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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潮尋鯨:用身體寫日記的花紋海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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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愛給牠名字
 
文—— 張卉君
狐狸對小王子說:「對我來說,你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著我。對你來說,我也不過是一隻狐狸,和其他千萬隻狐狸一樣。但是,如果你豢養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小王子》,安東尼.聖修伯里
閱讀《小王子》小說時,非常著迷於「豢養」(Apprivoiser)的詮釋。法文的「Apprivoiser」,中文譯作馴服、豢養,延伸在文意中的詮釋,近於「習慣於某種事物」,借指人與人之間從陌生到熟悉的關係。聖修伯里藉狐狸的口告訴小王子「Apprivoiser」的意義,是確認關係的一種提議。然而現實生活中,鯨豚的心意,再怎麼浪漫的想像,都只能是人類單方面的定義。
藉由「命名」,人類熱衷於確立自己與萬物之間的關係,並掌握詮釋的權力。從最早的探險家與動植物分類學家,他們航海、探勘、蒐集、採樣、發現、發表,透過跨越人類已知的邊界,命名一片海洋、一座島嶼、一種未知的生物、一粒星塵。不同民族的命名系統反映著族群的文化差異,抑或截然不同的世界觀、價值體系,濃縮成符號一般的文字,藉此編碼;一旦有了名字,便投射出共同的指涉。
於是,從太平洋的花紋海豚「來」、海洋公園裡來自日本太地的「大花」,抑或是迷途至苗栗通霄的「阿通伯」,牠們都代表著身後整個族群、所在場域的不同狀態。僅僅因為與人類在不同時空、情境下相遇了,基於身體特色、種類分屬,抑或擱淺地點被賦予了名字,如同茫茫人海中辨識的座標,編注著人類與牠們獨一無二的相遇故事。
然而,我們真的跟這些鯨豚朋友建立起關係了嗎?沒有人能確定,但唯一明確知道的是,人類的各種行為、決定,確實會直接或間接地為牠們的生活環境或未來命運帶來影響。
 
生命中的寶藏朋友
在長期出海的經驗中,每位解說員或多或少總有心中的「本命鯨豚」。雖然每次出航的機運都是不可知的,但憑藉著組織持續近三十年來的海上調查,多少能累積出海上相遇物種的輪廓。那就像是一班固定開往某處的列車,上班族週一至週五固定出沒,特定會在哪些站上下車;而到了週末、國定假期,人潮動向就不可預測了。在東岸常出沒前幾名的「上班族」有長吻飛旋海豚、花紋海豚、熱帶斑海豚、弗氏海豚等;特定季節可能會經過的「大人物」大概有抹香鯨、領航鯨、虎鯨、大翅鯨⋯⋯。有些黑潮的解說員出海時總期盼遇見突如其來的「大人物」,而有些解說員們,則偏好和每天都有機會碰上的「上班族」點頭微笑。
「你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花紋海豚在全世界其實沒有這麼容易見到。」黑潮研究員余欣怡露出一種感慨的表情,一談到她的研究本行就完全不迷糊,雙眼發亮。
「咦? 真的?花紋海豚不是東岸常出現的第二名嗎?我以為其他地方也很常見耶。」我回想著上次參訪英國的鯨豚保育協會(Whale and Dolphin Conservation,WDC),他們也用花紋海豚做Photo-ID和募款,一直以為牠活躍於各大洲的近岸海域。
「因為花紋海豚的屬性是要在水深夠深還要離岸近,才有機會觀察到。全世界只有三、 四個地方比較容易近岸觀察到牠們,最知名的就是北大西洋的亞速群島、美國加州的蒙特利灣,水深夠又有陡降的地形,還有溫暖的洋流,是牠們喜歡的環境。在臺灣,特別的一點是我們可以在很近的地方就看見牠們,還很穩定地看見母子對出現在這個區域。全世界擁有這樣條件的地方真的不多,才有機會發展研究。」
余欣怡每當提及花紋海豚,總像是觸到什麼通電按鈕那般,對相關研究、冷知識和調查都格外痴迷,這是東海岸鯨豚調查圈人盡皆知的,彷彿那樣的愛是天生長出來的,從來沒有質疑或挑戰的空間。問為何獨鍾花紋海豚?她露出幸福的傻笑說:「因為牠很神祕呀!」相較於其他鯨豚種類的研究,花紋海豚因為在東岸目擊率高、行進速度較慢,可以說是調查研究的好對象,也較其他鯨種展露出更多的資訊,即便如此,余博士眼中的花紋海豚仍然神祕、性感,充滿謎團。臺灣東海岸的花紋海豚,看似溫吞柔軟其實花樣百出、彷彿低調無害卻悄悄偷走余欣怡的心。
一般的科學研究者透過數據來累積對每一隻動物的認識,理性、客觀,將海上遭遇動物的興奮,化做扎實的紀錄,盡可能不帶入過多人類情感去詮釋動物的行為,對於「為動物命名」這種一點也不科學的紀錄方法,多半不予置評。然而研究田野泡在賞鯨船上的余欣怡卻相對具有強大的包容性,她明白研究的出發點是好奇,但研究成果卻是為了讓更多人能對研究對象有不同面向的認識,甚至透過教育的路徑讓人們與海洋、鯨豚不再陌生,進而願意響應保育行動。
另一個專情於花紋海豚的解說員,也是現任黑潮執行長林東良,藍色解說背心上除了繡著自己的名字,另一邊則許願般地寫著他對花紋海豚的暱稱「花花鯨」。曾經一位導演訪談林東良時提問:「為何喜歡花紋海豚?」他悠悠地回答道:「牠們很有故事,把自己的生命都展現出來,經歷過什麼都在身上,好像就是,『我都接受,那你接不接受』這樣。」曾經也多次在海上與「來」相遇,歷經過「在茫茫大海中辨識出一頭相識的花紋海豚」的驚喜,林東良的鏡頭裡也裝滿了各式各樣對花紋海豚的凝視,像是試圖透過這些花紋海豚身上留下的痕跡,回溯牠在海中的遭遇。那些跨物種無法言說的表達,卻透過另一種形式,向願意理解的人類展示。
「花紋海豚會用身體寫日記。」當黑潮解說員向第一次出海的朋友介紹花紋海豚時,總會這樣比喻。牠們灰黑的體色在受傷癒合之後,留下淺色的傷疤,隨著年紀的堆疊,身上的傷痕也不斷增生,直到幾乎刮去了本來灰黑的底色,成為海浪之下花白的身影。
「這是二○○九年的來。」「這是二○一五年在石梯拍到的來。」「這是最近一次二○二二年拍到的來。」……解說員們總樂於用時間的刻度來比對花紋海豚的變化,事實上那些海上相遇的時刻,也同時記錄了當下拿相機的自己。有沒有一種可能,當船上的人們在為花紋海豚留下身影的同時,也在自己的靈魂表層上偷偷畫了一筆?也許在不知不覺中,花紋海豚就像青梅竹馬、無處不在的那個好朋友,與我們共享了數不盡的春夏秋冬——習慣到沒有存在感的那個朋友,其實就是鑲嵌在生命中無可取代的寶藏。
 
