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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華麗在華麗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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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到華麗鎮

爸爸開車帶我到華麗鎮,那天正好瑪琳颱風過境,破舊的小發財車一路跳舞,真怕它在半路突然粉身碎骨。我們的行李少得可憐,只有一張書桌、兩個皮箱、三箱書,還有一張媽媽的放大照片。

爸爸興奮得不時扶眼鏡說:「華麗,你看這就是華麗鎮,它的名字跟你的名字一樣哦,也是你媽媽的故鄉,那邊就是我常跟你說的黑布森林。」爸爸搖下玻璃窗,車子跳得更厲害了,在風雨中的黑布森林果然像一大塊溼溚溚髒兮兮的抹布。「你說——咳——咳——好不好玩?」風太大了,害我們吃了一肚子風:「一點都不好玩,咻——咻——我看它應該叫做破布——咻——咻——森林。」一樣是吃風,我們發出的聲音卻不一樣,「你這挑剔鬼,刀子嘴,明天放晴,你就知道這裡有多好——咳——咳。」第一次到華麗鎮,我們就這樣一路發著怪聲吼到目的地。

結果第二天風雨停了,全鎮被颱風掃得亂七八糟,馬路上到處是斷樹、破瓦、寶特瓶,廣告招牌搖來搖去,有的少了好幾個字,還有好多好多的塑膠袋,好像全世界的塑膠袋都流到這裡來了。更令人失望的是,在爸爸口中「堂皇氣派」的房子,不過就是一棟破舊的陳年古蹟,裡面陰森森的,還有很濃的霉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我覺得簡直是受騙了。

我們在台北本來住得好好的,雖然媽媽去世好幾年了,爸爸跟我卻是一對「好拍檔」,我們難過的時候說笑話互相安慰,快樂的時候一起吹口哨「吼」歌,我管煮飯、洗衣,他管賺錢,雖然我不太會煮飯洗衣,他也不太會賺錢,我們卻過得很「幸福」。沒有想到外公突然去世,指定爸爸繼承他的醫院,我們只好來到這醜不拉幾的華麗鎮。

我認為爸爸是個「怪物」,他喜歡講故事,講「黑布森林」的故事,一面講一面畫黑板,故事講完,黑板變白板;他是個獸醫卻喜歡數字,身上隨時帶著小計算機,走到哪裡打到哪裡,如果你跟他說:「今天我們去露營,走了好久好久才到。」他會說:「到底多久,告訴我確定的數字。」如果你告訴他時間,他便開始找地圖,打計算機,然後告訴你甲地到乙地,一共幾公里幾公尺,我們走路的平均時速,我每次被他弄得腦筋打好幾個結;他跟朋友合開獸醫診所,牆上掛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價目表,告訴你第一次掛號費多少,第二次掛號費多少,手續費、注射費、藥劑費,爸爸的診所生意不好,我想可能是這張價目表太複雜的關係。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會搬到華麗鎮來囉!
光是打掃這個破房子,就花掉我們三天的時間。它是一棟老式的二層樓房,就在小鎮「三山國王廟」的斜對面,正對面是農藥行,隔壁是美容院還有香燭店,如果你站在廟門口就會看到破得不能再破的招牌「大野醫院」,我從沒聽過醫院叫「大野」的,問爸爸為什麼取這麼怪的名字,爸爸扶了扶眼鏡說:「這裡面有點複雜,讓我來說明一下,這家醫院已經有六十五年歷史了,日據時代開業的醫生是個日本人叫「大野次郎」的,他是外公的好朋友,後來台灣光復,大野先生回日本,醫院由外公接辦,為了紀念他們的友誼,醫院名稱一直用到現在。」

「我覺得醫院應該叫『和平』或『大順』才像個醫院。」

「為了感謝外公的好意,他一直怕我們父女過得不好,才把醫院留給爸爸,我看我們還是不要改。」

爸爸是個獸醫,於是「大野醫院」就變成「大野獸醫院」,這個名字真好玩,我整天歪頭歪腦地研究這個招牌,你可以唸成「大野獸」「醫院」;或者「大野」「獸醫院」;或者「大野獸」「獸醫」「院」,不久我就編了一串新的繞口令。

華麗的繞口令

大野獸醫院有個獸醫生
獸醫生專醫大野獸
獸醫生不是大野獸
大野獸都到獸醫院

爸爸都叫我「怪孩子」,其實我一點也不怪,只是喜歡繞口令,我天生有這個本事,聽說我六個月就會講話,第一個會講的話不是爸爸媽媽,而是花花,滿一歲半就會第一個繞口令「花花漂漂,麗麗漂漂,麗麗愛漂漂,爸爸不愛漂漂」;四歲上幼稚園,六歲時老師要我們準備講一個故事,我講的是一個笑話:「很久很久以前,媽媽問爸爸:『你要去哪裡?』爸爸說:『我要去那裡。』媽媽說:『那裡是哪裡?』爸爸說:『那裡是你不喜歡我去的那裡。』媽媽說:『到底你說的那裡是哪裡?』爸爸說:『就是「那裡咖啡館」嘛!』」

爸爸常說他是「數字天才」,我是「文字天才」,其實我覺得我是破壞文字天才,我常把字顛倒寫,「山」寫成「山」;「森」寫成「森」;「華麗」寫成「麗華」;大概我覺得「麗華」比「華麗」好聽,「華麗」聽起來像「發綠」,誰願意發綠呢?因為媽媽懷我時,夢見一片花花綠綠的大花園,又為了紀念她的故鄉「華麗」,才幫我取這個名字。發綠就發綠吧!總比發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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