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老是說這種話？從改變所說的話開始，走出一再重複的人生困境

序言　你的言語暴露了你的人生劇本

言語底下潛藏的真實故事
那是幾年前的事情。我搭計程車前往某個地方，才剛過首爾的蠶室大橋，就聽到司機大喊：「喔—喔—喔—！」車子立時打滑了半圈，因為司機試圖避開另一輛突然切入的車子。突如其來的衝擊讓我從後座往前一栽，砰地一聲，一頭撞在了車窗上。
接下來是短暫的沉默，正常情況下，司機應該會問一聲：「客人，您還好嗎？」但司機卻對我不聞不問，只是喃喃自語罵著極難聽的髒話。比起對著早已遠去的車子高聲咒罵，這種感覺更奇怪。看到司機的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我感覺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隨即打破沉默說道：
「司機先生，你還好嗎？我沒事！」
我當然有事。我受到極大的驚嚇，而且十分氣憤。不論是對那個橫衝直撞、差點釀禍卻揚長而去的駕駛，還是對這位絲毫不顧乘客安危、態度冷漠的司機，我都感到無比憤怒；但同時我也很害怕，因為我腦中瞬間閃過一個想法──他會不會傷害我？
然而，我為什麼要先開口問「你還好嗎」？而且還要多加一句「我沒事」？
仔細一想，我曾經在自己的YouTube頻道「金允那TV」中看過這樣的留言：
「我很喜歡這些書和講座，但奇怪的是，影片中的講者總是在笑。我不明白為什
麼在一些不用笑的場合，講者也總是在笑。」
真的是這樣！不管情況有多麼不對勁，即使心裡覺得不舒服，我也會說「沒事」；在尷尬的場合中，我習慣了反射性地微笑。「沒事」這兩個字不是偶然間脫口而出，而是存在我心中很久了。這句話暴露了我多年以來的生活──從小就得學著看人臉色、儘量別惹大人生氣，還要努力化解眼前難堪的局面。
我還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後來父親陸續帶了幾個女人回家。然而，酗酒成性的父親無力維持家計，生活陷入困頓後，我只能借住在親戚家，或是暫住在地下室的租屋裡。
這樣的環境對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是個還不錯的人，而且變得很在意周遭的看法，總是想著「別人會喜歡我嗎？」漸漸地，我不自覺會在不對勁的情況下強調自己沒事；甚至在對方確認我真的沒事之前，先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
就像這樣，有些言語揭露了潛藏的人生故事。一句脫口而出的口頭禪，可能濃縮了一個人生命中意義重大、印象深刻的經歷。因此，當我聽一個人說話時，我更好奇這些言語背後訴說的故事，而不是字面上提供的訊息。
透過言語來了解他人，好像在看一幅點畫。所謂的點畫，是由無數個看似無意義的點來組成一幅完整的畫作。觀賞時如果站得太近，只盯著一個點的話，就看不到畫作的全貌。只有在保持適當距離、視野足夠寬廣的情況下，這些點看上去才具有圖像或輪廓，我們才有辦法解讀這無數的點想要表達什麼。
言語也是一樣，你可以把每句話想成一個「點」。當言語以單獨的「點」存在時，只有辭典上的意義；但是當這些點重複無數次之後，就能看出特定的模式，尤其是你和他人在關係中不斷重複上演的劇本。無數的點聚集形成一幅畫，當言語編織成有意義的集合體時，就形成了故事；發掘這些故事，你就能理解言語和你的人生究竟存在怎樣的關聯。
因此，當我在理解言語的時候，我會將說話者的心理狀態和用詞特徵納入考量。我特別留意人們重複使用詞彙的傾向，因為這些訊息不僅是分析一個人的重要變項，也是理解同樣的情形為何一再發生，我們又該如何改變現狀的關鍵。
我將每個人在這類習慣用語中暴露的生活模式，命名為「言語劇本」。劇本指的是包含故事情節或台詞的腳本。如果將人生比喻為電影，我們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劇本中。換句話說，所謂的言語劇本就是我們「用言語反覆述說的人生故事」。
我們的言語深受這些習慣性的言語劇本影響。這裡的言語，不單指交談時所說的言語，還包括了對話時你在想什麼、是否在自言自語、臉上有怎樣的表情、表現出怎樣的態度等等。劇本會以言語的形式表露出來，說出口的話則會讓劇本循環下去。
但是，人們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和自己的人生劇本之間的關聯。即使心中納悶「我為什麼老是說這種話？」卻沒有意識到此時此刻，早已寫就的言語劇本仍在左右自己的言談。因此大多數人總是順著熟悉的模式，扮演類似的角色，建立差不多的人際關係，過著自己不想要的每一天。
所以說，你的言語中出現了哪一種劇本？
這種劇本要告訴你什麼呢？

