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東港陣頭迎王繞境除祟祈安

在台灣民間廟會的活動中,業餘性陣頭的組織和參與,往往是由當地信眾或子弟配合地方上信仰中心神祇的神誕、出巡、進香、刈香等廟會慶典活動,在娛人娛神的宗旨下,同時為了增壯神祇的神威與聲勢,以及協助神祇執行搜捕邪祟,用以維續地方百姓的居家安全,促使地方信仰境域的潔淨,達成「合境平安」的期許而來。東港迎王陣頭的組成,是為了參與屏東縣東港鎮東隆宮的迎王慶典活動所組成的,陣頭參與數日的繞境活動,便是配合每三年一科奉玉旨前來東港執行代天巡狩的大千歲與其他四位千歲的出巡任務,共同「巡察『境』內的一切事務:包括惡人與鬼祟之類,因此就具有道德教化與消除不祥的雙重意義,形成一種週期性的宗教潔淨行為,從個人內在的道德修為到集體賴以生活的大環境。」 「東港祭典所設定的祭祀空間,從歷史人文意義言,表現出一群不同祖籍者同在一塊土地上開發、生存,成為一種生活的也是命運共同體,大家共同凝聚在一起,抵禦外在的生存環境,而共同創造出宜於人居的生活空間。因此『境』的大小常會隨著客觀環境而衍變。」


隨著信眾期許「合境平安」的宗教性需求下,亦可看出東港各地居民、各廟宇鸞堂及附屬陣頭等,配合參與迎王活動的情感與凝聚力的變化,以及各個廟堂如何運用人力、物力等實際的組織來訓練其陣頭成員,而在迎王期間如何展現陣頭裝飾與陣法的特色,以期在眾多陣頭中脫穎而出,陣頭便在這種「輸人不輸陣」的競技心態下,協助地方信仰神祇共同完成宗教信仰上神聖性的掃除與地域潔淨之宗教性任務。

迎王陣頭,訓練縝密

東港的陣頭為了配合參加迎王的慶典活動,往往是在接近迎王期前的數月前才陸續展開為期數月的密集訓練;到更加接近迎王期的數週,才舉行奉請相關神祇入館安座的「安館」儀式,並將成員所扮的神祇之相關神位與兵器、法器、服飾等一一安置館內,早晚膜拜;或是要求成員夜宿公館內(或廟內),特別是神將團的成員,如此則是祈使成員開始進入一段所扮演神將的神靈,能夠降身賜教的神祕性感通階段,而這些調練過程,對於扮演的神將角色之揣摩,具有相當決定性的影響。東港的各種陣頭,都相當重視訓練與安館、以及相關禁忌所遵守的傳統,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有些既有的禁忌,也在實際的操練過程中產生了部分轉化,這在陣頭的組織與訓練中是相當自然的轉變。
對於實際參與陣頭表演的成員本身而言,他們(她們)根據個人學習的興趣與因緣,而選擇參與不同陣頭的類型,有的青少年是因為父母、長輩屬於該廟堂的虔誠鸞生或信眾乃加以鼓勵而後加入,有的則是受到同儕的引介而加入,有的則是祈求神明庇佑許願應允後而加入的。
這些參與陣頭活動的指導教練和青少年,也因參與陣頭的性質不同,以及個別的資質和有無學習過的經驗,要訓練到可以正式表演所需的時間也各不相同,因而分別投注不同的訓練時間與心力。像東福殿城隍廟的二十四司,因為並無特殊或複雜的腳步與身段動作,所以只要迎王前幾天稍微指導一下動作就好;至於其他類型的陣頭,則
往往需要至少一、二個月的訓練期,有的陣頭因為擔心陣法和動作太複雜,年輕的成員在迎王期表演的動作不夠熟練,甚至提前於半年前便已開始集訓,例如豐隆堂的十三金甲戰帥便是如此。然而由於迎王期的訓練都會碰到陰曆七月的鬼月,在傳統習俗上多認定鬼月諸事不宜,所以許多東港的陣頭往往會在迎王科年的陰曆八月以後,才逐漸展開陣頭的訓練;但位於興漁里的共心堂什家將則於陰曆六月便已開始訓練,陰曆七月時仍照常訓練,但有特別稟報該廟神明勅清水給成員喝,並請神明於暗中護佑訓練期間能夠平安無事。
這些陣頭在訓練時,大多利用晚上八點多到十點多的時間,因為白天大家各有事業、工作或課業,所以僅能利用晚上閒暇時間來練習。除了正式的指導教練外,往往還有多位老一輩的成員,在一旁協助指導或糾正新學習的成員之動作,而東港宋江陣的練習傳統,則多由父傳子的方式,看父親學什麼兵器,他便再將此項兵器傳給其子,至於團體布陣的陣法或拳架的學習,則再由專門的武術教練來指導。
陣頭最初成立時,往往會聘請東港當地或外地懂得指導腳步與陣法的師父前來教導,等到該館的成員學會後,便會由老一輩的繼續指導年輕的一輩,因而能夠代代相傳。也有的陣頭在創館之初,或是某些陣法,是由神明附身於鸞生或乩童的方式所傳授的,例如鎮靈宮的十三太保陣、朝隆聖堂天上聖母駕前護衛聖將所學的五龍陣、心德堂的十三太保陣、豐隆堂的十三金甲戰帥陣、聖德宮十二家司等皆是。由此可知本地的陣頭訓練,大多各有其歷史淵源,也各自形成其訓練方式及技藝風格,因而構成東港迎王陣頭的本地特色。
安館迎神,降身賜教

