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李郁淳
那時我剛從紐約出差回來,拍攝了天后的封面,也做了一堆時尚名人的專題,算一算,我在過去八年內做了兩本時尚雜誌,過著差不多是每個愛寫東西、愛蒐集漂亮事物的女人心中最理想的生活。一切都很好,只是雙眼有些乾枯、內心無比荒涼。
我很清楚這種狀態代表什麼,這些年來我一直過著工作幾年、離職、出國旅行個把個月、回來繼續工作的生命模式。這樣天涯海角奔波下來,我從對什麼事都大驚小怪的菜鳥背包客,逐漸變成沉著、成熟、見山不是山的資深旅人,儘管我不是沒有意識到,隨著年齡增長,拋下包袱去流浪的風險也隨之升高。
然後我偶然間看到這句話:「出發的第一步,就是決定你不願再停留原地。」(The first step of getting somewhere is to decide that you are not going to stay where you are.)應該說,萬事具備,只欠這東風來的正是時候,於是我收拾行囊、雙手枕在頭後,讓它一路把我往非洲吹去。
「為什麼去非洲?」也許你會問我。其實,出發從來不需要理由,「如果想去為什麼不去呢?這世界上唯一可以阻止你出發的,就是你自己。」這是我不負責任的回答。我訂了單程機票,用手機上的App胡亂做了個充滿圈圈和箭頭的路線草圖,揮別先生老麥和兩隻小狗,展開這段「後青年大暑假」。本來打算由北方的衣索比亞降落,沿陸路往南,最後在南非結束,但臨行驚覺各國簽證問題複雜,只得瞬間來個乾坤大逆轉,倒著走回來。我這人沒啥長處,就是機動性很高,是輕易推翻規劃的能手。
老實說出發前我不是沒在午夜夢迴突然心悸冒汗,因為想起Discovery頻道的節目裡,某家人去非洲某湖游泳,回國後瘋狂頭痛,一檢查發現腦袋裡寄生了一窩蟲;也有韓國朋友說,他朋友在奈洛比被扒,在追回錢包的時候被巴士一頭撞上一命嗚呼。雖然我並非膽小之人,旅行經驗也算豐富,可這時心中對未知的疑懼,不時會跳出來干擾訊號。人就是這麼奇怪。
幸好,四個多月、八個國家走下來,此刻我還能好手好腳、耳聰目明在書桌前寫成這本書,除了老天有保佑,也證明了無謂的恐懼常常是壞事的元兇,做人千萬別低估自己的能力。
一直以來,我總在聆聽、撰寫、美化他人的故事,而這一次,我終於可以完全誠實無諱地,寫下屬於自己的非洲故事,記錄那所謂「第三世界」的美好與黑暗,也檢視自己一路上的小悲小喜、善意與卑劣。
這不是「非洲旅遊攻略」,也不是什麼「築夢白皮書」,它只是一本很誠懇的故事集,讓讀者能透過我的眼光和文字,領略到些許非洲滋味──除了那低垂莽原上的橙色夕陽、悠然漫步的動物、頭頂瓦罐的花衣婦女……,還有連許多《遠離非洲》和《上帝也瘋狂》都沒告訴你的非洲。
Hakuna Matata. Enjoy the ride!
【推薦序】
許瑋甯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未來的自己想為成為什麼樣子的期待。
我期待的自己,是能像三毛一樣浪漫、不羈、自由、勇敢。
而郁淳,便是我心中的三毛。
每次聽她說起她的的故事,旅程中的各種小插曲都充滿魔力。
旅行,是一種流浪,以一種修行生活的姿態存在著。
喜歡流浪的人,你可以很強烈的感受到很實在的正能量。
那是一種與眾不同的魅力,我那份揹起包包說走就走的勇氣,便是郁淳在分享她身處陌生國度時眼神散發出光采的感染力量。
工作的忙碌讓我們活在現實,而旅行的流浪讓我們活在理想。
她是一個善於說故事寫故事的人,我很幸運可以聆聽她很多最新體驗,好希望你們跟我一起認識她,也許就從這本書開始吧!
