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兵抄卷貳：三元態之卷
少年 × 妖怪 × 冒險 × 戰鬥，熱血與帥哥滿載的「台味奇幻」！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甫出版即登上金石堂暢銷週榜TOP.8，矚目奇幻新秀
‧少年 × 妖怪 × 冒險 × 戰鬥，熱血與帥哥滿載的「台味奇幻」！
‧「熱血刺激又好笑」、「好希望我能夠成為主角」、「封面帥氣，情節精采」、「獨特的設定吸引了我」──各方讀者好評推坑中
「夜隼」，搜神界第一幫派，呼風喚雨，萬人俯首。幫主「萬惡春秋」之名，人人聞之色變，是三大門派的心腹大患。
師長們千叮嚀萬囑咐不得接近的極致邪惡，看在夷浪、楚鶴這幫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之犢」眼中，卻成了打發時間並測試實力的最佳舞台。
年假期間，夷浪愉快地帶著楚鶴、盾雲、槍禮回彰化老家過年。逛逛街、吃吃土產，再打攪一下當地脾氣暴躁的妖怪領主，過得好不快活。
然而，少年們的娛樂，總是與「搞破壞」脫不了關係。
為了查清楚關東大亂的諸多未解之謎，一行人潛入位於台中的惡夜擂台，試圖與三大門派當中最默默不爭的「護夜樓」搭上線。哪想這線沒搭成，反倒被捲進「夜隼」與不明傭兵團的激鬥……
「我說楚鶴，有沒有什麼錄異可以讓我們跟《駭客任務》的尼歐一樣下腰閃子彈啊？」
「……秦夷浪，不要再浪費你稀少的腦細胞了，好嗎？」
試閱
玖 惡夜見聞
噠噠噠噠噠！
夷浪扭頭，凝視漆黑的街道。
剛剛那絕對是槍聲，聽起來離他們仍有一段距離，但還是小心為上。
「你會擔心嗎？」槍禮在他身後輕聲道：「還是我去看看情況？」
「沒關係，走我們的。」夷浪舒了一口氣，邁步繼續向前。
槍聲此起彼落，從遙遠的四面八方傳來，暫時沒有靠近的趨勢。
從翻過鐵絲網起算，他們已經在這條只有幾盞稀疏路燈的黑暗街道上走了快要一個小時，這段期間一個人影也沒見到。噢，如果那幾隻躲在暗影中窺伺的妖怪不算的話。
一隻外貌似狗的黑色妖怪緩步踱至路燈下，伸出粉紅色舌頭，開始整理雜亂的皮毛，暗黃色眼珠警戒地盯著牠們。夷浪能感覺到身後的槍禮微微繃緊肌肉，凝視那妖怪。這也難怪，那傢伙的漆黑外表與體型，跟操妖師手下的那批怪物非常相似。不過，夷浪可以清楚感受到對方充滿厚實妖力的自由意志，於體內靜靜湧動……不對，看似沉著，實則帶著些微的不安和畏懼，想來是此地的妖怪族群派來勘查的斥侯。
夷浪注視妖怪的眼睛，不著痕跡地點頭。
我們沒有惡意，請不要擔心。
漆黑妖怪的身體微微一僵，目不轉睛地望著夷浪。少年稍微寬了心，挺胸往前走。
前方，熟悉的金之妖性迅速逼近。夷浪和槍禮停下腳步，沉默等待。
楚鶴神色輕鬆，腳下幾乎無聲，從某棟建築物的陰影底下現身。
夷浪以目光代替言語詢問。
「找到了。」楚鶴興奮地低語，「你說得沒錯，那裡距離精誠路有四、五條街，離我們已經不遠了。」
「什麼樣的地方？」夷浪好奇地問。
「難得一見的大場面。」楚鶴輕笑出聲，「它在圓滿劇場。」
圓滿劇場完工於民國九十五年，為一結合公園綠地與戶外劇場的著名表演場地，佔地近九公頃。除了六千多個觀眾座位，加上劇場周圍的草地，約可容納一萬五千名觀眾，堪稱台中市規模最大的戶外劇場。
夷浪曾經看過與圓滿劇場相關的照片與文字介紹，對遍地的如茵綠草留下了印象，可現在從外頭窺探，不難發現青草地由於疏於管裡，已然變了模樣，不知名的樹木生長得異常茂密，儼然成為了一片小樹林。至於雪白色的劇場建築，外觀略有些殘破，整體仍是燈火通明，充滿群眾的興奮鼓譟聲。
鐵絲網再度出現，不似警方設置的那般溫和，其上流竄的亮藍電流幾乎是肉眼可見。許多相貌兇惡的高大男子手執機槍，於鐵絲網後頭走動巡視。
戒備相當森嚴呢。
不打緊，反正他們原本就打定主意，要堂堂正正地進去。
三個大男孩互望一眼，並肩朝唯一的入口走去。
兩名肌肉糾結的男人大步迎上來，擋住他們的去路。
「小孩子？」一個光頭男人疑惑地道。
「白癡，他們不是普通小孩子，沒看到那面具嗎？」另一名平頭男子嗤了一聲，「八成又是怪物參賽者，今晚又有好戲可看了。」
