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的藝術家靈魂

引言

不必人云亦云

標新立異不僅是件值得鼓勵的事情，更是件無庸置疑的事⋯⋯所有的藝術創作都是出於標新立異的出發點⋯⋯ 若不這樣做，我們就不會有《權利法案》（Bill of Rights）或《大憲章》（Magna Carta），不會有公共教育系統，在這塊大陸上也不會有國家，沒有陸地，不會有科學、哲學，更不用說宗教了。——班．尚恩（Ben Shahn）

小時候，我一心只想和其他人打成一片。我在1970、80年代的北加州郊區長大，在我住的社區裡，所有的房子看起來都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因為我家的房子和街上其他十二棟房子看起來一模一樣。六年級開學第一天，坐我隔壁的同學麗莎．邦迪（Lisa Bunday）轉頭問我，媽媽都去哪裡幫我買衣服？「應該是彭尼百貨吧？」我怯生生地答道。「噢，不會吧！」她不屑地說。「巴洛克百貨才有在賣好看的衣服。彭尼百貨太俗氣了。」那天我回到家，信誓旦旦和母親說，我從今以後只會去巴洛克百貨公司買東西。國、高中的時候，我把當時相當風行的《權威大學先修生手冊》（Official Preppy Handbook）奉為圭臬，那本書是有錢人家正就讀大學先修班的學生人手一本的終極指南讀物。幾年後，我進入一所天主教大學就讀，儘管我不是天主教徒，也沒有其他信仰，卻開始和朋友參加天主教彌撒，只因為我想和其他人打成一片，感覺自己是這個團體的一部分。在我人生前半段，一心循規蹈矩。只想要和其他人一樣。

1990年五月，我二十二歲，從那所天主教大學畢業，並且在畢業的隔天偶然搬到了舊金山。我內心的小宇宙爆炸了。一個禮拜後，我才理解班．尚恩那段雄辯之辭的意思：不要浪費生命隨波逐流。我身處的環境充滿了多元文化、不同的性別認同和性取向、百家爭鳴的書籍、電影和時尚潮流，還有最重要的藝術，這些事情從未出現在我之前的人生裡。

我變成一個渴望接觸藝術的消費者，尤其是視覺藝術。只要一有空就會去參觀博物館，上圖書館借閱所有和藝術設計運動有關的書籍，或到書店買二手藝術家傳記，讀到廢寢忘食。我打開了一扇通往世界的新窗口，開始欣賞與眾不同的價值，並勇於向世界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管那些想法有多麼奇怪。從那時起，鐘擺開始向另一個方向傾斜。我一天比一天更意識到「與眾不同」的價值，不僅能欣賞標新立異的人，更期許自己能夠成為特立獨行的人。

一直到我開始從事藝術創作（一部分是受到藝術家傳記所影響），自認是藝術家時，我才體認到不拘一格是多麼重要的性格。在主流文化中，特異獨行和歧異往往被視為某種缺點；但在我們的世界，也就是藝術家的世界裡，這卻成為你的強項。這些特質體現了你的藝術「靈魂」：這是讓你的藝術創作和其他藝術家的作品看起來不同的因素。好比說你的用色、你選用的符號、你下筆的筆觸和畫出來的圖案、你所選定的創作主題，以及你在作品中想要傳達的概念。

我和大多數人一樣，不論是要融入群體，或鶴立雞群，在內心深處，我總對此感到緊張。我在三十多歲的時候開始把藝術創作當成嗜好，將近十年後，才開始專職創作，從而發現我常常在思考數不清的問題，身為一個藝術家，我究竟該走向何方？「我想要成為某種藝術流派或特定類型的藝術家嗎？想要關注目前的創作趨勢，還是要無視潮流呢？有可能做到百分百的原創嗎？我想要成為怎麼樣的藝術家呢？又要透過我的作品傳達什麼概念？」

當時我還沒有完全明白，若仍會為這些問題感到困惑，就表示我還在探索（正慢慢找尋）自身藝術家靈魂階段初期，也就是所有具體的故事、顏色、畫記、符號、線條和圖樣，最終都會被注入自己的創作之中。當我們還在探索自身藝術家靈魂過程，幾乎是不斷地在歸屬和獨立這兩個平面上徘徊，一面成為某種流派的成員，一面擁抱自己獨特的表現形式；努力師法我們所崇敬的藝術家，同時也奮力掙脫這些藝術家帶來的束縛。

