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錄自《石馬坡》第二回〈文長將軍論備案 諸葛武侯試孺子〉
（……前略……）
魏延見孔明言之激昂，忽欬聲驟起，血濺於掌。延駭然曰：「丞相且請安歇養病，延隨即告退！」孔明制止曰：「舊疾而已，但且無妨！思及先帝知遇之恩，吾豈可懈怠！」延見孔明堅定伐賊之志，更憶先帝提攜之恩，又有丞相厚愛之情，遂不忍泣曰：「延本部曲士卒，隨先帝入蜀，是先帝拔擢宏恩，更力排眾議，使延領漢中督守而有今日，延三生難報先帝浩恩！及先帝崩殂，丞相繼志，亦對延多薦聖上而獲擢升，延亦不敢忘此大恩，豈有一日不思何以圖報矣！」孔明對泣曰：「文長過謙，此皆勇猛報國，功勳卓著所得耳。亮亦布衣，是先帝不以亮卑鄙，猥自枉屈而三顧草廬。當今益州皆思偏安而多有力反北擊滅賊者，僅文長深知我心。他日繼吾伐賊志事者，惟文長耳！」延驚曰：「丞相何出此言，延願隨丞相出生入死，生死共進，報先帝遺德，何來繼志之說耶？」孔明曰：「若我一日不在，文長須當承吾志業！」延曰：「丞相尚且莫再出此凶言！」孔明喟然，對延再曰：「文長可獨領大軍進退否？」延跪地曰：「丞相且請莫再出此凶言！」孔明追問曰：「文長可否？」延仍俯首不答。
孔明見魏延不敢妄言，乃扶延對坐曰：「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後事不備，恐非家國之幸。此次吾舊疾復發，又見文長與威公之爭再起，故有後備之思矣。吾與文長，皆追先帝志業死士，是故旦有變故，當由文長領軍繼志。文長前有獨自率軍入羌布局，以寡敵眾，大破魏將費瑤、郭淮大捷，實可臨大敵而自謀用兵進退，若家國有難，豈可如此推諉！」延曰：「非文長不領重任，蓋軍與國豈可一日無丞相乎？」孔明不顧延尚未應允，對延再曰：「文長領軍以後，威公如何處之耶？」延曰：「若一軍旦有變故，當以大局為重。威公雖性狹，然糧草運籌大才，舉世難得，若為家國之計，延須忍之！」孔明曰：「若其不從文長領軍如何耶？」延曰：「責之可矣！」孔明曰：「如責之無益奈何耶？」延曰：「再責可矣！」孔明疑曰：「威公不服而違軍令，文長使持節，何故不先斬而後奏，以安軍心耶？」延曰：「益州疲弊如此，將相人才匱乏，威公雖狹狷，然擁大才，若輕易斬之，實非家國之幸。應效丞相服南中叛亂之事，使其終得轉念大局之思也。」孔明稱善，後又曰：「文長為將帥大才，性耿直，故難容威公心狹，然文長終非文事之才，故以為費文偉如何耶？」延曰：「文偉聰穎，性忠純，為國不為己，不似威公俐齒，因一己私慾而僅為丞相盡忠耳。」孔明曰：「蔣公琰何如耶？」延曰：「公琰與文偉皆為國忠貞之士耳。」孔明頷首再問曰：「若大軍之中，文長與文偉共謀進退可乎？」延曰：「文偉誠信論事，為國盡忠，亦有韜略，可也。」孔明曰：「文長威猛，然實非相才，若居二人之下可乎？」延曰：「延本部曲，能有今日，乃先帝及丞相恩澤，延一心掛念者，惟擊賊耳。若再無如丞相將相兩才者，而分權外將內相，延仍願為國而擊北賊，將相內外合力，豈有上下之分耶？如能伐賊，功名浮雲，但有居下又如何。獨內相能安邦定國，使聖上不進讒言擾軍，將可全力滅賊，如此豈有天下不平之日乎？」孔明頷首稱許。
見魏延應答信實，孔明又問曰：「然文長若居威公之下可乎？」延驟曰：「不可！威公雖有長才，可作運籌規度，然其為己不為國，誠小人矣。其可行小事，但因不能容物，私忿排除異己，與劉琰同，故絕非相才。若此，則其必為己拉幫結黨，構陷異類，獨順者留，蜀中大亂矣！」孔明哂之，又歎曰：「所謂『禍患起忽微，智勇困所溺』，吾晚察威公鬥爭異己之心，然其勢至此，眾人多已莫敢不從。因此諸多情事吾實為己溺所蔽，故難有早日醒察，亦因親之信之而有所輕忽，乃至於今日，此皆亮之過，吾必力圖匡正也。