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詩書世家：閨中才女的天資與家學
瓊枝玉樹，交相映帶
萬曆四十四年（西元一六一六年）三月，正是草長鶯飛、繁花似錦之時。這個月初八的清晨，蘇州吳江汾湖的葉家午夢堂，葉紹袁和沈宜修的第三個女兒出生了。
襁褓中的小嬰兒玉雪可愛，葉紹袁喜出望外，給嬰兒取名葉小鸞，取字瓊章，又字瑤期。鸞是神話傳說中鳳凰一類的鳥，瓊章是對詩文的美稱，可見父親對這個剛剛降臨到人世間的女兒寄託了極美好的期望。
葉小鸞也的確沒有辜負父親對她的期望，長大之後，她果然驚才絕豔，「傾國殊姿，仙乎獨立，倍年靈慧，語亦生香」。
晚明時期，才女輩出，葉小鸞和她的姐妹在當時的文壇上也是閃耀一時。《彤奩雙葉題辭》稱：「吳汾諸葉，葉葉交光，中秀雙姝，尤餘清麗。」在葉氏姐妹中，葉小鸞尤為出類拔萃。她不僅容采端麗，明秀絕倫，且幼而奇慧，初學詩詞即卓然成家，風格雋永清逸。她四歲通《離騷》；十歲做對句；十二歲便工詩、善詞，「情深藻豔，宛約凝修」，「如玉山之映人，詩詞絕有思致」；十三歲工篇章，並古文及齊梁體，被譽為「筆墨精靈」。她生性仁厚，可稱得上是才色並茂，德容兼備。清代詞學家王昶將她譽為「明代閨閣第一人」。
她的父親葉紹袁，字仲韶，小名寶生。明末文學家，吳江汾湖世家葉氏第二十四世。葉紹袁是明天啟五年（西元一六二五年）進士，家學淵源，詩文俱佳，十五歲便中了秀才，文章更是贏得了「知是十年梨花槍，海內當無敵手」的美譽。
小鸞之母沈宜修也是明末著名才女。她來自同邑的另一書香世家松陵沈氏。沈氏以戲曲聞名，稱「吳江派」，與同時代以湯顯祖為代表的「臨川派」齊名。沈宜修熟讀經史，博通典故，流傳作品極多，素有「明代李清照」的美譽。學者張仲謀說：「明人稱道女性詩人，動以李清照作比，實際相去遠甚，而相近者當推沈宜修。」她的風格也直接影響了葉小鸞。
葉小鸞的出生地吳江，氣候溼潤，土地肥沃，風景旖旎，地靈人傑，民喜詩書，「多聞弦誦之聲，久負科名之盛」。早在西晉時期，詩人張翰就曾寫下〈思吳江歌〉：「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鱸正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難禁兮仰天悲。」據《世說新語．識鑑》：「張季鷹闢齊王東曹掾，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蒓菜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
李白有詩讚曰：「君不見吳中張翰稱達生，秋風忽憶江東行。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歷代文人墨客，如陸龜蒙、張先、梅堯臣、蘇軾、辛棄疾、姜夔、吳文英、蔣捷等人都曾為吳江留下詩文。
葉小鸞的父親葉紹袁、母親沈宜修來自吳江汾湖之畔的兩個書香世家，吳江葉氏和吳江沈氏。汾湖，位於吳江縣東南六十里的蘆墟鎮西。吳江葉氏，明清兩朝中進士者八人，縱跨七代，所謂「七世進士」。吳江沈氏，中進士者有九人，僅萬曆年間同一輩人中即有五人先後中進士，被譽為「沈氏五鳳」。葉氏以詩書傳家，沈氏以曲學名家。時人周銘《松陵絕妙詞選．凡例》評價曰：「家事清華，一門鼎盛，父子兄弟，皆善詞藻。所著詩餘，如百草流書，光采煥發。」當時的人評價葉沈兩家為：「沈氏一門，人人有集；汾湖諸葉，葉葉交光。」
