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盆

楔子　一場遊戲一場夢

十幾坪大的空間，只剩下一盞微弱的燈管從櫃檯前照射出光亮，其餘之處是一片漆黑，有個人癱坐在櫃檯旁一動不動，眼神黯淡無光。

他就像折斷的花梗被遺棄在角落，孤獨而不被在意。

「不要談什麼分離，我不會因為這樣而哭泣，那只是昨夜的一場夢而已……」老式的手提音響擺放在櫃檯後方、斜對角的架子上，歌曲正隨著卡帶播放而悠悠的哼著，仿如為他的一蹶不振伴奏。

空氣中瀰漫著花香的味道，這裡其實是一間花坊。

今天，已經是未營業的第四天；也是父母離開的第四天，他的千頭萬緒被藏進了心底，直到發現淚水落在掌心的剎那，他才忍不住的哭出聲音。

「爸、媽……」愧疚感湧上他的心頭。

「我錯了，請你們原諒我……」他責備著自己太晚才懂得珍惜，失去的苦痛像是一種病毒般逐漸將他的人吞沒，若是可以，他也想結束自己，但……這家店是他和父母之間僅存的連結，花坊是他們的心血。

所以，他得活下去，守好這家店成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第一章　公休日

「叮咚──」鐵捲門外的鈴聲響起，才剛打烊、關燈，準備上樓的顧泰源停下了腳步，「啪」的一聲，他又把燈打開。

當天花板上的玻璃水晶燈亮起時，一樓花坊的樣貌一目了然，四周擺放著整齊的鮮花，架上是精巧的裝飾擺設；壁畫、木刻玩偶、藤球，每一個角落都能看見店主的用心和巧思。

顧泰源走到了兩排花桶之間，嘆了口氣。

「唉，又來？」他心想，只有叔叔、阿姨那群人會在這時間來找他。

「今天早上不是才來嗎……」他喃喃道，右臉頰火辣辣的疼痛感還留存著。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舔了舔嘴角的傷口，這都是今天上午他們的「傑作」。

但不管怎樣，顧泰源還是拉開了大片鐵捲門旁能容下一人出入的小門，但站在外頭的並不是他所想的人，而是穿著酒紅色圍裙、手裡提著一包麵羹的、對面鄰居兼麵店老闆娘阿芳姨。

「……」顧泰源微愣，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雖是多年的街坊鄰居，但自己早在十七、八歲就已經搬出去，和鄰居們間的親近僅於小時候。

阿芳看得出顧泰源神情中的尷尬，她沉默半晌後慈愛的笑道：「你很久沒來阿姨家吃麵了，現在你回來了，想說請你吃。」阿芳將麵羹舉在了她和顧泰源之間，等著他接手。

今天發生的事她都看得很清楚，原先想上前緩頰兩句，卻被老公攔下。但她和顧泰源的母親林瑤，可以說是情同姐妹的好朋友，無論如何，她都想表達自己的關心。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和母愛般的笑臉，顧泰源原先僵硬的臉龐也緩和下來，他嘴角淺淺的揚起，「謝謝阿姨。」然後雙手接過那份象徵著關懷、熱騰騰的麵羹。

「那個……」阿芳看著顧泰源有些猶豫，她不確定這些話是否該說，但一想到上午那畫面她還是忍不住繼續說道，「要加油，金德兄跟瑤姐一定希望你好好的。」這話說出口時她有些哽咽，他們夫妻是多麼好的人啊……一場車禍就這麼沒了。

「知道嗎？」阿芳懇切、帶著淚光的眼神注視著他。

「……」顧泰源低頭不語，這話暖的他有些無所適從，在面對親戚的苛責和打罵時，他可是一滴淚都不敢掉，這是他理應承受的，但阿芳短短的幾句話卻擊中他心中最脆弱的軟肋。

不敢抬頭是因為淚水已經懸在眼眶，他深呼吸後嘴唇微微顫抖，「好，我會的，謝謝阿姨的關心。」語畢，淚珠隨著他閉眼掉落在磁磚上散開成一個圓。

阿芳如同為他打氣般掐了掐顧泰源的肩膀，「那就好、那就好。」

她很感慨，再和這個當年每天帶同學來吃麵的小夥子說話時，竟是因為這樣的憾事。

目送阿芳離開後，顧泰源坐回櫃檯前，手裡捧著裝好的麵羹大啖一口，那是他好久沒有嚐到的味道──懷舊的味道。

小時候父母總是忙於花坊裡的生意，婚喪喜慶的場合都能見到他們在現場布置的身影。在家開伙的時間並不是很多，所以母親常常讓他下課到阿芳那吃麵，高中時為了擺闊，他常常請同學去店裡吃麵，阿姨不曾和他收過錢。

