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走後，人們經常想起電影《阿飛正傳》。電影裡的
阿飛（ 張國榮飾演）在嚥氣前說：「我最想知道我一生中的
最後一刻會看見什麼，所以我死的時候一定不會閉上眼。」
阿飛死後，電影的畫面停留在漆黑大樓的鐵門間所掛的一個
指向晚上九點四十五分鐘的白時鐘。碩大的時鐘與狹窄的入
口形成反差，彷彿在說：「就算阿飛死了，時間仍一如既往
地流逝，就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一般。」
在《阿飛正傳》中，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道具非時鐘莫
屬。阿飛對蘇麗珍（ 張曼玉飾演）說：「看著我的手錶，就
一分鐘。」當牆上時鐘的秒針從兩點五十九分指向三點時，
阿飛又說：「一九六○年四月十六號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
鐘，妳和我在一起。因為妳，我會記住這一分鐘。從現在開
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妳改變不了，因為已
經過去了。」阿飛和蘇麗珍，就這樣開始了「一分鐘」的愛
情。
除了這具有紀念性的場景以外，在電影的好幾幕都可以看
見令人印象深刻的時鐘。蘇麗珍工作的體育館、皇后飯店，
以及蘇麗珍和警察（ 劉德華飾演）走在街上看到的、掛在大
樓門口的圓形時鐘。《阿飛正傳》藉由時鐘表達了對於流逝
時間的懷念之情。
事實上，那個時鐘並沒有掛在電影中的體育館，而是掛在
位於中環的中國銀行停車場入口處。歲月變遷，現在那裡又
多了一個紅白相間的攔車桿。過去萬籟俱寂的感覺因此徹底
消失了，只有時鐘還掛在那裡。這裡顯然不是香港具有標誌
性的知名建築，而且它位於皇后像廣場附近更偏僻的地方。
這個時鐘是怎麼被發現的呢？它不過是經由此地才會看到的
極其平凡的時鐘罷了。也許王家衛是想藉由它來表達真實世
界的時間吧！
只是靜靜地看著，也會覺得很美好的人
自從阿飛得知自己被生母拋棄，是一個領養的孩子以後，
缺失與痛苦便填滿了他的時間。阿飛因養母對自己隱瞞生母
的身分而與之發生爭吵，養母說：「你就那麼想找她嗎？你
找到她，很快就會忘記我。我就是要你恨我，這樣你就不會
忘記我了。」
距離這對母子稍遠的地方，坐著阿飛的朋友（ 張學友飾
演）與其女友咪咪（ 劉嘉玲飾演）。咪咪用黑貓牌香菸
（ CRAVEN ）遮住一隻眼睛，觀望爭吵中的阿飛和養母，
菸盒上畫有一隻黑貓。與阿飛分手後，未能走出離別傷痛的
蘇麗珍學起了吸菸，而她吸的也是黑貓牌香菸。
這款名為「黑貓」的英國香菸在二○○五年與北韓合作並
在平壤進行生產。據說，黑貓牌香菸成了北韓代表性的賄賂
品。在英國旅行的時候，不吸菸的我也買過一包。
以小說《上海的狐步舞》而知名的上海作家穆时英，更直
接以此款香菸的名字寫了一本名為《CRAVEN「A 」》的小
說，故事由一位男子在夜總會凝視一位無聲地吸著黑貓牌香
菸的女子展開。二十世紀三○年代，穆时英作為中國新感覺
派的代表性作家，他生動地描寫了「純白而濃郁的香菸味道
在爵士樂中緩緩瀰漫開來」的場景。
說實話，不吸菸的我嚐不出香菸的味道，但我覺得同樣是
上海出身的王家衛導演，也許是想藉由黑貓牌香菸，將小說
描寫的新女性形象投射在這些女演員身上吧？
再次回到《阿飛正傳》，阿飛最終還是決定去菲律賓尋找
生母。他在皇后飯店把這件事告訴了朋友，朋友很是擔心，
但阿飛卻只是以朦朧且慵懶的表情望著咖啡廳的天花板—
這是張國榮在之前的電影中從未表現過的淒涼瞬間。身處皇
后飯店的無腳鳥阿飛，想像著看不見的天空，做著展翅高飛
的夢。
電影《花樣年華》和《2046 》中的「金雀餐廳」現在仍
在原來的地方營業，但皇后飯店卻在進入千禧年後關門了。
就在我為了「又少了一處可以追憶張國榮的地方」而倍感失
落的時候，聽聞了皇后飯店在香港多處重新開設分店的好消
息。皇后飯店先在北角和太古城開了分店，之後在銅鑼灣的
利舞臺廣場十八樓又開了另一間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