葉小鸞的母親沈宜修，字宛君，是沈家「五鳳」之一沈珫的女兒。沈珫曾任山東東昌知府。沈宜修八歲喪母，父親又宦遊在外，自幼由姑母撫養長大，但她極愛詩詞，無師自通，四五歲即「過目成誦，瞻對如成人」，經史詞賦，過目即終身不忘，「幼無師承，從女輩問字，得一知十，遍通書史」。
當沈宜修年齡尚幼之時，即能「秉壼政，以禮肅下，閨門穆然」。如此年紀的女孩便能獨立操持家務和照顧自己，而且落落大方，深具名門閨秀氣質，這讓她的堂叔父沈瓚非常驚異和欣賞。沈瓚與葉紹袁的父親葉重第同籍，交情深厚，曾經對葉重第說：「家季玉有女，憲副公字。甄後弄書之歲耳，母亡而條條娓娓如也，長必賢，是有貴徵，曷以字若子。」葉重第很是歡喜。就這樣，沈瓚做媒，將沈宜修聘給了葉家。沈宜修十六歲，便與葉紹袁成婚，嫁至葉家。
沈宜修與葉紹袁婚後情投意合、琴瑟和鳴，可謂「瓊枝玉樹，交相輝映」「倫則夫婦，契兼朋友」。沈宜修兼有江南女子的靈秀和書香門第的才氣，秉性溫柔賢淑。葉紹袁深愛妻子，對她極為欣賞，稱讚她「秀外慧中」、「雅人深致」。自嫁入葉家，沈宜修雖然忙碌，卻手不釋卷，作下大量詩詞，「米鹽漿酒之暇，不廢吟詠」。
婚後，葉紹袁和沈宜修便居住在午夢堂。從葉紹袁的父親葉重第開始，葉家便定居於午夢堂。因為葉重第非常喜歡夏日午睡醒來時的那份寧靜怡然，更喜宋代詩人蘇舜欽〈夏意〉中的詩句：「別院深深夏席清，石榴開遍透簾明。樹蔭滿地日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於是，他便給自己的居所取名為午夢堂。
午夢堂位於吳江北厙汾湖邊的葉家埭（今葉周村），內有秦齋、謝齋、芳雪軒、疏香閣、清白堂等。其中，秦齋為葉紹袁、沈宜修的臥室。謝齋取「謝氏階庭芝玉之義」，是希望葉家也能像東晉時的謝家一樣芝玉滿堂。這是葉紹袁書房，同時又是葉家子女的讀書之處。芳雪軒是葉紹袁和沈宜修的長女葉紈紈的臥室兼書房。疏香閣則是葉小鸞的閨房。清白堂前的庭院中有「孤松修竹數竿，梅花一二枝，芭蕉、芍藥，楚楚欄砌間」，堂名「清白」二字寓葉紹袁之父葉重第為人之志。
葉紹袁和沈宜修兩人共育有五女八男，除四女失載、八兒早夭外，俱有文采。長女葉紈紈、次女葉小紈、三女葉小鸞、五女葉小蘩、三兒媳沈憲英均工詩詞。著名詩論家葉燮為其六子。崇禎九年（西元一六三六年），葉紹袁將愛妻和子女的作品編成《午夢堂集》，傳於後世，此為後話。
在葉紹袁之前，其母馮老夫人曾經生有四子，但是都夭折了，因此在生下葉紹袁之後，馮夫人和葉重第都是異常疼惜。根據當地風俗，為了避免孩子夭折，要把他暫時寄放到一個人丁興旺的人家，於是葉紹袁出生僅四個月，葉重第便把兒子送到了好友袁黃的家中寄養。
袁黃給葉紹袁取名寶生。葉紹袁六歲進入私塾讀書，和袁家的兒子袁儼（字若思）同吃、同住、同讀書，結成了感情深厚的異姓兄弟。袁黃是當時名士，袁家「往來皆文士，談笑即文章」，葉紹袁自然深受薰陶，受益匪淺。在葉紹袁十歲那年，葉重第把兒子從袁家接了回來。為了感謝袁家的培育之恩，便給兒子定名為「紹袁」。紹者，傳也。
葉紹袁十五歲與沈宜修結下秦晉之好，但「仍讀書司馬公家，以宴爾暫歸」，「同袁儼、金浮弋（名元嘉，丁未進士）讀書家廬」，即仍然同袁儼、金浮弋在袁家潛心攻讀，即使是新婚燕爾也只是「暫歸」，學業絲毫不敢荒廢。正因為如此，葉紹袁和沈宜修婚後五年才生下長女葉紈紈。
