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套書不分售)
跨越台南三百年的磅礡「商戰」史詩!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最艱險、最迷人的大航海時代
跨越台南三百年的磅礡「商戰」史詩!
一個家族、五個世代的興衰,串結所有台南人的悲喜榮辱!
縱橫南台灣府城,重返披沙揀金的五條港、鹿耳門
水仙宮前「三郊」鼎立,各家基業仰靠水神續命
尊貴帝王、蓋世英豪,破落的文人、窮途的梟雄……
皆在腥風血雨的船桅間,命懸一線!
小說圍繞府城糖郊──李氏商號的家業發展,往外輻射整個大台灣的歷史迭變。清康熙年間,府城糖商李逵以「大禹治水」思維興旺家業,其後子孫間無數分合,曾穩坐三益堂霸主之位;也曾遭日軍凍結命脈、白色恐怖無情割喉,仕紳商賈頓成落難貴族。然而最後,挺過金融風暴,卻仍身陷資金缺口的李水神,重回神農街老屋,他卸下高懸匾額,發現了埋藏三百年的祕密……
水仙,司商之神也;水神既是大航海時代船員的守護神,也是財富的象徵。文中李氏家族五個要角,分別為五尊「水仙」的化身:仁厚治水的大禹、不可一世的楚霸王、善於兵法的寒奡、為闖昭關一夜白頭的伍子胥、有志難伸,留下赤膽詩心的屈原……李逵、李羽、李硯、李啟明、李少陽,承載了水神宿命,他們又如何在潮起潮落的時代裂變下,尋找各自的出口?
本書特色
◎ 全文涵蓋五個大世代,上自康熙年間的府城到今日的台南,全文聚焦於李氏家族興衰,也可說是台南歷史縮影、台灣商業發展的簡史。
◎ 文中串聯真實歷史事件、鄉野傳說,作者用心考據史實並反映各時代的社會習俗與宗教信仰,所有的人物、服飾、物產及描述皆符合一定史實記載。揉合中醫學、疾病學、古代航海、商業、戰爭史,以及閩南飲食文化等各種研究之所得,構築長篇的規模。
◎ 史詩磅礡的內容,以通俗筆法鋪陳,緊湊、高潮迭起的劇情帶來深度閱讀樂趣,猶如觀賞一齣劇力萬鈞的大時代電影。
得獎紀錄
國藝會長篇小說獎助!
名人推薦
名人推薦
「活靈活現的台灣史,精采絕倫的府城事。」──台南市長 賴清德
「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風雨,鋪陳出大家族政商兩界的沉浮。三百年的歲月過去,台灣四度改朝易幟。府城郊商五個世代的血淚與悲喜,都隨水仙尊王的萬千庇佑,盡付風中。」──台南市文化局長 葉澤山
「從家族史與台灣大歷史的角度建構的《水神》,是邱致清誠摯之作,細膩考證與細節深厚,充滿傳奇故事,又無比真實人生,揉合互映成如此夢境繁華瞬滅的驚駭,令人閱讀後驚豔不已。」──作家 甘耀明
賴清德(台南市長)
葉澤山(台南市文化局長)
施振榮(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長)
甘耀明(作家)
──專文推薦
王浩一(作家)
王美霞(南方講堂創辦人、作家)
林宜澐(小說家)
范毅舜(作家、攝影家)
許榮哲(作家)
楊富閔(作家)
──好評推薦(按姓氏筆畫順序排列)
編輯推薦
十七世紀荷蘭東印度公司,就將「大員港」繪製在他們的航海地圖上,貿易頻仍帶來了巨大的文化衝擊,新港文書裡的羅馬拼音,讓尪姨也初識了上帝,但沒有人知道,阿姆斯特丹證券交易所中,「東印度公司」的股票裡,是用多少西拉雅族人血淚換來的。
到了明鄭、清代時期,大量漢族移工進入台灣,隨著海運業興盛,逐漸發展出台灣西南諸城市的輪廓,商業發達,人口激增,眾神隨移工而來,落地生根,庇佑祭拜祂們的人們。但開漳聖王、保生大帝及三山國王或許不解,土地上多少次腥風血雨的郊拚械鬥,是因蝸角之爭而起。
就在此時,「郊商」制度也悄然成形。「郊」是台灣清代各式同業公會獨特稱呼,府城有三郊:北郊、南郊與港郊。更小的還有魚郊、煙郊、布郊、茶郊、生藥郊……郊商四立,一時蔚為大觀,「郊」字由來在學術上莫衷一是,但廣為人知的見解是泉、漳用語中「交關」之意轉化(「交關」在閩南語中為交易的意思)。這樣迷人又神祕的素材,很快就成為《水神》這部小說可以延展的部分。
在台灣小說史中,鮮少以「商戰」做為小說基底。二○○九年底,我欲書寫一篇關於台南水文河渠及文學發展的論文,發表之前原本信心滿滿,以為文字中已經清楚交代研究脈絡,卻慘遭審稿教授無情的批評:「你認識台南五條港嗎?你知道水仙宮裡拜的『水仙』是指哪些神明嗎?」
「屈原……」我心虛地回答,我記得有屈原,印象中也有大禹,但我始終沒有把握,因為我對府城的身世,是如此的不確定。查閱相關文獻後才發現水仙宮與三郊關係竟是如此緊密,在漢文化圈中,「水仙」與商業密不可分。水仙:司商之神也。水神既是大航海時代,航海船員的守護神,也是財富的象徵,書名《水神》,便即寓意商業總有風險,正如人生波瀾起伏,應隨浪順風,諳於潮流。這是一座城市的故事,我寫五個世代,正如水仙宮這樣一間廟宇裡,祭祀著五尊神明,祂們是「水神」也是「商神」,商業的起伏對應一個家族的興衰,順風與逆風之間,同樣見證數百年來城市的潮起潮落。汝為台南人,應知台南事。台南文學先驅葉石濤先生自謙是「沒落的貴族」,比物連類現今的台南人,因城市的發展遲滯,人口為六都之末,或有懷憂,卻不曾喪志,我深知台南人不會忘記祖先遺風裡王城的氣度。
非常感謝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給這本小說一個機會,讓《水神》有幸問世,將我對台南的光榮感化為文字付梓,得以向過去的台南人、現代的台南人、未來的台南人致敬。全文最終定版為三十九萬餘字,字數約為駱以軍小說《西夏旅館》的三分之二,顏忠賢小說《寶島大旅社》的二分之一,《水神》可以說是一本台南的百科全書,小說的血肉是揉合中醫學、疾病學、古代航海、商業史、傳說、戰爭史、閩南飲食文化等各種考據研究之所得,構築今日長篇的規模。對於市場能否接受這樣的作品,作者實無把握,或如美國文學巨著《白鯨記》花了二分之一的篇幅在說明補鯨的相關知識,在作品問世七十年後,才被文學界認同。在講求輕薄短小的台灣出版市場上,《水神》的字數恐怕是個風險,讀者喜歡啜飲涓泉,不識相的作者卻寫出一篇浩瀚長河。