根據本地所傳承的習慣,陣頭往往會在參與迎王前數日到十多日前,舉行「安館」儀式,亦即設香案呼請與該陣頭活動有關的守護神,下來人間監察他們的訓練情形,並會將相關的服飾、頭盔、兵器、法器等,皆供奉於安館的室內;且會在公館內設置神桌和座椅數張,椅子上則放著一疊金紙,桌上加放數套茶具和煙桿,表示做為敬奉這些神將用的,廟方成員並會早晚上香供奉茶水等供品以敬神。
若該廟堂內無多餘的空間,可能會在廟旁空地上另外搭設一間臨時的棚子,做為該陣頭的「公館」或「行館」,並在公館門口旁掛上書寫著「某某駕前某某家將公館」的長木匾(如共善堂和共心堂皆設「福州白龍庵駕前什家將公館」),並會在此公館的入口處,以貼上靈符的兩支長板杯交叉於門前或神桌前,防止不相干的信眾冒犯這些神將使用的神聖器物,尤其是女性,如此是為了避免神聖器物受到不潔淨的邪祟或閒雜人等之侵犯而污染,同時廟方也會要求看廟者特別留意,避免閒雜人等任意接近安館之處。
原本傳統上自安館後,特別是屬於宗教性的陣頭類者,這些裝扮各式神將的成員皆被要求睡於廟內或公館內,以便讓相關的神明在睡夢中指導動作,目前仍有些廟宇所附屬的陣頭,保持這種睡在公館內的傳統,例如聖德宮的十二家司、碧靈堂的三叉五大神將、鎮靈宮的十三太保陣。
昔日有的陣頭還會要求成員於安館後至迎王期間或出軍日前後,開始吃素齋戒、並且換穿潔淨的新內衣、絕對不可接近女色、走入喪家、走過竹竿下、或是賭博等,包括身上所穿著衣物不可與女性的衣物混在一起洗等。而這些禁忌的規定皆是為了保持裝扮神將者身心內外的潔淨,避免受到不潔的污染,影響到所裝扮神將的神聖性,以及於出軍表演日時皆能精神奕奕地完成任務,而不會有臨時體力不支昏倒或軟腿的突發事項。而今對於出陣前後吃素齋戒這一點,廟方的主事者已不再硬性要求。

