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基塔的童年

導讀──一曲懷念的抒情歌／張雪萌

如果有一個男孩長到十三歲，突然被告知，他一直最親愛的爸爸其實是他的繼父，他的親生父親居住在另外一座城市裡，是一位富有而狂傲的伯爵，還和列夫‧托爾斯泰那樣的大文豪是親戚……
這會不會讓這個孩子感到非常茫然呢？
俄國作家阿列克謝‧托爾斯泰在少年時就遭遇過這種情形。
儘管他竭力讓自己和全家人都相信，繼父仍將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唯一的爸爸，而且他始終拒絕和自己的親生父親相見。但是，有些東西已經無可逆轉地改變了――他曾經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一去不復返，從此以後，他是個有心事的人了。
他將會長大，變成嶄露頭角的年輕作家，繼承生父的遺產和爵位，充當一個喜新厭舊的丈夫，有時還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十月革命」後流亡海外多年，最終又回到蘇聯、成為史達林身邊的「紅色伯爵」……
但是，再沒有哪一段時光能像十三歲以前的日子那麼令他懷念了。
他能在心裡一遍一遍地重溫那時的幸福，同時卻明白，它們已經被時間帶走，並送進了記憶的國度。
一個人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做什麼呢？除了拿起筆來，把記憶裡的東西都寫下來，讓它們在文字裡一直鮮明地活著。
阿列克謝就是這樣做的。我們現在看到的《尼基塔的童年》，就是他回憶自己十歲左右時的生活，創作的一部自傳體小說。

＊純真年代
小說的主人翁是個名叫尼基塔的小男孩。他是作者曾經的自己，也許也是最好的自己。所以，作者會把自己最喜歡的這個名字﹁尼基塔﹂賦予他。
他的家在鄉下，一座不很豪華、但很溫馨的莊園裡。
要說起來：小孩子到底是在城市長大好，還是在鄉村長大好呢？
這兩種環境各有各的好處吧。正所謂「魚與熊掌」，看我們想要哪一個了。
對於愛玩好動的小朋友來說，鄉村生活大約總是更難忘一些。在那裡，一出門就是大自然，好像一座天然的大公園，逗引著你去玩耍。哪怕是白雪皚皚的冬日，天氣也會好得讓人不忍心待在房子裡，難怪尼基塔想要偷偷溜走，翹課去河邊美美地滑一場雪。
身在鄉村，也可以擁有很多動物朋友。天氣暖和起來，各種小鳥好聽地叫著，讓人心裡感到那樣悠遠。家裡面馬呀、牛呀、貓呀、狗呀、小雞小鴨，一應俱全；還有媽媽的寵物刺蝟，是個可笑的角色；還有尼基塔撿來的八哥雛鳥，在他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長大了……
身在鄉村，生活不那麼便利，你要多做很多事情，有時這也未嘗不是好事。比如，要是早就修好了平坦的公路，並且有快速的交通設備，尼基塔就可以搭上 車，「嗖」的一下抵達目的地。但是現在，沒有這些，為了去鄰近的村莊辦點事，他得騎上馬，隻身馳騁過草原，和金色的麥浪、在高空盤旋的蒼鷹為伴，嗯，多自 由，多舒暢，好像傳說故事裡的騎士……

＊那些神祕的東西
雖然是個聽課時不專心的學生、打架時奮勇的小鬥士，但尼基塔內心並不缺乏細膩專注的一面，他常能從平淡中感受到微妙與幻夢。
他盯著窗戶發呆，那上面的冰花裡好像有神祕的圖形和文字，把動人的詩句自動呈現在他眼前。
他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個耶誕節。這快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在場的賓客當中，有一位眼睛藍瑩瑩、態度卻冷冰冰的漂亮小女生莉莉婭。當歡宴結束，他獨自在雪夜中漫步時，他覺得自己簡直像中了某種魔法。
還有家裡那些朝北的、陰森森的房間，裡面堆滿了陳舊的東西，它們經常進入他的夢境，夢裡還有人對他說話，告訴他那個大花瓶裡藏著一件寶物――這會是真的嗎？
還有很多繽紛的、有滋有味的時刻。但是春去秋來，尼基塔要離開這個家了，爸爸媽媽要帶他去城裡上學，不久後還將賣掉莊園。
他那樣熟悉和親愛的家，曾經像他生命的一部分一樣，就這樣淡出他的生活了。當他還屬於它的時候，他一定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是最後一次見到它。但是這一天真的來了，人生也就是這麼無常。你還有很多感情未曾消散，寄託這些感情的對象已經沒了。
所以《尼基塔的童年》會那麼抒情，有如一曲懷念的歌。

