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江抽齋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與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並稱日本近代文學三大文豪的森鷗外
	一生最具代表的經典傳世之作!
	
	面對世局之變的儒者儒醫
	澀江抽齋的故事也是我們的故事
	一場尋訪之旅,一個動盪時代
	森鷗外借鑑歷史的誌傳經典
	學者翻譯家鄭清茂新一部日本經典譯作
	
	與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並稱為日本近代文學三大文豪的森鷗外,於五十四歲那年,辭去軍職,轉任文官,爾後完成了以幕府末期的儒者儒醫為題材的長篇《澀江抽齋》,被公認為一生的代表傑作。
	
	《澀江抽齋》寫的是一群活躍於幕府末期的儒學、儒醫界的實際人物。這些人物都各具個性,尤其是主人公抽齋及其師友,如池田京水、森枳園、長島壽阿彌,還有抽齋的家族,在鷗外寧簡勿繁的筆端下,輪廓清晰,莫不栩栩如生。其中最突出的人物當為敘述者「我」,也就是作者鷗外本人。「我」在書中處處出現的身影、刨根問底的認真態度,與「我猶彼也」的親和感,給人印象最為深刻。
	
	本書所涵蓋的時代,從幕府末期至明治年間。在日本近代史上,整個十九世紀可說是前所未有的動盪的大時代。無論在政治制度、文化思想、生活習慣、價值觀念,都正在進行著東與西、新與舊、傳統與近代的衝突與磨合。
	
