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真有外星人嗎？

這是一種神祕、魅惑又迷人的東西，我們稱之為生命。作為畢生致力研究生命的專業人士，我在各種場合都經常和人談起生命究竟是什麼，其他星球上可不可能有生命存在。不論是在派對上或者搭機旅行時，有關我們是不是獨自存在於宇宙中，還有為什麼這麼宏大的實驗，竟然會在地球上展開的課題，總是能夠激起最認真又最有趣的對話。而且我還發現，有這麼一群人聊起這類話題時特別感興趣：計程車司機。

日復一日，計程車司機都置身於豐富多彩的人類動物園當中。他們與三教九流的人士展開對話，或者被迫聽取各種觀點：左派、右派、虔誠教徒、無神論者、保守派、自由派、吃純素的或吃肉的。計程車司機以一種很少人能夠做到的方式，與我們文明的集體思維聯繫在一起。他們感受到人類思想的脈動。很少有其他人能夠一天又一天，不斷接觸這麼豐富的人類經驗和觀點。

我很少外出，這倒不是自貶身價，我猜我們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我是個學者，我和與我抱持相似世界觀的人一同撰寫科學論文。我參加科學研討會，人們在會議上討論並思索我感興趣的事務。當我走出同儕的圈子，和其他人交談時，他們往往會問起有關科學的問題，所以到頭來，我們還是在談論我熟悉的內容。我猜想企業界人士或甚至房地產仲介應該也是這樣吧。我打賭他們不太會談起外星人，當他們在派對上，我懷疑他們最終仍會向人們提出房地產相關建議。這樣也蠻好的。生命短暫，我們不可能掌握所有的人類知識。合理的做法是專注於一小部分智慧，充分吸收，然後嘗試依循這個途徑，對我們的文明做出一點貢獻。

話雖如此，了解其他人對我們所面臨的一些重大問題的看法，確實很能啟迪思維。例如，我們是不是獨自存在於宇宙中？我想這個問題肯定引起許多人的關注，不論他們是房地產仲介或是科學家。然而，這不僅僅只是科學問題，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也常常會自問：我是否孤獨？是在物理意義上的孤獨，還是在某種特定觀點上的孤獨？孤獨是種深刻的人類體驗。我們自然會想知道，人類這個物種在寒冷、浩瀚、無垠的宇宙中是否孤獨。

當我們詢問外星生命是否存在時，肯定會有相關問題跟著出現。為什麼我應該關心外星人？如果真的有外星生物，當他們出現在我的家鄉，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那些外星生物只是一批翻滾的、蠕動的細菌，小到肉眼難辨，那麼我該如何對待他們，會有任何不同嗎？為什麼要花我納稅的錢，來尋求這些問題的解答呢？撇開外星人不談，我有沒有機會親自上太空？所有這些問題對我的生活又意味著什麼？

二〇一六年一個悶熱的日子，我搭上一輛計程車，從倫敦的國王十字車站（King’s Cross railway station）前往唐寧街十號。這可不是我每天的例行行程，而是我有幸應邀參加首相為英國太空人提姆．皮克（Tim Peake）舉辦的派對。皮克在完成國際太空站上為期六個月的探索之後返回地球。在前往唐寧街的路上，好奇的計程車司機問我：「外星上有計程車司機嗎？」本書的概念就是在那時誕生了。

我經常同計程車司機閒聊，這位司機的提問就是閒聊下的產物。一開始先是詢問我要去哪裡、去那裡做什麼，然後漸漸聊到有關極端環境下的生命，最後演變成探討外星生命，以及地球上生命顯然具備的無窮適應性，是否意味著宇宙中也充滿生命。雖然我已經多次經歷這樣的對話——這畢竟是我工作的一部份——但每次的結果都大為不同。就像開車隨機穿越鄉間，行駛在偏僻巷道和泥濘小路上，這樣的對話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奇轉折。

當我公開演講談論宇宙中的生命，形式總是如出一轍。我致力找出這個主題的有趣角度引起聽眾興趣，最後，只要聽眾覺得我講得還算有趣，他們就會提問。不過計程車司機的情況不一樣。他們不必等待發表，你一打開車門就座，他們就開始提問那些他們覺得重要的議題，並且探究你會怎麼回應。

所有這些討論都有一個共通點：它們總是十分有趣。計程車司機沒有包袱，不被學術知識、技術細節和不確定性所養成的保守觀點給拖累，而且對大多數人認為重要的問題，他們都有清晰的觀點。有時他們還會提出全新的思維。我在二〇一六年那天的經歷，就是個絕佳範例。試想，有哪位學者會站在兩百名大學生面前，然後一本正經地問道，外星上有沒有計程車司機？然而，我現在就真的遇到這樣的問題。

這位計程車司機的提問，就像本書包含的眾多問題中的一個典型。看似簡單的問題，往往蘊含了更多有趣的內涵；有些我們甚至無法解答。外星上若要有計程車司機，首先我們必須發現生命在某個行星上萌發，這些生物還必須有智慧，然後他們還必須發明經濟體系和計程車。然而你如何能從一顆新近凝結成形的發光行星上的一些化合物，演進到一個坐在計程車裡面的人呢？這過程上有多少步驟，其中一個步驟隨著另一個出現的可能性有多高？即便出現了簡單有機生物，是不是一定能演化出智慧生命和複雜的社會？我的司機一瞬間提出的奇思妙想，開啟了潘朵拉的盒子，釋放出無數有關宇宙其他地方誕生生命的可能性，以及有關人類社會本質的種種想法。若透過外星的視角來審視，地球上許多看似必不可免的事物——無論從生物學還是文化的角度來看——都會變得相當偶然。當天下午稍晚，我手持酒杯聆聽德蕾莎．梅伊（Theresa May）首相致詞歡迎皮克返回，她演講的內容從我左耳進，右耳出。我滿腦子裡想的都是外星上的計程車司機。

計程車司機還可能提出哪些有關於外星人、太空探索以及整體生命現象的問題？從那一天起，我把搭計程車當成是提問、交談和思考宇宙生命相關議題的機會。

在這本書中，我蒐集了一系列關於我和計程車司機交談所引發令人興奮的主題。這裡我要提醒各位，所有這些內容都深刻地反映了我的個人觀點。這也難怪，畢竟每一章都是來自我與計程車司機的親身交談。我也嘗試讓你知道，我們對這些問題認識多少，以及科學界對其中一些問題的最新看法。這當中有些問題涉及外星人，像是他們是否存在、可不可能被發現，還有他們可能長什麼樣子。然而，宇宙生命之謎是個多層面的問題。我希望這本書能夠向你表明，我們對這個主題的好奇心，同時也涉及很廣泛的層面，包括生命如何起源的科學問題、是否應該探索太空的政治問題，以及我們生命意義這類深刻問題。期盼你能加入，隨我踏上旅程瀏覽沿路風光。

或許在遙遠星系某處，有外星的科學家寫了本書來討論他們從外星計程車司機學到的東西。在已知宇宙中，是否有許多這樣的書被寫了出來？這是第一本還是第五十本？我不知道，去問計程車司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