「真的嗎？他們還很小啊。」光頭男子撫身湊向夷浪，「小朋友，真的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還是說，你們只是來當觀眾的？」
夷浪直覺認為這傢伙挺善良的，可惜情況不允許他友善地跟這個大叔好好交談。
「不，我們要來比賽。」他壓低嗓門說道。
「說得倒輕鬆，小鬼。」平頭男子推開同伴，輕蔑地冷笑，「別以為你們是怪物，就可以平安無事啊。上個禮拜我才看到好幾個像你們這樣的面具傢伙被抬出來呢。何況要想進去，也沒那麼容易，何不先露兩手來給叔叔瞧瞧？亂放人進去，我們也是要挨罵的啊。」
哦？露兩手？
求之不得。三人互望一眼。
「五猖。」夷浪嘶聲低語。
平頭男子聞言，表情一僵。
一把漆黑短刀不知何時緊貼他的腹部，威脅地微微劃動，割破皮衣外套。
駭人的赤紅面具，鬼魅般出現在夷浪和男子中間。
雙目圓睜，大眼漆黑。猙獰程度與夷浪臉上的青色鬼面具相比，有過之而不及。
近距離逼視這副猩紅面孔，男子的心臟差點被嚇停。
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沒有聲音？
平頭男子冷汗直流，望向同伴。光頭男子緩緩搖頭，握緊手槍。
「我們知道了，你們進去吧。」前者低聲說，轉身打開鐵絲網門。
「棒棒。」夷浪輕哼一聲，掠過平頭男子，緩步走向門口。
短刀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赤紅鬼面慢慢地轉動，似乎在端詳男子。
天殺的，這東西到底是不是人？平頭男子手足無措，拚命朝同伴投去求救的目光。
「呃，小朋友……」光頭男子慌亂地開口。
夷浪在鐵絲網門後轉頭回望。
「你忘記把東西帶走了……」光頭男遲疑地道。
「喔，那個，可以了。」夷浪差點打出一個噴嚏，幸好即時忍住。
抵著平頭男子的短刀消失，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
一抹矮小的身影旋即出現在夷浪身邊，十分溫順地跟在他身後。
平頭男子注意到，三個男孩都是清一色的黑帽T和牛仔褲，最後出現的怪人卻不同，寒冬時節竟穿著黑色短褲，而且那腿部線條……是女孩子？
兩名高大男子互望一眼，滿是困惑。
今晚的惡夜擂台，大概會比往昔更不平靜。
「怎麼樣怎麼樣？」門後，盾雲扯下面具，滿臉興奮。
「快給我戴回去！」楚鶴眼明手快，搶在一秒內將面具按回她臉上。
「什麼怎麼樣？」夷浪困惑地問，領著一行人走過草地。
「我剛剛是不是跑得很快？」盾雲手舞足蹈。
「妳一直都跑得很快啊，我們根本就看不見妳跑步的樣子。」夷浪嘆氣。他一直很好奇，盾雲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那種速度根本是瞬間移動的等級吧！但瞬間移動什麼的，未免太不科學了。
「那跟視覺死角有關係，夷浪，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槍禮展現了他身為認真魔人特有的煩人特質，「你的身材跟盾雲很像，很適合進行刺殺型攻擊。」
「槍禮，聽你說這種話，我真的是完全高興不起來……」反正我就是不夠高嘛，不然你想怎樣？夷浪賭氣地在心中想著。
「嘖，拜託你們提高警覺，不要叫本名。」楚鶴在面具下翻了個白眼。
「可是這真的有點彆扭耶，不能叫你們的名字。」盾雲的語氣相當無奈。
「最好快點習慣，萬一被人發現，我們實際上是妖將門的門生，絕對是吃不完兜著走。」楚鶴語帶威脅。
「留神，前面有人。」槍禮沉聲警告。
數名面無表情的男子雙手抱胸，在一張簡陋的木桌旁等待他們。
夷浪視而不見，凝神望向一名坐在木桌後頭，專心塗著指甲油的妙齡女子。
女子的黑髮極長，直下腰際。雪白羽絨大衣，短褲搭配高筒馬靴。翹著二郎腿，微微噘起豔紅嘴唇，有意無意地瞥了他們一眼。
對上眼，夷浪直覺地繃緊全身神經。
錯不了。妖感告訴他，這人，是搜神師無疑。
既然被一群普通人簇擁著，她顯然是惡夜擂台的頭領人物。至於強弱與否，暫時無法判斷。兩人的妖力在空氣中交會的那一剎那，女子眼中閃過微光，不動聲色地將全數妖力壓回體內。
一打照面立刻對自己的實力做出保留，估計是個謹慎之人。夷浪暗忖。楚鶴在一旁不屑地輕哼一聲，對女子的行為頗有微詞。
