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寒武紀

序

在古生物學上，有這樣一個遠古的歷史時期，叫作寒武紀。

它在距今大約五億四千萬年前，當時地球上發生了一件奇幻又奧妙無比的事，被稱為「寒武紀生命大爆發」。在很短的時間裡，像神靈播撒種子一樣，生命忽然狂飆突進，爆發式地誕生和進化。單細胞生命躍進成多細胞的高等形態。節肢動物、棘皮動物、軟體動物、腕足動物甚至苔蘚動物紛紛出現，幾乎所有現生動物的門類都在這個時期誕生。

在這之前，地球上的生命代表還是原始的藍藻、金伯拉蟲，寒武紀之後，生物界猛然有了五官、四肢、脊椎，還產生了眼睛，第一次看見了蔚藍的世界。三葉蟲、奇蝦、海綿、海百合、昆明魚……大海中驟然生機勃勃。

這本書的主題——唐詩，也經歷了一個極其類似的「寒武紀大爆發」。如果穿越歷史時光，回到公元六百五十 年前後，儘管唐朝已經建立三十餘年，但詩壇還是沉悶、乏味的，人們只是在宮廷裡寫著一些浮靡空洞、境界逼仄的詩，活像是原始的藍藻、金伯拉蟲。

忽然間，就像生命在寒武紀的爆發般，水沸騰起、海洋喧鬧，新一批詩人誕生了，王勃、盧照鄰、駱賓王等「四傑」誕生了，陳子昂誕生了，沈佺期、宋之問、杜審言等誕生了，詩歌衝出了宮廷，出現在茅屋驛站、河畔林間、邊關塞漠。人們拋棄宮廷的瑣碎，開始書寫蒼涼世界，表達心靈之聲，詩的世界煥然一新，直到李白、杜甫的誕生。
這個奇妙的過程，我稱之為「唐詩的寒武紀」。

在這本書裡，我會解讀這些神奇又有趣的問題：唐詩是哪裡來的？為什麼會有這一場大爆發？是誰埋下的火種？誰又點亮了火炬？誰是偉大的接力者？又是什麼促成了李白和杜甫的誕生？

希望大家能喜歡這一奇妙的旅程。

關於詩歌，經常有人問：詩到底有什麼作用？我覺得其中之一，是消解我們的孤獨。人永遠是孤獨的，而任何藝術都有一個終極的使命，就是幫助我們對抗孤獨。詩也是這樣。所謂詩歌，就是人類中最敏感、最多情的那個部分，先把所有的悲哀喜樂都經歷過一遍，把他們千瘡百孔的心靈展示給你看。然後當你再經歷那一切的時候，就會覺得不那麼孤獨。

當你看著月亮感到孤寂時，會想起「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便消解了一些孤獨。你漂泊在外，走在清冷的道路上，想到「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便可能減少一絲惆悵。你辭別好朋友，忽然想到「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便獲得一些慰藉。——是啊，我經歷的這些，原來他們都經歷過，在人類時光的長河裡，我並不只是一個人。從這個意義上說，詩人們是燃燒了自己的生命，以通透我們的人生。

「雲山已發興，玉佩仍當歌。」希望在這一段關於詩歌的旅程裡，我們能並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