	森鷗外以文誌人、載史,為日本文學創造了一個新的典型──「誌傳」體小說。這種體裁,在許多方面,與一般所認識或看過的近代小說幾乎背道而馳。可謂文學史上的異端。
目錄
	緒論 鄭清茂
	其一 〔抽齋述志詩〕
	其二 〔經籍訪古志〕
	其三 〔武鑑〕
	其四 〔抽齋後裔之搜索〕
	其五 〔抽齋後裔之搜索〕
	其六 〔抽齋後裔之搜索〕
	其七 〔抽齋之子二人、孫一人〕
	其八 〔澀江氏墓域〕
	其九 〔初見澀江保〕
	其十 〔澀江氏之祖先〕
	其十一 〔抽齋之父允成〕
	其十二 〔抽齋誕生〕
	其十三 〔抽齋之師市野迷庵、狩野棭齋〕
	其十四 〔抽齋之師伊澤蘭軒〕
	其十五 〔抽齋之師池田京水〕
	其十六 〔池田京水之父祖〕
	其十七 〔池田氏墳墓之探索〕
	其十八 〔池田氏墳墓之探索〕
	其十九 〔池田氏過去帖與行狀〕
	其二十 〔抽齋長輩安積艮齋、小島成齋〕
	其二十一 〔抽齋長輩岡本況齋、海保漁村、多紀茝庭、伊澤榛軒、谷文晁〕
	其二十二 〔抽齋之長輩長島壽阿彌〕
	其二十三 〔壽阿彌之書信〕
	其二十四 〔豐芥子、抽齋與森枳園之交遊〕
	其二十五 〔津輕家與南部家、抽齋初次迎妻、迷庵之死〕
	其二十六 〔蘭軒之死、抽齋再度及三度迎妻、抽齋之弘前行〕
	其二十七 〔棭齋與京水之死、允成之死、枳園失祿〕
	其二十八 〔枳園消息、抽齋歸府〕
	其二十九 〔文晁之死、抽齋受聘躋壽館講師〕
	其三十 〔抽齋與山內氏五百之婚姻〕
	其三十一 〔五百之經歷〕
	其三十二 〔五百之經歷〕
	其三十三 〔五百之經歷〕
	其三十四 〔五百之經歷〕
	其三十五 〔五百之經歷〕
	其三十六 〔枳園復職〕
	其三十七 〔枳園復職、抽齋晉謁將軍〕
	其三十八 〔晉謁儀式〕
	其三十九 〔五百之金子籌法、比良野貞固〕
	其四十 〔比良野貞固〕
	其四十一 〔平井東堂〕
	其四十二 〔平井東堂〕
	其四十三 〔伊澤榛軒之死〕
	其四十四 〔醫心方之出現〕
	其四十五 〔醫心方之校刻、學問生活與時務之召喚〕
	其四十六 〔抽齋藩政進言〕
	其四十七 〔優善之為人、安政大震〕
	其四十八 〔安政大震〕
	其四十九 〔抽齋再進藩政建言〕
	其五十 〔鹽田良三與抽齋、岡西榮玄之死、山崎美成之死〕
	其五十一 〔成善誕生、良三行狀、小野富穀〕
	其五十二 〔茝庭之死、抽齋述懷〕
	其五十三 〔抽齋之死〕
	其五十四 〔抽齋之著作〕
	其五十五 〔抽齋之著作〕
	其五十六 〔抽齋之修養〕
	其五十七 〔抽齋之修養〕
	其五十八 〔抽齋之修養〕
	其五十九 〔抽齋之修養〕
	其六十 〔抽齋之勤王〕
	其六十一 〔抽齋之勤王〕
	其六十二 〔抽齋之嗜好〕
	其六十三 〔抽齋之嗜好〕
	其六十四 〔抽齋之嗜好〕
	其六十五 〔抽齋之名號、抽齋歿時之澀江氏〕
	其六十六 〔五百與長尾氏〕
	其六十七 〔澀江氏與矢川氏〕
	其六十八 〔成善入塾〕
	其六十九 〔優善之自立〕
	其七十 〔抽齋藏書之散佚、艮齋之死〕
	其七十一 〔優善之行徑與退隱〕
	其七十二 〔豐芥子之死、枳園與富穀口角〕
	其七十三 〔成齋之死、五百逸事一樁〕
	其七十四 〔優善之劣跡及其處置〕
	其七十五 〔伊澤伯軒受命為奧醫師〕
	其七十六 〔小島成齋教室、塙次郎之死〕
	其七十七 〔柏軒與漁村之死〕
	其七十八 〔貞固再婚〕
	其七十九 〔澀江氏遷居弘前〕
	其八十 〔澀江氏遷居弘前〕
	其八十一 〔澀江氏遷居弘前〕
	其八十二 〔成善在弘前之修學〕
	其八十三 〔澀江氏周圍與五男專六就學問題〕
	其八十四 〔小野元秀與山澄吉藏〕
	其八十五 〔明治元年澀江氏周圍之動靜、四女陸之幼時〕
	其八十六 〔陸之婚嫁、優善失蹤〕
	其八十七 〔貞固遷移弘前、秩祿之削減與醫師之降級〕
	其八十八 〔優善出奔江戶及其後〕
	其八十九 〔專六成為山田氏養子〕
	其九十 〔成善上京〕
	其九十一 〔成善在東京及其就學〕
	其九十二 〔縣吏優善〕
	其九十三 〔成善與優善改名、剪髮〕
	其九十四 〔五百上京、澀江氏在東京〕
	其九十五 〔保之師範學校入學與同學〕
	其九十六 〔貞固上京、海保竹逕之死〕
	其九十七 〔師範學校學生澀江保〕
	其九十八 〔優轉任工部省少屬、陸為長唄師傅〕
	其九十九 〔保赴濱松上任、優辭官成記者、澀江氏周圍之動靜〕
	其一百 〔況齋之死、保辭職入慶應義塾〕
	其一百零一 〔枳園就任大藏省印刷局編修、保慶應義塾畢業後往愛知縣任職〕
	其一百零二 〔愛知中學校長〕
	其一百零三 〔保為京濱每日新聞撰稿〕
	其一百零四 〔保就任攻玉舍及慶應義塾教師、保為報刊撰稿、五百病臥〕
	其一百零五 〔優之死、五百生病〕
	其一百零六 〔五百之死〕
	其一百零七 〔五百婚嫁時之逸事〕
	其一百零八 〔保入京濱每日新聞社、枳園之死〕
	其一百零九 〔保移居靜岡、結婚。保與曉鐘新報及中江兆民〕
	其一百十 〔保之上京與澀江氏之動靜〕
	其一百十一 〔脩之死〕
	其一百十二 〔保之現況〕
	其一百十三 〔杵屋勝久〕
	其一百十四 〔杵屋勝久〕
	其一百十五 〔杵屋勝久〕
	其一百十六 〔杵屋勝久〕
	其一百十七 〔杵屋勝久〕
	其一百十八 〔杵屋勝久〕
	其一百十九 〔杵屋勝久〕
	附錄一 澀江氏系圖
	附錄二 日本年號西曆對照簡表
序/導讀
	緒論
	
