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讀王維

序

清麗幽遠，淡雅高潔，我愛王維詩

唐代是詩的盛世，文壇上人才輩出，好詩車載斗量，宛如一座美麗的大花園，品類繁多，卻又奼紫嫣紅，迷人眼目，讓人驚嘆連連。

有上位者的大力提倡，有詩人名家的努力，蔚為風潮，流傳後世不絕。唐詩終究成了源遠流長中華文化中最美的里程碑，屹立不搖，後代再也無能超越，成為中華兒女心中的驕傲。

每個人都可以在唐詩中，找到他最愛的詩人以及最動人心弦的詩。攜著詩卷過日子，尋常生活也因此變得有滋有味了起來。

在《慢讀泰戈爾》出版之後，市場的反應很佳。您為甚麼沒有再接再厲，另選一位外國詩人來寫？

泰戈爾是我中學時代就很喜歡的詩人，他的作品豐而美，對我影響深遠。讀大一時，我開始接觸到紀伯侖的詩。他是出生於黎巴嫩的作家，也是畫家，早慧而多才，作品介於詩和散文之間，華美和空靈兼具，還含有哲理，更讓我一見傾心。尤其，在他所說的故事裡常蘊含著生命的答案，留待讀者來細心的發掘，多麼耐人尋味。其實在《慢讀泰戈爾》之前，我先試寫的是紀伯侖，可惜他活的時間很短，作品不多，讓我躊躇再三，大概寫了六七篇，就決定暫且擱置了。

也是在寫《慢讀泰戈爾》的過程裡，令我深深的覺得，還是我們的古典詩詞更加扣人心弦，引發共鳴。如果可能，我願意把更多的心力用來闡釋自己民族的文學珍珠，如詩詞曲及格言語錄等。祖先的文化遺產如此龐大，實在不宜忽略過久。我想，我也只是略盡棉薄之力，邊做邊學，像螞蟻的運糧，希望能日起有功。

這會不會也和我出身中文系，是個國文老師有關呢？我想，應該也是不言可喻的。

我們歷代的傑出詩人也非常多，如李杜、元白、蘇黃等等，為什麼您選的是王維？

我只能說：弱水三千，我取了那有緣的一瓢。

就是王維了。

早在一九九五年，我曾幫省教育廳寫了一本兒童讀物，那是王維的傳記。所以對他人生起伏，我比較不陌生。也由於家父任職台糖，糖廠遍布中南部鄉間，每當他的職務有調動，我們就要跟著搬家和轉學，所以，我們住過屏東、小港和麻豆。小鄉鎮有它的綠意盎然，何況糖廠的廠區一向以幽靜美麗著稱，我們就像住在雅潔繽紛的公園裡。高中時讀了臺南女中，還算是都市，然而相較於臺北的繁華大都會，說不定臺南也只如同鄉間。大學時在陽明山，然後，在關子嶺下的白河教書。有太長的歲月我徜徉在山水田園之間，讀王維的詩更覺得親切有味，我是真實生活在王維的詩裡。這是一件多麼幸運和幸福的事。

也是在很久以後，我才逐漸明白，我所以能擁有比較寬闊的胸襟、溫和的個性和樂觀的態度，其實是來自大自然的薰陶；我的自強不息、堅持的毅力也來自大自然的啟發，而這些都讓我受用一生。

英國大詩人華茲華斯說：「到大自然來，讓大自然來當你的導師。」這話說得多麼好！

細想來，人間行路有多少的憂傷挫折，有多少人前無法言說的苦楚，大自然將為你一一拂去心中的淚，並且給你的傷口一個溫柔的吻，那是更深的愛和祝福。

您是怎麼看待王維的詩？

讀王維的詩，年少的時候，我是看到就讀，短的，便即刻背起來，只覺得滿心歡喜。這樣的優美、雋永，而且處處有情，想要不愛也很難吧。多讀幾遍，記誦是容易的。也或許那時候年記小，生活單純，空餘的時間也多，那麼就拿來背詩吧。

長大以後，我才發現，應該將王維的人生和他的詩一起看，將會有更多的領會，對詩的理解也將更為深刻。

王維是個早慧的詩人，十五歲寫〈過秦王墓〉，十七歲作〈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十八歲有〈洛陽女兒行〉，十九歲完成〈桃源行〉，篇篇佳作，都足以傳世。少年王維出手如此不凡，顯現了何等使人驚詫的才華。

有才華有能力，當然要為國所用。二十一歲中進士，直上青雲，待安史之亂發生後，王維被俘，亂平，因此入獄，幸有〈凝碧〉一詩表明他的忠於朝廷，附賊絕非出於自願，才因此得以減輕罪名，以降官懲處。這對王維是很大的打擊。中年時喪妻，並未再娶，詩風由繁華轉為平淡，晚年隱居輞口，生活安恬，所寫的詩更加自然，也富有禪意。