●序
譯序──童心的天地，人性的世界／曾思藝

阿‧托爾斯泰（全名是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托爾斯泰，一八八三至一九四五年），出身於俄國薩馬拉一個貴族家庭，是該城首席貴族尼古拉‧亞歷山德洛維奇‧托爾斯泰伯爵的小兒子。不過，由於他的母親，出身於另一名門貴族屠格涅夫家的亞歷山卓‧列昂季耶芙娜‧屠格涅娃，在懷著他的時候離家出走，另找了新丈夫，尼古拉耶夫斯克城（後改名普加喬夫城）的縣地方自治局委員阿‧鮑斯特羅姆，因此，他於一八八三年一月十日誕生在尼古拉耶夫斯克，並且在繼父的小莊園索斯諾夫卡長大。生父死後，阿‧托爾斯泰繼承了世襲的伯爵爵位，但沒有貴族的實際經濟地位。繼父是個自由主義者，熱愛文學，母親是個兒童文學作家，寫過一些兒童文學作品。「在這個家庭裏，大家都很喜歡俄國古典作品，經常朗讀普希金、涅克拉索夫、列‧托爾斯泰、屠格涅夫的著作。」 阿‧托爾斯泰從小天資聰穎，富於想像力，而且勤奮好學，九歲開始動筆寫信，十歲在母親的督促下開始寫一些有頭有尾的故事。他的童年是在索斯諾夫卡度過的，這是伏爾加河沿岸一個比較偏僻的草原小村莊。他的朋友都是一些農民的孩子，他經常到熟悉的農民那裏去聽神話、故事和民歌。一八九八年秋天，他們全家遷到薩馬拉。一九○一年，阿‧托爾斯泰從薩馬拉的實驗學校畢業，考進彼得堡工學院。一九○二年夏天，他和一位女醫科大學生尤莉雅‧洛仁斯卡婭結婚。
阿‧托爾斯泰在大學期間正式開始文學創作。最初寫的是詩歌。一九○七年出版第一部詩集《抒情詩》，一九○八年出版第二部詩集《藍色河流後面》。同時也從事童話創作，出版了童話集《喜鵲的故事》（一九○八年）。後來他說過，寫詩作為創作的第一階段，對每個散文作家都深有補益，因為便於推敲、掂量、選擇和節約語言。一九○九年，他轉向小說創作。一九一○年年底，他的第一部小說集《伏爾加河左岸》出版，使他一舉成名。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他以當時一家報紙《俄羅斯新聞》戰地記者的身分在前線採訪，寫下了許多戰地隨筆和一些小說。「十月革命」前，他已經是一位享有盛名的作家，重要作品有：短篇小說集《伏爾加河左岸》、長篇小說《古怪的人》（一九一一年）、《跛老爺》（一九一二年，一譯《瘸王子》）。「十月革命」後，戰亂、饑寒等接踵而來，阿‧托爾斯泰於一九一八年遷居國外，先後僑居於法國和德國。一九二八年，回到俄國（當時叫蘇聯）。在國外的幾年間，他十分思念自己的家鄉和祖國，創作了不少的小說，最重要的作品主要有：中篇小說《尼基塔的童年》（一九一九至一九二○年）、長篇小說《兩姊妹》（一九一九至一九二一年）。回國後，阿‧托爾斯泰積極參加各項活動，以更大的熱情從事文學創作，並且取得了很大的成績，被選為最高蘇維埃代表和蘇聯科學院院士。在寫作方面，創作了一些戲劇作品，如《雄鷹和雌鷹》（一九四二年）、《艱苦的年代》（一九四三年），但更多的是創作小說，重要作品有：中篇小說《涅夫佐羅夫或伊比庫斯的奇遇》（一九二四年）、《藍色的城市》（一九二七年）、長篇小說《艾麗塔》（一九二三年）、《加林工程師的雙曲線體》（一九二七年）、《彼得大帝》（一九二九至一九四五年）、《糧食》（一譯《保衛察理津》，一九三七年）等。同時，修改長篇小說《兩姊妹》，並創作了其續篇《一九一八年》（一九二八年）、《陰暗的早晨》（一九四一年），從而使這三部作品合成著名的三部曲《苦難的歷程》。一般認為，阿‧托爾斯泰最重要的代表作是長篇歷史小說《彼得大帝》。一九四五年二月二十三日，阿‧托爾斯泰逝世。
在長期的創作實踐中，阿‧托爾斯泰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小說風格：「他與眾不同的特點是情節性很強，並且善於運用從民間口語中吸收來的豐富多彩和極有表現力的語言。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通過對主人公的行為、舉動，以及作者本人稱之為『講話所具有的手勢力量』獨具一格的處理方法來分析其內心世界的高超藝術。」
《尼基塔的童年》寫作於一九一九年至一九二○年間，其時，阿‧托爾斯泰因對「十月革命」不滿，已流亡法國巴黎多年，十分想念祖國俄羅斯和自己的家鄉。他對自己的思念之情進行藝術加工，通過藝術想像使之變成了一部優美動人的中篇自傳體小說《尼基塔的童年》。小說主要描寫了俄羅斯男孩尼基塔從九歲到十歲這一年的經歷及所見所聞所感。
晴朗的冬天早晨，尼基塔一覺睡醒，想起了昨天木匠帕霍姆給他做的松木滑雪車，興奮不已，一心想馬上偷偷跑出去和小夥伴們一起，在結了冰的河裏滑雪、玩耍。可家庭教師阿爾卡季‧伊萬諾維奇早已看破了他的心思，一大早便過來找他去上課。尼基塔覺得算術等等功課枯燥而乏味，藉機溜了出去，在恰格拉河邊的雪地上，快樂地滑了一陣雪。
遠在外地的父親瓦西里‧尼基季耶維奇來了一封神秘的信，告訴他們兩個消息：母親亞歷山卓‧列昂季耶芙娜的女友，住在薩馬拉城的安娜‧阿波羅索芙娜‧巴布金娜全家要來作客；在即將到來的耶誕節，他將送給兒子一件很大的、但暫時保密的禮物。
尼基塔近來老是做一個同樣的夢：月夜寂靜無人的古老客廳裏，一隻貓跳著去抓座鐘的鐘擺，而他飛起來，飛到天花板上，當他靠近座鐘的座子頂時，發現有一個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