心,準備好跟著她一起出發了嗎?
【內容試閱】
一、馬達加斯加(節錄)
1.
什麼樣的國家令你神往?有時只是來自某個電影、音樂或文學作品的典故,在偶然邂逅下如一顆蒲公英種子在你心裡落地,從此生了根。例如老電影裡的卡薩布蘭加、披頭四熱愛的印度果亞,或愛爾蘭文豪喬伊斯筆下的都柏林,這些地點經過時間的累積與發酵,成為不朽。而我呢,記不清好幾次在查詢機票票價時,彷彿像受了什麼神奇力量召喚,玩票性的在「目的地」那一欄打入「馬達加斯加」,出來的價格通常非常驚人,也加深這個國家遙遠陌生不可及的形象。我始終無法確定,因為國中那年讀了朱少麟《傷心咖啡店之歌》而震撼無法自己的我,這輩子究竟有沒有機會造訪這個馬蒂最後殉身的蠻荒之地。
出於對昔日青春的追憶緬懷,以及想挑戰蠻荒極限的野心,我把馬達加斯加排入這次非洲之旅的第一站。我從南非的約翰尼斯堡買了來回機票,Johannesburg與Antananarivo,兩個名字很難拼的大城市,隔著莫三比克海峽遙相對望,三個小時的航程後,我來到這據說「和台灣非常相近」的非洲第一大島。
還沒抵達前,在機場接駁車上光看旅客的成分就夠妙了,十幾個西裝筆挺、來自耶和華見證人教派的美國大男孩,臉上塊狀青春痘在南非豔陽下顯得赭紅,他們懷著一股對上帝的赤誠敬意,要前往馬達加斯加傳教,但才在接駁車上,便受到一位中東穆斯林大叔對基督教義的質疑,青澀的少年張著尚戴牙套的嘴,一方想為耶和華辯護,一方又怕冒犯鬍子大叔,眼見車上所有乘客一邊故作無事,一邊全豎起耳朵靜待他的回應,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別傻了,同樣來自一個長年充滿衝突對立之島的我,見他涔涔冒著汗,只想跟他說,孩子,讓它去吧,這種事情就算激辯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有結論的。而我們要飛往的,不正是非洲的天涯海角?
小小的飛機上,我右邊坐了個毛躁的中年人,與其說他像非洲人,其實長相更像東南亞人。我們兩對於付了昂貴機票卻只換來相當簡陋的一餐相當不以為然,各自嘟噥幾句後反而因此開啟了話匣子,決定拼命點啤酒以彌補餐點的差強人意。他是Tahiry,妻小住在首都安塔那那耶佛(簡稱Tana),人在南非開普敦學英文,這次趁學期空檔回家探望妻小。我對於拋下妻小、離家百萬哩去學英文而感到不可思議,Tahiry喝了口啤酒說,英文很重要,不懂英文萬萬不能,這話聽來好像台灣十幾年前盛行的論調,會了英文人生便立馬鍍金似的。他拿了手機裡太太的照片給我看,「她是我的愛,我的太陽、月亮、星星,我不能沒有她!」說完還親了螢幕一大下。「南非再怎麼好,馬達加斯加還是我的家!」他說。
Tahiry的性格帶著一體兩面的浪漫與幼稚,但這樣的人往往一片熱忱,不管你承受不承受的住。說著說著我們已經來到第三輪啤酒,微醺之中的高談闊論,不知道遭了空姐多少白眼。他在我本子寫下馬國幾個「必訪景點」,例如西北方的DiegoSuarez,東南方的FortDauphin(「那裡的海鮮超級讚,你知道嗎,有一次我重感冒,吃了當地肥美的螃蟹以後,整個不藥而癒了,你一定要試試!」),還有他當地朋友的聯絡電話,說我只要打電話給他們,一定會受到熱情招待。
