線,但牠一點反應也沒有。以前如果這樣拉,玩具就會唱上幾句〈小蜘蛛之歌〉,我們聽到後總是笑得無法自拔。
包包裡還有一條印著灰色星星的白色毛巾,以及領口和袖口綴著蕾絲的藍色小洋裝。她的衣服我只留了這一件。我把臉埋進去聞,卻只聞到樟腦丸的味道。
我還找到許多照片,其中一張是三個快樂青少年的合照:我、丹尼爾,還有他姊姊瑪莉亞。
從前的我一直都留著豐厚的長髮,髮絲呈暗棕色,有著自然捲。照片中的我長髮垂及背部中段,身穿黃色洋裝,還繫了一條很寬的黑色伸縮腰帶;丹尼爾則頂著蓬亂的黑髮,身穿破舊的牛仔褲和一件剪掉袖子的法蘭絨襯衫。他攬著我的肩,一臉趾高氣揚,意氣風發的模樣。
不知道此刻的他在哪裡,快不快樂,又會不會想起我。
我仔細觀察照片中的瑪莉亞。她及腰的長直髮跟丹尼爾的一樣黑,長相跟伊莎貝兒‧卡爾森像到令人毛骨悚然,說她們是姊妹,不對,說是雙胞胎都不為過。
但應該只是巧合吧。這非得是巧合不可。
我又再繼續翻照片,看見一個稚氣未脫的十七歲少女抱著一個小嬰兒,兩人都笑得很開心,也都有酒窩。
我感到雙眼一陣刺痛,只得用睡袍的袖口擦揉,然後拾起手提包底部那本紅色精裝本子。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救命啊……靠,完了,我竟然懷孕了,怎麼會這樣?這問題的答案我當然知道,但我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難怪我每天都累得要命,而且還喜怒無常,一天到晚都想哭。
今天也是。我跟丹尼爾和玻妮拉去法斯達購物中心買衣服時,找到一件超好看的牛仔褲。雖然是我平常穿的尺寸,褲頭的扣子卻扣不起來,我真的很努力地把自己塞進褲子,但還是沒辦法。
我失控地在試衣間大哭,丹尼爾完全不懂我的反應為什麼那麼激烈,不過這種事男生本來就很難理解就是了。「妳是月經來喔?換大一點的尺寸不就好了嗎,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啊?」他毫不體貼地這麼說,讓我聽了更氣,也哭得更大聲。玻妮拉替我狠狠地教訓了他一番,後來衣服沒買成,我們就改去喝咖啡了。
我該怎麼跟媽說呢?她一定會氣炸的,海蓮娜也會覺得我很糟糕,至於丹尼爾呢,他會怎麼說?我們根本沒計劃要生小孩,結果他就突然要當爸爸了。
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覺得人生就此天崩地裂。
我們怎麼會這麼蠢,這麼不負責任呢?我的人生計劃全都泡湯了嗎?
我又笑又哭,欣喜若狂卻又擔驚受怕,整個人好像瀕臨崩潰邊緣。我竟然就這樣懷上了一個生命?!我好像已經愛上肚子裡的這個小寶寶了,這種感覺是正常的嗎?
我想跟他一起養育這個孩子,也希望他同意。如果他不願意的話,我似乎也束手無策。
所以囉,素未謀面的小寶寶啊,歡迎你的到來。從現在起,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了。
伊莎貝兒
時值上午十點左右,火車東站人潮擁擠。我站在手扶梯上,一回頭才發現蘇西就站在下面幾階的地方看著我。也就是說,接下來的這段路,我都必須裝出無憂無慮又正常的模樣跟她聊天了。
正常啊……我都不知道這個詞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所謂正常,就是跟其他人一樣嗎?
我真的有辦法學會當正常人嗎?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知道我有多怪、多邪惡了,是嗎?
對,我就是邪惡。我平常不做壞事,但我心中充滿著恨意與日益增長的憤怒,使我變得邪惡,也很怕自己哪天會失控。總覺得再這樣下去,我心中那些想法與翻湧的情緒一定會造成災難性的恐怖結局,但我仍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是不是又開始太誇張,表現得太戲劇化了?