神將開臉,身若神駕

陣頭到了要正式出陣表演之日,稱為「出軍」,若有彩繪臉譜習俗的陣頭,其成員於該日清晨約四點左右,便需陸續來到該陣頭所屬的廟堂內,準備接受畫師為其彩繪所屬的臉譜,稱之為「開臉」。開臉對於陣頭成員是相當重要的過程,可「讓原本的『我』成為「化妝了的我』,在打臉譜的『面具』之下,隱藏了的『我』,卻以模擬的形象重新出現。⋯⋯如此暫時性的角色互換,使之完全獲致了中介狀態的模糊、曖昧,連觀看者也受激於這一狂熱氣氛而融入其中,這是凡俗生活所未之能有的神聖性狀態。」
神將在清晨「開臉」前,會先由旁人捧著香煙繚繞的淨香(小型香爐),為該成員身上前前後後薰繞一下,以示「淨身」之意。而畫師在正式「開臉」前,也需將其畫筆放在該香爐上薰一下,也是「清淨」之意,此後才可開始為成員繪上其特屬的臉譜。這種「開臉」前為神將「淨身」的作用,便是明顯地區隔神將裝扮者,從「日常」、「俗世」的我即將轉化成「非常」、「神聖」的我之重要過程。
開臉時基本上是粗面的部分先打,細面的部分較晚打,而且是顏色較深的部分要先打上,否則淺的顏色壓不過去。以前開臉時,大塊的部分是由畫師以手指塗抹為主,細部則以毛筆繪上,後來有西洋水彩筆引進後,才再加上水彩筆的引用。至於使用的顏料多為戲劇用油彩,早期的顏料較為自然,後來因有外國進口的顏料引入,而改用品質較佳的西德進口油彩原料來塗繪。
當神將被彩繪時,臉譜範本多放在畫師身邊,至於所繪臉譜的由來,歷史較悠久的陣頭,則有由老一輩流傳下來的手繪本,如林谷容先生手邊即保留有下頭角宋江陣的手繪臉譜本,有的是在前幾科彩繪好後,以拍照的方式保留照片提供下一次繪臉時的參考,例如共善堂即是。若屬成立歷史較晚的陣頭,其初次的臉譜則可能根據神將示現給神像雕刻師時的金身作為參考,後來再以拍照存檔的方式為參考,例如豐隆堂十三金甲戰帥便是。
由於東港丁丑科迎王(民國八十六年)十九個參加繞境活動的陣頭中,只有三團宋江陣和一團白鶴陣等四個陣頭沒有開臉的習俗,其餘十五個陣頭皆有開臉。因此所繪臉譜的特徵,依其所屬的性質而相當不同,其中十三太保、下頭角宋江陣部分成員、以及五位五毒大神、部分家司、神將等,屬於粉面打扮;其餘開路先鋒的小差、其他差爺、家將、聖將等,多數則為特殊而奇異的花臉裝扮。
臉譜彩繪的特徵上,有的會以其所扮演的神將之稱諱,或可以掌握表現其神格的特色以呈現其特徵,或是會在複雜的臉譜上加上一些特殊的符號,以示身分的辨識基礎。例如:碧靈堂的三叉五大神將中,因有青將、紅將、黑將、白將和黃將的稱諱,所以便在服飾顏色與臉部底色上,直接採取該色作為基本的臉譜底色。
至於以特殊符號為特色者,如朝隆聖堂天上聖母駕前護衛聖將則以額上有打十字紋者為蕭元帥,額頭打卍字紋者為張元帥,臉上有打五點金星者為謝元帥。而性質類似的神將可能也會繪有相同的符號特徵,這時還需加上不同底色做為辨識標準,例如金精(即桃將軍、千里眼、高明)和水精(即柳精、順風耳、高覺),他們的臉部同樣皆繪有五點金星和金眉的相同特徵,然其區別則在前者以綠臉綠衣為主,後者則以紅臉紅衣為主。
在各式各樣的花臉中,屬於家將式的花臉是較常見的,但因裝扮的身分不同而有不同的臉部特徵,例如什家將或八家將中前四班的甘將,臉部特徵即屬陰陽臉,而柳將則屬歪嘴斜眼之特徵。採陰陽臉者表示可以上通天庭下通地府,而歪嘴者表示該神不善於語言的表達或有口吃。一般陰陽臉的繪法有二:或以鼻梁為中心作垂直線左右對稱式的異色區塊,例如左紅右黑,相當容易辨識;有的則以左眉眼穿越鼻梁到右嘴角作斜線之左右不對稱的繪法,例如彩繪顏色是以左臉黑底白眼區,右臉白底黑眼區。
有的會以該神將所屬或相關之動物性特徵而加以彩繪,例如前四班中身型高挑穿白衣的大爺,打白鶴拳,臉部就會繪上似鳥面的特徵,主要是以白底紅黑細紋等來表示;至於矮胖穿黑衣的二爺,打猴拳,臉部則採棕黑面紅嘴的猴臉或狒狒臉為主要特徵。而後四季中持錘的春神,亦屬鳥面的特徵;後四季的臉譜造型有說是孔雀、虎、龍化影、畫眉鳥的臉形的,也有說是龍、豹、虎、獅的。又如朝隆聖堂天上聖母駕前護衛聖將中的武差弼將軍,便是以黃色額頭上的紅色雉雞為其主要特徵。
在臉部的彩繪特徵上保留動物性象徵的,最明顯的便是神將嘴角邊所露出的一對大獠牙了,據說這便是原本即屬各種「非人形」的精怪,在修練成具人形的神將過程中,修行功力尚未完全達到人形神的階段,因而嘴角邊還掛著一對明顯的獠牙尚無法完全收斂起來,這也是修行功力深淺的一個明顯區別。以動物性彩繪臉部最具象的,要算是豐隆堂的十三金甲戰帥中吳大元帥,因其別稱為「大羅網五色蜘蛛」,所以便以紅臉為底色,以鼻梁中心畫上整隻黑色蜘蛛,再以鼻為中心點,將整個臉畫上佈滿放射狀的白色蜘蛛網,彩繪的臉部特徵相當容易辨識。豐隆堂十三金甲戰帥和聖德宮十二家司之奇異臉譜,也算是東港所有陣頭中,彩繪最為突出、最有特色的陣頭,臉譜變化非常豐富。
由於陣頭的成員在畫師為其完成開臉後,便需將正式要出陣的服飾與頭盔穿戴好,胸前則掛著所裝扮神將團的香火袋,並以雙手於香爐上淨一淨,拿幾張靈符淨香後折放於腰間,以備信眾祈取,如此便完成所裝扮神將的準備工作,在身分上也開始由凡人之軀轉換成神將之軀,故而言行舉止間也需加以自律性的約束,以免有損該神將的威靈。
在出陣前因為多數陣頭皆需開臉,所以協助開臉的畫師對陣頭成員或廟方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這些畫師的由來,往往是找當地或外地有受過相關訓練的人,包括傳統彩繪匠、現代油漆匠、會美工的美術人員、畫家,或傳統戲劇演員、甚至是酒家女等;若屬畫粉面的,才會找女性的演員或酒家女來畫,因為她們較擅長畫粉面的,其餘花臉的神將團或宋江陣成員則多是由男性的畫師來彩繪。
由於畫師對陣頭的美學風格有相當貢獻,所以在迎王繞境的途中,若陣頭隊伍有行經其畫師宅前,該陣頭便會對畫師宅前所設的迎王香案上香,陣頭或神轎並以參拜方式表演致敬,這也是對畫師表達感謝之意,而畫師本人或家人則鳴放鞭炮或煙火以示恭送之意,由此可見陣頭技藝所形成的次文化現象。