我當然知道微醺時放的大話,大概可以打個折扣,但是初次見面就如此掏心掏肺,還是令人感激。坐我左邊的瑪麗老太太搖著頭笑了,彷彿她很瞭解同胞的好客傻勁,並也不落人後地搶在我本子上留下她的聯絡方式,說我落地後歡迎找她。
當窗外出現一塊鑲著金邊的陸地,所有人突然湧起一股興奮之情,如電流般匯集在機艙的上空啪茲作響,不管是興奮期待的遊客,或是即將返家的遊子,全都坐立難安。即使孤垂在非洲大陸東南方,卻仍是兩千兩百萬人的家鄉。而不知是三瓶啤酒作祟,或我真沒看過此等美景,霎時間我有種想哭的衝動,像傳說成真,如夢境實現,我終於來到這和台灣很像的姊妹島,它已經從小說中那象徵意味濃厚的蠻荒之地,搖身變為我未來三週的暫棲之處。我像一張白紙一樣翩然來到,沒有先見之明也沒有LonelyPlanet,等待它來把我填滿。
出了飛機門,雨下大了,匆忙奔向接駁車之際,口袋裡的iPhone倉皇掉出來,拾起一看,鏡面徹底碎了,什麼圖示都沒有,只有大片大片的色塊,像凌晨時分的電視螢幕,大聲宣布「無法運作」。
我非常懊惱,卻又暗自鬆口氣,真是難以形容的心情。或許這是老天的安排,要我把手機丟到一旁,好好感受非洲第一站帶給我的原始體驗。科技慣壞了我們,把「即時」、「數位」、「無所不在」、「四通八達」作為衡量生活便利進步的標準,一旦沒了這些關鍵字,我們還能不能活得精采?
當然,我雖無法像寓言故事裡那揹女人過河的老和尚一樣,很快就學會「放下」的藝術,但手機摔爛已成事實,況且過去旅行也從沒帶手機出門,就不信這下真會吃憋,有骨氣的背包客絕不受現代科技的箝制,我想。我把手機收進包包裡最深的角落,繼續往前走。
過了海關,和Tahiry擁別,錯過了前往市區的交通車,沒經過太激烈的廝殺後,我攔了一台計程車,前往今晚下榻的旅館。啊,你永遠不會忘記初來乍到一個國家,腦袋因興奮而嗡嗡作響,貪婪吸取眼前一景一物,毛細孔張到最開就怕錯過什麼新鮮分子的心情,不管再多年以後,那所有的「第一天」永遠那麼清新、難忘,那怕之後遭遇了什麼大福大禍、陰晴圓缺,但在那一天,你輕盈如天使,如《阿甘正傳》片頭那抹白色羽毛,翩然降臨每一個美麗異地。
Tana剛下了一場雨,雨後泥土的芬芳讓我想起台灣鄉間,司機說著不流利的英語,一邊和我閒聊著。我們沿路經過很多小紅磚屋、彩色小雜貨鋪、烤肉攤、赤腳的孩子、坐在路邊無所事事的人們,路面上充滿大窪積水,車輪經過必濺起大片土黃色水花;搖曳一身鮮艷羽毛的公雞,昂首在路邊闊步。此刻的馬達加斯加像是剛淋浴過的南國美女,慵懶地在我面前晃盪,她黝黑、神祕、赤裸、狂野,皮膚被晚風吹著掀起陣陣疙瘩。我坐在顛簸老爺車上,看著窗外一幕幕風景。空氣裡有種揮之不去的野性,充塞著我的胸懷,終於,我們爬了一個上坡,來到預定前三晚的旅館。按鈴,門房下來開門,進去後,只見櫃檯上寫著告示「天黑請勿外出,若搭乘計程車返回時,請務必要求在門口下車」。
我搬進一間斗室,背包一丟,躺在單人床上,盯著天花板,企圖讓心跳跳緩點似的,咀嚼沿路拾起的景象,馬達加斯加的第一天,超級不可思議。
2.
不可思議在於,很難想像一個星期前,我還是在時尚雜誌工作的採訪編輯,每天追著明星訪問他們的成長歷程、創作靈感和愛情觀,然而此刻我卻來到非洲,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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