女子微微瞇起眼，打量夷浪。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盾雲毫不客氣地打了個大哈欠。
女子的眸光掃過盾雲，終於開口說話，「想打什麼？」嗓音清脆，甚是悅耳。
「組合戰。」夷浪腦中掠過楚鶴的交代。
女子低頭檢視桌面上的一大疊文件，翻翻找找之後，皺起眉頭。
「第一次來吧？我只能說，今晚不是組合戰的好時機。但若打一對一，你們的勝算不低。」她的視焦落到盾雲和槍禮身上。
不愧是前輩，已在第一時間掌握四人的實力與強弱之分。
「沒關係，組合戰。」夷浪有點不耐煩，他實在不喜歡跟陌生人交涉。
「我警告過你了。」女子輕嘆了一口氣，將幾張空白的簡陋表格推到夷浪面前，「填一填，現在有幾場比賽還在進行，你們要等到下一個回合。」
夷浪在令人為之氣悶的面具下連續翻了好幾個白眼，扭過頭，示意楚鶴過來處理此事。
幾分鐘之後，四人慢吞吞地步下劇場周圍的階梯，當著周遭群眾的歡呼聲，東張西望地尋找座位。圓滿劇場的大型舞台被厚實的鐵絲網包圍，很有國外自由格鬥賽鐵籠戰的味道。
兩名肌肉糾結的壯碩男子正在擂台上貼身扭打，其中一名以吃奶的力氣使出關節技，另一人面紅耳赤地試圖掙脫緊扣住脖子和膝關節的絞鎖。
夷浪對摔角的興趣很低，畢竟那對他來說是一種毫無優勢可言的競技，所以只專心為痠到不行的雙腳尋找歇息之處。
「你剛剛寫的是什麼？」盾雲好奇地問：「是生死狀嗎？還是器官捐贈許可證明？喔喔喔！我好想寫寫看生死狀喔！」
「別傻了，怎麼會有那種東西？」楚鶴伸了個懶腰，「這可是黑道管理的競技場，沒有法律和複雜條文。比賽就只是比賽，活著的人走出去，死掉的人被丟進臭水溝，沒有人該為誰負任何責任。」
「哇！」盾雲故作可憐樣，「如果可以，請把我的屍體帶回妖將門好嗎？我很喜歡食堂的炒飯，埋在食堂旁邊，就能天天聞炒飯香了。」
「不要亂說話，一語成讖沒聽過嗎？」槍禮看起來十分緊張。
「瞎操什麼心啊？她沒把別人變成屍體，就算我們運氣好了。」夷浪笑著按了按槍禮的肩膀。
說這話的同時，盾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昏了幾個看似普通上班族的觀眾，粗手粗腳地把他們拖到一邊，得意地對著一整排空位比手劃腳。
楚鶴握緊拳頭，竭盡全力按耐著脾氣，阻止自己當場對盾雲發作。夷浪倒是很樂，三步併作兩步衝到觀眾席上坐穩。
「請問指揮官，您還滿意嗎？」盾雲諂媚地道：「小的特意為您排除了閒雜人等。」
「乾脆把全場的人都排除算了。」楚鶴沉著臉坐到夷浪身邊。
「噢，那恐怕有點難度。」盾雲慢慢地環視現場，難得地警戒起來。
夷浪心頭一緊。自己的妖感從入場以來沒有斷過，但在尚未察覺任何異狀的情況下，為何盾雲會這般緊張？
「有高手。」槍禮掀起嘴角，以幾不可聞的嗓音道。
「隱藏了妖力嗎？」楚鶴垂下頭，輕瞥夷浪一眼。夷浪無奈地頷首。
「這裡殺氣很重，雖然不確定是不是針對我們。」盾雲放鬆戒備，盤腿坐到地上，笑嘻嘻地趴上夷浪的膝蓋，望向楚鶴，
「大學士，難不成我剛剛做得太過火了？」
「有可能。」楚鶴拄著下巴，冷冷一笑，「但，這都在預料之中。」
惡夜計劃第一步，虛張聲勢。
一般而言，同列兵四家的槍禮和盾雲戰技絕倫，本該成為行動上的最後王牌，楚鶴卻要求盾雲在一開始就對兩名普通門衛給足下馬威。
原因無他，放長線釣大魚罷了。
夷浪不得不配服楚鶴過於常人的腦袋構造。根據網站上那些零零落落的比賽紀錄，以及盾雲拼拼湊湊的雜亂印象，判定惡夜擂台的湊對方式看似隨機，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任何比賽，只要有了觀眾，就得開始慎重考慮其商業娛樂價值。
一面倒的比賽是沒人想看的，勢均力敵，雙方拚個你死我活，才能將賽場氣氛帶到最高峰。可是，惡夜擂台一向標榜著隨機挑選對手，主辦單位自然不好公開測試選手實力，再進行進一步配對。是以選手進入圓滿劇場之後的一舉一動，都將成為他們暗中評估實力的重要依據。
報名處（大概是）配置的女性搜神師，更進一步印證了楚鶴的想法。
「對手是誰，大概都是讓那女人決定。」楚鶴從包包裡拿出一罐運動飲料，看著一個羊頭妖怪被六個男人用鎖鍊硬扯進場。
夷浪皺緊眉頭。
「盾雲在入口處的舉動，鐵定已經傳進那女人耳裡了。如果她的腦袋沒有秀逗，我們對上的絕對是一組實力不低的搜神師，而非普通妖怪或人類。」楚鶴微笑。
