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赤裸的真相

［450］圖三的文字引自《金鼎》（Tractatus aureus），並作了一些修改，內文是：「要進入這門技藝與祕密智慧的人得要改掉傲慢的習氣，要虔誠正直、深思敏悟、仁慈待人、笑臉迎人、性情快活。同樣的，他必須要觀察那些顯露給他的永恆之密。我的孩子，我首先要告誡你，要敬畏上帝，祂從煉金技藝看出一個人的態度（in quo dispositionis tuae visus est），無論誰感到孤單，上帝都會幫助他（adiuvatio cuiuslibet sequestrati）。」《玫瑰園》假托亞里斯多德補充說：「如果上帝發現有人能堅定信念、認識真理，就會向他揭露祂的祕密。」

［451］要求道德高尚明顯表明一件事：「煉金工作要的不僅是能從事當代化學研究與實務所需的智能與技能，它更是種道德與心理的工作。」圖中內文滿是這樣的告誡，它們指出了執行宗教工作所需的態度。即便其圖文不甚相符，但煉金術士無疑是在這個意義上理解煉金工作的。男人和女人不再忸怩作態、故作貞潔，毫不尷尬地袒裎相見。太陽說：「啊，月亮，讓我成為你的丈夫吧。」月亮說：「啊，太陽，我一定順從你。」鴿子攜帶的銘文寫道：「靈魂同在」（Spiritus est qui unificat）。這話與圖中毫不遮掩的情色毫不相干，因為太陽和月亮──注意，他們是兄妹喔──他們所言果真若有所指，必為人間情愛。但既然從天而降的聖靈被認為是中介，就得要從另一個角度來解讀這個狀況，這可能是在聖靈中結合。圖片中一個重要的細節是個有力的證據：左手已經不再相觸了，月亮的左手和太陽的右手反而握著樹枝（樹枝上開著墨丘利之花，對應著噴泉的三根管子），於此同時，月亮的右手和太陽的左手拈著花。自此不再有左手關係：兩人的雙手都經由「聯合的象徵」相連。這時候這個畫面也改變了，花不是五朵而是三朵，不再是八元的組合，而是六元組合，一個六形體。因此，兩組三元體取代了兩組四元體。依據煉金術的理論，每個元素其「內在」都含有它的對立面，顯然是兩種元素各自和它們內在對立面配對造成了這種結果。彼此的結緣以「相愛」的形式展現，完成元素的部分聯合。如同銘文所指出的，現在只剩下男性與女性（或說行動者-受動者）這一組對立。根據瑪麗亞公理，元素四元體變成活躍三元體，將進一步促使這最後的二元對立組的結合（coniunctio）。

圖三


［452］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這無疑地是離經叛道，已經現出原形面對實相，不再虛矯作態。這人真實坦露、如其所是，不再虛應世俗而卸除了藏匿於人格面具之後的真面目：陰影。如今陰影已經浮上意識並與自我（ego）整合，意味著又朝整體性（wholeness）邁進一步。整體性並不代表如完滿（completeness）一般地完美無瑕。吸納陰影令人朝肉身發展，意即，動物性的本能領域連同其原始或古老的心靈，湧現進入意識領域，再也無法以寓言神話和幻想的藉口將之潛抑了。如此一來，人要面對最棘手的難題就是真實的自我為何了。人若真要有所長進，就必須一直清楚明白自己本身就是個該解決的問題。壓抑若不造成停滯，也會片面發展，終至神經症解離。如今，「我該怎麼擺脫我的陰影？」已經不再是問題，因為我們已經見識夠多偏頗片面的災殃了。相對的，我們該捫心自問的是「人該怎麼與自己的陰影共處，才不會魔考不斷？」認知到陰影足以使人謙卑，讓人真正地畏懼自己內在的無底深淵。這種謹慎小心大有好處，因為那些自以為沒有陰影、沒有危害的人恰恰是因為他們對自己的陰影一無所知才會這麼想。反觀對自身陰影有所體認的人，他們十分明白自己絕對不是無害的，因為陰影會讓古老心靈、整個原型世界直接觸及意識心智，讓意識心智飽受這些古老影響力擺布。這將自然地增添更多「親緣吸引」的危險，它帶著令人產生錯覺的投射，而促成客體被投射同化，將客體吸納入家族圈，使越令人不解卻越吸引人的潛在的亂倫情境成真。儘管有諸多危險，這個狀況還是有好處的，一旦揭開這赤裸的真相，討論便能直指核心，自我與陰影不再分裂，而是結合成一個統合體──即使那其實是不穩定的。雖然這往前邁了一大步，但一個人與其伴侶之間的「差異」也會更加明顯，無意識常以增加吸引力的方式來縮小這個落差，以便以某種方式實現渴望的結合。煉金需要火來推動這個轉變歷程，一開始用的是最小的文火，不過火侯要漸次地升到最旺，煉金術的概念正好印證了吸引力加劇的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