於是小說盡可能以通俗寫實的方式,來呈現故事的樣貌,讀者很容易發現介於清代的幾個章節,敘事方式近似於明清白話小說,或有說話與講古的風味;但小說也不會捨棄原本就該賦予其「文學」使命,讀者一定能領略其中「言之有物」與「意在言外」的部分。《水神》合計涵蓋五個大世代(大時代),上自康熙年間的府城,到今日的台南,全文聚焦於李氏家族興衰。
康熙年間的李逵(小說原型為水神:大禹),接手父親的事業,講求以和為貴,以疏水方式經營商務,安穩度過朱一貴事變,開啟李氏家族恢弘的基業。康雍乾末期,林爽文事變後,李家孫輩興起,李羽(小說原型為水神:項羽),展開一場家族中的「楚漢相爭」,李氏家族在此一時代,正式花押鬮書分家。至光緒年間,家業更衰,家族中的繼承者李硯(小說原型為水神:寒奡)個性古怪,力大無窮,性好漁色。清法戰爭,法軍封鎖澎湖水道,於億載金城協助清軍用砲擊退法國海軍,乙未戰爭時被林少貓譽為「寒奡」再世。日本時代開始,李啟明(小說原型為水神:伍子胥)多次受日本人迫害,在西來庵事件中被日本掮客訛詐,敗光了事業,一怒白了頭髮。李少陽(小說原型為水神:屈原),生於日本時代,擔任電影院員工,後以百貨事業發跡,李少陽歷經二二八、白色恐怖,被人構陷,關押綠島數年,但卻不曾抱怨時局,喜歡創作新詩,任同業公會理事長,被眾人暱稱為「愛國商人」,最後死於台南龍舟賽。
上述故事梗概,猶須讀者親自領略。期待讀者能在《水神》文字之中,探索台南的美好,敬邀所有讀者找個時間,一起來台南尋幽思古,探訪眾神的故鄉。僅以此文謝謝所有協助出版的小天使,其中包括蔚藍文化林宜澐社長、黃景暉經理及協助審稿邱致閔先生,和其他默默支持及鼓勵,而使《水神》能順利出版的朋友。(文/出自作者《水神》邱致清的自序)
目錄
出版緣起/施振榮
自序/眾神的故鄉
《水神》上冊──
第一章:暴風雨
第二章:鎮瀾橋
第三章:三益堂
第四章:水仙宮
第五章:紅珊瑚
第六章:龍虎井
《水神》下冊──
第七章:洋鬼子
第八章:黃虎旗
第九章:壽象園
第十章:西來庵
第十一章:中國城
第十二章:海安路
(附錄)古今地理對照
試閱
他穿過大廳,心裡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就進到帳房裡,和家長聊了幾句,身為頭家,管理行號這大小事務不能不清楚,記帳的、管銀的,家中大大小小伙計、婢女,辛金鞋錢,出納入荷,關係著每個人的吃飯與說話的那張嘴巴。人兒出出入入,錢貨來來去去,本來就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舉凡進貨簿、存貨簿、支貨簿上料帳出盤,棧房進出;櫃頭簿、現採簿、現兌簿當座仕入,出金轉換;棧房簿、日清簿、總簿的借部貨部,全要有來有去、有去有來,翔實分明。
帳房的老先生提起毛筆,在簿子上點畫了幾個碼子,十六歲的少年頭家對家長、老先生特別敬重。李萬利的老頭家,也就是李逵的父親,三年前的八月十五和李逵的大娘搭上自家的民船,出了港往北前進,說要至笨港商討買辦,半路途經麻豆港,可望順道探望大娘的後頭,結果才剛入倒風內海,就遇到一個突然的大風浪,民船不幸翻覆,老頭家與大娘從此就一命嗚呼。
家長與老先生在少年頭家守喪這三年,可是盡忠職守、各盡職責,李逵十六歲終於正式接掌李萬利的大權,這麼小就擔這麼大的擔子,卻一點也不害怕。他的母親早在他六歲那年,就死於天花病,老頭家為了保護李家唯一的兒子,就把李逵親生母親的衣物,給未出過天花的他披上,在這個時代,衛生和醫藥皆不足,人人都知道穿著出過天花之人的衣物,就比較不會得天花病。於是六歲的李逵穿著亡母的衣服在靈堂前叩拜,保母和下人皆避而遠之,家裡那些婢女竊竊私語著,看著穿著已亡娘親衣服的小頭家,嚶嚶小嘴,白白的臉蛋,嫩弱可愛,披上這件女衣,更活脫像個可愛的女娃娃了。但李逵從小就很懂事,在靈堂上不哭也不鬧,很得老頭家的喜愛,只可惜老頭家就嫌這孩子沒有一番商賈的霸氣與骨氣。老頭家想起大井頭後側,有座李萬利商號捐貲小廟,主祀關二爺,一些民壯拳團的漢子,娶不到老婆卻又無所事事的羅漢腳們,都把小廟內的二爺拜認為自己的父親,把二爺的精神奉為圭臬。老頭家回憶起那尊泥塑的二爺神像左手捧春秋,右手扶偃月刀,老頭家看著這個孩子,想著他若能像關二爺一樣能文允武,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業來。
這個時代富戶並不注重科舉功名,但也有些時候觀念會改變一切,或許是老頭家欲得文魁,卻屢次不第,就因這樣缺憾,老頭家很注重小孩子的教養,李逵小時候就已經附有商籍,成為童生。老先生雖是少年頭家李萬利商號的帳房,卻也是教習少年頭家寫字的家庭老師,老先生除了記帳本,身邊總會帶幾本顏真卿、柳公權的字帖,他從泉州來,不但熟讀五經四書,更會一手京胡、崑笛或嗩吶。老先生拿捏北管音律極為熟稔,七律七呂之間運轉自如,看他的樣子,好似在泉州做過哪個梨園的琴師,但老先生為人客氣,從不說他在泉州過去的種種,只道那些聲律音樂是自己亂彈,識得幾個字也不曾汲營過公家的差事,說來說去就怕少年頭家見笑。但李逵非但不覺得老先生可笑,反而覺得他見多識廣,說話極富哲理,老頭家還在持家的那個時代,李萬利行號上上下下人物,都稱呼他是「小孔明」,他總是嘻嘻一笑,說他不敢高攀臥龍。
「先生實非臥龍,若先生為諸葛,吾兒豈不是為阿斗?」老頭家骨碌碌的眼睛轉呀轉,話中似譏非譏、似笑非笑。(待續)老先生自己也不自在起來︰「老頭家您愛說笑!」