「如果他們超級強，那該怎麼辦？你又不讓我上場。」盾雲舉手發問。
「到時候再調整計劃吧，說不定會直接交給妳和槍禮解決。」楚鶴雙手一攤，「我的一切計劃，都以你們兩人皆能達到戰力最高點為原則而制定，所以了，千萬別讓我失望。」他說著，對盾雲眨了眨眼。
「這是讓你對我刮目相看的好機會嗎？」盾雲十分振奮。
「可能喔，努力點吧。」楚鶴挑眉。
「別煽動她了行不行？難道還嫌她不夠亢奮？」槍禮撐著頭苦笑。
「我這是在提振士氣，別干涉我的作戰方針。」楚鶴瞪他。
槍禮難得沒有回嘴，只是別開頭，掏出一把維他命，喀滋喀滋地嚼碎。
「喂，你……」楚鶴盯著槍禮，眼睛微微睜大。
「你們看。」夷浪出言打斷。
四道目光同時落上擂台。
一名形容猥瑣的瘦小男子被粗魯地推進了鐵籠，睜大溢滿恐懼的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在鐵籠內噴氣踱步的羊頭妖怪。
觀眾席上，鼓譟聲大起，絕大多數是惡意的嘲弄和諷刺。
一把水果刀被丟進鐵籠，男子抖索著拾起它，劇烈顫抖的雙手幾乎連刀也握不緊。
羊頭妖怪停止踱步，緩慢扭動頭顱，兇惡的黑眼鎖住瘦小男子。
男子全身一僵。
這個情形活脫脫是羊入虎口，回天乏術。
「普通人？」沒有妖感的盾雲困惑歪頭，「可是，那是妖怪哎！」
「公開處刑。」楚鶴凝視擂台，「天知道那倒楣鬼做了什麼事，或許偷了一把槍，或許哄抬毒品價格，也可能只是在老大精神訓話的時候打了個哈欠。總之，他太不走運了。」
「那妖怪又是怎麼回事？」夷浪追問。
「估計更倒楣，八成只是個出門找東西吃，然後就被抓來惡夜擂台出賣身體，不折不扣的超級倒楣鬼。」
羊頭妖怪咆哮一聲，巨大的羊蹄重重踱地，像坦克車一般朝瘦小男子衝去。毫無遮攔的暴躁狂怒，清晰地映入夷浪心中。
瘦小男子驚慌失措，像無頭蒼蠅一般繞著鐵絲網狂奔，絕望地尖聲呼救。觀眾席上爆出一陣嘲笑，還有人伸出拇指向下指，咆哮著要羊頭妖怪趕快解決他。
男子的逃亡沒有持續多久，羊頭妖怪三兩步輕鬆趕上，毛茸茸的大掌一把抓住他的腦袋，重重往地面撞。
淒厲的尖叫響徹偌大的劇場。
槍禮垂下頭，盾雲一臉無聊地研究自己的手指甲。
「噁，夷浪，不要看。」楚鶴嫌惡地道，伸過手掌要遮住夷浪的眼睛。
夷浪拉住楚鶴的手，繼續凝視那羊頭妖怪。
弱小人類不敵持續不歇的劇烈撞擊，生命之火已經熄滅。血汙和腦漿濺了羊頭妖怪滿身滿臉，他粗重喘息，終於停下殺戮的動作。
不知何時，全場了無聲息。對暴力的崇拜與恐懼，充盈於空氣之中。
羊頭妖怪在鐵絲網旁緩緩踱步，環視全場，慢慢地抬起長滿羊毛的大手，緊抓鐵絲網。
「讓我……出去。」彆扭的低沉獸音，如是說。
夷浪憤怒地握緊拳頭。
「怪物！殺了他！」一個女人猛地從觀眾席上站起來，放聲尖叫。
「沒錯！殺了他！放他出來，遭殃的是我們啊！」
「快殺了他！你們還愣著幹什麼？」
彷若野火燎原，全場觀眾剎那間陷入了毫無來由的瘋狂，一個勁兒地揮著拳頭咆哮。
「這些人……」夷浪全身顫抖，驚愕地望著這幅毫無理智可言的景象。
「冷靜點，這就是惡夜擂台。」楚鶴緊抓他的肩膀，「人們崇尚暴力，又畏懼暴力。事到如今，軟弱的人只能選擇相信，唯一能令暴力臣服的，是金錢。這裡的觀眾付錢進場，就是想見證這樣的道理。他們希望親眼確認，這些強大的、所向披靡的妖怪，在這個地方是傷害不了他們的。」
兩名黑衣男子扛起步槍，大步踏向鐵絲網門。
全場的鼓譟益發劇烈，除了四名少年，所有人都激動地站起身，揮舞拳頭大吼大叫，宛如一場失去控制的大暴動。
混帳傢伙，利用完了就當場解決嗎？夷浪怒不可遏。豈有此理，真的是豈有此理！
「夷浪。」槍禮低聲喚道，伸手拉住他，「你忘了楚鶴的計劃嗎？」
「當然記得，但眼前有一群垃圾需要我處理。」
「別傻了。」楚鶴沉聲喝阻，「這是別人的地盤，我們今天是來打探消息，不是來槓上中部的所有黑道勢力。」
「不對！」夷浪猛一揮手，體驗著理智消弭帶來的狂放快感，「你們都在這邊，一個不缺。所以，這裡是我的地盤！」
面具下，楚鶴的眼睛微微瞪大，槍禮輕輕搖頭。
盾雲爽快地站起來，伸了個大懶腰。
面具遮掩了他們的所有表情，遮不住的，是四人的心有靈犀。
「好啦。」楚鶴重重嘆氣。「我先說了，出了亂子不要怪到我頭上啊。」
「能出什麼亂子？你認真點就行了。」槍禮又吞下好幾片維他命C。