原因他還記得，「你爸爸、媽媽賺錢很辛苦！零用錢要省著點花。碰觸」阿芳姨總是勸誡他，一回首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往事了。

不一會兒的時間，碗裡的麵已經見底，顧泰源整天沒進食，所以吃起來特別的快。舌頭上被咬破的小洞所傳來的刺痛感此時變得無感，那是上午發生的事件所造成的傷口之一。

正午，十二點。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沒有用的垃圾！」黑衣女子面目猙獰的破口大罵，汗水和淚水結合在她削瘦的臉龐滴落，她用手指著眼前跪下的男子罵道，「如果不是因為你出獄要去接你，他們怎麼會出車禍！」

「死的怎麼不是你？為什麼！」攙扶著黑衣女子的男人聲嘶力竭的咆哮著。一隻腳紮紮實實的踹在顧泰源的側身，鞋印在他手上和衣服上留下一道灰濛濛的痕跡。

圍觀的人從店家到客人都有，由於汽車不能進入商店街，所以人群就在直線的街道形成一個圈，而顧泰源就跪在中央不發一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就只是低著頭。

此時一名灰白短髮的老年女人，朝著顧泰源就是一下又一下的巴掌，「啪」的一下再一下，出氣似的沒有停過，哭吼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聲。

阿芳站在不遠處看著於心不忍，才踏出步伐想上前勸說，卻被老公福生叫住，他手腳呈現大字型將阿芳攔住，「妳瘋啦！人家家務事妳想要幹什麼！」他語氣激動又不敢大聲嚷嚷，他緊接著說，「顧家夫婦的親戚都來了！不要鬧了！」

她想反駁什麼又礙於店內還有客人在用餐，所以只是瞪著福生。兩個人就站在店門口旁，大眼瞪小眼。

福生滿頭大汗的看向花坊外那一大群陣仗，只怕放她去，還沒勸和他們這家麵店就被砸了！沒聽過清官難斷家務事嗎？他緊緊拉住阿芳的雙手怎麼也不鬆開。

「我告訴你，你父母的葬禮，你想都別想去，你沒資格見他們，不和你爭奪他們留下來的這一切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就因為他們很愛你！」林娟悲憤的指著顧泰源怒道，她甚至不願意認這個外甥。

她是林瑤的姐姐，搧了顧泰源好幾個巴掌的就是她。

顧泰源在巴掌聲和疼痛感中醒來。

「原來是作夢……」

他夢到了上午發生的事。他側著身、手指交錯的坐在床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親戚們的話在他耳邊迴盪，他又想起了悲劇發生的那一天……

名言商店街坐落在市中心的蛋黃地帶，無論假日與否，人潮總是絡繹不絕，筆直的道路上，五花八門的店家招牌和密密麻麻的人群顯示著商店街的繁華。

都會男女喜歡的潮流服飾、精品鞋包，抑或傳統小吃、網紅咖啡廳等商店，這裡應有盡有，而裡頭名聲特別響亮的店家莫過於「顧相思」。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啦！」阿霞是隔壁糕餅店的老闆娘，剛燙完頭髮回來就見林瑤正在鎖門，「瑤姐，你們今天公休啊？」她摸了摸自己頭髮一臉笑意的走上前說道。

花坊老闆娘林瑤笑得靦腆，她擺了擺手說道：「總是要有休息的時候嘛。」接著，她誇讚阿霞，「這頭髮燙得可好看了！妳下次帶我一起去，我老公還在外面臨停區等我，我先走啦！」林瑤說完便踩著輕快的碎步轉身離開。

阿霞笑著附和揮手，「好啊！休息愉快嘿！」

等待林瑤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後她搖搖頭，嘴裡嘟嚷著：「我要有那種兒子死了算了。」光用想的她就覺得辛苦。

左右兩邊看見花坊公休的三姑六婆，見狀紛紛湊上前八卦。

「肯定又是去替他們那兒子接風啦！」麗美拿著選舉用的扇子搧著風說道。

另一人也接著說道：「他們那兒子啊，就是這樣被他們寵壞的！唉，沒辦法，瑤姐他們夫婦人太好了。」

此話一出，其他人跟著點頭如搗蒜。

「阿源那了尾仔囝（敗家子）又出獄了？」銀樓的頭家嬤正好經過聽聞此事，立即露出嫌棄鄙視的眼神，「嘖嘖……」這種人最好不要來商店街，免得在這惹是生非。

此時，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

而開在花坊正對面的麵店老闆娘阿芳，叉著腰站在煮臺前雖聽不清她們談話的內容，但看那幾人從林瑤離開後，就站在人家花坊門口指指點點那麼久，想必不是什麼好話。於是阿芳拿掉手套丟在臺前，快步從店內走到對街喊道：「你們甘欸休罕（太誇張）？這是人家店門口吶！你們要聊八卦也遮掩一下吧。」阿芳還不忘給他們一人一個白眼，其他人立即噤聲。