我踏離手扶梯,站到一旁等蘇西。
「嗨,伊莎貝兒!」她一邊大喊,一邊朝我走來。「今天竟然沒下雨耶,太棒了!前幾天天氣都好糟喔!喬安娜怎麼沒跟妳一起啊!」她這個人說話的語氣總是過於興奮。
「她好像去麥東西吃了。」
「麥東西吃,」她笑著模仿我那土氣的鄉下腔。她現在已經比較少學我,而我也不像一開始覺得那麼尷尬了。
「今天的課在哪啊?」
「QI階梯教室。」我回答。
「妳有寫功課嗎?」
「有啊,」我說,「妳呢?」我習慣性地甩頭髮,但其實這動作我一直很想改掉。
蘇西做了個鬼臉,「誰像妳那麼棒啊,聰明蛋。我只希望教授今天不要叫到我囉。」
接下來的那段路上,她都絮絮不休地跟我說話,說星期五真的讓她心情很好,還把她週末的計劃全都告訴我,又問我星期六晚上要不要跟她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她說她家的狗昨天嘔吐,所以只好帶去給一個獸醫朋友看,看過後才知道獸醫必須忍受的噁心場面可不少,哈哈,接著又說時光飛逝,九月已經過了一半,還說不久後又會開始下雨。
我漫不經心地聽,偶爾也會嗯哼回應個幾聲。我們抵達後她往洗手間去,而我則直接開門進教室。距離上課時間還有十一分鐘,我先環望四周,然後才走下樓梯,選了第三排靠旁邊的位置坐下。
我總是坐得很前面,而且都會早到,並將筆記本和鉛筆擺在面前,準備一字不漏地抄下豐富的筆記。我會用不同顏色的筆來做標記、劃底線,並標示出各個概念間的連結,幫助記憶。我知道這種做筆記的方式有點神經質,讀過相關資料,才知道自己對數字有種莫名的偏執。即便我深知自己一定記得住,或是以後根本不會再用到,我還是會把數字全都寫下來。
三點二十六分見。03:26。
從奧丁廣場搭五一五或六十七號公車。515、67。
身高一百六十二點五公分,體重五十五點八公斤。162.5、55.8。
許多人都覺得我太嚴肅,雖然我在KTH認識的所有學生都很重視學業,但他們也時不時就會外出狂歡。學生會在星期五販賣便宜的啤酒,還會舉辦晚餐派對。衣著光鮮亮麗的大家都會再套上一件連身長褲,免得爛醉後吐滿全身。許多班級也會舉行喝酒大賽和酒吧巡禮,考試結束後也總有大型狂歡活動,更別說學生們在自家舉辦的派對了。
喬安娜和蘇西每次都想拉我去,但我就只去過幾次,其中比較大型的,就只有去年春天的迎新派對了。
其實我也不是不想參與,我也想融入大家。真希望人生可以簡單一些,如果我能輕易忘記自己是誰,那該有多好。
不過,搬到斯德哥爾摩仍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我在臉書上的好友人數遽增,Instagram的追蹤者也跟著變多,而且我愛死Snapchat了!我熱愛自拍,記錄每一天的生活,簡直把自己的虛擬人生經營得瘋狂又多彩多姿,旁人如果只看我的照片,一定會覺得我生命中充滿難忘的時刻,而且周遭還環繞著許多愛我的好朋友。我會因為每一個讚和每一則留言而快樂,雖然知道這樣很膚淺,但我並不在意,畢竟膚淺又有什麼錯呢?事實上,原先的我不僅在社交網站上高調,在現實生活中也很活躍,但一切都在去年夏天有所改變。
因為爸過世了。
我用眼角餘光看到身旁有個什麼在移動,抬頭一看才發現是個我不認識的帥哥。他只是問我可不可以借他過,讓他坐進裡面的位子,就讓我紅了臉。我站起身來,他先是對我笑了笑,才擠進座位,接著又往我的短裙和踝靴看了好一下子。
這一年來,我也逐漸適應了男性的眼光。還沒搬家前,我根本就是個隱形人。全身上下我就只對頭髮感到滿意,甚至還有點自豪,至於身材方面我可沒什麼自信,但男孩子有時還是會打量我,像現在就是這樣。對此我雖然覺得有點不解,卻還挺喜歡這種感覺,因為我知道大家都只看得到我的表面,沒有人會看見我面具底下那虛假、骯髒、破碎又扭曲的模樣。我不許任何人窺探我的真面目。
喬安娜和蘇西替我進行了大改造。一開始我只是跟喬安娜借上衣來穿,結果穿起來很合身,於是兩人便要我試穿她最短的那件洋裝。在我眼裡,那長度實在太短,但她們卻說剛好,而且還說我的腿生來就是要露給大家看的。