葉小鸞是他們的第三個女兒。
瓊枝玉樹，交相映帶
萬曆四十四年（西元一六一六年）三月，正是草長鶯飛、繁花似錦之時。這個月初八的清晨，蘇州吳江汾湖的葉家午夢堂，葉紹袁和沈宜修的第三個女兒出生了。
襁褓中的小嬰兒玉雪可愛，葉紹袁喜出望外，給嬰兒取名葉小鸞，取字瓊章，又字瑤期。鸞是神話傳說中鳳凰一類的鳥，瓊章是對詩文的美稱，可見父親對這個剛剛降臨到人世間的女兒寄託了極美好的期望。
葉小鸞也的確沒有辜負父親對她的期望，長大之後，她果然驚才絕豔，「傾國殊姿，仙乎獨立，倍年靈慧，語亦生香」。
晚明時期，才女輩出，葉小鸞和她的姐妹在當時的文壇上也是閃耀一時。《彤奩雙葉題辭》稱：「吳汾諸葉，葉葉交光，中秀雙姝，尤餘清麗。」在葉氏姐妹中，葉小鸞尤為出類拔萃。她不僅容采端麗，明秀絕倫，且幼而奇慧，初學詩詞即卓然成家，風格雋永清逸。她四歲通《離騷》；十歲做對句；十二歲便工詩、善詞，「情深藻豔，宛約凝修」，「如玉山之映人，詩詞絕有思致」；十三歲工篇章，並古文及齊梁體，被譽為「筆墨精靈」。她生性仁厚，可稱得上是才色並茂，德容兼備。清代詞學家王昶將她譽為「明代閨閣第一人」。
她的父親葉紹袁，字仲韶，小名寶生。明末文學家，吳江汾湖世家葉氏第二十四世。葉紹袁是明天啟五年（西元一六二五年）進士，家學淵源，詩文俱佳，十五歲便中了秀才，文章更是贏得了「知是十年梨花槍，海內當無敵手」的美譽。
小鸞之母沈宜修也是明末著名才女。她來自同邑的另一書香世家松陵沈氏。沈氏以戲曲聞名，稱「吳江派」，與同時代以湯顯祖為代表的「臨川派」齊名。沈宜修熟讀經史，博通典故，流傳作品極多，素有「明代李清照」的美譽。學者張仲謀說：「明人稱道女性詩人，動以李清照作比，實際相去遠甚，而相近者當推沈宜修。」她的風格也直接影響了葉小鸞。
葉小鸞的出生地吳江，氣候溼潤，土地肥沃，風景旖旎，地靈人傑，民喜詩書，「多聞弦誦之聲，久負科名之盛」。早在西晉時期，詩人張翰就曾寫下〈思吳江歌〉：「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鱸正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難禁兮仰天悲。」據《世說新語．識鑑》：「張季鷹闢齊王東曹掾，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蒓菜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
李白有詩讚曰：「君不見吳中張翰稱達生，秋風忽憶江東行。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歷代文人墨客，如陸龜蒙、張先、梅堯臣、蘇軾、辛棄疾、姜夔、吳文英、蔣捷等人都曾為吳江留下詩文。
葉小鸞的父親葉紹袁、母親沈宜修來自吳江汾湖之畔的兩個書香世家，吳江葉氏和吳江沈氏。汾湖，位於吳江縣東南六十里的蘆墟鎮西。吳江葉氏，明清兩朝中進士者八人，縱跨七代，所謂「七世進士」。吳江沈氏，中進士者有九人，僅萬曆年間同一輩人中即有五人先後中進士，被譽為「沈氏五鳳」。葉氏以詩書傳家，沈氏以曲學名家。時人周銘《松陵絕妙詞選．凡例》評價曰：「家事清華，一門鼎盛，父子兄弟，皆善詞藻。所著詩餘，如百草流書，光采煥發。」當時的人評價葉沈兩家為：「沈氏一門，人人有集；汾湖諸葉，葉葉交光。」