因為阿芳與林瑤感情好的如同姐妹，街坊鄰居都知道，阿芳若是和林瑤說她們在這裡八卦她，那她們這群老闆娘的面子也是掛不住。

「阿芳啊，妳也沒必要這麼激動，我們又沒什麼惡意！」阿霞有些吃味阿芳的態度，語氣略酸的開口道，隨後用假惺惺的口吻接著說，「只是覺得他們兩老都到這年紀了，是應該享福，而不是為了那兒子這樣店裡、監獄兩邊跑，多辛苦啊！」

其他人聽聞阿霞的話都一致贊同。

阿芳怎麼會聽不出阿霞話中的諷刺，「少說點話就是對他們夫妻最好的關心了！」阿芳這話是直視阿霞說的。她知道林瑤為人客氣，若不幫她打打這些八卦婆的嘴巴是不行的，「平時妳們也跟瑤姐拿了不少免費的花吧？那就管好自己的嘴巴！」喲～自己還押韻呢。說完，阿芳便頭也不回的走回對街店內。

阿霞她們被說中要害，心照不宣的摸摸鼻子就各自鳥獸散了！

阿芳回到店內後拿起手機就發訊息給林瑤，「今天天氣熱！你們出遊可別曬昏啦！碰觸」即便林瑤沒有提起要替兒子接風的事，阿芳也不會多過問，她和那些三姑六婆可不一樣。

阿芳和林瑤的人生軌跡很相像，年輕時就嫁給在這裡開店的人，一待就幾十年，又恰巧是正對面的店鋪。顧家夫妻倆的兒子小時候可以說是吃她煮的麵長大，她與阿芳感情又好的沒話說，所以顧家的情況她其實很清楚。

顧金德看了看車載時鐘，大概再行駛個二十分鐘便能到達兒子所在監獄門口外。雖然這不是第一次為兒子接風，但每一次複雜的心情總會在行駛的路途中浮現，他半開了車窗讓風吹進來，心頭若隱若現的沉悶感就會好些。

高速公路前方有些塞車，他慢慢減速停了下來。林瑤察覺到顧金德臉上的表情，她輕撫他側臉灰白的髮絲說道：「老公，你該染髮了，白髮又長出來了。」她笑咯咯彎成一條橋的雙眼，始終那麼溫柔。

顧金德轉頭也回予一個微笑，然後牽住林瑤的手，他知道自己心裡的惆悵被慧眼的太太識破了。「因為我們都老了，泰源也四十多了。」他輕輕拍著林瑤的手背說道。

林瑤知道老公想說的不是這個。「總有一天，會長大的。」她意味深長的看著顧金德說道。她不想將話說得過於沉重，話語很輕。

他點點頭沒有說話，在淚光閃爍中凝視著。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但總會有那麼一天吧？這是作為父母對於孩子唯一的期待，不求富貴、不求榮譽，只是正正當當的做人。

「接下來要播放的歌曲是，一九七七年電影《閃亮的日子》裡同名主題曲『閃亮的日子』，由當年紅遍大街小巷的男星劉文正演唱，並收錄於一九七八年的同名專輯。」電臺裡傳來ＤＪ的介紹，聽聞後兩人欣喜又充滿默契的對視，這勾起了夫妻兩人相識的回憶……