她們拖我去H&M、Monki、Gina Tricot和其他好多地方買衣服,而我也發現斯德哥爾摩的二手店比博倫厄好逛許多。現在我的衣櫃已徹底改頭換面,裡頭裝滿了全新風格、全新尺寸的衣服,全是我從沒買過的類型。
我逐漸習慣他人的眼光後,發現受人注意不但不是壞事,反而還讓我比較容易藏匿自己,因為我可以藉由外在主導旁人對我的看法。
這是我新發掘出的力量,是我新找到的自由。
要是我可以完全忘記真實的自己,那就更棒了。
這時,史黛拉‧伍德斯川突然出現在我腦海中。
不過課堂開始了,我的思緒也因而中斷。我專注地聽課,寫筆記的手也始終沒停。中堂休息時,我起身讓坐我那排的同學出去。正當我在考慮要留在位子上,還是去透透氣時,我聽見了他的名字。
費德利克。
我環顧四周,發現他坐在我後面幾排。他抬起頭,跟我四目相交,然後微微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盯著他看,但我就是忍不住。他站起身來,轉頭要找麥迪,嘴裡大聲喊了些我沒聽清楚的話。
費德利克身材纖瘦,長得比我高一些,頂著一頭厚重的蓬亂金髮,他經常把頭髮往旁邊甩,有時也會用手順一順。他是個愛笑的男孩,我每次看著他,都可以想像七歲的他在班級團體照中的模樣—大概跟現在如出一轍,只是少了顆門牙吧。
他通常都穿著褲頭掉到屁股的牛仔褲或卡其褲,上半身搭配T恤。愛溜滑板的他有一次把我騙去玩長板,過程中他一直握著我的手,在我旁邊跑,整個人笑到停不下來,我問他為什麼笑,他說是因為我的尖叫聲跟小女生一樣。他酷帥又迷人,而且我在迎新派對上跟他跳過舞,所以知道他舞也跳得很棒。
我絕不能讓他看到我的真面目。
他身旁坐著一個瘦到像紙片人的棕髮美女。她起身拉拉費德利克的手,他看向她,被她說的話逗笑,接著兩人就爬上階梯往教室的出口去了。定是他對我感到厭煩了吧。或許他起了疑心,或許他已經知道了。
或許大家其實都知道我有問題也說不定。
我坐回位子上,心中實在好希望我的人生可以有所不同。我想要融入同學的圈子,想跟大家一樣,想甩脫心中的陰影,不想再遮遮掩掩。但我的人生注定跟別人不一樣。
這都是她的錯。
我要復仇。
我要她也嘗嘗我所受過的苦。
我要她從這世上消失。
我要她死。
史黛拉
碰、碰、碰。籃球落在地上,打在牆上,不時還會砸上籃板,將籃框震出回響。這些聲音在我聽來都震耳欲聾。
我走下索爾納市沃沙隆球場的看台,手中緊握裝滿滾燙咖啡的紙杯,坐下後對熟悉的臉孔點點頭,並拿出手機,避免旁人跟我交談。整個禮拜我都照常工作、聽病人說話、買菜、煮飯、洗衣,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我無法去思考,腦海裡只容得下伊莎貝兒‧卡爾森,無論是亨瑞克每晚加班或米羅太常跟朋友出去,我都完全不介意。
這時亨瑞克的弟弟傳了簡訊來:星期三一起吃晚餐可以嗎?我哥要我問妳。我向來很喜歡馬克思,但此刻我實在不想從事任何社交活動,不過我還是回了簡訊,說我們很期待跟他的新女友碰面,也很期待見到孩子們。
另一個來看孩子籃球比賽的媽媽問說能不能坐我旁邊,我挪了一些位子給她後,往球員們的方向看,發現米羅在球場的另一側運球。我向他招手,但他沒看見,於是我便從包包裡拿出日記,放在腿上。青少年時期的我幾乎每天都寫日記,但在這本之後,我就再也沒寫過了。
在日記裡,我寫的不外乎是一大堆關於丹尼爾的事,不過也有寫到我身為青少女的思緒、計劃和夢想。當時的我想當一名裁縫師或製陶藝術家,也想進入時尚圈或室內設計產業發展,總之,我什麼都想要。我想在創意產業當個全才的女強人,到世界各地旅行,喜歡的話就在一個地方待上一兩個月。
但丹尼爾完全無法認同我的夢想。他對旅行完全沒興趣,也不想學新的語言,只想待在斯德哥爾摩郊區的康斯加根,也就是我們長大的地方,然後開一家修車店維生。他對車子非常執著,有時會上街飆車,週末也喜歡跟朋友們喝喝啤酒。我們倆個性天差地遠,但我愛他,當時我們好快樂。
