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爺爺老師的最後一堂課
「感覺不久前，我才剛剛擔任五年一班的級任導師，沒想到『咻』的一眨眼，已經一年了。時間真是過得太快、太快了，是吧？你們覺得呢？」
木島老師說完，眼神慢慢環顧班上的三十二位同學。
他的聲音深深沁入心底，尤其是在「這一天」，更讓人這麼覺得。
平常愛搞笑、吵吵鬧鬧的同學們，也都鴉雀無聲。
老師從講臺上走下來，在課桌椅間漫步。
「記得去年四月七日的第一堂課我要大家自我介紹，是吧？那時我請大家說說看自己對未來有什麼夢想？並且讓大家一週後整理成作文。現在我依然記得大家的夢想——像今井同學說想當幼兒園老師；佐久間同學說想當網紅。對不對？還是其實……你已經是了？」
老師面對坐在第一排的今井同學，以及坐在她後面的佐久間同學說了這些話。
「我哥哥去年開始經營自己的頻道，想當網紅，但他還差得遠呢！明明已經是大學生，卻沒辦法讓點閱數增加。」
佐久間的回答，引來周遭同學的竊笑。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人生沒有那麼簡單』啊！」
老師將手輕輕放在佐久間同學的肩上，接著往後面的位子走去。
「玉田同學的夢想是當獸醫。如果病人是一條蛇，你也沒問題嗎？」
「應該吧！但如果超過五公尺，說不定我還是會緊張一下。」
教室裡的笑聲再次揚起。
原本緊繃的氛圍，在木島老師的笑談中，漸漸感到放鬆。他一個接一個的向同學搭話。
木島老師的綽號是爺爺老師，他的年紀比校長和教務主任都大，對我們來說是位像爺爺般的老師。他頭頂光溜溜沒有頭髮，下巴卻留著鬍子。
由於他已經到了「退休年齡」，黑板右下角寫著的三月二十四日（星期五）結業式──也就是今天──是他上課的最後一天。
「島內同學的夢想是成為畫家，你畫的圖像畢卡索一樣好！那個……藥師寺同學……你想當寺廟的比丘尼是嗎？」
「不是啦！是要當空服員，國際線的！」
「對對對！真抱歉，瑪登沐潔兒*1！」
老師說著電視連續劇《白羅神探》（Agatha Christie's Poirot）裡的臺詞「瑪登沐潔兒」，低下光溜溜的頭向藥師寺同學致歉。
木島老師像這樣走完第四排，接下來輪到第五排。
下一個座位——就是我。我的手漸漸滲出汗來。我挺直背脊做好心理準備要回答。
爺爺老師往前走一步，停在我的座位前。
就在這時，一個充滿朝氣的女孩聲音響了起來。
「老師，輪到我時，也要跟我說『瑪登沐潔兒』呵！」
這聲音，彷彿在寧靜的池子裡咚的一聲投進一顆小石頭。
聲音來自我斜後方的座位——怎麼又是你！我忍不住心中嘆氣。
明明輪到我，小丸子，幹嘛打岔！
「喔，是丸越同學啊！沒問題！瑪登沐潔兒！我記得你是想去法國當模特兒吧？」
「不是模特兒，是服裝設計師。請牢牢記住，好嗎？」
「這樣啊？原來是要當服裝設計師？那麼，趁現在，先跟你預約我孫子的禮服吧！」
「如果老師要訂的話……這個嘛……就幫老師打七折吧！」
「謝謝，瑪登沐潔兒！可是法國製的東西感覺很貴，如果可以打對折，我會更高興！」
無論什麼事情，只要和丸越同學扯上邊，話題總會被帶離方向。今天明明是要和老師道別的日子。
「瑪登沐潔兒是什麼意思？」
「是貴族之類的嗎？」
同學們開始竊竊私語。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貴族，是出現在歷史上的名人嗎？像是拿破崙之類？」
「拿破崙是男生，瑪登沐潔兒應該是指女生吧！」
「應該是那種年輕、金頭髮的女生。」
「那樣的話，小丸子就不是了！」
你一言、我一語，教室裡吵雜起來，氣氛被破壞殆盡了，都是丸越同學害的。
就在這時，爺爺老師走回講臺，開始像個老師般的說起話來。
「有一句成語叫做『光陰似箭』。光陰指的是時間，這句成語的意思就是時間消逝的速度像飛箭一樣快。老師我也是糊里糊塗就變成老爺爺了……啊，我已經變得這麼老啦？這可糟了。」
木島老師在黑板前，故意做出彎腰駝背走路的樣子。
他那一如既往的滑稽模樣，又引來一波新的笑聲。