「老先生目若懸珠、齒若編貝、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廉若鮑叔、信若尾生,若此堪擬,應為東方朔耳。」少年頭家年紀輕輕,就能口出文章,適時為老人家解圍。
「不敢當!不敢當!」老先生邊說邊笑︰「少年頭家高估小老兒的能力。我只會說說笑笑、插科打諢而已。」
李逵的父親就是喜歡見到這一幕,自貶下人的身價,然後看著兒子替下人們辯駁,你一言而我一語,鬥力又鬥腦,若是兒子出口成章,逗得那些稍微讀過點書的下人們進退兩難,難以招架,他就更驕傲。他自己也受過教育,頗有文采,只不過個性暴烈,從不喜歡聽別人的建言,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個生員秀才,總有一種讀書人高高在上的鼻息,無奈李逵的父親雖通過了歲科考試,自己卻屢應鄉試皆不第,無法中舉,因此也就沒辦法任得一官半職,只好在商場上繼續打滾。四十六歲那年,初獲麟兒,那一年也是李逵父親最後一次應鄉試,結果只獲得了「筆力頗健」的評語,和經魁之路還是擦身而過。原本李逵的父親打算三年後再接再厲,結果次年就因老母病故,依據試典律正規範,服喪期間黜其考試的資格,不能赴考,老頭家從此和官祿絕了緣分。
李逵的父親在商場上闖出名號,漸漸地對考取功名失去了信心,個性也愈來愈古怪,他不得不把希望全寄託在這個孩子身上。這時李萬利已經是台灣府知名的販糖商號,坐擁廣大的佃田分戶,百餘名長工壯雇,原本在生意上應該講究和氣生財,但老頭家在商言商,加上自視讀過些書,喝了文昌星的墨水,腦筋也變得僵硬,他商場上作法既不留情面,也不捨人後路,若遇價低者就甘願削價競爭,也不願讓對方得利;要是哪個糖賈,壓榨甘蔗煮汁為糖,多他們李萬利行號產出一斤青糖(又名「烏糖」、「黑糖」,指未純化煉製的糖品),就要被老頭家視為仇敵。他總覺得自己做生意,就喜愛那種單刀直入、非友即敵的爽快感覺。李逵的父親除了自己熟讀四書五經之外,也對一些傳奇小說頗有興趣,李逵的父親四十五歲那年,在泉州買得一本奇怪的書籍,內容殘缺不全,整本也僅剩第三十七章回,但從上頭的隻字片語,可看出故事的生動與精采,他猶記內容主人翁就叫「李逵」,做人豪氣爽朗,他自認自己就是這樣的個性,於是就把自己的愛兒也取名為「李逵」。
帳房的先生初聞老頭家這麼做,就覺得不妥,他知道「李逵」這名字是小說《水滸傳》裡的人物,康熙聖上下令禁絕此書,自從三藩之亂後,這幾年台灣多有落草逆匪高舉反清口號,為了削去鄭家在台灣殘餘的勢力,東南沿海到台灣之間早就不見《水滸傳》的蹤跡,老頭家竟然還能在泉州買到散本,肯定是危險至極,老先生少年時也讀過《水滸傳》,每個人物性格盡皆迥異,要不智多星吳用、玉麒麟盧俊義,再不然就是宋江及時雨也可以,想來想去就是奇怪,怎麼把自己的兒子,取了個黑旋風這個大老粗、笨鐵牛的名字,老頭家真是引據失當,老先生自己也深知梁山人物皆為落草,若是少年頭家得此姓名,以後恐怕會有口實,忍不住向老頭家建言︰「『逵』字恐怕不妥!」
「老先生此言差矣,《爾雅》有云:『九達謂之逵』,這逵字定給他帶來好處。」老頭家自信滿滿,一臉臭儒蛋的氣息。
老先生嘆了一口氣,認定老頭家心裡早有所屬,這幾個年頭,台灣大小民亂不斷,這水陸八營官兵,哪一年不是在弭平紛亂,街上遊民、羅漢腳糾眾起事,有事則反、無事也反,三兩頭就有無賴和土匪掛勾,在郊區騷擾滋事,若是給少年頭家下了個梁山英雄的名字,恐讓人多有聯想︰「不如起個小字,就叫『捷』,不知老頭家意下如何?」
老頭家左思右想,「逵」為大道,若加個小字「捷」字肯定是不錯的,看了看老先生,老頭家眼睛往上一瞟,但也不能讓他就此順心如意,非要多加些什麼或多減些什麼才甘心︰「偏名就叫『捷之』好了︰李捷之。」(待續)李逵出了帳房,家長便湊了過來:「少年頭家,抬椅已經備妥了。」
李逵揮了揮手:「我今天不坐抬椅,還是走幾步路好了。走路看風景,舒適又自在,你也陪我去走一走吧!」
「說的也是!」家長應完,便到門口招呼著,家裡幾個雇工忙進忙出,不一會兒獨輪車就已放好了要給水仙尊王祝壽的供禮。
家長清點物品,打理完畢後交代了帳房和管家,眾人就出門去了。
「你以後就叫我阿捷,我叫你阿輝兄,你說好不好?」少年頭家看了一眼家長。
他立刻退了一步:「少年頭家,這樣恐怕不妥,僭越了體制,下人們會說閒話。」
「我也只比你年輕幾歲,你老叫我少年頭家,我也怪不自在的,挺拘謹的。要不然我還是叫你阿輝,你叫我阿捷頭家就好。」李逵整頓好自己頭上的瓜皮帽,一根長長的辮子垂了下來,錦繡的衣衫穿在身上就是好看。
「這個⋯⋯好吧!」家長還是畢恭畢敬地走在少年頭家後一步。
一群人很快就到了水仙宮碼頭,此地過了晌午,還是非常地熱鬧,一旁工人們忙碌地將貨船物品卸下。宮廟前高掛幾個彩結,戲班子在廟前搭建的竹竿牛皮棚下輪番上演著,四周點心販子、涼水攤,水仙宮立刻就顯示出了熱鬧非凡的氣息,李萬利是水仙宮重修的捐助大戶,還協助闢建了兩個新廂房,每年水仙尊王生日,宮裡一定會找李萬利商號的負責人來主祀。許多商賈信徒也感念水仙尊王這一年的保佑,讓他們的貨船進出鹿耳門水域平安,賺多的特別準備了豐盛的供品、賺少的也會添些香油錢,對於水仙尊王,各商各賈可不敢怠慢了禮數。
穿過水仙宮的大門,就看到廟門旁邊有一個人,穿著破爛的衣服,肯定是個羅漢腳,轉了個身子,見到了李萬利家的人,立刻退縮到門板後面去。李逵一見到這情狀,立刻就知道這裡頭一定有些什麼,趕緊回過頭去問家長︰「那個人是誰?」
家長立刻附耳︰「金興順商號的雇伙,之前是和我做布疋點對的對口之人,金興順商號是專門做布衣買賣的。」
「既然是金興順的雇工,怎麼會讓他穿得這麼破爛,他們家的頭家呢?我跟他們家頭家打聲招呼。說這也奇怪,怎麼一個雇工見到了我們,就要躲藏起來?」李逵停下了腳步,繼續張羅下人們運搬著供品擺設。