一九九二年秋天,丹尼爾每天都開著他那台紅色雪佛蘭羚羊車載著我到處玩,我們每分每秒都膩在一塊兒,雖然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但我們都想留住我肚裡的孩子,甚至還說要再多生幾個。
挺著身孕的我寫下了自己當時的期待與害怕,也記錄了旁人對我們投射的異樣眼光。雖然我們沉浸在幸福之中,但許多人對我們這對青少年父母都不甚認同。
我寫下了生產過程,還有第一次將她捧到胸前的感覺。我將艾莉絲抱在懷裡,看著丹尼爾熱淚盈眶。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到我腹中的小生命,誰都沒想到她會從此翻轉我們的人生。她的香氣我怎麼聞都聞不膩,她的酒窩和那甜甜的小嘴更是讓我愛之不已。
我原以為讀到這些片段後,心中會湧出情緒,以為日記裡字字句句都會滲入我的心,讓我快樂地大笑或難過到流淚,但老實說,關於我寫過的那些事,我記得的實在不多,對我來說,讀自己的日記竟好像在聽一個朋友講故事一樣。
事發一年後,我還是不願回想當時的情況,也仍舊拒絕開啟記憶之門。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辦法面對那份傷痛,或承受那些指控,只知道自己絕不能再憶起過去,否則罪惡感一定會將我淹沒。
妳當時為什麼沒在她身邊?
這時場上有人得分,坐在我後面的那個男人興奮大叫,聽得我怯縮了一下。
米羅搶到籃板,開始將球運向敵隊半場。
他年紀還比較小時,籃球和網球的每一次練習和每一場比賽我都會參加,雖然他現在的年紀已經不用我隨時在側,但我還是經常到場看他。他已經十三歲了,不過我還是護子心切到有點無藥可救的地步,畢竟他是我唯一的孩子啊。
事實上應該是第二個,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便把他當成唯一的寶貝了。
我的兩個孩子都遺傳了我的笑容,米羅有我的捲髮,艾莉絲則有我的眼睛,但除此之外,兩人都比較像爸爸。
艾莉絲像丹尼爾。
米羅像亨瑞克。
這兩組人原本都過著各自的人生。
現在他們的人生道路要交撞在一起了嗎?
這對我和我的家庭又會有怎樣的影響呢?
一定只是巧合罷了,一定是我在幻想。我這輩子已經浪費了不知多少時間在相信、盼望,所以我不想再承受無謂的焦慮與猜疑了。無論如何,發生過的事都不可能重來,我再怎麼想,也無法挽回已經逝去的時光。
我們離開沃沙隆球場時,我順手把日記給丟了。
〈一九九三年七月二十九日〉
我當媽媽了!
艾莉絲‧莫德‧喬韓森已經出生一週囉。
真沒想到當母親的感覺竟然這麼棒,我現在終於親身體驗到了。我的人生已經徹底改變囉。
真沒想到我可以馬上就對她投入滿心的愛耶,她真的是這世上最完美的小寶寶了。她的手指和腳趾都又小又圓,茂密的頭髮蓬亂不羈,丹尼爾都說她天生就有頂毛帽可以戴。她那又黑又濃密的秀髮就是遺傳到他。
她那張小嘴啊,實在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了,而且她好像還有酒窩耶,尤其是左邊的特別明顯,就跟我一樣。她的右耳跟丹尼爾和瑪莉亞很像,看起來像小精靈似的,基因還真強大啊。
我覺得她比較像爸爸,但有遺傳到我的眼睛,所以可以說是我們倆的綜合體。我每每看著她,都會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不過同時,她也是如此地無助,如此全然地依賴著我。
我肩負著好大的責任。
我記得不久前去買了好幾大袋的東西,好不容易才拖回家,結果卻被丹尼爾狠狠地教訓了一番,說我懷孕不能提重物,最多只能拿個牛奶或麵包。他將耳朵靠上我的腹部聆聽,並唱起貓王的〈泰迪熊〉和〈溫柔愛我〉,唱完後,他睜大雙眼,靜靜地看著我,用氣音說他感覺得到她在動。他把手放在我肚子上四處游移,想要找我們的寶寶,想要摸摸她的腳在哪裡。這明明就只是一週前的事,我卻覺得好像已經過了一整個世紀。
