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誤診的藝術史：跟著藝術女偵探破解十八幅名畫懸案

自序

在翻開這本書之前，我想，你曾與藝術相遇多次了？

也許是你同班擅長美術的女孩，每落一筆都開一朵花；也許是你旅途中邂逅的歷史建築，分不清是哥德式還是巴洛克式也沒關係，反正上傳到社群網路，有人按讚沒人懂；也許是你懷抱著「打卡」的心態進入博物館後，見到了一幅符合你審美觀又富有內涵的鎮館之寶，雖然仔細研究了畫旁解說牌上的每一個字，細細咀嚼了語音導覽中的每一句話，但似乎還是與作品隔了 一道牆。於是臨別之時，你買了鎮館之寶的明信片，寄給了將來的自己。

「這樣不行！」你決定不能再錯過藝術了，於是你行動，買了擺滿書桌 的藝術通史，正襟危坐地心想：「銅版紙印刷，貨真價實！」翻看第一頁，是萬年前的岩洞壁畫，上面有兩隻牛，你想，不要緊，再戰上三百頁就能看到心愛的《蒙娜麗莎》，再熬上幾夜，就能翻到書底的《印象･日出》。

有一次我問我爸「這本藝術通史你什麼時候買的？」他回答：「打折時 買的。妳看，這麼厚、多實惠，到時候退休了就可以看了！」

我想說的是，在寫這本書之前，我也曾與藝術相遇了好幾次，只不過遇見了多少次，就錯過了多少次。上面說的不是別人，正是曾經的我。記得剛開始接觸藝術史時，所有對藝術的好奇與渴望，都在浩瀚的背景知識中一點一滴地被磨滅。我讀了好多的逸聞八卦，了解了很多畫家的筆觸技法，背了更多的畫名、地名、流派名、人物名，仍然解答不了我在一幅畫面前最初的感動，仍然看不懂一幅畫。我本以為我在追隨一朵令人驚豔的浪花，到頭來我只獲得了一攤散沙般的積水。

我不要這樣，也不要這樣跟你講。我認為，欣賞藝術要回歸到作品本身，從「觀察」開始。

很多人和一幅畫作相遇時往往只是匆匆一瞥，接著便沉浸在看不懂的恐懼中，之後便再也不願多看作品一眼，最後得出結論：「藝術果然是難懂啊！」其實，咱們捫心自問，真正看畫的時間是否最多不超過五秒？當然，我也知道大多數人苦惱於知道應該要「看」，但是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看、看哪裡。

有趣的是，記得小的時候，幾乎每個人與藝術的第一次接觸，都是在長輩或者老師的指導下畫一棵小樹，並且無獨有偶，畫出來的小樹都是兩個疊起來的三角形加一個長方形的樹幹，或是一個圓圈加一個長方形的樹幹。問題是，你真的在現實中見過這樣子的樹嗎？

為什麼每個人腦海中出現的樹，都幾乎是相似的樣子？這是因為隨著我 們的成長，我們的思考模式受到了注重理性抽象思維的教育訓練。當我們認識一件新事物，我們習慣於尋找事物間的共通性，然後將共通性抽象，使它滿足於抽象化的概念，久而久之具象思考的能力便弱化，因而忽略了仔細的 觀察。比如在尤金･德拉克拉瓦（Eugène Delacroix，1798-1863）《自由領導人民》（Liberty Leading the People）這幅畫中，有人一下子便從既有的解說判斷畫面中的裸女是女神，自然就覺得女神應該是完美無瑕的，而忽略 了畫面中的女神恰恰是粗獷的。在楊･史汀（Jan Steen，1626-1679）的《慶祝新生》（Celebrating the Birth）裡，我們可以由題目得知這一群人是在慶祝喜獲麟兒，卻往往忽略了畫中眾人意味深長的眼神。

總之，不管是女神的粗獷還是凡夫俗子的神祕，都早已明明白白地呈現在原作裡，我們需要做的就是仔細觀察，重新認識藝術的真相，這也是本書最首要的目的。我希望能引導大家觀察、發現看畫的樂趣，帶領大家回到真實的世界，然後在你的心裡重畫一棵小樹，願它生根發芽，枝繁葉茂。而學習藝術史，恰恰給了我們一個途徑，去剖開抽象的行話術語堆砌起來的專業壁壘。

正如我很喜歡的名畫《偽裝的寓言》，便很好地體現了繪畫和看畫的樂趣。在這幅作品中，畫家洛任佐･利比（Lorenzo Lippi）把「偽裝」這個抽象的概念具象化成一位一手持面具、一手托石榴的女子。在西方藝術史中，面具和石榴都有象徵「偽裝」之意，就如同繪畫不也常常因為戴著偽裝而容易「被誤診」？匆匆一瞥，我們往往只能看到大致的外觀，從外觀看，石榴就只是一個完整殷實的果實，但當我們扒開果皮就會發現，石榴內實際上是一小顆一小顆的果肉。我們整理探索畫作也理當如此，通過思考判斷，我們終能摘下畫作的「假面」，發現一個一個經畫家深思熟慮的小細節、小線索，使其露出「真面目」。

沒有人願意拒絕葉子背面的世界和葉子表面的蝴蝶，願我的藝術欣賞經驗，可以激發、滿足你的好奇心，讓高遠的藝術，最終成為你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