「少年頭家有所不知,金興順商號已經窮途潦倒了,現在那個長工也成了羅漢腳。」
「金興順商號倒了,怎麼倒的?我記得好幾年前,府內幾個大布莊還都是金興順商號的鋪子,怎麼說倒就倒?」
「少年頭家剛剛接掌家業,有所不知。這是老頭家時代的事情了⋯⋯」家長緩緩地說出了這段故事。
*
李萬利是台灣府知名的糖商,金興順是台灣府知名的布商。但金興順的蘇老闆,就是喜歡鋪張豪華,吹噓自擂。話說那一年同樣也是水仙尊王的誕辰(下元節:農曆十月十五日,水官禹帝生日),眾行號代表聚集在水仙宮前,金興順特別籌辦了幾桌酒席,邀大家商討水仙宮重修改建事宜。雖然水仙宮已變成磚牆紅瓦,但去年夏季的一場暴風雨,又把水仙宮的屋瓦給吹壞了,加上大家商場上有成,金興順打算展現自家資本雄厚的實力,炫耀自己的財富,在酒席上宣告將全額捐助重修水仙宮的費用,並加以擴建兩個廂房。
結果老頭家一臉不高興站起身子︰「憑哪一點能證明金興順能包辦水仙宮的重修和擴建?你們金興順可以的,我們李萬利家也可以。」
蘇老闆是不堪譏諷的人,立刻也回話︰「李老闆此言差矣,金興順的布料可比李萬利產出的糖還多,布工織工人數就比李萬利的蔗佃糖工還多,金興順名下有台廈兩地商船三十,民船數百,若全數夜泊於台江之內,漁光如星。光憑這一點,我就能自籌自辦。」
「蘇老闆說這些話,也不怕水仙尊王恥笑,我們李萬利的青糖,多到從水仙宮前倒下去,整個海水可都會變成甜的。」老頭家瞪大了眼睛,就看他怎麼接招。
酒席上各行號頭家或代表,都想看看這台灣府的大糖商和大布商怎麼個鬥法,一來一往到底誰輸誰贏。只見蘇老闆也拉高了語調︰「就憑金興順家的布料可以用牛車裝運,一路排列而去,北可至諸羅山,南抵達鳳山⋯⋯」
「說話也不打草稿,憑你們金興順的實力,牛車上至鎮北坊,下到寧南坊就全斷掉了。」老頭家如連珠炮般說話,劈里啪啦地響,一時氣勢驚人,惹得眾人哈哈大笑,連家長也只能乾縮一旁。
「不然這樣好了,你們李家倒一簍青糖到水仙宮前的海中,我金興順就派出五牛車的布疋往北,五牛車的布疋往南,這樣就能知道雙方的實力。」蘇老闆做出了重要的宣示。
「不妥!」老頭家眼睛骨碌碌轉了一下,心裡有些計畫︰「我怎知你們家有沒有派牛車出發,況且我倒一簍,你們等過了三更才出十車,這根本就是誆人。」
「不然你要怎麼比?」蘇老闆說出這句話,正中老頭家的下懷。
「我一簍青糖換你十車布疋,你幫我倒入水仙宮前的海中,我幫你把牛車驅往諸羅山與鳳山。一簍換十車,看誰先停簍停車,誰就輸了,水仙宮重修費用就由這局的贏家自出。」老頭家腦筋裡撥動著如意算盤。
酒席上各家行號都面面相覷,這樣的比法簡直是豪賭,稍一不慎可是損失慘重。
「就同意你這個比法。」蘇老闆交代了旁邊陪同他過來辦事的雇工阿貴,拿來紙與筆,雙方立刻就在水仙尊王的面前畫押作契。(待續)從第二天開始,李萬利大鬥金興順就成了台灣府家喻戶曉的戲碼,李萬利商號分別在大天后宮、大上帝廟、海會寺招募羅漢腳和一般苦力;金興順也不甘示弱,在城隍廟、小天后宮、關帝廟前招募民工。從當天開始,固定時刻,李萬利商號就派出苦力挑擔一整簍青糖往水仙宮方向而去,和金興順的管家點收後,就倒入水仙宮前的大海;相反的,金興順也在同一時刻,遣出十輛牛車,載滿布疋,金興順的雇工阿貴和李萬利的家長對點後,分別往諸羅山和鳳山的方向出發。兩商大鬥法不但驚動整個台灣府,幾乎全府所有民工人力,全給這兩個商號聘走,甚至連全府的牛車和竹簍都缺工缺貨,十里的糖廍糖坊全天趕工,四坊的布店布莊整天休業。連續三天,水仙宮前的海面,出現了奇怪的泡泡,緊接著一大群海魚屍體就漂在水面上,幾天的腥臭讓人作嘔。順著南北大道,往北往南的牛車隊伍,後頭跟著好奇的孩童追逐著,李萬利把牛車驅運到諸羅山和鳳山後,就找了布莊將布疋賣了,然後回頭收購了諸羅山和鳳山兩地的糖。金興順這邊則是不停的自廈門、泉州、漳州等地調遣布疋。
兩商鬥法十天後的結果,府內買不到布,諸羅山和鳳山也開始缺糖。這下可驚動了台灣廈門道,下令說要撤辦這件事情。結果尚未公諭,短短不到十二天的時間,金興順商號就籌不出布疋來了,原因是商號轄下的一艘商船金順發,從廈門載布衣、布疋出發,原定應在這幾日就該到鹿耳門,但卻始終未入鹿耳門港,才勉強結束了這個僵局。這齣鬧劇讓台灣府缺糖又缺布,缺工也缺車,現在總算安然落幕,眾商號才開始要看後頭的好戲。
水仙宮前眾人集會,老頭家算盤打得精,這次鬥法雖有損失,但核算起來還不算嚴重,其實也要感謝水仙尊王的保佑,阻卻了金興順的商船入港,才能讓比賽提早結束,老頭家現在可是名氣響亮,李萬利字號上達諸羅山、笨港,南抵打狗、鳳山︰「這場比賽算是我贏,神明可鑑。蘇老闆,你應該沒話可說吧!」
蘇老闆吹鬍子瞪眼睛,咬牙切齒地凝望了李萬利的老頭家,一臉如喪考妣,匆匆忙忙帶著自家的總管雇工,還非常在意身邊的排場,怒氣沖沖地拂袖離開了水仙宮。果不其然,因為這次大鬥法,李萬利商號輕傷,但金興順商號卻是重傷,李萬利還能變賣部分布疋,贖回本錢繼續經營。但金興順以布換糖後,最後卻全部填進大海,餵了東海龍王,不但蝕了布疋的本錢,為了爭這一口氣,還散盡了家財。原本金興順是萬丈高樓平地起,現在也全成了樓倒房塌的泡沫幻影,府內各商家都笑蘇老闆,是觀世音菩薩跟前的散財童子,是太上老君座下的大笨牛。怎會隨著李萬利那個狂人起舞,過了數日之後,金興順就遣散了自家伙計,變賣了地產房舍,從此一蹶不振了。
「阿輝,你把那個人叫過來吧!」少年頭家聽到家長這麼一說,深知這是父親當年所犯下的錯誤,原本好好的府內布商,竟然被李萬利弄得倒閉一途,行號裡還有那麼多人吃飯餬口,現在全淪落街肆,實在也說不過去。
現在能做的,便是做一些補救,如果那些潦倒窮途是因李萬利而產生,現在就讓李萬利來幫助這群人。兩個李萬利的雇工上前勸說,那個人推託之下,才勉強被李萬利商號的雇工帶到少年頭家跟前,李逵看他的模樣,雖是蓬頭垢面,但氣宇不凡,頗有架勢︰「你叫什麼名字?」