我分娩時痛了整晚,痛到幾乎失去理智,甚至一度覺得生不出來了。生產雖然非常痛苦,卻也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體驗。最後,醫護人員終於把又皺又藍的她放到我胸口,我跟她那雙大眼四目相交的瞬間,絕對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片刻。
丹尼爾看我痛成那樣,也覺得很難受。後來他才跟我說我捏他捏得好大力,痛到他幾乎都要昏倒。
而且他也真的在艾莉絲出生的那瞬間昏倒了!他像一棵大樹般直直倒下,還撞上了椅子。雖然他一直要我別說,不過他髮線附近縫了五針呢。他是我的真愛,是我最勇敢的英雄。
丹尼爾第一次抱她時便落下淚來,我看著他,心中對他的愛意變得比以往都更加濃烈。
今天媽跟海蓮娜有來看我。媽雖然覺得我們太年輕就有孩子,但對小艾莉絲仍是愛不釋手,至於海蓮娜對我跟丹尼爾的態度都還是有些生硬。有丹尼爾在的場合,她仍無法放鬆,而且她也不想抱我女兒,讓我覺得好難過。
隨著時間過去,我們變得愈來愈不一樣了。
我這個人常常思考,個性比較內斂。因為我認為人如果完全不去思考、不去自我反省的話,怎麼會進步?但我姊姊是個行動派的人,她不喜歡想太多,也經常忽視自己心中的感受,只管一味地向前走。不過現在,我意外懷孕,而且還完全不知道將來該怎麼辦,她則是把時間用來斟酌各種不重要的細節。
我會希望自己改變嗎?我真的改得了嗎?如果我換了一種個性,那我還算是我嗎?
在無常的生命中,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無論我再怎麼思考,無論海蓮娜再怎麼計劃,我們終究都無法預測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但這不就是人生有趣的地方嗎?不過我想,大人們應該會覺得我這個青少年滿口說些自以為深刻的哲理很蠢吧。
我要睡了。丹尼爾和艾莉絲已經在我身旁睡得跟木頭一樣,沒想到我們竟然已是三個人的小家庭了。
史黛拉
今天星期三。時間過得好慢,慢到令人難以置信。
早上我喝完咖啡,把空杯放入洗碗機,然後闔上餐桌上的日記。我怎麼會蠢到以為把日記丟掉就能改變什麼呢?那天我跟米羅要走去停車場開車時,我叫他等我一會兒,自己則跑回去,把日記從垃圾桶撿起來,弄乾後放回包包。
我一再重讀日記後,往事終究鮮活了起來。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再度感受到當年的愧疚與不安,也想起自己曾做過的,那無法挽回的事。但我別無選擇,我不能再走回頭路了。我一直若無其事地假裝一切正常,免得亨瑞克察覺異狀。這事我現在還不能讓他知道。
這天我鎖上大門,要走去開車時,突然有個人大叫我的名字,跟我揮手。不知怎麼地,我們每次出門或回家時,鄰居喬漢‧林登堡總是剛好在屋外。他原先在一間大型投資公司當金融顧問,但後來有人發現他長期傳私密部位的照片騷擾女同事,所以他就立刻被開除了。不過他畢竟很資深,所以即便行為不當,公司還是讓他退場退得很優雅,事實上,他這輩子根本就不需再工作了。我們都喊喬漢‧林登堡投資專家,而他也一天到晚在吹噓他現在有多擅長短線交易,實在很煩,不過他這個人沒什麼攻擊性,有時候跟他聊天其實還挺有趣的,但我今天沒有那個心情,於是我朝他揮揮手,直接把車開走。
我經過櫃台時跟芮娜打了個招呼,她說我看起來很蒼白,問我有沒有好一些。我沒說我連夜失眠、胃口全失,反而笑說我自己是基因不良,所以天生就沒有什麼血色。她被逗笑了,我自己也笑了幾聲。我踏入走廊,前往辦公室,掛好外套,換了鞋子,坐到辦公桌前,拿出MacBook Air。我點開行事曆,查看當天已經排好的時程:早上有兩個病人,午餐後要進行團體諮商,結束後還有一個病人。
從我見到那個自稱伊莎貝兒‧卡爾森的女人到現在,已經過了九天—毫無意義,虛無到令人窒息的九天。我自知這陣子酒喝得太多,但也只能藉酒解悶,不然又能怎麼辦呢?