從命名建立關係
因為在海上認識了「來」得到的靈感,確認有機會在東部外海辨識花紋海豚個體的可能,黑潮在二○一○年開始透過Photo-ID紀錄方法,進行花蓮外海花紋海豚的個體辨識計畫。研究需要經費和熱情,更重要的是如何讓更多陸地上的朋友,能夠認識臺灣周遭海域多樣化的鯨豚生態。透過海上的經驗,我們深刻瞭解到:讓人與鯨豚真正產生連結,形成「豢養」的關係,首先是在千千萬萬的鯨豚中,找到那頭獨一無二、只屬於個人經驗連結出來的鯨,於是在黑潮解說員口中,又出現了甲骨文、拉鍊⋯⋯這些花紋海豚朋友。在認識那頭鯨之前,萬鯨於你如浮雲;在認識那頭鯨之後,千山萬水只為了追尋牠的消息。透過命名一頭海上的鯨,人們投射自身故事,與鯨產生連結和關懷,牠的一切都變得極具意義,自然而然地也會關心牠所生存的環境,就像對一個真正的朋友一樣感到好奇,願意付出。
「用愛,給我名字吧!然後,記得用你給我的名字來想念我⋯⋯」在累積足夠多的鯨豚個體數量之後,黑潮便向大眾啟動了「認養你的第一隻海豚──Photo-ID 募款計畫」,除了可以捐款支持海上調查,還可以有為花紋海豚命名的機會,將每隻個體對應的科學編碼,置換成捐款者指定的名字,再由黑潮的「鯨豚戶政事務所」資料庫加以生成「鯨豚身分證」,連同兩張出海尋鯨的船票一同寄送給捐款人。
推出之初,沒有預想到認養海豚受歡迎的程度,一公布就收到雪片般飛來的認養申請,隨之而來是上百則命名故事——有爸爸為了下一代的海洋環境捐款,以孩子的名字為海豚命名;也有韓國男團的粉絲,以應援的對象為海豚命名;還有以海豚背鰭缺刻及體色特徵來為其命名的,甚至有香港影后將獲獎的獎金捐款支持科學研究,而以該片中角色來為海豚命名。
這種「全民瘋命名」的熱潮讓科學家應接不暇,因為個體辨識的速度遠遠不及人們認養命名的速度,空前的熱烈反響也顯現出人們對於鯨豚朋友的好奇與喜愛,更催促著黑潮,將海上故事透過各種形式傳達給大眾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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