尋找自己的靈魂，會是你一生中最難能可貴的經歷，但可別操之過急。同樣地，這也不會是平白無故「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這同時是關乎紀律訓練和探索的過程，這個過程容許且需要大量的實驗和挫敗。很多時候，需要經歷多年的反覆練習、沮喪失望、痛苦懊惱、受辱和自我懷疑，才能找到自己的藝術家靈魂。

正因為發展藝術家靈魂的過程極其重要，加上隨之而來的種種挑戰，你會以為這是藝術家時常開誠布公的討論話題。不過，除非是在某些藝術教育的活動場合上，否則大家鮮少討論這個議題。其實，少有藝術家未曾在某個時刻想過，「我找到自己的創作靈魂了嗎？」或更具體地自問，「我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藝術家靈魂？」、「我覺得我已經找到了，但要怎樣才能確定呢？」尤其是在他們剛開始創作的頭幾年。

這些問題都很常見，因為找尋創作靈魂的過程既神祕又讓人害怕，這像是只有「其他某些人」天生就有能力實現的東西。而之所以這讓人感覺捉摸不定的原因是，找到自己的藝術家靈魂並沒有一個絕對、清晰、明確和可測量的依據。事實上，每個藝術家的創作靈魂都不盡相同。從本質上來說，你自己的藝術家靈魂能使你和其他藝術家有所不同，而不是讓你們看起來大同小異。舉反例來說，許多運動員在同一個運動項目上，會以既有的標準為自己設下可測量、也容易和其他人比較的目標，好比是分數、到達某個距離所需的秒數或分鐘數，或在某個時間長度內可以到達的距離。但身為藝術家，你的目標是獨特性和差異性這類抽象的東西，沒有辦法用既定的標準來衡量。當我們各自找到創作靈魂時，最終的創作就會非常不同。

不過讓人更困惑的是，「找到你的創作靈魂」這樣的說法恐怕有點誤導。找到你的創作靈魂聽起來像是到達某種固定或最終的狀態。這意味著，當你找到自己的藝術家靈魂後，它就會永遠保持不變。但在現實中，假使找到了你的創作靈魂，它仍會不斷演進，有時候這些改變相當隱晦幽微，有時候則是你有意識地創造明顯的變化。

最後，我要說的這點會讓過程聽起來更加複雜，雖然你的其中一個目標是要找到得以和其他藝術家區別的靈魂，但通常若沒有受到其他藝術家的影響，便不易達成這個目標。儘管還是有少數的特例，但我們之所以能夠成為心目中的藝術家，正是因為我們受到了其他藝術家的影響，並非無視我們被影響的事實。沒有百分之百的原創概念，而受到其他創作者或某種流派的作品的影響，必然會發生在尋找創作靈魂的過程之中。

找到靈魂的過程，就像是探索你的超能力。你的藝術家靈魂讓你與眾不同，最終也會讓你的作品顯得有趣、特別，值得其他人的討論和喜愛。不管你使用的媒材和創作風格為何，擁有自己的藝術家靈魂是件神聖無與倫比的事情。我希望能夠幫助你理解擁有藝術家靈魂的意義是什麼，以及為什麼擁有自己的創作靈魂非常重要。在這本書中，我分享了許多方法，讓你在面對影響和恐懼這類棘手事情，仍能游刃有餘。此外，也分享了深入探索個人藝術家靈魂的實用技巧。你不會光聽我自說自話，我另外訪問了十位線上藝術家，邀請他們分享關於這個主題的真實心聲和建言。最後，我希望能揭開探索創作靈魂的神祕面紗，讓閱讀本書的你，能更輕鬆駕馭你的創作超能力。

這本書是為了各路藝術家而寫，包含業餘創作者、把創作當作一生嗜好的藝術家、有遠大抱負的專職藝術家和線上藝術家。無論你是剛才踏上創作之路的人、正在這條路上，或曾經離開，後來又重拾此道的讀者，我衷心希望這本書能夠帶給你啟發、鼓勵和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