亨瑞克經常帶紅酒回家,殊不知我根本就不喜歡。其實我覺得只要是葡萄酒都不好喝,而且我每次只要喝下超過兩杯就會頭痛,但過去幾天以來,我每晚都為了入睡而灌了一大堆,雖然沒什麼用,但我覺得總比吃安眠藥好。每次吃藥隔天,我的腦袋就會難以運作,當然啦,我也深知喝酒並非長久之計,喝得愈多,酗酒的惡習就愈容易復發。
最折磨人的是我心中那不確定的感受。我不但對情況一無所知,心中更是充滿繁亂的思緒和層出不窮的疑問,而且我時而確定,時而困惑,前一秒才斬釘截鐵地相信直覺,下一秒便覺得自己大錯特錯。面對這件事,我毫無耐心,情緒也跌到谷底。
伊莎貝兒‧卡爾森今天會來加入團體諮商,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我已經好久沒因為諮商而這麼緊張了,還是其實我是害怕呢?或許我早已失去身為心理治療師的自信了吧。不,莉娜‧尼米的事不是我的錯,我可是很專業的。不過,要是我早點發現她的問題就好了。我試了好久,卻仍舊沒辦法幫到她,最後她對我變得太過依賴,甚至還希望我可以隨時陪伴在她左右。
就在我決定把莉娜‧尼米轉介給其他治療師的隔天,她便企圖自殺,那是去年五月的事了。她配酒吞了一堆抗憂鬱藥物,結果被她母親發現,送去醫院後只是胃疼了一晚,僅此而已。
其實莉娜從頭到尾都沒有生命危險,但她卻聲稱自己差點喪命,還說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說我在與她談話時反應不夠積極,說我沒把她的問題放在心上,甚至還說我沒注意到她的求救信號。她抨擊我不夠專業,所以才害得她對我過度依賴,最後還導致毀滅性的後果。
而莉娜的父母完全只聽她的片面之詞。這點其實我可以理解,但後來她母親竟然開始寫部落格攻擊我,說我諮商的方式很可疑,還說我會操弄病人,藉此享受被人需要的快樂。從頭到尾她都沒寫到我的名字,但在國王島執業,而且姓名縮寫又是SW的心理治療師其實也沒幾個。
即便如此,當我得知他們跟健康社福視察局檢舉我時,還是相當訝異,而且也很受傷。我在替莉娜進行諮商時,有犯了什麼錯嗎?我重複分析了好多次,但最後都得到相同的結論。
沒有。
不過同事們認不認同我的想法,我就不知道了。當然啦,沒有人想捲入這種麻煩事,所以大家都一直問我是不是真的沒觀察到莉娜任何自殘傾向。雖然我每次都保證我已經為她盡了全力,但同事們仍覺得我可能需要休息,甚至還建議我休長假,但都被我拒絕。
我把莉娜的病歷送交審查後,也向健康社福視察局說明了整個事件,目前還在等候消息。
所以現在,我絕不能再被投訴了。
我知道我在替伊莎貝兒諮商時必須保持專業,但問題是我摸不清她的來意,這實在令我害怕。
九點一到,敲門聲響起,我今天的第一個病人已經抵達了。
再過幾分鐘就要下午一點了。我害怕的情緒逐漸高漲,但我知道絕不能讓恐慌症再度發作。我努力控制情緒,保持冷靜,也試著理性地思考,好讓自己恢復理智。
史黛拉,這不過是妳無稽的想像罷了。
這事根本只是巧合,一定會有合理的解釋才對。
妳誤會了。
不可能是她。
吸氣,吐氣。
沒用。
無論我怎麼安撫自己都沒用。我焦慮到胃部隱隱作痛,視線也收縮成一個模糊的光點。
我立刻衝進大廳的洗手間,跪在馬桶前嘔吐,吐完後慢慢扶著洗手台邊緣起身,閉上雙眼,等著暈眩感消退。接著,我漱漱口,用擦手紙把整張臉都擦過一遍,看著鏡中的自己。加油,笑一下吧。我這麼告訴自己後,步出廁所,走向大廳。
廳內空氣新鮮,九張紅色扶手椅沿著圓形的地毯擺放,看起來已經有人先來打理過了,大概是芮娜吧。我坐進我平常坐的位子,強迫自己呼吸、放鬆。
索妮雅進門後便癱坐在離我最近的位子上,我跟她打招呼,但她只以一個手勢回應。她患有社交焦慮症,是團體諮商中最資深的成員,不過她從未發言,療程結束後也總是第一個離開。
我背對窗戶坐著,左側有一面嵌有數扇高窗的牆,而窗戶左邊正是大廳的門。我瞄向牆上的鐘,又看了手錶一眼。每次進行諮商時,我都很小心地拿捏時間,總是剛好在快開始前才抵達,並精準地在九十分鐘後結束。
