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慢腳步

自從七月退休下來後，外子每個星期假日都會陪我爬圓通寺，而其實這是一條再熟悉不過的路了，打我未結婚的時候，我就曾經在結婚前的一個暑假裡，為了減肥，自己每天爬這一座山，而確實也因為爬這一座山，整個暑假讓我瘦身下來，苗條不少。結婚後，兩個孩子相繼出生、長大，孩子讀國小時，外子也常帶著他們爬這一座山，只記得當時外子會沿路教他們認識花草、植物，甚至教他們捉蝴蝶和瓢蟲，而我就在一旁擔心著孩子的安危，希望他們不要跌倒，不要衝過頭。一直以來，自己好像只是一個默默守在一旁的配角，一晃眼，孩子都長大成人、出社會了，自己也退了休，外子因為擔心我體重過重，而力促我要爬山、運動減肥。我心裡暗笑，年輕的時候兩人經常為了管教孩子意見不合而吵架，而現在每個星期的爬山二人組，倒像是中年後又重新談戀愛的感覺一樣。

年輕的時候，不管是爬山或外出辦事，外子總是一馬當先、健步如飛，而我總是在後頭拼命地趕，拼命地追，有時候自己都會感到悲哀，為什麼不但管教孩子的觀念不同，就連走路的步調都差這麼多。而現在我和外子都步入中年了，雖然他依然健步如飛，但是最大的不同是現在的他都會在一個定點，也就是在路途中的涼亭等我，然後興奮地告訴我：「秀玲，站在這裡看view，前面是觀音山，右邊是七星山、大屯山」，「妳看，那裡是新光三越，它的後面是圓山飯店，走過來一點，那裡就是101了。」

我一邊喝水，一邊聽外子的解說，心裡有一種喜悅，原來自己也懂得放慢腳步，靜下心來欣賞沿途的風景，一邊更欣喜的是，這二十多年來外子真的有所改變，他不再那麼急躁如火，是他先懂得放慢腳步，一路帶領著我欣賞沿途的風景，而雖然走的是同一條路，爬的是同一座山，卻似乎每次都讓我們有不同的驚奇、不同的發現。上星期天，我們就驚喜地看見一隻松鼠在一棵柚子樹上大啃柚子，也發現地上掉了幾個被松鼠啃過的柚子，這才發現原來山裡有松鼠，原來山裡是有柚子樹的。山依舊是山，人依舊是人，這麼多年來我們總是可以在同一座山裡發現不同的驚喜，那麼我們也可以在相同的人身上體悟到從前沒有發現的好。這個星期天在下山途中，突然看見外子在一處定點駐足許久，等到我走近，他才輕聲對我說：「噓，這裡有一隻鴨科類的鳥，可能是台灣藍鵲。」外子很喜歡賞鳥，但是平時工作繁忙，也少有這一分閒情去賞鳥，不過他倒是認識不少鳥，那天在山上涼亭裡剪報的時候，他還看到攀木蜥蝪。外子幾乎在山裡看得到的動物他都叫得出口。為了確定那天在山上看到的那隻鳥叫什麼名字，一回到家，他就興沖沖地去查野鳥圖鑑，然後很興奮地告訴我：「秀玲，是喜鵲啦，今天在山上看到的那隻鳥是喜鵲啦。」

外子就是求知慾這麼強的人，對啥都有興趣，每次上山都帶著四份報紙，一邊看，一邊剪，從不錯過他認為值得珍藏、記錄的消息與知識。每年更是花不少錢在買書上，上自地理、歷史、科學、文學，下自股票、財經、建築、花草、植物、風水等他都涉獵，實在很佩服他一個年過半百的中年人求知慾還如此旺盛，更重要的，也就是他常告訴我的凡事要正面思考！

人沒有十全十美的，雖然外子也有一些他改不掉的壞習性，但是這些年來我也的確感受到他的一些改變，例如，他懂得在某些事上放慢腳步，也懂得在某些事情上重視我的感受，希望在我驚豔地發現他的好時，自己也能在某些不成熟的地方有所成長、改變，那麼我心裡深處也就不免要吶喊著：「我見青山多嫵媚，願你見我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