王維的詩風有多種樣貌，以山水田園詩最為有名，五言詩寫得最好，詩書畫音律都佳妙，相互交融，也增添了詩句的醇美和意境的高遠。

對想讀王維詩的朋友，您有怎樣的建議呢？

如果是初讀者，不妨從王維的小詩開始。

王維的小詩如〈鹿柴〉、〈竹里館〉、〈相思〉、〈雜詩〉等等都美如金玉，五言詩尤其膾炙人口，喜歡的人多到無法估量，當年連杜甫都讚不絕口。

然後，可以依個人的喜愛來選讀，王維的詩題材廣泛，形式和風格豐富多樣，有著多方面的藝術成就。邊塞詩、遊俠詩、詠史詩、山水田園詩等等。如果您是王維的死忠粉絲，那麼就找一本王維的全集來讀吧。若能一窺全貌，無所漏失，相信那樣的快樂也是難忘的。

讀完王維詩，可以再讀孟浩然詩，「王孟」齊名，孟浩然以寫田園、隱逸生活為主，也是盛唐田園詩派的重要詩人。

再進一步，可以找相關的論文來讀，看字詞使用的精當，若是好，又是好在哪裡？如何承接？如何轉折？怎樣剪裁？怎樣結尾？氛圍如何？意境又如何？別的詩人有相似的寫法嗎？高下的差別又在哪裡？……這樣已經是進入比較深入的研究探討了，那是做學問的起點。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是做學問樂趣的所在。

祝福您更上層樓。

您怎麼會想到用這樣充滿了創意的方式來寫？以一個生活的小故事引出一首詩來，讓讀者更容易理解詩的涵義和境界。這種詩和生活的結合，古典和現代的攜手，又是如何發想的呢？

其實，在生活散文中加一首詩，我很早就這樣寫了；只是零散分布四處，自己不在意，別人也似乎無所覺。有一次我寫了半本，搭配的是唐詩，體例完整，當年的總編輯陳靜惠小姐很有興趣，她跟我說：「我們願意等，沒有期限。可是我希望每一首詩都要有翻譯。」

加上翻譯？我的文字還回得了原先的生活散文嗎？

一切都還好，也很快的交卷。我知道，是得力於背後長達四十年的嚴格文字訓練。在書市的寒冬裡，那是一本熱烘烘的書，《慢讀唐詩》成了我詩詞系列的第一本。

也只是拋磚引玉，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一起來作類似的事。

我也很開心，我終究回到自小喜愛的古典詩詞，自覺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更重要的是，我真心喜歡。

每一首詩，都像一朵幽香而美麗的花，芬芳了我們的生命。

《慢讀王維》是我獻給您最新摘下的一束花，晨露猶在，陽光讓它閃動著神祕的光，彷彿在說：「你愛我嗎？」……

古典詩詞一直都是我的隨身書。有空時，甚至疲累時，就打開來，靜靜的讀它一兩首，如晤故人，內心都是歡喜。

我只但願，有一天，當我老去，仍能攜得王維詩卷，輕輕翻開往日熟讀的詩頁，再讀一次屬於我曾經有過的青春心情，也再一次重溫那如美夢一般的回憶。

為你介紹王維

€A字摩詰，號「摩詰居士」，祖籍山西祁縣，其父遷居於蒲州（今山西永濟市），因此為河東人。開元九年進士，曾任尚書右丞，故世稱「王右丞」。晚年居住輞川，過著優游的生活。

是盛唐山水田園派知名的詩人、畫家，又號「詩佛」，今存詩四百餘首。重要詩作有〈相思〉、〈山居秋暝〉等。

王維受母親信佛的影響，精通佛學，其字「摩詰」，是取自佛教的《維摩詰經》。與孟浩然並稱「王孟」。

詩書畫都有名，多才多藝，受禪宗影響很大。創造了水墨山水畫派，還兼擅人物、花竹，對山水畫有極大的貢獻，被稱為「南宗畫之祖」。明代董其昌提出「文人畫」一詞，並推王維為始祖。

青年時期懷抱著積極的人生觀和政治抱負，有〈使至塞上〉、〈隴西行〉等關於邊塞、游俠的詩篇，豪情處處，氣勢雄渾。

後期多歌詠山水，是詩歌藝術的代表作。以五言詩最為傑出，如〈鳥鳴澗〉、〈竹里館〉，描寫退隱生活、田園山水，追求精神生活的清靜閑適，風格恬靜清樸。

政治上的挫折，妻子的去世等，都曾給他心靈上的傷痛，加以學佛，造成他晚期作品佛道和退隱思想濃厚。

縱使文字平淡，感情卻極為真摯。王維的好詩，都具有這樣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