「大家的國小生活，也只剩下一年了。再過一年，就是國中生了，是吧？因為光陰似箭，所以時間就『咻』的一眨眼便消失了。因此，一定要非常珍惜每一天。現在，我和大家再次確認去年春天談到的夢想。夢想、未來、目標，雖然有各式各樣的講法，但總歸來說，就是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想從事什麼樣的職業，是吧？」
木島老師拉長了口頭禪「是吧」的尾音，眼神和每個人交會，繼續說：「上了國中以後，會有職業實習的課程。也就是先讓大家短暫的實際體驗一些工作。像是幼兒園老師、蛋糕店的店員、警察的見習之類的。但我希望大家在那之前，為了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或希望，可以往前邁出小小的一步──也就是提出具體的目標。老師是這麼想的。在這個春假，請每個人都再次回想自己的夢想，並試著去思考，如何提出實現計畫。」
實現計畫。
這四個字並列，好像成語一般，光看就覺得很難達成，或者說，很有可能會遇到挫折。
「福住同學的夢想，我記得沒錯的話，是要成為職業棒球選手，是吧？」
哇！怎麼突然朝我投來一顆直球。
就在我心裡已經完全鬆懈的時候問我問題。
「啊，對。這個……是那樣沒錯。」
怎麼聽都覺得是很愚蠢的回答。而且我還因為緊張，聲音不由自主提高了好幾度。
「我記得你加入地區棒球隊了，是吧？那個球隊老師也聽過呵！好像叫——」
「無敵的末廣超級巨星隊。」
有人打斷爺爺老師的話，又是坐在我斜後方的那個人，我氣得瞬間腦充血。
「哇，是無敵的球隊啊！聽說福住同學是投手，而且是隊裡的主將。一定是不斷認真練習才能做到的吧？」
這……投手、主將？
說「不是」好像不太對，但一口承認「沒錯」也有點……
「老師如果有時間，歡迎來看我們的比賽。」
「時間的話，從明天開始，要多少有多少呵！說不定會一個一個巡迴拜訪你們，好不好呢？」
老師把手貼在右耳上，等待我們的回答。
「咦？」
「我才不要！」
「快逃！」
反對的聲音從教室右邊到左邊，此起彼落。
最後就在五年一班那總是充滿朝氣，或是說吵吵鬧鬧的情況下，下課鐘聲響了。
都是小丸子害的，整個氣氛都變調了。
注1：「瑪登沐潔兒」（mademoiselle）是法文「小姐」的意思。
「感覺不久前，我才剛剛擔任五年一班的級任導師，沒想到『咻』的一眨眼，已經一年了。時間真是過得太快、太快了，是吧？你們覺得呢？」
木島老師說完，眼神慢慢環顧班上的三十二位同學。
他的聲音深深沁入心底，尤其是在「這一天」，更讓人這麼覺得。
平常愛搞笑、吵吵鬧鬧的同學們，也都鴉雀無聲。
老師從講臺上走下來，在課桌椅間漫步。
「記得去年四月七日的第一堂課我要大家自我介紹，是吧？那時我請大家說說看自己對未來有什麼夢想？並且讓大家一週後整理成作文。現在我依然記得大家的夢想——像今井同學說想當幼兒園老師；佐久間同學說想當網紅。對不對？還是其實……你已經是了？」
老師面對坐在第一排的今井同學，以及坐在她後面的佐久間同學說了這些話。
「我哥哥去年開始經營自己的頻道，想當網紅，但他還差得遠呢！明明已經是大學生，卻沒辦法讓點閱數增加。」
佐久間的回答，引來周遭同學的竊笑。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人生沒有那麼簡單』啊！」
老師將手輕輕放在佐久間同學的肩上，接著往後面的位子走去。
「玉田同學的夢想是當獸醫。如果病人是一條蛇，你也沒問題嗎？」
「應該吧！但如果超過五公尺，說不定我還是會緊張一下。」
教室裡的笑聲再次揚起。
原本緊繃的氛圍，在木島老師的笑談中，漸漸感到放鬆。他一個接一個的向同學搭話。
木島老師的綽號是爺爺老師，他的年紀比校長和教務主任都大，對我們來說是位像爺爺般的老師。他頭頂光溜溜沒有頭髮，下巴卻留著鬍子。
由於他已經到了「退休年齡」，黑板右下角寫著的三月二十四日（星期五）結業式──也就是今天──是他上課的最後一天。
「島內同學的夢想是成為畫家，你畫的圖像畢卡索一樣好！那個……藥師寺同學……你想當寺廟的比丘尼是嗎？」
「不是啦！是要當空服員，國際線的！」
「對對對！真抱歉，瑪登沐潔兒*1！」
老師說著電視連續劇《白羅神探》（Agatha Christie's Poirot）裡的臺詞「瑪登沐潔兒」，低下光溜溜的頭向藥師寺同學致歉。
木島老師像這樣走完第四排，接下來輪到第五排。