「夷浪，楚鶴當初交代過你什麼？」盾雲開始勤奮地拉筋暖身。
「發號施令。」夷浪喃喃說，放遠目光，遙望羊頭妖怪。
「那你希望我們做什麼呢？」槍禮站起身，眸光如電，冷冷掃視周遭歇斯底里的群眾。
是了，我同你一樣，也很想挨個割斷那群白癡的喉嚨。
但是，還要再等一等。
「去幫他。」夷浪雙手抱胸，朝羊頭妖怪輕輕點頭。
楚鶴與槍禮互望一眼，一左一右，沿著兩旁的台階衝下。
「盾雲。」夷浪轉身看向女孩。
猙獰面具之下，兩雙黑眼無聲對視。
「別讓任何人靠近我。」
「好的。」輕笑一聲，矮小人影無聲後退，隱沒在人群裡。
夷浪以近乎輕蔑的眼神看著擂台。
各位觀眾，睜大眼睛瞧清楚，好戲上演了。
噠噠噠噠噠！
夷浪扭頭，凝視漆黑的街道。
剛剛那絕對是槍聲，聽起來離他們仍有一段距離，但還是小心為上。
「你會擔心嗎？」槍禮在他身後輕聲道：「還是我去看看情況？」
「沒關係，走我們的。」夷浪舒了一口氣，邁步繼續向前。
槍聲此起彼落，從遙遠的四面八方傳來，暫時沒有靠近的趨勢。
從翻過鐵絲網起算，他們已經在這條只有幾盞稀疏路燈的黑暗街道上走了快要一個小時，這段期間一個人影也沒見到。噢，如果那幾隻躲在暗影中窺伺的妖怪不算的話。
一隻外貌似狗的黑色妖怪緩步踱至路燈下，伸出粉紅色舌頭，開始整理雜亂的皮毛，暗黃色眼珠警戒地盯著牠們。夷浪能感覺到身後的槍禮微微繃緊肌肉，凝視那妖怪。這也難怪，那傢伙的漆黑外表與體型，跟操妖師手下的那批怪物非常相似。不過，夷浪可以清楚感受到對方充滿厚實妖力的自由意志，於體內靜靜湧動……不對，看似沉著，實則帶著些微的不安和畏懼，想來是此地的妖怪族群派來勘查的斥侯。
夷浪注視妖怪的眼睛，不著痕跡地點頭。
我們沒有惡意，請不要擔心。
漆黑妖怪的身體微微一僵，目不轉睛地望著夷浪。少年稍微寬了心，挺胸往前走。
前方，熟悉的金之妖性迅速逼近。夷浪和槍禮停下腳步，沉默等待。
楚鶴神色輕鬆，腳下幾乎無聲，從某棟建築物的陰影底下現身。
夷浪以目光代替言語詢問。
「找到了。」楚鶴興奮地低語，「你說得沒錯，那裡距離精誠路有四、五條街，離我們已經不遠了。」
「什麼樣的地方？」夷浪好奇地問。
「難得一見的大場面。」楚鶴輕笑出聲，「它在圓滿劇場。」
圓滿劇場完工於民國九十五年，為一結合公園綠地與戶外劇場的著名表演場地，佔地近九公頃。除了六千多個觀眾座位，加上劇場周圍的草地，約可容納一萬五千名觀眾，堪稱台中市規模最大的戶外劇場。
夷浪曾經看過與圓滿劇場相關的照片與文字介紹，對遍地的如茵綠草留下了印象，可現在從外頭窺探，不難發現青草地由於疏於管裡，已然變了模樣，不知名的樹木生長得異常茂密，儼然成為了一片小樹林。至於雪白色的劇場建築，外觀略有些殘破，整體仍是燈火通明，充滿群眾的興奮鼓譟聲。
鐵絲網再度出現，不似警方設置的那般溫和，其上流竄的亮藍電流幾乎是肉眼可見。許多相貌兇惡的高大男子手執機槍，於鐵絲網後頭走動巡視。
戒備相當森嚴呢。
不打緊，反正他們原本就打定主意，要堂堂正正地進去。
三個大男孩互望一眼，並肩朝唯一的入口走去。
兩名肌肉糾結的男人大步迎上來，擋住他們的去路。
「小孩子？」一個光頭男人疑惑地道。
「白癡，他們不是普通小孩子，沒看到那面具嗎？」另一名平頭男子嗤了一聲，「八成又是怪物參賽者，今晚又有好戲可看了。」
「真的嗎？他們還很小啊。」光頭男子撫身湊向夷浪，「小朋友，真的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還是說，你們只是來當觀眾的？」
夷浪直覺認為這傢伙挺善良的，可惜情況不允許他友善地跟這個大叔好好交談。
「不，我們要來比賽。」他壓低嗓門說道。
「說得倒輕鬆，小鬼。」平頭男子推開同伴，輕蔑地冷笑，「別以為你們是怪物，就可以平安無事啊。上個禮拜我才看到好幾個像你們這樣的面具傢伙被抬出來呢。何況要想進去，也沒那麼容易，何不先露兩手來給叔叔瞧瞧？亂放人進去，我們也是要挨罵的啊。」
哦？露兩手？
求之不得。三人互望一眼。
「五猖。」夷浪嘶聲低語。
平頭男子聞言，表情一僵。
一把漆黑短刀不知何時緊貼他的腹部，威脅地微微劃動，割破皮衣外套。
駭人的赤紅面具，鬼魅般出現在夷浪和男子中間。
雙目圓睜，大眼漆黑。猙獰程度與夷浪臉上的青色鬼面具相比，有過之而不及。
近距離逼視這副猩紅面孔，男子的心臟差點被嚇停。