然若眾將之中，王平、馬岱、姜維何如耶？文長之後又如何耶？」延曰：「王平布衣從軍，好公義，能體士卒苦，嚴守紀律，用兵謹慎，平生不識大字，惟通曉兵法，雖自魏歸蜀，而性有猜疑之損，然其赤心多事可證，可以託付進退之大任矣；姜維雖為近期降將，然武勇韜略兼備，觀其言行若無二心，可以善養而器之，來日必為蜀中大將，又因出身涼州，若伐賊有成，日後可經營隴西之地矣；而漢中尚有大將吳懿，雖貴為國戚，然可攻可守，曾隨延一同大破魏軍，亦為妥靠之人也；惟馬岱因族兄馬超而貴，將才並不顯著，臨陣或缺獨謀善斷，難有獨當一面，以至於縱橫沙場，軍功至今不彰，然其為國忠誠，雖其身無法識別變通所受籌謀良窳，但若授予計謀軍策，尚可聽令執事，故仍可用也。延以為己身以後，吳懿、王平可接大任，來日若姜維忠貞可驗，亦為可造之將才也！」
魏延言畢，孔明乃歎延識將認卒之雄才，不出己見之所察。如此將帥大器，實可繼其北伐志業。然則孔明所憂，獨宿將魏延與其年紀相當，延能繼一時之志，焉能領長年之軍，其後必得再尋接任繼志者。吳懿、王平沙場著有戰功，然皆有年紀，惟觀姜維可善加培育。若安國內相，延非專擅，則須再尋他人承之。孔明先稱延言之善，後又曰：「久聞文長帳下有文士修廓者，前次遣派出使司馬懿軍營試之，忠來進退得宜，全身而退，實為胸懷大才者，文長能否割愛耶？吾今有一重任，須尋貞節之士，故想再一試也。」延曰：「忠來與延頗具淵源，故延深知其忠人之事，必不負所托，延可具保其人忠貞亮節。前見劉琰及楊儀等人善弄是非，一來不願薦忠來進朝入仕而被群小害之，二者忠來亦只願效力延帳之下，故絕非延自珍而不薦耳。今若丞相願重用之，實乃延與忠來之幸，亦為日後家國之大幸也。望丞相能親教孺子，並惜之而不被楊儀等人所弄！」孔明笑曰：「吾前已識見忠來之才，豈有不惜之意！文長為國舉才而不藏私，乃大器忠毅之士。今且有重任委之，實非奪才，事成必歸忠來，文長且請勿憂。」孔明言訖，親送魏延離營。
（……後略……）
（……前略……）
魏延見孔明言之激昂，忽欬聲驟起，血濺於掌。延駭然曰：「丞相且請安歇養病，延隨即告退！」孔明制止曰：「舊疾而已，但且無妨！思及先帝知遇之恩，吾豈可懈怠！」延見孔明堅定伐賊之志，更憶先帝提攜之恩，又有丞相厚愛之情，遂不忍泣曰：「延本部曲士卒，隨先帝入蜀，是先帝拔擢宏恩，更力排眾議，使延領漢中督守而有今日，延三生難報先帝浩恩！及先帝崩殂，丞相繼志，亦對延多薦聖上而獲擢升，延亦不敢忘此大恩，豈有一日不思何以圖報矣！」孔明對泣曰：「文長過謙，此皆勇猛報國，功勳卓著所得耳。亮亦布衣，是先帝不以亮卑鄙，猥自枉屈而三顧草廬。當今益州皆思偏安而多有力反北擊滅賊者，僅文長深知我心。他日繼吾伐賊志事者，惟文長耳！」延驚曰：「丞相何出此言，延願隨丞相出生入死，生死共進，報先帝遺德，何來繼志之說耶？」孔明曰：「若我一日不在，文長須當承吾志業！」延曰：「丞相尚且莫再出此凶言！」孔明喟然，對延再曰：「文長可獨領大軍進退否？」延跪地曰：「丞相且請莫再出此凶言！」孔明追問曰：「文長可否？」延仍俯首不答。
孔明見魏延不敢妄言，乃扶延對坐曰：「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後事不備，恐非家國之幸。此次吾舊疾復發，又見文長與威公之爭再起，故有後備之思矣。吾與文長，皆追先帝志業死士，是故旦有變故，當由文長領軍繼志。文長前有獨自率軍入羌布局，以寡敵眾，大破魏將費瑤、郭淮大捷，實可臨大敵而自謀用兵進退，若家國有難，豈可如此推諉！」延曰：「非文長不領重任，蓋軍與國豈可一日無丞相乎？」孔明不顧延尚未應允，對延再曰：「文長領軍以後，威公如何處之耶？」延曰：「若一軍旦有變故，當以大局為重。威公雖性狹，然糧草運籌大才，舉世難得，若為家國之計，延須忍之！」孔明曰：「若其不從文長領軍如何耶？」