困在他人導向劇本的人
並非所有的故事劇本都有美好的結局，我們的言語劇本裡，也有一部分不斷在侵蝕我們的自尊心，破壞我們的人際關係。當我們必須解讀對方的言語、表情、動作，好做出合情合理的回應時，這些言語劇本不時會妨礙我們做出合理而成熟的應對。
在我創辦的諮商中心「言語心靈研究所」中，經常看到每天看人臉色、活得十分疲憊的人。有些人在交談時總是過度注意周遭、過分在意他人對自己的評價；有些人擔心自己的行動要是不符他人期待會令人失望；有些人煩惱該表現出怎樣的形象，才能讓他人接受自己。
本書將這些人的處境稱為「他人導向劇本」，意思是指這些人在撰寫自己的人生故事時，總是以他人的想法為標準，甚至無視自己內心的訊號和準則，日復一日過著迎合他人的生活。
對困在他人導向劇本的人而言，周圍的人扮演了舉足輕重、深具影響力的角色。他們不了解自己的情緒、需求和喜好，反而消耗大量的能量考慮他人的情緒、需求和喜好。因此，當他們發現自己只能配合他人的節奏，無法拒絕，也無法要求他人的時候，往往會因為「失去自我」感到不快和愧疚，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這樣的人與人交談時會是什麼樣子？他們說話時並不自在，而且為自己無法掌握對話的主導權感到懊惱。他們看起來緊張又拘謹，因為他們根深柢固地認為不該暴露出真實的自我，所以說話的態度要不是很畏怯，就是很誇張。
我也曾經如此。因為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面貌，所以總是以包裝後的模樣示人；我一向對難搞的人際關係敬而遠之，習慣無視自己內心的聲音，因為我不想製造不必要的衝突；即使只是要說一句話，我也會小心翼翼再三斟酌。
這麼做真的很累，就像腦子裡裝了太多支監視器，在生活中不斷進行自我審查。可想而知，這只會傷害我的自我意識和自尊心，讓自己活得愈來愈不像自己，也害自己與他人的關係失去平衡。
根據美國心理諮商專家傑弗瑞．楊博士發明的「基模療法」，他將造成人們痛苦的固有想法統稱為「人生困境」。根據他的解釋，人生困境通常有三種特徵：
第一，這是一種終身重複的模式。
第二，帶有自我毀滅的特性。因為這種困境會傷害自我感知、人際關係和幸福感。
第三，即使這是一種痛苦的狀態，卻難以改變。因為人們習慣了熟悉的模式，所以明知對自己有害，還是會繼續堅持下去。
他人導向劇本正是一種人生困境──不斷重複、充滿挫敗感，而且難以改變。
我平時的工作就是透過諮商，讓人們理解自己的言語劇本，引導他們以旁觀者的角度釐清自己正在重複怎樣的故事，除此之外，我也會提供建議，幫助他們寫下新的故事。如果你一直以來都過著以他人為中心的生活，那麼，接下來不妨讓我扮演諮商師的角色，陪你寫出以自己為主角的故事。
如果你也困在「他人導向劇本」，該如何重新找回生活的平衡呢？
要怎麼做才能保持跟他人交談的自在和靈活呢？

想要自在地和任何人交談
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他人導向劇本，是在內心交織著憤怒、委屈與羞愧，忍不住自問「這真是我想要的生活嗎？」的某一刻。那時，我的心裡十分困惑，分不清什麼才是真正的自己。我感覺疲於奔命的自己太過悲慘，費盡苦心只是想迎合眾人期待，實在委屈又可憐。
我意識到，為了擺脫這種自我厭惡的感覺，我心中勢必要設定一些標準—這些標準不能以他人為基準，而是必須基於我自己內在的訊號做出大大小小的判斷，才能找回人際關係以及交談中的平衡。
我慢慢學著寫下有別於過去的新故事，建立「內在導向劇本」，如果說這是與「他人導向劇本」相反的概念，或許更容易理解。內在導向劇本並不仰賴外界訊息，而是以來自內心的訊號作為生活重心，例如我的情緒、需求、喜好、意圖、價值觀等等。
與其在意外界的評斷，不如學會聆聽自己內在的心聲。如此一來，就能用不同以往的方式開展新的關係。唯有尊重自己，而非一味地在意他人，才有機會發展意義非凡的關係。
現在，我懂得在反射性說出「我沒事」之前，先確定「我真的沒事嗎？」就算別人露出失望的神情，只要不是分內之事，我就會置之不理。比起到處拍照上傳IG，我花更多時間關照自己的身心健康。
我也和接受諮商的學員一同經歷了這個過程。一開始，我們先找出自己與他人交談時，哪種言語模式會不斷反覆、再現到令人生厭的程度；接著，透過「言語劇本」的觀點進一步了解這些模式為什麼會反覆出現；然後重新建立內在基準點，將劇本轉變為內在導向。如果能像這樣重新設定你與自己的關係，言語最後一定會出現變化。
如果你循序漸進讀完這本書，肯定也能經歷相同的過程。你將不再反覆從人際關係中感到不安、恐懼、內疚和羞愧，而是能重新理解背後是哪些劇本觸發了這些情緒。此外，你還可以深入審視自己「習慣性的口頭禪」和「總是過著差不多的生活」之間的關係。
學會了內在導向需要的具體方法之後，就能一點一滴找回自己內心的感覺。當你內在的準則和界線越發明確，越能建立符合自己步調的關係，而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當然，你的言語也會變得比過去更坦率、更真誠。
因此，本書更接近「用言語說出內心的故事」，因為比起「如何掌握說話技術」，我更關心「如何充實內在來改變說話習慣」。正如我曾在前幾本書《言語之碗》和《領導者的言語之碗》（暫譯）中所強調的，如果能理解自己的內心，重拾內在平衡的話，說話也會變得更加自在，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