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遙遠的海洋,某個海槽盡頭的岩石之間,住著一條鯨魚。他停靠在深深的水裡,動也不動,凝望著遠方。他總是有一種感覺,就是不可以錯過那個什麼,但是,他並不知道那個什麼,是什麼。所以他從來不閉上眼睛,以防萬一。
他一直孤伶伶的停靠在那裡。他沒什麼訪客。仔細想想,其實他從來沒有任何訪客。
沒有誰曾經來這裡看看他。反正,他就是不知道那個誰可能長什麼樣子。在某些極其不尋常的時刻,他會嘆息。這麼一來,海床上的沙子紛紛震落,攪得周邊海水一片霧茫茫。他認為這種狀況相當危險,於是他對自己說,「你想幹什麼都可以,就是別嘆息,求你了。」直到好幾年過去,他忘了這回事,再次嘆息。「又來了!」這時,他會這樣告訴自己,這時,細碎的沙粒會刺痛他的眼睛。
「是不是?我說的沒錯吧?」
鯨魚深深相信,自己將會永遠待海底深處。
但是,有一天,一張字條飄洋過海而來,它跟一塊石頭綁在一起,深深地往下沉。它墜落在海床上,就在鯨魚面前。「這會是什麼呢?」鯨魚十分好奇。「一張字條!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懂它的意思?」
他展開字條,發現自己可以。他讀了出來:

親愛的鯨魚,
我不確定你是否存在,但是,
不論如何,我要邀請你
參加我的派對。明天在海灘。
如果你真的存在,
你願意來嗎?
海鷗

鯨魚實在太驚訝了,他深深嘆息,有那麼一瞬間,他錯過全世界,忘了全宇宙。但是他不在乎,因為他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
「派對!」他想著,「我會在那裡遇見那個誰!」他不確定如果見到許多賓客,自己能不能認出那個誰,他也不確定要不要準備伴手禮,或者特別打扮一下。
就在他的斜前方,有一片珊瑚,紅豔豔又閃亮亮。他想,也許那個誰會喜歡吧。
於是鯨魚把珊瑚夾在鰭下,朝海灘游去。
他再一次環顧四周,心想:「不知道我會不會再回到這裡。」
他不知道派對是什麼,也不知道它會持續多久。「也許派對永遠不會結束。總之,我們必須去看看。」」他對自己說。
於是,從海洋最深的深處,他游向海灘。
快要黃昏的時候,他到了。
鯨魚從碎浪中冒出頭來。他看見整個海灘裝飾著各種藻類、海草、貝殼,以及許多他從來不曾見過的東西。他看見月亮高高掛在天空上,還有星星。有生以來第一次,就只有一下下,他閉上眼睛。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有東西湧出來,從他的兩頰滑落。「好奇怪,」他心想,「在我身體裡面砰咚砰咚的,是什麼東西?」
然後,海鷗看見了他。
「鯨魚!」他大喊,「是你!」
他刷啦刷啦的在鯨魚頭上鼓動翅膀。
「所以,這就是那個誰吧。」鯨魚在心裡想。
海鷗陪著他來到水邊,將他安頓在一個坑洞裡。那天傍晚,鯨魚認識了鯊魚、狗鯊、鰩魚;他看見燕鷗、信天翁,甚至還有螞蟻。
「我一定要記住這一切。」他心想,卻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夜深了,大家在派對上狂歡,海鷗問鯨魚想不想跳舞。
「好的,麻煩你了。」鯨魚說。
他們挺直背脊,鯨魚把一邊的鰭搭在海鷗肩上,海鷗用一隻翅膀攬著鯨魚的腰。
然後他們安靜的,認真的跳舞,在這片灑滿月光的海灘上,在碎浪拍岸的聲音中。賓客們全部屏住呼吸,心想:「這樣的舞蹈,真是前所未見啊。」
海鷗跟鯨魚跳著舞,舞到沙灘那一頭,舞到了沙丘再回頭,沿著水邊繼續舞,最後以一個跳躍做為結束,他們跳得好高,高到彷彿消失在空中。
然後他們咚咚跌落在潮溼的沙子上。
「也許,我現在是快樂的。」鯨魚心想。他希望時間可以在此刻停止,留住這個夜晚,這座海灘,這場海鷗的派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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