「阿貴!」他說︰「金興順上下都叫我阿貴。」
「聽你的口音,是漳州人呀?認得字嗎?會做什麼事?」少年頭家問著。
他點點頭,然後抬起頭來看看少年頭家︰「漳州長泰縣,只認得幾個字。一些粗活都能做,之前也在衙役裡當過馬車夫。」
「我看你就到我們家工作好了,我請阿輝給你在棧房裡安插一些工作。」少年頭家看了一眼家長,示意了一下,阿輝點點頭,拿了個一些龍鬚糖給他吃。阿貴還是低著頭,不發一語,少了一些自信。原本少年頭家還想開口,卻聽見有人正在喊他。
「李家少爺,李家少爺。您怎麼還站在那裡啊?」水仙宮的主事一路跑出廟門,急忙到他面前︰「所有人就等您獻香獻果,還請快些進到宮中,大殿上就欠尊駕。」
少年頭家交代了家長,要他請人先帶阿貴回李萬利,給他換上舒適的衣物,不可虧待了人家。(待續)廟內三川殿貼上各商各賈捐金獻銀的數目,高高寫在牆面的紅紙條上,不是寫著「東安坊某某商號某某捐多少銅錢」、就是寫「西定坊某某行號某某捐多少銀錠」等,其中李萬利商號以李捷之的名義捐出,高懸在紅紙條之首。眾商一路排開,依據各路獻金供銀多寡,排列順序。李萬利本次供銀最多,加上之前協助廟裡翻修增建的部分,自然站到第一排前面,他才十六歲,同一列伍裡的人,年紀不是可以當他父親,就是可當他的祖父,眼見這個「小老弟」站到頭排來,有些人很不是滋味,臉上擺出了嗤之以鼻的態度。台灣廈門道陳璸擔任水仙宮的主祭官,他看了一眼李逵,笑了一聲,說了一句帶著海康雷州腔的官話︰「年紀輕輕就當了頭家,不簡單。」
李逵看那大老爺有點黝黑的臉龐,就想起了真武廟裡玄天上帝的模樣,他趕緊縮回身子站好,等候主祭官上香。
獻香典禮隆重簡單,祭典之後陳璸坐上酒席的主桌,他站起身子說道︰「台廈之間交流頻繁,然地方上仍有些不安定。在座各位富戶都是受水仙尊王庇佑,而能鴻圖大展,事業有成。我雖奉當今聖上之命,來此任仕,但三年五載隨官職嬗遞,此份緣誼也不知能否再續。今日趁水仙尊王壽誕的好日子,與各位聚首,就是希望各位頭家能合伙互惠,相互協助⋯⋯」
酒席上各號各頭家都竊竊私語著,以往商人們都是單打獨鬥,獨來獨往,各自經營,現在要怎麼讓這些修身自好的商人「合伙互惠」,又怎麼個「相互協助」法?都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如果各位同意,可以糾行成會,建立行業公所或同鄉會館,上可建立規矩,保障行規;下可仗義平匪,穩定治安。」陳璸說著他的想法。
李逵看著大老爺說話的模樣,非常羨慕他的氣度與風範,立刻站起身子應和︰「大老爺說得道理,若我們各行各號能同心協力,凝沙成塔。上有『船頭行』,下有『九八行』,只要眾志成城,定能壯大商會的規模。」
水仙宮內七八成商賈,大多是九八行。現在身為船頭行的李逵起身說話,眾人心有戚戚焉,這賺錢可不容易,頭家們多能感覺外有海盜、內有價格競逐的風險,但席上眾商賈對李萬利商號的態度並不友善,肇因於老頭家之前的為人敝帚自珍,個性古怪,對同行攻訐不斷,做人處事不夠正派,就如李萬利上次與金興順的大鬥法,眾行號們看在眼裡,全都笑在心裡,李蘇大戰是老烏龜撞見了醜黿魚,也只有金興順的蘇老闆才會上這樣的當。現在李萬利的當家不同了,新來的說話軟綿綿煞是好聽,假裝自己是讀過書的聖人,但老王八出得一個龜兒子,老狐仙傍得小妖狸,現在李萬利換了頭家,新當家的說起話來不慍不火,但這個小狐狸肯定有些古怪,肯定是在打哪面陰險的如意算盤︰「話說得好聽,誰來領教頭牌?」(待續)李逵一聽此話,便知道是大家在當眾羞辱他,他一點都不生氣,看了一下發聲的是陳永福商號的頭家,李逵對他一笑︰「陳老闆德高望重,若願意高舉頭旗,李萬利自當願意配合。」
「說得比唱曲子還好聽,你們李萬利老頭家處處在商場上和我們作對,走了一個閻羅王,來了一個青面鬼,現在讓你這個乳臭未乾傢伙說三道四,也不惦記自己幾斤幾兩。」席間還有其他商號出聲批駁,讓整個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各位頭家,讓我做做公親。不如向水仙尊王請益,以擲筊方式橫斷。我認為不如先籌個『九八行會所』,單純做商資海象情報的交流。在這裡有水仙的見證,眾行號肝膽相照,不做欺瞞之事,否則必受水仙的責罰。此會所也可聯絡眾商號的感情。也可先別分頭尾,在會所裡大家都是大頭家。」水仙宮的主事說了這樣一段話。既然廟方都這麼說,看在神明的面子上,大家也就不提其他的事情了。
李逵和幾個雇工緩緩地走回自家的行號,確實是有些喪氣,他進到家中,先洗了把臉,便到棧房裡去走走看看,家裡幾個家丁,已經幫阿貴換上了新的衣服,梳洗之後容光煥發,阿貴和家裡面的其他雇工有說有笑,李逵看著他,少了之前的羞澀與靦腆,多了一份自信與霸氣,總覺得他未來一定是個將才。阿輝陪著少年頭家,說這裡說那裡,指指點點阿貴未來安插哪些工作,原本少年頭家並沒有特別指示,但總覺得阿貴與其他雇工與眾不同,應該要重用他做一些什麼,但總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防備,或許是透出的那股霸氣,心裡想著想著,就想到戰國時代的孟嘗君身上去了,或許是對阿貴第一眼的印象,轉過廂房後也就淡忘了這件事。
他和家長一路說說笑笑走出棧房往帳房而去,就看見帳房的老先生還在計算的帳簿冊子,原本不想打擾他的,但今天水仙宮發生的事情,讓他心裡有塊石頭壓住,使他快要喘不過氣來,最後還是忍不住,進到帳房裡和老先生攀談幾句。
「少年頭家您回來啦!」老先生看見李逵和家長進到房裡,放下了點碼子的手,抬起頭來問了一聲︰「有什麼事情嗎?」
「噯!」李逵一進來就倚在老先生的身旁︰「老先生,有些事情想請教您。」