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沒有聲音？
平頭男子冷汗直流，望向同伴。光頭男子緩緩搖頭，握緊手槍。
「我們知道了，你們進去吧。」前者低聲說，轉身打開鐵絲網門。
「棒棒。」夷浪輕哼一聲，掠過平頭男子，緩步走向門口。
短刀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赤紅鬼面慢慢地轉動，似乎在端詳男子。
天殺的，這東西到底是不是人？平頭男子手足無措，拚命朝同伴投去求救的目光。
「呃，小朋友……」光頭男子慌亂地開口。
夷浪在鐵絲網門後轉頭回望。
「你忘記把東西帶走了……」光頭男遲疑地道。
「喔，那個，可以了。」夷浪差點打出一個噴嚏，幸好即時忍住。
抵著平頭男子的短刀消失，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
一抹矮小的身影旋即出現在夷浪身邊，十分溫順地跟在他身後。
平頭男子注意到，三個男孩都是清一色的黑帽T和牛仔褲，最後出現的怪人卻不同，寒冬時節竟穿著黑色短褲，而且那腿部線條……是女孩子？
兩名高大男子互望一眼，滿是困惑。
今晚的惡夜擂台，大概會比往昔更不平靜。
「怎麼樣怎麼樣？」門後，盾雲扯下面具，滿臉興奮。
「快給我戴回去！」楚鶴眼明手快，搶在一秒內將面具按回她臉上。
「什麼怎麼樣？」夷浪困惑地問，領著一行人走過草地。
「我剛剛是不是跑得很快？」盾雲手舞足蹈。
「妳一直都跑得很快啊，我們根本就看不見妳跑步的樣子。」夷浪嘆氣。他一直很好奇，盾雲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那種速度根本是瞬間移動的等級吧！但瞬間移動什麼的，未免太不科學了。
「那跟視覺死角有關係，夷浪，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槍禮展現了他身為認真魔人特有的煩人特質，「你的身材跟盾雲很像，很適合進行刺殺型攻擊。」
「槍禮，聽你說這種話，我真的是完全高興不起來……」反正我就是不夠高嘛，不然你想怎樣？夷浪賭氣地在心中想著。
「嘖，拜託你們提高警覺，不要叫本名。」楚鶴在面具下翻了個白眼。
「可是這真的有點彆扭耶，不能叫你們的名字。」盾雲的語氣相當無奈。
「最好快點習慣，萬一被人發現，我們實際上是妖將門的門生，絕對是吃不完兜著走。」楚鶴語帶威脅。
「留神，前面有人。」槍禮沉聲警告。
數名面無表情的男子雙手抱胸，在一張簡陋的木桌旁等待他們。
夷浪視而不見，凝神望向一名坐在木桌後頭，專心塗著指甲油的妙齡女子。
女子的黑髮極長，直下腰際。雪白羽絨大衣，短褲搭配高筒馬靴。翹著二郎腿，微微噘起豔紅嘴唇，有意無意地瞥了他們一眼。
對上眼，夷浪直覺地繃緊全身神經。
錯不了。妖感告訴他，這人，是搜神師無疑。
既然被一群普通人簇擁著，她顯然是惡夜擂台的頭領人物。至於強弱與否，暫時無法判斷。兩人的妖力在空氣中交會的那一剎那，女子眼中閃過微光，不動聲色地將全數妖力壓回體內。
一打照面立刻對自己的實力做出保留，估計是個謹慎之人。夷浪暗忖。楚鶴在一旁不屑地輕哼一聲，對女子的行為頗有微詞。
女子微微瞇起眼，打量夷浪。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盾雲毫不客氣地打了個大哈欠。
女子的眸光掃過盾雲，終於開口說話，「想打什麼？」嗓音清脆，甚是悅耳。
「組合戰。」夷浪腦中掠過楚鶴的交代。
女子低頭檢視桌面上的一大疊文件，翻翻找找之後，皺起眉頭。
「第一次來吧？我只能說，今晚不是組合戰的好時機。但若打一對一，你們的勝算不低。」她的視焦落到盾雲和槍禮身上。
不愧是前輩，已在第一時間掌握四人的實力與強弱之分。
「沒關係，組合戰。」夷浪有點不耐煩，他實在不喜歡跟陌生人交涉。
「我警告過你了。」女子輕嘆了一口氣，將幾張空白的簡陋表格推到夷浪面前，「填一填，現在有幾場比賽還在進行，你們要等到下一個回合。」
夷浪在令人為之氣悶的面具下連續翻了好幾個白眼，扭過頭，示意楚鶴過來處理此事。