延曰：「責之可矣！」孔明曰：「如責之無益奈何耶？」延曰：「再責可矣！」孔明疑曰：「威公不服而違軍令，文長使持節，何故不先斬而後奏，以安軍心耶？」延曰：「益州疲弊如此，將相人才匱乏，威公雖狹狷，然擁大才，若輕易斬之，實非家國之幸。應效丞相服南中叛亂之事，使其終得轉念大局之思也。」孔明稱善，後又曰：「文長為將帥大才，性耿直，故難容威公心狹，然文長終非文事之才，故以為費文偉如何耶？」延曰：「文偉聰穎，性忠純，為國不為己，不似威公俐齒，因一己私慾而僅為丞相盡忠耳。」孔明曰：「蔣公琰何如耶？」延曰：「公琰與文偉皆為國忠貞之士耳。」孔明頷首再問曰：「若大軍之中，文長與文偉共謀進退可乎？」延曰：「文偉誠信論事，為國盡忠，亦有韜略，可也。」孔明曰：「文長威猛，然實非相才，若居二人之下可乎？」延曰：「延本部曲，能有今日，乃先帝及丞相恩澤，延一心掛念者，惟擊賊耳。若再無如丞相將相兩才者，而分權外將內相，延仍願為國而擊北賊，將相內外合力，豈有上下之分耶？如能伐賊，功名浮雲，但有居下又如何。獨內相能安邦定國，使聖上不進讒言擾軍，將可全力滅賊，如此豈有天下不平之日乎？」孔明頷首稱許。
見魏延應答信實，孔明又問曰：「然文長若居威公之下可乎？」延驟曰：「不可！威公雖有長才，可作運籌規度，然其為己不為國，誠小人矣。其可行小事，但因不能容物，私忿排除異己，與劉琰同，故絕非相才。若此，則其必為己拉幫結黨，構陷異類，獨順者留，蜀中大亂矣！」孔明哂之，又歎曰：「所謂『禍患起忽微，智勇困所溺』，吾晚察威公鬥爭異己之心，然其勢至此，眾人多已莫敢不從。因此諸多情事吾實為己溺所蔽，故難有早日醒察，亦因親之信之而有所輕忽，乃至於今日，此皆亮之過，吾必力圖匡正也。然若眾將之中，王平、馬岱、姜維何如耶？文長之後又如何耶？」延曰：「王平布衣從軍，好公義，能體士卒苦，嚴守紀律，用兵謹慎，平生不識大字，惟通曉兵法，雖自魏歸蜀，而性有猜疑之損，然其赤心多事可證，可以託付進退之大任矣；姜維雖為近期降將，然武勇韜略兼備，觀其言行若無二心，可以善養而器之，來日必為蜀中大將，又因出身涼州，若伐賊有成，日後可經營隴西之地矣；而漢中尚有大將吳懿，雖貴為國戚，然可攻可守，曾隨延一同大破魏軍，亦為妥靠之人也；惟馬岱因族兄馬超而貴，將才並不顯著，臨陣或缺獨謀善斷，難有獨當一面，以至於縱橫沙場，軍功至今不彰，然其為國忠誠，雖其身無法識別變通所受籌謀良窳，但若授予計謀軍策，尚可聽令執事，故仍可用也。延以為己身以後，吳懿、王平可接大任，來日若姜維忠貞可驗，亦為可造之將才也！」
魏延言畢，孔明乃歎延識將認卒之雄才，不出己見之所察。如此將帥大器，實可繼其北伐志業。然則孔明所憂，獨宿將魏延與其年紀相當，延能繼一時之志，焉能領長年之軍，其後必得再尋接任繼志者。吳懿、王平沙場著有戰功，然皆有年紀，惟觀姜維可善加培育。若安國內相，延非專擅，則須再尋他人承之。孔明先稱延言之善，後又曰：「久聞文長帳下有文士修廓者，前次遣派出使司馬懿軍營試之，忠來進退得宜，全身而退，實為胸懷大才者，文長能否割愛耶？吾今有一重任，須尋貞節之士，故想再一試也。」延曰：「忠來與延頗具淵源，故延深知其忠人之事，必不負所托，延可具保其人忠貞亮節。前見劉琰及楊儀等人善弄是非，一來不願薦忠來進朝入仕而被群小害之，二者忠來亦只願效力延帳之下，故絕非延自珍而不薦耳。今若丞相願重用之，實乃延與忠來之幸，亦為日後家國之大幸也。望丞相能親教孺子，並惜之而不被楊儀等人所弄！」孔明笑曰：「吾前已識見忠來之才，豈有不惜之意！文長為國舉才而不藏私，乃大器忠毅之士。今且有重任委之，實非奪才，事成必歸忠來，文長且請勿憂。」孔明言訖，親送魏延離營。
（……後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