顧金德當年留著一頭半長髮，平時都用一條皮筋綁住，喜歡穿黑色皮衣的他頗有浪子的味道，外表給人一種放蕩不羈的形象，但其實他心裡住著一個細膩的靈魂。

也許是受愛種植花草樹木的母親影響，顧金德從小就耳濡目染也跟著喜歡，高中時已在家門外栽種了十幾個盆栽，並立志將來要從事相關行業。

在那個士農工商都正起飛的年代，他在工廠努力存錢幾年後便半貸款的在商店街開花坊實現了理想，那間花坊就是「顧相思」。

為了儘早還完貸款，他努力勤奮接案子也不談戀愛，直到某次花坊裡來了一位買花的小姐，她那一頭烏黑的長髮和水汪汪的眼睛澈底勾走他的心──那個人就是林瑤。

一九七八年兩人在花坊內相遇，正是劉文正推出歌曲「閃亮的日子」那年，平時就愛聽歌的顧金德在店內放了臺手提音響，卡帶裡播放的正是這首紅遍大街小巷的歌曲。

「妳也喜歡這首歌嗎？」二十四歲的花店老闆顧金德，看著在店內挑著花輕哼曲調的林瑤問道。

突然的問話使得女孩止住聲音，有些驚恐的看向問話的方向，兩人的目光在此時對上彼此。

「啊！真是不好意思，都被你聽到了！」林瑤害羞的摀住了臉，而眼前男人柔和的笑容又忍不住讓她多瞄幾眼。

「沒事的！沒怪妳，只是問問。」顧金德怕把她嚇著了。

「呵呵……我很喜歡這首歌沒錯。」林瑤羞澀又有些竊喜看向一邊。

她抿著唇嘴角微翹的模樣，讓顧金德心臟彷彿漏了一拍，眼神難以從她身上移開。那年林瑤才二十二歲，沒有談過戀愛，突然有個長相俊秀的男人盯著她眼睛看，臉龐瞬間紅的像蘋果。

於是他們因為這首歌相識，進而相愛，然後很快便結婚了。隔年就懷上顧泰源，還記得，他們會取這名字就是希望他「有一顆穩若泰山的心，所付出的成果都能源清流潔。」

卻沒想過孩子選擇走入黑社會，成天與人逞凶鬥狠，在這麼多年的歲月裡，夜深人靜時他們都曾問過自己，為什麼會如此？

他們夫妻向來和善、做事規規矩矩，奢求的其實不多，可惜天不從人願，他們也沒有怪罪過任何人，本就是一個人一種性格。

他們只盼望，孩子在他們有生之年重新回歸正常社會，其餘的都不奢求了，真的！

回憶至此，電臺接著播放起下一首歌曲，「不要談什麼分離，我不會因為這樣而哭泣……」恰恰正是顧金德最愛的歌曲──「一場遊戲一場夢。」

「今天真是幸運，正巧都是你喜愛的歌。」林瑤探出窗外確認車況前說道。放眼望去，車陣已經漸漸疏通。很快就能接到兒子啦！她可是已經在家裡煮好豐盛飯菜準備一起享用。

歌曲從車內的音響中緩慢流出，顧金德的歌聲也在這個小小空間裡傳開，從壯年唱到老年，一顆心已經飛到兒子那去。

然而，就在已經暢通的行駛中，前方車輛突然急煞！

「吱──」顧金德猛然踩下煞車，差那麼一點就親上人家車屁股！

「怎麼回事啊？老公！」林瑤驚慌的轉頭詢問，嚇得直拉緊安全帶，甚至還沒從驚嚇中緩過來。

突然，身後一瞬間發出劇烈聲響，一輛卡車煞車不及、朝顧金德的車尾撞上去！

「嗶嗶嗶嗶嗶──」車內的音樂和人聲已經消失，取而代之只餘轎車傳來的警示音。

第二章　變調的接風

有些昏暗的監獄內，陽光僅透過淺綠色鐵窗照射進來，原先應該休息的午後時間，兩排牢房裡的人都沒睡，並排站在欄杆前探頭探腦。

「恭喜啊！泰源哥能夠出去了！」一名樣貌看上去才二十來歲的男子說道。

顧泰源隨口應了聲好。

「源哥，我們外頭見。」另一間牢房的男人也說道。

他則瀟灑的揮了揮手，沒有什麼特別感觸，畢竟從他十八歲後，坐牢就像是吃飯那般簡單，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刑期都不是太久。

所謂今非昔比，以前你在道上幫誰扛了個罪出來就是大哥，這種肝膽相照的故事已經沒有了。他們出來混那麼久都很清楚，風雲變色永遠只是一夕之間，不過這次真的待了有點時間，一待就快四年。

當初為了替老大江道遠爭奪賭場，和對立幫派發生激烈械鬥，他單刀赴會差點把一個小夥子打死，也因此被警方就地逮捕──並依刑法規定，處以三年五個月有期徒刑。

但這件事讓他早已惡名昭彰的名聲更廣為流傳，好比葉問一樣一個打十個！在這個用槍像喝水一樣容易的年代，聽起來很是威風。

江道遠事後順利拿到賭場的經營權，為此常常來探望顧泰源，並承諾不會虧待他，出獄絕對有他好處可拿。

站在監獄外，顧泰源抬頭看了看日正當午的太陽，剛才辦個手續耽擱了點時間，但這天氣剛剛好，他喜歡！刺眼且不容忽視，就和他一樣，今天是個好日子。

就此時，一名監獄人員在對街叫著他的名字喊道：「顧泰源！顧泰源！」

趁著馬路沒車時，對方趕緊從對街快步衝來，調整好呼吸、撐起身子，「你、你聽我說，你要冷靜！那個、那個……」消息太過震驚，讓他有些結巴，「你爸媽、你爸媽在高速公路上……被後頭的卡車追、追撞上，所以……」他深吸一口氣後語音落下，「……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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