幾分鐘之後，四人慢吞吞地步下劇場周圍的階梯，當著周遭群眾的歡呼聲，東張西望地尋找座位。圓滿劇場的大型舞台被厚實的鐵絲網包圍，很有國外自由格鬥賽鐵籠戰的味道。
兩名肌肉糾結的壯碩男子正在擂台上貼身扭打，其中一名以吃奶的力氣使出關節技，另一人面紅耳赤地試圖掙脫緊扣住脖子和膝關節的絞鎖。
夷浪對摔角的興趣很低，畢竟那對他來說是一種毫無優勢可言的競技，所以只專心為痠到不行的雙腳尋找歇息之處。
「你剛剛寫的是什麼？」盾雲好奇地問：「是生死狀嗎？還是器官捐贈許可證明？喔喔喔！我好想寫寫看生死狀喔！」
「別傻了，怎麼會有那種東西？」楚鶴伸了個懶腰，「這可是黑道管理的競技場，沒有法律和複雜條文。比賽就只是比賽，活著的人走出去，死掉的人被丟進臭水溝，沒有人該為誰負任何責任。」
「哇！」盾雲故作可憐樣，「如果可以，請把我的屍體帶回妖將門好嗎？我很喜歡食堂的炒飯，埋在食堂旁邊，就能天天聞炒飯香了。」
「不要亂說話，一語成讖沒聽過嗎？」槍禮看起來十分緊張。
「瞎操什麼心啊？她沒把別人變成屍體，就算我們運氣好了。」夷浪笑著按了按槍禮的肩膀。
說這話的同時，盾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昏了幾個看似普通上班族的觀眾，粗手粗腳地把他們拖到一邊，得意地對著一整排空位比手劃腳。
楚鶴握緊拳頭，竭盡全力按耐著脾氣，阻止自己當場對盾雲發作。夷浪倒是很樂，三步併作兩步衝到觀眾席上坐穩。
「請問指揮官，您還滿意嗎？」盾雲諂媚地道：「小的特意為您排除了閒雜人等。」
「乾脆把全場的人都排除算了。」楚鶴沉著臉坐到夷浪身邊。
「噢，那恐怕有點難度。」盾雲慢慢地環視現場，難得地警戒起來。
夷浪心頭一緊。自己的妖感從入場以來沒有斷過，但在尚未察覺任何異狀的情況下，為何盾雲會這般緊張？
「有高手。」槍禮掀起嘴角，以幾不可聞的嗓音道。
「隱藏了妖力嗎？」楚鶴垂下頭，輕瞥夷浪一眼。夷浪無奈地頷首。
「這裡殺氣很重，雖然不確定是不是針對我們。」盾雲放鬆戒備，盤腿坐到地上，笑嘻嘻地趴上夷浪的膝蓋，望向楚鶴，
「大學士，難不成我剛剛做得太過火了？」
「有可能。」楚鶴拄著下巴，冷冷一笑，「但，這都在預料之中。」
惡夜計劃第一步，虛張聲勢。
一般而言，同列兵四家的槍禮和盾雲戰技絕倫，本該成為行動上的最後王牌，楚鶴卻要求盾雲在一開始就對兩名普通門衛給足下馬威。
原因無他，放長線釣大魚罷了。
夷浪不得不配服楚鶴過於常人的腦袋構造。根據網站上那些零零落落的比賽紀錄，以及盾雲拼拼湊湊的雜亂印象，判定惡夜擂台的湊對方式看似隨機，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任何比賽，只要有了觀眾，就得開始慎重考慮其商業娛樂價值。
一面倒的比賽是沒人想看的，勢均力敵，雙方拚個你死我活，才能將賽場氣氛帶到最高峰。可是，惡夜擂台一向標榜著隨機挑選對手，主辦單位自然不好公開測試選手實力，再進行進一步配對。是以選手進入圓滿劇場之後的一舉一動，都將成為他們暗中評估實力的重要依據。
報名處（大概是）配置的女性搜神師，更進一步印證了楚鶴的想法。
「對手是誰，大概都是讓那女人決定。」楚鶴從包包裡拿出一罐運動飲料，看著一個羊頭妖怪被六個男人用鎖鍊硬扯進場。
夷浪皺緊眉頭。
「盾雲在入口處的舉動，鐵定已經傳進那女人耳裡了。如果她的腦袋沒有秀逗，我們對上的絕對是一組實力不低的搜神師，而非普通妖怪或人類。」楚鶴微笑。
「如果他們超級強，那該怎麼辦？你又不讓我上場。」盾雲舉手發問。
「到時候再調整計劃吧，說不定會直接交給妳和槍禮解決。」楚鶴雙手一攤，「我的一切計劃，都以你們兩人皆能達到戰力最高點為原則而制定，所以了，千萬別讓我失望。」他說著，對盾雲眨了眨眼。
「這是讓你對我刮目相看的好機會嗎？」盾雲十分振奮。
「可能喔，努力點吧。」楚鶴挑眉。
「別煽動她了行不行？難道還嫌她不夠亢奮？」槍禮撐著頭苦笑。
「我這是在提振士氣，別干涉我的作戰方針。」楚鶴瞪他。
槍禮難得沒有回嘴，只是別開頭，掏出一把維他命，喀滋喀滋地嚼碎。
「喂，你……」楚鶴盯著槍禮，眼睛微微睜大。
「你們看。」夷浪出言打斷。
四道目光同時落上擂台。
一名形容猥瑣的瘦小男子被粗魯地推進了鐵籠，睜大溢滿恐懼的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在鐵籠內噴氣踱步的羊頭妖怪。