「請教不敢當,看頭家的臉色說話,今天頭家是不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這樣吧,您不必說話,讓我來為您測一個字!」老先生端上一張紙,提上毛筆要少年頭家在上面寫出一個字︰「心有所想,字有所占。這測字的文化始於周秦,盛於唐宋,以字料得吉凶,當以全體字型之意義為上,拆開湊合者次之⋯⋯」
老先生還沒說完,少年頭家已經寫完了一個字,老先生看了那個字,也就笑了出來,那就是一個和平的「和」字。老先生知道他今天面對了眾商號的挑戰,這是少年頭家的第一個戰場,商場之上亦競亦和、亦敵亦友。誰也沒有對錯,老頭家想連橫、少年頭家思合縱,不同人主事就不同結果,少年頭家竟然是這樣的心思,那想必這個字,是題也是解。
「所謂禾之眾口,留人一口,必當合和。」老先生指點著這個字。
「你也知道我在想什麼?」少年頭家看著老先生的表情,自己也感覺到不好意思。
「少年頭家和老頭家想法和作法都不一樣,不過你的方法在這個時候也許是對的。治水方法各樣各式,鯀以石阻之、禹以渠疏之。所謂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留些後路,或許真能『以和為貴』。」老先生說話頗富哲理,讓少年頭家頻頻點頭,最後的這句「以和為貴」更是深得少年頭家的心意,思了思,想了想,轉結在最後的那個「貴」字身上,就想起了今天的那個雇工阿貴。(待續)「對了,我今天見到一個人,氣宇軒昂,你也幫他測一測字,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樂意之至。」老先生站起身子,隨少年頭家和家長,三個人一路來到棧房。
還沒進到棧房門口,就聽到裡頭有人口作鉦鼓之聲,下頭七八個長工眾口鑠金,高呼「萬歲」,轉進房門一看,阿貴身上披了一件麻布,轉了個身子就像一位威風八面的大將軍,沒想到阿貴這麼快就和李萬利家的下人們打成了一片。
「怎麼地,這麼熱鬧?」家長問了一句。
眾人都說阿貴在扮演宋太祖趙匡胤,這回陳橋兵變,黃袍上身,看來就像個大將軍。少年頭家看著他滑稽的模樣,和家長兩人也都哈哈大笑起來。但老先生卻一臉嚴肅,他仔細端詳這個人,肥耳明目,明堂圓潤光滑,自有帝王的天相。
「阿貴,這是帳房的老先生。今天起你就是我們李萬利商號的雇工,我們家老先生可是個測字高手,你不也認得幾個字,說一個字讓老先生為你占卜吉凶!」家長對阿貴說著。
阿貴脫下身上的麻布,走到老先生面前隨口說了一句︰「那就幫我測測『友』這個字,我最喜歡結交朋友了。」
老先生臉上立刻顯現不祥的預感︰「友!反字出頭,不吉。」
這一出口,少年頭家和家長都嚇了一跳,少年頭家追問了一句︰「阿貴為人海派隨和,怎會有反?」
阿貴聽老先生這麼一說,自己也緊張起來︰「少年頭家對我極好,我為何要反他?」他看了看少年頭家,心裡一陣緊張,自己原本是金興順的雇工,現在得少年頭家的緣分,而能有這份工作,他可不想再做羅漢腳,知恩圖報都來不及了,他還想招誰惹誰,現在聽老先生這樣一解讀,立刻改了口︰「我說錯了,我不是要測『友』字,是時辰的『酉』字。」
老先生拿出腰際的算盤,點撥著上去下來,沉思了一會兒,最後說道︰「酉字,九五之尊的『尊』字無首也無尾,此人有帝相卻無帝命,否極也。所謂酉為雞也,雞啼而復明,天淨而滅清。」
這白話愈說愈重,少年頭家聽得一身冷汗,話中句句珠璣,聽起來就像反臣賊子們的口號,每個字都是帶刀又帶劍︰「老先生,您說得嚴重了。」
「我真的說錯了,不是友也不是酉,是有沒有的『有』!」阿貴僵硬的笑意更顯氣氛的詭譎。
「有字,有月無日也,若與前兩個字一起看,此事僅有十個月而已。」老先生解得短。聽他的說法,他不是個別解字,而是三個字解到同樣一件事情上去了。
「老先生您真愛說笑⋯⋯」少年頭家趕緊退出棧房,拉著家長與老先生兩人往大廳走去。
「老先生您所說的是何意?還請直諫!」少年頭家高座明堂,直接問起話來。
「少年頭家莫生氣,小老兒所言句句有本。」老先生把算盤插回腰際,緩緩說道︰「此人面相不凡,未來絕對是有一番事業。只可惜我們李萬利家只是個小水塘,不容鯤魚;細枝不能棲鳳凰,少年頭家還是盡早讓阿貴高飛才是。」
「我和阿貴很投緣,他看起來只比我大五、六歲,以這個年紀相論,應是我兄長。老先生剛剛所言,實在讓人難以信服。」少年頭家板起臉孔,現在更像一個小皇帝了。
「少年頭家也別那麼生氣,反正阿貴這幾天就讓他先在棧房學習,我們會嚴加看管,絕對不會有亂子的。」家長看了老先生一眼。
「唉!」老先生深深地嘆了口氣︰「也罷,也罷。反正他命裡注定的東西就不會改變,遲早就會走的。」(待續)陳璸心思著為官之道,一個人走進了道署內的「寓望園」,園內有前台廈道高拱乾興建的斐亭,陳璸一路進入斐亭之中,外頭潮水轟隆隆,連綿之聲猶如千軍萬馬,自從高拱乾修了寓望園後,歷任的台灣廈門道都當「斐亭聽濤」、「澄台觀海」這兩處地方為絕世美景,寓望園內的樓閣庭園,總讓人流連忘返。他嘴裡吟念著︰「留得清風動去思,千竿湘碧影猗猗。何人喚起文同筆,有斐亭前畫衛詩。」
轉眼出了斐亭,往右後方的澄台而去,登高望遠,海水潮流歷歷在目,倚著欄杆︰「澄台上下樹婆娑,滿目殘陽動遠波。天水無痕同一碧,風帆如葉島如螺。」
正當陳璸在忘我境界之時,道署內衙役通報,鹿耳門有一漁船,捕獲了一隻「晏公」,現在已經送到水仙宮前,陳璸立刻皺起了眉頭,所謂「晏公」就是一種海怪,閩台常有傳云,晏公是媽祖座前水闕仙班的十八神怪︰其中晏公大神就是其一,相傳晏公常和海蛟勾結,突襲航行的船隻。身為地方的最高父母官,社稷安定是最大的責任,他換上了輕便的服裝,招集了衙內的轎班,匆匆往水仙宮的方向而去。
來到水仙宮前,眾人圍著地上的水怪議論紛紛,原本在碼頭卸物的李萬利家苦力,也湊過來幫忙,眾人用粗麻布合力將晏公從漁船抬到岸上。陳璸一過來,所有人立刻喊著︰「大老爺來了,快讓出一條路來。」