葉小鸞的母親沈宜修，字宛君，是沈家「五鳳」之一沈珫的女兒。沈珫曾任山東東昌知府。沈宜修八歲喪母，父親又宦遊在外，自幼由姑母撫養長大，但她極愛詩詞，無師自通，四五歲即「過目成誦，瞻對如成人」，經史詞賦，過目即終身不忘，「幼無師承，從女輩問字，得一知十，遍通書史」。
當沈宜修年齡尚幼之時，即能「秉壼政，以禮肅下，閨門穆然」。如此年紀的女孩便能獨立操持家務和照顧自己，而且落落大方，深具名門閨秀氣質，這讓她的堂叔父沈瓚非常驚異和欣賞。沈瓚與葉紹袁的父親葉重第同籍，交情深厚，曾經對葉重第說：「家季玉有女，憲副公字。甄後弄書之歲耳，母亡而條條娓娓如也，長必賢，是有貴徵，曷以字若子。」葉重第很是歡喜。就這樣，沈瓚做媒，將沈宜修聘給了葉家。沈宜修十六歲，便與葉紹袁成婚，嫁至葉家。
沈宜修與葉紹袁婚後情投意合、琴瑟和鳴，可謂「瓊枝玉樹，交相輝映」「倫則夫婦，契兼朋友」。沈宜修兼有江南女子的靈秀和書香門第的才氣，秉性溫柔賢淑。葉紹袁深愛妻子，對她極為欣賞，稱讚她「秀外慧中」、「雅人深致」。自嫁入葉家，沈宜修雖然忙碌，卻手不釋卷，作下大量詩詞，「米鹽漿酒之暇，不廢吟詠」。
婚後，葉紹袁和沈宜修便居住在午夢堂。從葉紹袁的父親葉重第開始，葉家便定居於午夢堂。因為葉重第非常喜歡夏日午睡醒來時的那份寧靜怡然，更喜宋代詩人蘇舜欽〈夏意〉中的詩句：「別院深深夏席清，石榴開遍透簾明。樹蔭滿地日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於是，他便給自己的居所取名為午夢堂。
午夢堂位於吳江北厙汾湖邊的葉家埭（今葉周村），內有秦齋、謝齋、芳雪軒、疏香閣、清白堂等。其中，秦齋為葉紹袁、沈宜修的臥室。謝齋取「謝氏階庭芝玉之義」，是希望葉家也能像東晉時的謝家一樣芝玉滿堂。這是葉紹袁書房，同時又是葉家子女的讀書之處。芳雪軒是葉紹袁和沈宜修的長女葉紈紈的臥室兼書房。疏香閣則是葉小鸞的閨房。清白堂前的庭院中有「孤松修竹數竿，梅花一二枝，芭蕉、芍藥，楚楚欄砌間」，堂名「清白」二字寓葉紹袁之父葉重第為人之志。
葉紹袁和沈宜修兩人共育有五女八男，除四女失載、八兒早夭外，俱有文采。長女葉紈紈、次女葉小紈、三女葉小鸞、五女葉小蘩、三兒媳沈憲英均工詩詞。著名詩論家葉燮為其六子。崇禎九年（西元一六三六年），葉紹袁將愛妻和子女的作品編成《午夢堂集》，傳於後世，此為後話。
在葉紹袁之前，其母馮老夫人曾經生有四子，但是都夭折了，因此在生下葉紹袁之後，馮夫人和葉重第都是異常疼惜。根據當地風俗，為了避免孩子夭折，要把他暫時寄放到一個人丁興旺的人家，於是葉紹袁出生僅四個月，葉重第便把兒子送到了好友袁黃的家中寄養。
袁黃給葉紹袁取名寶生。葉紹袁六歲進入私塾讀書，和袁家的兒子袁儼（字若思）同吃、同住、同讀書，結成了感情深厚的異姓兄弟。袁黃是當時名士，袁家「往來皆文士，談笑即文章」，葉紹袁自然深受薰陶，受益匪淺。在葉紹袁十歲那年，葉重第把兒子從袁家接了回來。為了感謝袁家的培育之恩，便給兒子定名為「紹袁」。紹者，傳也。
葉紹袁十五歲與沈宜修結下秦晉之好，但「仍讀書司馬公家，以宴爾暫歸」，「同袁儼、金浮弋（名元嘉，丁未進士）讀書家廬」，即仍然同袁儼、金浮弋在袁家潛心攻讀，即使是新婚燕爾也只是「暫歸」，學業絲毫不敢荒廢。正因為如此，葉紹袁和沈宜修婚後五年才生下長女葉紈紈。
葉小鸞是他們的第三個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