觀眾席上，鼓譟聲大起，絕大多數是惡意的嘲弄和諷刺。
一把水果刀被丟進鐵籠，男子抖索著拾起它，劇烈顫抖的雙手幾乎連刀也握不緊。
羊頭妖怪停止踱步，緩慢扭動頭顱，兇惡的黑眼鎖住瘦小男子。
男子全身一僵。
這個情形活脫脫是羊入虎口，回天乏術。
「普通人？」沒有妖感的盾雲困惑歪頭，「可是，那是妖怪哎！」
「公開處刑。」楚鶴凝視擂台，「天知道那倒楣鬼做了什麼事，或許偷了一把槍，或許哄抬毒品價格，也可能只是在老大精神訓話的時候打了個哈欠。總之，他太不走運了。」
「那妖怪又是怎麼回事？」夷浪追問。
「估計更倒楣，八成只是個出門找東西吃，然後就被抓來惡夜擂台出賣身體，不折不扣的超級倒楣鬼。」
羊頭妖怪咆哮一聲，巨大的羊蹄重重踱地，像坦克車一般朝瘦小男子衝去。毫無遮攔的暴躁狂怒，清晰地映入夷浪心中。
瘦小男子驚慌失措，像無頭蒼蠅一般繞著鐵絲網狂奔，絕望地尖聲呼救。觀眾席上爆出一陣嘲笑，還有人伸出拇指向下指，咆哮著要羊頭妖怪趕快解決他。
男子的逃亡沒有持續多久，羊頭妖怪三兩步輕鬆趕上，毛茸茸的大掌一把抓住他的腦袋，重重往地面撞。
淒厲的尖叫響徹偌大的劇場。
槍禮垂下頭，盾雲一臉無聊地研究自己的手指甲。
「噁，夷浪，不要看。」楚鶴嫌惡地道，伸過手掌要遮住夷浪的眼睛。
夷浪拉住楚鶴的手，繼續凝視那羊頭妖怪。
弱小人類不敵持續不歇的劇烈撞擊，生命之火已經熄滅。血汙和腦漿濺了羊頭妖怪滿身滿臉，他粗重喘息，終於停下殺戮的動作。
不知何時，全場了無聲息。對暴力的崇拜與恐懼，充盈於空氣之中。
羊頭妖怪在鐵絲網旁緩緩踱步，環視全場，慢慢地抬起長滿羊毛的大手，緊抓鐵絲網。
「讓我……出去。」彆扭的低沉獸音，如是說。
夷浪憤怒地握緊拳頭。
「怪物！殺了他！」一個女人猛地從觀眾席上站起來，放聲尖叫。
「沒錯！殺了他！放他出來，遭殃的是我們啊！」
「快殺了他！你們還愣著幹什麼？」
彷若野火燎原，全場觀眾剎那間陷入了毫無來由的瘋狂，一個勁兒地揮著拳頭咆哮。
「這些人……」夷浪全身顫抖，驚愕地望著這幅毫無理智可言的景象。
「冷靜點，這就是惡夜擂台。」楚鶴緊抓他的肩膀，「人們崇尚暴力，又畏懼暴力。事到如今，軟弱的人只能選擇相信，唯一能令暴力臣服的，是金錢。這裡的觀眾付錢進場，就是想見證這樣的道理。他們希望親眼確認，這些強大的、所向披靡的妖怪，在這個地方是傷害不了他們的。」
兩名黑衣男子扛起步槍，大步踏向鐵絲網門。
全場的鼓譟益發劇烈，除了四名少年，所有人都激動地站起身，揮舞拳頭大吼大叫，宛如一場失去控制的大暴動。
混帳傢伙，利用完了就當場解決嗎？夷浪怒不可遏。豈有此理，真的是豈有此理！
「夷浪。」槍禮低聲喚道，伸手拉住他，「你忘了楚鶴的計劃嗎？」
「當然記得，但眼前有一群垃圾需要我處理。」
「別傻了。」楚鶴沉聲喝阻，「這是別人的地盤，我們今天是來打探消息，不是來槓上中部的所有黑道勢力。」
「不對！」夷浪猛一揮手，體驗著理智消弭帶來的狂放快感，「你們都在這邊，一個不缺。所以，這裡是我的地盤！」
面具下，楚鶴的眼睛微微瞪大，槍禮輕輕搖頭。
盾雲爽快地站起來，伸了個大懶腰。
面具遮掩了他們的所有表情，遮不住的，是四人的心有靈犀。
「好啦。」楚鶴重重嘆氣。「我先說了，出了亂子不要怪到我頭上啊。」
「能出什麼亂子？你認真點就行了。」槍禮又吞下好幾片維他命C。
「夷浪，楚鶴當初交代過你什麼？」盾雲開始勤奮地拉筋暖身。
「發號施令。」夷浪喃喃說，放遠目光，遙望羊頭妖怪。
「那你希望我們做什麼呢？」槍禮站起身，眸光如電，冷冷掃視周遭歇斯底里的群眾。
是了，我同你一樣，也很想挨個割斷那群白癡的喉嚨。
但是，還要再等一等。
「去幫他。」夷浪雙手抱胸，朝羊頭妖怪輕輕點頭。
楚鶴與槍禮互望一眼，一左一右，沿著兩旁的台階衝下。
「盾雲。」夷浪轉身看向女孩。
猙獰面具之下，兩雙黑眼無聲對視。
「別讓任何人靠近我。」
「好的。」輕笑一聲，矮小人影無聲後退，隱沒在人群裡。
夷浪以近乎輕蔑的眼神看著擂台。
各位觀眾，睜大眼睛瞧清楚，好戲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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