	大正五年(一九一六),鷗外五十四歲,辭去陸軍軍醫總監、陸軍省醫務局長等軍職,轉任文官,為帝室博物館總長兼圖書頭。此後約短短三年期間,除了照常發表雜文與短篇之外,鷗外主要完成了三部以幕府末期的儒者儒醫為題材的長篇:《澀江抽齋》、《伊澤蘭軒》、《北條霞亭》,終於把鷗外文學推上了頂峰。這時期的作品一般文學史仍然歸之於歷史小說類,但有些評家則稱之為「史傳」小說,以便與前此的中、短篇歷史小說有所區別。此外,如小西甚一則認為歷史或史傳的「史」所涉涵義過廣,所以應該另立「誌傳」一類(《日本文藝史》V,頁六一六)。其所謂誌傳之誌大概是承襲了「人物誌」之誌的用例。蓋謂僅限於誌人物而傳之之意。我在下面就採用誌傳一詞。
	
	其實,無論用任何既有的文學術語都無法概括稱呼這些作品。說是歷史不像歷史紀錄,說是傳記不像傳記體式,說是小說更不像小說的虛構創作;可說是鷗外獨創的類型。在文學史上前所未見,其後也不見踵其武而來者。要之,在這所謂儒醫三部曲裡,作者即敘述者「我」,在敘述過程中,從頭到尾,公然直接一再出現。而以「我」的觀點,試著盡量客觀地呈現歷史人物的真實。在某種意義上,頗像新聞記者對歷史人物的「調查報導」,而不失其最重要的文藝本質。
	
	其中的《澀江抽齋》公認是鷗外一生的代表傑作。鷗外身為明治大正年間的官僚文人,表面上為日本「文明開化」啟蒙運動的先驅;而在另一方面,卻隨著年齡的增加,反而懷念起小時候的漢學教育,不由得仰慕江戶時代武士的志節與儒者文人的風範。他在尋訪相關的歷史文獻過程中,好幾次遇到津輕藩醫官「澀江道純」與「抽齋」的名號,覺得是值得「親愛」、「敬愛」、「敬畏」的人物;經過多方多時的查證之後,才知《經籍訪古志》撰者之一的道純,就是蒐集古武鑑古江戶圖的抽齋。敘述者「我」又驚又喜,不禁這樣寫道:
	
	我又這樣想著:抽齋是醫師,也是官吏。而且遍讀經學諸子等哲學方面的典籍,也讀歷史,也讀詩文集等文藝方面的書。他的行跡與興趣與我自己的頗為類似。不同之處只在古今異時、生不相及而已。不,不然。其實有一大差別,就是抽齋在文史哲各領域裡,寄情於考證之學,而達到了足以揚其名聲的地位;而我卻陷於駁雜淺薄的困境而不能自拔。面對著抽齋,我不得不感到慚愧。……假使抽齋是我同時代的人,我們兩人的袖子肯定會在小巷子的水溝蓋上摩碰過;他與我之間有志同道合的親近感。抽齋是能讓我感到親愛的人。(《澀江抽齋.其六》)
	