原本的人圈立刻出了一個開口,陳璸進到內圍,空氣中立刻傳來一股腥臭,陳璸看了一眼,著實嚇了一跳,這就是所謂的「晏公」?身長約兩人並臥,眼睛大如茶碟,全身銀鱗閃耀,似蛇似蛟,但也不是蛇也不是蛟。
「大老爺,捕獲晏公恐怕會有大災難啊!」幾個民眾出了聲音。
陳璸皺起眉頭:「不可瞎說,這怎會是晏公?只是一條⋯⋯魚?」身為父母官,實在也說不出這魚的名稱。陳璸想起風物誌中提及的,南洋呂宋、暹邏一帶在河口有一種魚,四腳大嘴,會吃人。再看看這尾晏公,嘴不大也沒有腳,肯定不是什麼凶猛的怪獸。
「捕獲晏公的隔年,通常不是大地震,就是遭逢暴風雨,再不然就是⋯⋯」捕獲的漁民堅信著︰「我父親也曾在笨港外海,捕到晏公,結果那幾年⋯⋯」
「結果那幾年怎樣?」陳璸問了一句。
漁民還支支吾吾不敢言說,旁邊有好事者補了一句︰「東田尾出了一個吳球;臭祐莊出了一個劉卻。」
「不可胡說八道。」陳璸疾言厲色,才止住了這段討論。「吳球」是十餘年前的一場民變,逆匪假借為前明遺裔,宣稱會五行遁法,預謀起事,最後有人向官府舉報,官府一舉擒獲七人,全數杖斃;「劉卻」拳腳自持,和無賴歃血為盟,其黨預謀不軌,襲擊下加冬、茅港尾等地,滋擾地方,後屯於急水溪畔,清軍北路參將聯合駐軍擊退逆匪,劉卻大敗,最後於笨港被捕,斬於市。
眾人議論紛紛,其中阿貴更是聽得入迷,他曾在金興順時就聽過這樣的傳說,在瑯嬌、沙馬磯頭人煙罕至之處,有一種魍魎水怪,凡是擒獲這種水怪的人,就能號令天下。於是他把脖子伸得更長了,想看清楚晏公的長相。
「傳令下去,任何人都不可胡說,編造故事影響地方的安寧,此『魚』先葬於水仙宮後頭,我要祭祀天后娘娘、水仙尊王⋯⋯」陳璸轉了個身子,回到轎子上,再三交代衙役,今天就要葬了這條「魚」。(待續)阿貴心頭一陣歡喜,他也聽過「吳球」和「劉卻」的事蹟,但他總不認為他們是大逆匪,而是大英雄。想一想自己的姓氏,或許真的和前明的朱家有些什麼關係。回到李萬利商號,整頓好棧貨,吃完飯,他洗了把臉後,就在雇工休息的廂房中悠悠睡去。
那天夜裡,阿貴做了一個夢︰夢裡他看見了一個穿著明朝服飾的官吏,指著遙遠的地方,一個青靛色的山頭,他仔細地看著那個方向,小路上站著十八羅漢︰降龍、伏虎、長眉、布袋、歡喜、笑獅、開心、挖耳羅漢等分立兩旁,他記得那條小路,彎過之後是往羅漢門的方向而去,從那個方向過去,就是深山了,他有點緊張,但並不害怕。一個紫霞照映在他臉上,他看見了溪水閃耀著五彩斑斕的色澤,兩旁的巨林之下開起了鮮豔的芝蘭,美得像鳳凰一樣的彩色鳥雀,拍拍翅膀飛到枝頭之上。一條溪魚緩緩地在水中逆游,穿過一個石頭縫之後,變化成了另一個形象,他清楚那個形象就是今天所見的「晏公」。他走進樹林裡,那株巨木之上寫了三個字,他認得那些字,其中一個是最複雜的字,便是他待過的金興順商號的「興」字,他念出了那三個字︰「中興王」。那個明朝的官吏對他一笑,然後以對皇帝所行的禮儀對他跪拜,站起身子後就消失在小路之上。
阿貴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從那天起,他內心就已經有所屬意。他做事勤快,在外也開始結交朋友,常常請碼頭的苦力們吃肉喝酒。苦力們也都稱呼阿貴是大哥,於是只要阿貴一聲令下,各路好漢就會自動聚攏,協助李萬利家的駁船填裝貨物。阿貴到李萬利商號這五個月來,做事積極又勤勞,少年頭家也很欣賞他做事的能力,很快就將他從棧房領班,調為貨物買辦。
以往李萬利商號經營台灣府、台灣縣到諸羅縣這一帶,全都是做糖業的生意,老頭家和大娘也就是因為前往笨港,而在抵達麻豆港前身亡的。阿貴向少年頭家提出了建議,李萬利不要只光做糖業生意,台灣物產豐富︰有豆、茶、油、菁、麻、苧、樟腦、薯榔等,甚至下淡水一帶還有許多檳榔,向陽處稱「檳榔」;向陰處稱「大腹」,與蔞藤葉包在一起食用,可去瘴癘之氣。泉漳一帶嫁娶也用檳榔,或許出口這一類東西,頗富經濟價值。阿輝聽了並不建議,畢竟李萬利商號並未觸及這些物產,而且阿輝見過檳榔樹,從高高的樹上採收下來的檳榔,如何運到泉州、漳州,如何保持新鮮?台廈貨物交流,大多是乾貨、布衣,從來沒有聽過使用新鮮的物產,別說運到廈門、泉州、漳州了,光是到了澎湖,檳榔就爛了、臭了。即使不是新鮮的物產,其他東西也不是那麼好經營,就拿油來說好了,要先收購落花生,然後交油行壓榨為油,光是這些事情的繁瑣就讓人心煩,更何況還有茶葉、大豆、樟腦,甚至還有苧麻。
但少年頭家想法和阿貴一致,他認為糖的事業畢竟有限,若能及早經營其他東西,對李萬利是有幫助的,但至於要經營哪些物產,還是有待商榷︰「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考察下淡水一帶。」阿貴說著。
「為什麼是那些地方?」少年頭家有些不解,下淡水的鳳山八社現在大多移入廣東籍人士,雖然台灣府內也有許多廣東惠潮地區來台雇工,但閩粵之間互有齟齬,那些地方畢竟也不是閩人的屯區,李萬利的事業版圖也未曾到達那裡。早些年的李萬利和金興順大鬥法,往南趨去的載布牛車,確實打開了李萬利在鳳山一帶的知名度。但李萬利這些年並未跨入布疋的買賣,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少年頭家堅持的那個「和」字。跨足異業勢必和原有的行號競爭,在這之間的取捨如何掌握。
「下淡水雖然有許多廣籍屯民,但深山地區也有許多樹木,如果李萬利在下淡水也設立據點,也可就近取得木材。修船用的桅木、大吉等木材不必再由福州取得,下淡水地區丘陵之地也很適合種桑養蠶,未來也可製作衣帛。」阿貴滔滔不絕講著那些物產。
少年頭家聽他這麼說,想一想,不如就放手讓他去試一試︰「好吧!就讓你去下淡水走走看看吧!至於是否要在鳳山辦理分號,等你回來後我們便仔細商酌。」
