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芬尼根守靈 / 析解

前言

5 年前，詹姆斯．喬伊斯為出版《為芬尼根守靈》，發佈了該巨著的手稿。這部小說的寫就花費了他生命三分之一的時光。除了來自一些書評人的尖銳批評和極少數等待已久的忠實讀者表現出的狂熱，公眾大多對此作品漠不關心。人們經常會問：「這整本書是什麼意思？」及「我們為什麼要為一本如此難讀的書而煩惱呢？」連那些平時會作出回應的讀者都對它不屑一顧，將其視為一意孤行的晦澀之作的成功範例。幾個月後，詹姆斯．喬伊斯溘然長逝。有人恣意預言，《為芬尼根守靈》再無可解之日，只能當作一本文學奇書，落滿灰塵。

不過，喬伊斯可能自年輕時，便開始把《為芬尼根守靈》當作其創新性文學大廈的基石。那些正經八百嘗試讀它的人都會痛痛快快地承認，該書語言晦澀難懂，結構錯綜複雜。然而，為弄清該書含義付出的真正努力會有巨大收穫；因此，仍有一些讀者堅持奮鬥，以獲得完全解讀此書後不可估量的成就感。

我們受此書十足的重要性激勵，又想著既然喬伊斯在它的創作上花了18 年，便覺得花些時間破解它可能有所收穫。相較於其他讀寫能力相當不錯的普通讀者，我們並沒有多少過人的資質以勝任這項任務。我們儘管是研究喬伊斯先前作品的學者，也是其天賦的仰慕者，但從未見過他本人，也不是他的圈內人。我們對都柏林一無所知，也無意特別準備，去辨別文中提及的上千地名和人名。我們唯一的裝備是滿書架的詞典、愛爾蘭《藍皮指南》，以及一些隨著這項任務的展開而日漸拓寬、日益深入的文學和歷史常識。

此冊書的主要貢獻在於它勾勒出《為芬尼根守靈》的隱約框架，首次揭露了喬伊斯長篇幻夢之作的結構梗概。該梗概複雜而令人叫絕。詳述內容固然充滿誘惑，我們不採納這種方式，只簡要陳述最重要的故事主幹。我們力圖逐頁探尋理解喬伊斯所寫故事的進程。我們的目的不是詳述哪一段或者哪個意象群，僅是指明基本的敘事結構。

我們並未完全按目標寫作。許多原作的篇章魅力非凡，趣味十足。因此，在本書的書寫過程中，我們不禁引用這些詞句來潤色文字，賦予文字生命力。其他未直接引用的篇章更加神秘和難懂；我們完全自己翻譯，並未像原來計畫要求的那樣直接引用。除此之外，我們必須逐句精挑細選，從相互擠壓又奇異融合的暗示文字的細微差別中選出一兩行進行翻譯。我們盡可能堅持喬伊斯自己的語言，但為了強調敘事，我們對滿是信息的文本進行了簡縮、簡化和意譯，我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書寫過程中數不盡的不當決策。然而，正是從不斷的失敗中我們梳理出了一副完整的框架結構，清晰地揭開《為芬尼根守靈》的偉大思維。

此後，這本書即使別無他用，也讓喬伊斯的作品不再被輕易怠慢，不再被批評為無關現實世界難題之作。最保守估計，《為芬尼根守靈》是一枚巨大的時間膠囊，是對我們這個時代完整的、永恆的記錄。如果我們的社會明天就垮掉（如喬伊斯暗示的一樣，這是可能的），人們會在《為芬尼根守靈》中找到所有碎片和損壞這些碎片的人們。這本書是一種最終的冰磧。這裡掩埋了上個逝去的千年的所有神話、工程、標語、希望、祈禱、工具、教育理論和神學的微小古跡。這裡也同樣能找到讓這些殘骸復活的愛。喬伊斯的冰磧石的成分並非磚灰，而是腐殖土：因為他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們「同樣的場景會再現。」

《為芬尼根守靈》是高於一切的永恆之作。從這點來看，心懷希望或恐懼的人懷有很強的同理心去看待生活和歷史的一切。生活和歷史的一切包含：蔚為壯觀的各種形式的湧現和消解、持續不斷的價值觀的重估和不可避免的含混。這文本最終變成了悅耳的音符。我們聽到詹姆斯．喬伊斯那句充滿力量的、令人充分享受的、讓人盡受鼓舞的「嗯」（Yes）──也是對即將來臨之事的肯定、對超越了幻滅地帶的肯定，幾乎沒有人敢這樣發聲。

約瑟夫．坎貝爾

亨利．莫頓．羅賓遜

於紐約市

1944 年2 月1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