	就是由於這種超越古今的奇緣際會、一種於我心有戚戚焉的認同親和感,鷗外為之驚喜而大為感動,或者應該說獲得了靈感與鼓勵,才開始了調查抽齋行跡的考證之旅。結果就是這本《澀江抽齋》。
	
	這部不像傳記的所謂誌傳,雖然以《澀江抽齋》為題,所記述的對象卻不只抽齋一人。全書以抽齋為軸心,前半部敘述抽齋父祖的氏族系譜、抽齋的生前事蹟,同時旁及家族與師友多人的交往情形;後半部則完全屬於抽齋去世之後,敘述遺孀、子孫等人的境遇;直至抽齋歿後第五十七年,即大正五年,亦即《澀江抽齋》完成之年,才結束了全書。敘述者「我」的想法是:
	
	依一般慣例,傳記大抵以其人之死而結束。然而景仰先賢的人,卻總禁不住想問其苗裔的情形如何。因此我雖已寫完了抽齋的生涯,卻猶不忍就此擱筆。我想在這下面附帶記述抽齋的子孫、親戚、師友等的境遇。(《澀江抽齋.其六十五》)
	
	全書從一開始,「我」就帶著他的讀者,上下古今、東西南北,隨時到處,蒐集墓誌、傳記、年譜、雜記之類的書面文獻;尋訪抽齋的遺族與專家學者,徵求他們提供相關資料或意見;然後進行比對考證、去蕪存菁,以簡潔的筆法,加以書寫出來。所以有人戲稱這是一種「考證小說」。
	
	本書所涵蓋的——或所反映的——時代,主要從幕府末期至明治年間,大約相當於整個十九世紀,在日本近代史上,可說是前所未有的動盪的大時代。無論在政治制度、文化思想、生活習慣、價值觀念等等各方面,都正在進行著東與西、新與舊、傳統與近代的衝突與磨合。《澀江抽齋》所寫的就是一群活躍於幕府末期的儒學、儒醫界——但幾乎已被歷史埋沒——的實際人物。這些人物都各具個性,尤其是主人公抽齋及其師友,如池田京水、森枳園、長島壽阿彌,還有抽齋的家族,如第四任妻室山內氏五百、次男優善(矢島優)、四女陸(杵屋勝久)、嗣子七男成善(澀江保)等腳色,在鷗外寧簡勿繁的筆端下,輪廓清晰,莫不栩栩如生、形象突出。然而,最突出的人物應該是敘述者「我」了,也就是作者鷗外本人。就是他這個「我」在書中處處出現的身影、刨根問底的認真態度,與「我猶彼也」的親和感,給人印象最為深刻。這在《伊澤蘭軒》、《北條霞亭》等誌傳小說裡,也都有同樣的傾向。
	
	鷗外開始在報紙上連載《澀江抽齋》的大正五年(一九一六)一月,五十四歲。環顧日本文壇,自然主義運動已經衰微或變質,提倡所謂新理想主義與人道主義的白樺派,如武者小路實篤、有島武郎、志賀直哉等,繼之而起。同時另有各自為營的少壯派作家,如芥川龍之介、永井荷風、谷崎潤一郎、佐藤春夫等,陸續嶄露頭角,成為文壇的新星。至於兩位長輩大老夏目漱石與森鷗外,則在經過東方與西洋、舊與新的對立掙扎之後,似乎也各自找到了不同的出路。
	
	留英而討厭英國的漱石,終於設法把東與西隔開,東是東、西是西,讓東西並行不悖。換言之,一方面仍然堅持西方反映現實的小說概念與模式,再不喜歡也要繼續創作《明暗》那樣的長篇虛構小說(一九一六年六月起連載);同時在另一方面,則「擬將蝶夢誘吟魂,且隔人生在畫村」(大正五年九月二十四日漱石詩),也寄情於漢詩與南畫的世界,藉以追慕東方傳統的詩情與禪心,而終於到了嚮往所謂「則天去私」的境界。
	