整軍待發,開斧辭廟

當陣頭要正式出發(出軍)的前一晚,與出陣相關的所有事項皆需提前打點妥當,包括所使用的兵器或法器、服飾頭盔等,該重新製作、或清洗整理、或於相關的兵器或法器貼上新的靈符等,皆需一一完成,所貼的靈符多數會以該廟宇主祀神的靈符為主,少數則會事先到東隆宮祈求拿取溫府千歲的靈符來張貼。
到了出陣當日,陣頭成員已經開臉裝扮妥當,隨同的神轎也備妥後,當要正式出軍離開所隸屬廟宇時,行前得先由領隊指揮陣頭和神轎,以參拜廟宇的禮儀拜別該廟,於燒金、鳴砲、參拜、或稱「開斧」後,才可浩浩蕩蕩的離去。由於神將被視為具有除祟的功能,所以許多民家往往會提前邀請神將們駕臨家中為其淨宅祈福。
當陣頭的類型不同時,參拜的方式也不盡相同,有的會先由領隊上香稟告神明該日出陣的用意與出發時間已到,而許多神將團皆配有一位刑具爺,所以在廟前燒金紙一堆後,由刑具爺抖動雙肩及雙手所持刑具,不斷發出金屬碰撞的響聲,並先對該廟神明擺出參拜的動作後,再轉身邀請該隊陣頭的神將來參拜。他們都會依其習慣可能採較簡單的統一參拜神明,或是集體敬禮,或是由持雙斧的神將代表所有成員面向主神舞弄雙斧以示拜別,稱為「開斧」後,整隊才在鞭炮聲中離去。

至於宋江陣和白鶴陣,因為所屬兵器的皆有雙斧,所以他們多由持雙斧者在「開斧」後,才會正式率隊離開本廟。一般宋江陣則是由宋江持頭旗的,接著再由持雙斧的李逵帶頭,所以當出陣的所有工作皆準備妥當且出發的時間已至時,所有成員持好各別的兵器,面向主廟依照順序圍成一圈,並於圈中燒一堆金紙,再由持雙斧者代表出來舞弄雙斧,即稱為「開斧」。
金石堂門市 全家便利商店 ok便利商店 萊爾富便利商店 7-11便利商店
World wide
活動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