剩下兩分鐘。
伊莎貝兒‧卡爾森還是不見蹤影。
克拉拉平時最怕遲到,所以早已就定位。坐在我左手邊的克拉拉對自己有非常高的期望。她在一家知名媒體公司擔任專案經理,工作表現傲人,卻總是懷疑自己的能力。
馬格納斯也到了,罹患重度憂鬱症的他坐在我對面,盯著自己的舊鞋子看。我看著他抬起頭,把戳到眼睛的頭髮撥開,然後又再次低下頭。
這時門打開了,是伊莎貝兒。
她閃亮的黑髮紮成馬尾,身著淺藍色牛仔褲、黑色上衣和深棕色的皮外套。她悄聲關上門,然後溜到索妮雅旁邊的位子坐下。
我這才把剛剛一直憋在體內的氣全都吐了出來。
她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讓我忍不住想盯著她看,但我得控制自己的衝動。幸好上次見面時,那種強烈的情緒沒有再次席捲我的心,讓我鬆了好大一口氣。這次再見到伊莎貝兒,我覺得她似乎沒有跟丹尼爾的姊姊瑪莉亞那麼像了。不過或許我根本就只是在安慰自己也說不定。
當我們四目相交,我立刻就知道,這絕對不是巧合。伊莎貝兒會出現在這並非偶然。
她不可能是單純想來諮商。我在想,她一定是為了看看我是怎麼樣的人,所以才查出我的所在,但我真的不知道她究竟想得到什麼,又是為何要表現得如此神祕。我必須先找出這些問題的答案,才能跟她對質。其實如果她願意告訴我實話,事情就容易多了,但她卻選擇隱瞞,這點實在令我相當不解。
我正要開口時,亞維開門衝了進來,一屁股坐進馬格納斯身旁的椅子。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想讓他知道我很不喜歡他習慣性遲到,但他毫不理會,只是自顧自地拿出薄荷糖來,放入嘴裡。
這下諮商終於要開始了:歡迎各位。我上禮拜有跟大家說過,從今天起,我們會有一位新成員,她叫伊莎貝兒。
大家看著伊莎貝兒,沉默了一會兒,她則露出笑容,假裝害羞。她這演技實在是太有說服力了,到底是從哪學來的?
馬格納斯:安娜的情況才剛有起色,她根本不應該退出的。
克拉拉:她如果想繼續進步的話,就一定得退出才行。她能不能康復,完全取決於她個人的自發性,和她有沒有改變的動力。
馬格納斯:或許吧,但我還是覺得她應該繼續參加。
一陣沉默。
克拉拉:亞維,你上禮拜過得如何?我記得你說要跟家人團聚。
亞維:喔,跟家人在一起簡直就是他媽的惡夢,我才跟他們相處兩天,就幾乎要發瘋。我妹跟平常一樣古怪,我爸喝酒,我媽則神經兮兮的,動不動就激動得要命,可是我們卻還得在親戚面前裝出和樂融融的模樣,天啊,簡直就假到不行。
門再度打開,這次是皮爾進來。
皮爾:抱歉,剛才塞車。
我同樣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似乎沒注意到。皮爾拉出伊莎貝兒身旁的那張扶手椅,她看起來很羞赧。
我再度開口:皮爾,很高興你及時趕上,歡迎你。我剛才已經有跟大家介紹過了,伊莎貝兒是我們的新成員,從今天起,她會加入團體諮商。
皮爾:嗨,伊莎貝兒,希望妳不要像這裡的某些人一樣,對團體毫無貢獻。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索妮雅一眼,伊莎貝兒則低頭看向地毯。她被激怒了嗎?
皮爾:妳如果不開口的話,諮商是不會有用的。所以妳今天為什麼會來呢?
伊莎貝兒:我爸死了。
她說完後陡然止住,清了清喉嚨,看向我,然後又低下頭去。她看起來是真的很難過。難道是我誤會她了嗎?還是她又在演戲了?
伊莎貝兒:事情發生得很快,我根本都還來不及回家,他就走了。我沒能跟他道別,甚至連他生病的事都不知道。
亞維:回家?妳是哪裡人啊?我看妳好像有達拉納省的腔調?
伊莎貝兒:對,我是博倫厄人。
她的臉有些漲紅。如果是在演戲的話,那她真的很厲害。
伊莎貝兒:我是去年八月搬來這裡讀書的。
我:妳是在達拉納出生的嗎?