	至於留德而愛上歐洲的鷗外,則設法超越——或不再斤斤於——東西方文明的對立,乾脆回到東方傳統裡去尋求存在的意義。雖然還是難免以西洋的眼光看待東方的問題,卻能以東方的傳統方式與態度泰然處之,而自己似乎並不覺得有任何矛盾。這種超然的態度不是無懈可擊。但是讓鷗外在其文學生命裡,總算找到了可以從容漫步的世界。
	
	《澀江抽齋》的歷史時空與人物就是這樣的世界。在鷗外筆下「再現」的這個非今世今生的世界裡,鷗外也為日本文學創造了一個新的典型,即小西甚一所稱的「誌傳」體小說。這種體裁,在許多方面,與一般所認識或看過的近代小說幾乎背道而馳。可謂文學史上的異端。
	
	有人推測,在完成了《澀江抽齋》等三部曲之後,鷗外還有計畫創作其他幕末儒者儒醫的誌傳,可惜天不假以年,享年六十而歿。我倒覺得,如果鷗外能多活十年二十年,他一定會突破誌傳的範疇,再創新招,另闢園地,對日本文學甚至世界文學做出更大的貢獻。
	
	這就是森鷗外,一個日本近代文壇巨擘的文學人生歷程。
	 
鄭清茂
試閱
聽說五百在十一二歲時,就在內殿奉公。推算年代,應在文政九年或十年,德川家齊五十四五歲的時候。伺候的貴夫人是近衛經凞的養女茂姬。
聽說五百與上房女傭名姉小路者同房,應該是一位上婦。然則,五百的住處當在長局的南一棟中。五百等人一到黃昏,就得巡迴長廊去一個地方關上窗戶。有謠言說走廊上常會出現鬼影。鬼是何物,出來作甚,誰也沒好好見過其真面目,不過有人說,好像穿著男裝,額上生角。而且那個鬼還會向人投小石頭、撒煙灰甚麼的。因此小女傭們都忌憚而互相推諉,不敢走過去。五百年幼但有膽力,也練過武藝,就自願走去關上窗戶。
在陰暗的長廊向前走去,果然看到有甚麼東西突然冒了出來。哎呀,說時遲那時快,五百的臉上已蒙了一層灰塵。五百倏忽間沒看清楚對方的樣子,但覺得只是個少年的惡作劇,所以撲過去加以抓住了。
「對不起,請原諒。」那個鬼扭著身大叫。五百不鬆手,緊緊壓著。不久,其他女傭們都跑過來了。
那個鬼投降了,脫下了鬼面。原來是叫銀之助的公子爺,自幼入贅美作國西北條郡津山城主松平家的年輕人。
這個入贅津山城主松平越後守齊孝次女徒公主的,就是家齊三十四個兒子中排行十四的參河守齊民。
齊民幼名銀之助。文化十一年七月二十九日生。母親是御八重。十四年七月二十二日成為將軍夫人的養子,九月十八日入贅津山松平家,十二月三日住進松平邸。是個四歲的小女婿。文政二年正月二十八日新居落成,乃遷移過去。七年三月二十八日,十一歲元服後,敘從四位上侍從參河守齊民。九年十二月,十三歲,拜少將銜。這位成年後人稱確堂公的人物,曾經親筆為成島柳北的墓碑篆額。如此看來,此人裝鬼而被五百所捉時,已官拜從四位侍從,不過是否已成少將,則不得而知。津山邸雖然為他築了新館,恐怕還是常待在城中內院鬼混,喜歡別人叫他小名銀之助。年齡比五百大兩歲。
五百何時離開內殿雖然不詳,但知她在十五歲時已在藤堂家奉公。五百十五歲相當於天保元年。若是十四歲離開了內殿,應在文政十二年。
五百決定在藤堂家奉公之前,聽說跑了二十多家大名的館邸去試工。其時女傭的所謂試工,大概已變成「非獨君摘臣也,臣亦摘君矣」的情形。五百之如此參訪諸多藩邸內院,似乎並不是因為無人聘僱,而是在到處找尋適合自己的工作環境。
