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蘋果的執著

不能說它是紅的，它不是一種顏色，它只是蘋果。不能說它是圓的，它不是一種形狀，它只是蘋果。不能說它是酸的，它不是一種味道，它只是蘋果。不能說它是昂貴的，它不是價格，它只是蘋果。不能說它有多麼漂亮，它不是美，它只是蘋果。無法分類，又非植物，因為蘋果只是蘋果。
是開花的蘋果，是結果的蘋果，是在枝頭被風搖動的蘋果。是雨淋的蘋果，是被啄食的蘋果，是被摘下的蘋果。是落在地上的蘋果。是腐爛的蘋果。種子的蘋果，冒芽的蘋果。是沒有必要稱之為蘋果的蘋果。可以不是蘋果的蘋果，是蘋果也無妨的蘋果，不論是不是蘋果，唯一的蘋果就是所有的蘋果。
是紅玉，是國光，是王鈴，是祝，是魁，是紅魁，是一個蘋果，三個的五個的一籃的、七公斤的蘋果，是十二噸的蘋果、二百萬噸的蘋果。被生產的蘋果，被搬運的蘋果。被秤重被包裝被交易的蘋果。被消毒的蘋果，被消化的蘋果。被消費的蘋果，被消滅的蘋果。是蘋果啊！是蘋果嗎？
是那個，就是在那裡的，就是那個。就是那裡的那個籃子中的。是從桌上滾落的那個，被畫到畫布上的那個，是用烤箱烤的那個。孩子們把那個拿在手上，啃著那個，就是那個，它。無論吃多少個，無論腐爛多少個，它都會一個接一個地湧現枝頭，閃閃發亮地永遠擺滿店頭。什麼的複製品？何時的複製品？
是無法回答的蘋果。是無法提問的蘋果。無法講述，最終只能是蘋果，現在仍是⋯⋯



 
關於灰之我見

無論多麼白的白，也不會有真正白的先例。在看似沒有一點陰翳的白中，隱匿著肉眼看不見的微黑，通常，這就是白的結構。我們不妨這樣理解，白非但不敵視黑，反而白正因其白才產生黑孕育黑。從它存在的那一瞬間起，白就已經開始向黑而生了。
然而在走向黑的漫長過程中，不論經過怎樣的灰的協調，在抵達徹底變黑的瞬間之前，白都從未停止過堅守自己的白。即便被一些不被認為有著白的屬性的東西—比如影子、比如弱光、比如被光吸收的侵犯等，白在灰的假面背後閃耀著。白的死去只是一瞬。那一瞬，白消失得無影無蹤，完整的黑頓現。然而——
無論多麼黑的黑，也不會有真正黑的先例。在看似沒有一點光亮
的黑中，隱匿著肉眼看不見的基因似的微白，這就是黑平常的結
構。從它存在的那一瞬起，黑就已經開始向白而生了⋯⋯



 
玩水的觀察

先是被水濡濕的足跡消失，然後是可愛的酒窩和圓圓的眼睛消失。一旦桃色的手指消失、烏黑的捲髮消失、膝蓋消失的一眨眼間藍天消失，花朵消失，接著，所有的文字也都消失了。當然士兵們消失，錐子、鐵錘、鉗子等工具也消失，由此足以推測出，思想也一定消失了。就是說，從最確定的東西到最不確定的東西，全都消失了。
將這種狀態描述為一切都消失了，那是懶惰詩人慣常的手段，其實，「一切都消失了」也消失了，意味著「一切都消失了也消失了」都消失了，然而，還來不及被這種文字遊戲弄得神魂顛倒，在下一個瞬間，一條活蹦亂跳的鱒魚就出現了。也來不及細想，緊接著，小河、還有無主的皮包、六法全書、午後二時十三分出現了，此外，戀人們也開始出現。然後一瞬之間，被水濡濕的足跡重又顯現，那位SXXX小姑娘（五歲五個月）裸露的肚皮和中間漩渦般的肚臍以及興高采烈的笑顏也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