其他病人對我直接的問題似乎有點詑異,但我就是忍不住。
伊莎貝兒:我是在丹麥出生的,但後來就一直住在博倫厄。
馬格納斯:妳喜歡斯德哥爾摩嗎?
伊莎貝兒:我能搬來這裡,都得謝謝我爸。
她羞澀地笑了笑,我也露出鼓勵性的笑容。此刻,我實在不知該作何感想。她真的有那麼像瑪莉亞嗎?還是我根本認錯人了?
我:聽妳這麼說,妳似乎跟妳爸爸很親?
伊莎貝兒以一種輕蔑、鄙視,又具有攻擊性的眼光看著我。沒錯,她一定知道,不必再懷疑了,她絕對知道,但她看得出來我知道嗎?她看得出我知道她的身份嗎?假設她看得出來好了,她會知道我已經看穿了她精心打造的面具嗎?
伊莎貝兒:對我來說,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更重要的人了,所以當我發現他不是我生父時,實在非常震驚。
來了,真相要揭曉了。大家很快就會知道她參加諮商的真正目的了。
亞維:妳原本以為他是妳親生父親嗎?
伊莎貝兒:對,但其實他是在認識我母親後,才領養我的。我不知道我生父是誰。
領養?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她有提起這件事嗎?我不記得了。她口中的「母親」指的又是誰呢?是她真正的母親嗎?是她生母嗎?
大家繼續聊天,但我卻完全無法專注地聽任何人說話。時間是靜止了嗎?還是過得比平常更快?
「史黛拉?妳不總結一下嗎?」
我突然被拉回現實之中,一回神就看見皮爾嘲弄的表情,抬頭一看牆上的鐘,才發現已經兩點三十三分,看看手錶,也顯示相同的時間,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正常說話。但仍點頭起身,準備作結。
我知道我今天的行徑很奇怪,不但幾乎整場諮商都心不在焉,讓大家聊到超時,而且還沒來由地問了伊莎貝兒一個很直接的問題。通常我都只有在大家聊不下去,或為了幫助病人理清思緒時才會發言,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笨拙地發問。
索妮雅第一個走出大廳,其他人也接續跟上。平常我都會馬上離開,但今天我卻站在原地,無法動彈。我感覺到自己口腔酸臭,腋下全濕,希望別被旁人看出來才好。
我始終無法將眼神從伊莎貝兒身上移開。
她把包包背到肩上,轉身時馬尾也跟著甩向側邊。
她的右耳比左耳尖,而且也長了一些。
除了她以外,這世上只有兩個人有這樣的耳朵。
她的右耳跟丹尼爾還有瑪莉亞的一模一樣。
發現這件事讓我覺得腹部好像被人揍了一拳,不禁又開始噁心想吐。
我一清二楚地聽見丹尼爾的聲音,清楚到好像他人就在大廳裡說話。對,我的耳朵就是跟小妖精一樣,妳應該知道這代表我會對妳的生命施展魔法吧,史黛拉,所以妳最好不要笑我的耳朵哦。
「伊莎貝兒?」我說。
「嗯?」她回應。
我想告訴她我等這天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也好想走上前去抱住她,不再讓她離開。
「謝謝妳今天來參加諮商。」我只擠得出這句話,而且還是用氣音低語。
伊莎貝兒露出微笑,單邊的酒窩也更深了些。她轉身離開。
她走了。
我跌坐在扶手椅上,閉上雙眼,握緊我顫抖的雙手。
我埋葬了妳。我們站在妳的墓碑前,哭著跟妳道別。
但我一直都在找妳。這麼多年來,我總在人群中細察每一張臉,在每一輛公車和每一條街上,搜尋妳的身影。
我盼望著,祈禱著,等待著,總有一天妳會回來。
但後來我終究放棄了所有期盼與希望,因為我如果不放下,就會被過去消磨殆盡,最後跟妳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我兒子,我決定展開新生活,難道這麼做錯了嗎?
我實在不知道妳為什麼要假裝不認識我?妳是想看看我是怎麼樣的人嗎?
妳是不是想看我後悔,看我被罪惡感所折磨?我已經非常痛恨自己了,妳也一樣恨我嗎?
妳想懲罰我嗎?妳是想讓我痛苦嗎?
我已經受盡煎熬了。失去妳的痛一直留在我心中,那痛苦跟妳一樣,都已成了我的一部份,讓我永遠無法把妳忘記。妳究竟想知道什麼,又希望我說些什麼呢?
我也只能向妳道歉而已。
艾莉絲,請妳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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