「多謝頭家!」阿貴喜孜孜的表情全寫在臉上。(待續)阿貴出門的那天,少年頭家、老先生和家長特別到門口去送他。李萬利這麼多工人來來去去、去去來來,從來沒有一個雇工出門遠辦,頭家會親自到門口目送。阿貴帶著十餘名雇工,三大輛牛車的貨物,準備上路。天空看來有點灰濛濛,少年頭家依稀可以感受到空氣中的微微冰涼和氣壓的變化︰「該不會是有暴風雨將至吧!阿貴,還是你們緩個幾天後出門。」
「少年頭家不必擔心,這肯定不是暴風雨。應該是春天的涼風,或是梅雨的早至,如果下起雨,我們會找間茅舍或借宿人家休息,不要緊的。」阿貴說著。
「不過一路上還是要小心⋯⋯」少年頭家叮嚀眾人。
阿貴點了點頭:「知道了。」他拿起細藤抽根輕輕地打在牛身上,板輪牛車發出了一個啟動前高亢且巨大的摩擦聲,那尖銳的轉轍聲,隨著巨輪的前進,漸漸變成厚實、沉重。聲音的轉換,活脫就像是住在地底的妖怪所發出的嘶吼、咆哮,從大到小、從粗到細、從強到弱,漸漸轉為低語與綿綿不絕的呻吟。
所有雇工都心照不宣,大家端好武術拳腳陣勢,擺上架子。卻沒有一個人敢透露自己從阿貴這裡,已經習得一些基本功夫。事實上,阿貴也並沒有將私底下教導過這些雇工兄弟們「永春白鶴拳」這類武術的事情,跟少年頭家稟明清楚。畢竟人往江湖裡走,多說話一些或多談論一些,總是不太方便。阿貴個性上豪爽,本來就喜歡這類拳腳功夫,港埠前、市場後,這道上來來走走,自然就會和這樣的事情比較親暱一些,加上他自己海闊天空的性格,和這些學問較低下的雇工們氣味相投,每天稱兄道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身上若多了些盤纏,使幾個錢就能謀定僧俠劍客、綠林豪傑,縱然不花光積蓄,也不願意平空換得一個「不識英雄也枉然」的感嘆。就因阿貴有這樣的英雄氣魄,使得他自然而然的,廣結了一些雞鳴狗盜的朋友。
多學點防身的功夫總是比較好的︰每每在少年頭家面前,那個堆滿笑容諾諾稱是的面貌之下,那層陰暗負面的思想就會浮上腦海,阿貴在李萬利商號裡極受重用,但他並不滿意自己在李萬利裡的生活,出去闖蕩江湖、巡遊四海還是比較貼切與實際,或許是少年頭家比較文明,商辦門面裡還藏著點儒臭,但這不是阿貴自己的氣味。少年頭家對自己好,心裡惦記著,但多多少少也得提防著他們。
這幾年這樣使錢、交結朋友,自然培養出了自己身邊的一群人。養這樣一群人就是要區隔那些李萬利商號內想攔著他、堵著他的人,要不是看在少年頭家對自己真心的分上,阿貴早就做出不利於李萬利商號的事情了。阿貴為人豪氣干雲,圍在他身邊的長工、雇工愈來愈多,人人都稱呼他是「小孟嘗」,眼前這裡頭出了個「小孟嘗」,縱使少年頭家自詡是個「魏無忌」,勢必光芒與鋒頭也要黯淡不少。
一個人就是這樣,眾星拱月之後則就迷失了方向,阿貴既然被人稱為小孟嘗,待在李萬利久了,自然也就想到了該有自己的「薛」地。因此這趟「旅程」,是阿貴處心加慮、積畫已久的事情,離開李萬利是不得不,也是必然要做出的一種選擇。
雖然少年頭家很信得過他,但阿貴並不信任李萬利家的那兩個門神。阿貴來了,李萬利商號內的風氣就不一樣了,工人們結拜、一起喝酒,三不五時踐練拳術,眾人皆知少年頭家不喜歡自己家的商號,去和那些地下組織、朋黨拳會攪和在一起,或和那些高舉反意的隱密團體有什麼樣的瓜葛,畢竟出入門戶,還要看這上頭是誰開衙門店的,誰是當家掌櫃的,才不會砸了那口吃飯的碗。
商人本來就要做些有益商號的事情,要是被畫到豎旗謀反、藉寇齍盜那個面向上去,對未來的經營恐怕是弊大於利。話雖如此,這李萬利家打雜粗工的下人們,生活苦悶,要是解解小酒、賭個小錢,只要算得上安分,少年頭家也不至於會去過問工人們私底下的生活。可是老先生和家長阿輝可就不一樣,做為打理李萬利商號上下的左右手,一個扮黑臉,一個做白面,那倒是李萬利商號家的神荼鬱壘、韋馱伽藍,把門看得又緊又嚴,這裡上上下下長工們全都壓過手契、立過書狀、牽連保人,這一個謝必安、一個范無救,就像是陰司來的雙無常、青面鬼,怎麼都不會寬貸背地著李萬利家老規矩的人︰喝酒、賭博、滋擾、互毆,少則扣薪扣銀,多則掃地出門。
前幾個月,阿輝在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了長工們私底下拜起的「白鶴道人18」,他惡狠狠地端起李萬利家規,將木主迎出了棧房。眾人氣憤難耐,原本打算包圍李萬利正殿明堂。沒想到隔天,帳房的老先生竟然就親自出面了,以舉薦自家商號的名義,辦了場「送鶴法會」,他把商號上上下下的工人、奴僕、ㄚ鬟們全叫過來,請來的道士高舉七星寶劍,頓於半空中畫起符籙,細細的咒語聲中,老先生來回踱了幾步:「這白鶴木主肯定是要送走的了。」
然後指著紙紮的凌霄寶殿,指揮著雇工將白鶴道人木主,安奉在那個紙糊的凌霄殿內,緊接著用朱砂寫了些東西在黃紙上,捲了一個紙圈,最末從案上的蠟燭上接取了火苗,送到紙做的凌霄殿上,不一會兒,整個凌霄寶殿便陷入熊熊大火之中。
「怎麼可以燒掉白鶴道人木主?」「怎這樣大膽,不怕遭神明責罰?」眾人皆議論紛紛,這些雇工兄弟們頗為不滿,下頭竊竊私語都說李萬利商號是怎樣對神祇不敬。
只見老先生泰然自若,過身子悠悠地說︰「昨晚白鶴道人給我起了個夢,祂告訴我,有人在暗夜的竹林裡,說錯了切口⋯⋯」
阿貴心頭一驚,心裡想著這老先生怎麼會知道這樣的來歷?難不成⋯⋯
老先生又轉了個身子︰「木立斗世六十年,太子十三來結義!」他立刻做了個左右手對頂的手勢,阿貴心中更是一驚,這個手勢在門會裡,至少也是個管堂總閣的角色。所謂一聞春典隱語,再說花堂結義,沒想到這老先生竟是「自己人」。阿貴在原籍時,也曾入過門會,但最後因犯了堂規,而被逐出家門。終期所在,心有所嚮。這一見熟悉的切口,魂魄全給那個老傢伙勾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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