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於人生，我們可能都想錯了

人生如此短暫，短到沒有時間爭吵、道歉、怨恨、責怪。
時間只夠我們去愛，而那也只有僅僅一瞬間。
──馬克．吐溫
讓我們用一個問題來開頭：如果要你現在做出一個人生的選擇，能讓你走向通往健康與快樂的未來，那會是什麼？
你會選擇每個月多存一點錢嗎？轉換職涯跑道？還是更常旅行？哪一個選擇最能確保，當你在人生盡頭回顧時，會覺得自己活了美好的一生？
一項2007年的調查以Y世代為對象，問他們最重要的人生目標為何。76％的受訪者說，賺取財富是他們的首要目標。50％的人說，贏得名氣是一大目標。經過十多年，在Y世代經歷成年生活更久之後，又有兩項調查問了相似的問題。這一次，名氣的排序下降了，但是前幾個目標依然包括賺錢、事業成功、償清債務。
這些目標很常見也很實際，而且跨世代與國界都是如此。在許多國家，兒童還在牙牙學語時就會被問長大想當什麼——意思是，想朝什麼行業發展。成年人剛認識彼此時，最先問的一個問題就是：「你是做什麼的？」成功人生的衡量指標經常是頭銜、薪水、獲得多少成就與肯定，儘管我們多數人都知道，這些事情本身不見得能讓人生幸福。達成某些目標甚至是所有目標的人，之後往往會發現自己的感覺與之前沒什麼不同。
另一方面，我們整天都被各種訊息轟炸，告訴我們如何讓自己快樂、人生應該追求什麼、誰過生活的方式才算「正確」。廣告告訴我們，吃這個品牌的優格會讓你健康，買那一款手機會帶給我們全新的快樂，使用某種特別的臉霜能讓我們青春永駐。
還有其他比較隱晦的訊息，埋藏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如果朋友買了新車，我們可能會覺得買新車能讓自己過得更好。瀏覽社群媒體動態，都只看到歡樂派對與沙灘美景照時，我們可能會暗想自己的生活是否少了派對、少了沙灘。與普通朋友往來、在職場上、特別是社群媒體上，我們展現的往往是經過美化的自己。彼此都在偽裝，於是當我們把眼中看到的別人，和我們感覺中的自己加以比較時，往往會有種自己錯過了什麼的感覺。正如一句老話，我們總是拿自己的內在與他人的外在比較。
時間久了，我們會有一種隱約但難以擺脫的感受，彷彿我們現在的人生在「這裡」，而美好人生所需的所有東西都在「那裡」，或者說，在未來。總是在一步之遙。
透過這種眼光看人生，我們很容易認為美好的人生並不真的存在，或者只有別人可能企及。畢竟，我們自己的人生鮮少符合我們腦中對美好人生的想像。我們的人生總是太混亂、太複雜，不可能是美好的。
劇透警告：美好的人生就是複雜的人生。對每個人都是如此。
美好的人生充滿喜悅……和挑戰。充滿愛，也充滿痛苦。而且從來不只是單純地發生；反之，美好的人生會隨著時間而開展。那是一個過程。過程中有動盪、有平靜、有輕盈、有負擔、有掙扎、有成就、有挫折、有往前邁進、有可怕的墜落，以及必然會發生的，美好的人生最後總以死亡告終。
這聽起來不是很令人振奮，我們知道。
讓我們省去拐彎抹角吧，即使是人生中很美好的時候，也絕不表示很輕鬆。人生不可能完美，如果有辦法讓它完美，它就不會是美好的。
為什麼？因為正是那些艱難的事物，才能鍛造出真正豐富而美好的人生。
這本書以科學研究為基礎，它的核心是哈佛成人發展研究（Harvard Study of Adult Development），這個非凡的科學創舉始於1938年，而且克服萬難持續至今日。鮑伯（本書作者之一羅伯特．沃丁格的小名）是研究的第四位主任，馬克是副主任。和當時的主流很不同，這項研究的目的是了解人類健康，但它不是調查讓人生病的原因，而是調查讓人成長茁壯、蓬勃發展的原因。這個研究可以說是同步即時地記錄了參與者的生活經驗，從他們的兒時煩惱，初戀，一路到生命最後的時光。正如其參與者的人生，這項哈佛研究本身一路走來也漫長而曲折，在數十年之間，除了研究方法幾經演變，研究的範圍也擴大到如今橫跨了三代人，從最初的七百二十四位參與者到現在超過一千三百位他們的後代。這項到今天仍在持續演進與拓展的研究，也是史上歷時最長的人類生活深度縱向研究。
不過，單一研究再怎麼豐富，都不足以做出對人類生活的概括主張。因此，這本書雖然直接建立在哈佛研究的基礎上，同時也在各方面受到世界各地、數千人參與的其他數百項科學研究所支撐。書中也收錄近代和古老的智慧——這些觀念歷久彌新，映照並豐富了現代科學對人類經驗的理解。這本書主要談的是人際關係的力量，內容也深受兩位作者之間長久且豐盛的友誼所影響。
若不是因為參與哈佛研究的人們，這本書不可能存在。他們的誠實與慷慨，讓這個看似不可能的研究成為可能。

一輩子的投資
要了解人們的所有經歷、窺見生命的全貌——人所做的選擇，走上的道路，和最後的結果——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們對人類生命的認識，絕大多數來自於人們對過去的回憶，而回憶充滿漏洞。只要試著回想你上週二晚餐吃了什麼，或去年此時跟誰說了話，你就能大致體會我們的人生有多少消失在記憶之中。時間愈久，我們遺忘的細節愈多，而研究顯示，回憶一個事件的行為本身，就足以改變我們對事件的記憶。簡而言之，做為研究過往事件的工具，人類記憶充其量是有失精確，最糟糕時甚至會無中生有。
但要是我們能實際觀察人生的過程呢？如果我們可以研究人們從青少年時期一直到他們變老，藉此了解對一個人的健康與快樂真正重要的是什麼，而哪些投資又真正獲得了回報呢？
這正是我們所做的事情。
八十四年來（而且依然持續中），哈佛研究持續追蹤同樣的一群人，問了數千個問題，做了數百種測量，希望找出真正讓人健康快樂的秘密。多年來研究這些人的人生，有一個關鍵因素格外明顯，這個因素與身體健康、精神健康和長壽有高度且一致的關聯性。可能與多數人想的不同，並不是職涯成就、運動，或健康飲食。別誤會，這些事情都是重要的（很重要），但有一件事的重要性最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也最廣泛地顯示在參與者的人生之中。
好的人際關係。
事實上，好的人際關係如此重要，如果我們要把八十四年來的哈佛研究歸納成一個生活原則、一項對人生最重要的投資，且受到各種其他研究的結果所支持，那便是：好的人際關係讓我們更健康、更快樂。無庸置疑。
所以，如果你只能做一個關於人生的重大選擇，最能確保你的健康與快樂，你應該選擇培養溫暖的人際關係。各種人際關係。我們將在後文說明，不是只做一次選擇，而是在生活中的每一秒、每一週、每一年都是如此。很多研究已發現，人際關係會影響我們能否獲得持久的喜悅和繁榮發展的人生。但這個選擇並不總是容易。身為人類，即使出發點是好的，我們也常會成為自己的絆腳石，會犯錯，被我們所愛的人傷害。說到底，通往美好人生的道路並不好走，但我們有方法成功走過這條曲折之路。哈佛成人發展研究為我們指出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