下一個座位——就是我。我的手漸漸滲出汗來。我挺直背脊做好心理準備要回答。
爺爺老師往前走一步，停在我的座位前。
就在這時，一個充滿朝氣的女孩聲音響了起來。
「老師，輪到我時，也要跟我說『瑪登沐潔兒』呵！」
這聲音，彷彿在寧靜的池子裡咚的一聲投進一顆小石頭。
聲音來自我斜後方的座位——怎麼又是你！我忍不住心中嘆氣。
明明輪到我，小丸子，幹嘛打岔！
「喔，是丸越同學啊！沒問題！瑪登沐潔兒！我記得你是想去法國當模特兒吧？」
「不是模特兒，是服裝設計師。請牢牢記住，好嗎？」
「這樣啊？原來是要當服裝設計師？那麼，趁現在，先跟你預約我孫子的禮服吧！」
「如果老師要訂的話……這個嘛……就幫老師打七折吧！」
「謝謝，瑪登沐潔兒！可是法國製的東西感覺很貴，如果可以打對折，我會更高興！」
無論什麼事情，只要和丸越同學扯上邊，話題總會被帶離方向。今天明明是要和老師道別的日子。
「瑪登沐潔兒是什麼意思？」
「是貴族之類的嗎？」
同學們開始竊竊私語。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貴族，是出現在歷史上的名人嗎？像是拿破崙之類？」
「拿破崙是男生，瑪登沐潔兒應該是指女生吧！」
「應該是那種年輕、金頭髮的女生。」
「那樣的話，小丸子就不是了！」
你一言、我一語，教室裡吵雜起來，氣氛被破壞殆盡了，都是丸越同學害的。
就在這時，爺爺老師走回講臺，開始像個老師般的說起話來。
「有一句成語叫做『光陰似箭』。光陰指的是時間，這句成語的意思就是時間消逝的速度像飛箭一樣快。老師我也是糊里糊塗就變成老爺爺了……啊，我已經變得這麼老啦？這可糟了。」
木島老師在黑板前，故意做出彎腰駝背走路的樣子。
他那一如既往的滑稽模樣，又引來一波新的笑聲。
「大家的國小生活，也只剩下一年了。再過一年，就是國中生了，是吧？因為光陰似箭，所以時間就『咻』的一眨眼便消失了。因此，一定要非常珍惜每一天。現在，我和大家再次確認去年春天談到的夢想。夢想、未來、目標，雖然有各式各樣的講法，但總歸來說，就是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想從事什麼樣的職業，是吧？」
木島老師拉長了口頭禪「是吧」的尾音，眼神和每個人交會，繼續說：「上了國中以後，會有職業實習的課程。也就是先讓大家短暫的實際體驗一些工作。像是幼兒園老師、蛋糕店的店員、警察的見習之類的。但我希望大家在那之前，為了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或希望，可以往前邁出小小的一步──也就是提出具體的目標。老師是這麼想的。在這個春假，請每個人都再次回想自己的夢想，並試著去思考，如何提出實現計畫。」
實現計畫。
這四個字並列，好像成語一般，光看就覺得很難達成，或者說，很有可能會遇到挫折。
「福住同學的夢想，我記得沒錯的話，是要成為職業棒球選手，是吧？」
哇！怎麼突然朝我投來一顆直球。
就在我心裡已經完全鬆懈的時候問我問題。
「啊，對。這個……是那樣沒錯。」
怎麼聽都覺得是很愚蠢的回答。而且我還因為緊張，聲音不由自主提高了好幾度。
「我記得你加入地區棒球隊了，是吧？那個球隊老師也聽過呵！好像叫——」
「無敵的末廣超級巨星隊。」
有人打斷爺爺老師的話，又是坐在我斜後方的那個人，我氣得瞬間腦充血。
「哇，是無敵的球隊啊！聽說福住同學是投手，而且是隊裡的主將。一定是不斷認真練習才能做到的吧？」
這……投手、主將？
說「不是」好像不太對，但一口承認「沒錯」也有點……
「老師如果有時間，歡迎來看我們的比賽。」
「時間的話，從明天開始，要多少有多少呵！說不定會一個一個巡迴拜訪你們，好不好呢？」
老師把手貼在右耳上，等待我們的回答。
「咦？」
「我才不要！」
「快逃！」
反對的聲音從教室右邊到左邊，此起彼落。
最後就在五年一班那總是充滿朝氣，或是說吵吵鬧鬧的情況下，下課鐘聲響了。
都是小丸子害的，整個氣氛都變調了。
注1：「瑪登沐潔兒」（mademoiselle）是法文「小姐」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