然而在二十餘家試工的過程中,五百覺得合適的卻只有一處。而且正巧是土佐國高知城主松平土佐守豐資之家,即與五百同祖的山內氏後裔。
五百被帶到鍛冶橋內的上邸,與在別家一樣接受了考試。考的不外書法、和歌、音曲之類。試官是一位老女人。有人拿出硯台與色紙來,老女人說:「請在這紙上面寫寫看。」五百寫了自作的和歌,同時也加以朗詠出來。然後唱了一曲常磐津。這些都與別家的試工方式沒甚麼不同。但五百卻注意到,這裡的女傭們都穿著綿布衣服。看到二十四萬二千石大名的內院,生活居然如此質樸,五百立刻愛上了這個地方,決定來此家服務。夫人是松平總介齊政之女。
就在此時,老女人發現五百的衣服上印著三葉柏的家紋。
其三十二 〔五百之經歷〕
山內家問五百,為何把與本家家紋相同的家紋綉在衣服上。
五百回答說,舍下是山內氏,自古以來,就代代穿著帶三葉柏紋的衣服。
老女沈吟了一下說,看來是可用之良材,很想向上建議即行雇用。可是最好請把那個家紋先收起來,暫時停用。家紋有其歷史淵源,隨後不妨提出申訴,或許能夠得到許可也說不定。
五百回到家,就與父親討論暫時隱藏家紋以便受雇的問題。然而父親忠兵衛即刻反對。姓名與家紋,乃是受之於先祖而傳之於子孫的大事,豈可隨便隱匿或更改?如果不隱不改,就不能奉公,那還是不要去的好。
五百婉拒了山內家之聘後,接著去應試的地方是向柳原藤堂家的上邸。例行的考試順利考完了。對方懇求五百肯來應聘,甚至會考慮加以特別重用。至今跑了那麼多家而感到疲憊的五百,於是決定來此家工作。
五百很快就升上了中婦,指定她為老爺的隨侍,同時兼任夫人的祐筆。老爺是伊勢國安濃郡津之城主、三十二萬三千九百五十石的藤堂和泉守高猷。官位是從四位侍從。夫人是藤堂主殿頭高崧之女。
此時五百還只有十五歲,若是尋常女孩子,只能當小女侍童。五百卻一躍而成中婦,的確是破格的擢用。女侍童的工作是準備煎茶、抽菸、洗手水之類,就像今天的小使女。當了中婦,就要在夫人身邊伺候,處理種種雜事。依幕府的慣例,如果當了將軍的隨侍,可說就等於侍妾了。不過在藩主管邸,只是不仕夫人而改仕老爺而已。祐筆就像秘書,負責記日記、寫書信等文書工作。
藤堂家給五百取了新的名字叫插頭。後來決定要嫁給抽齋,成為比良野氏的養女時,就襲用了此名而以同音的翳字登記。五百開始奉公後不久,別人知道她會武藝,就給她一個外號,叫男之助。
藤堂家也與其他的藩邸一樣,中婦可以配到三個房間,使用三個女童。膳食自理。其他藩邸所付年薪都在三十兩上下,藤堂家卻僅付九兩。當時做武家奉公的女孩,多半不是為了獲得高薪;而是像現在女孩上女校一樣,主要是為了勵志修行。五百只想找到教養良好的門第去作事,至於薪水的高低,從一開始就不放在心裡。
修行是使錢之業,取錢之道非修行。像五百寄宿在館邸之內,聽說為了贈送長官禮物、宴請儕輩同仁、整備服飾用品、使用女童僕等費用,父親忠兵衛每年還得支援四百多兩銀子。因此,對於薪俸領三十兩或領九兩,大概也不至於感到甚麼太大的差別。
五百在藤堂家大受信任。所以勤務不滿一年,就在天保二年元日,晉升中婦頭之職。中婦頭的編制只能設一人,通常由二十四五歲的女人擔任。五百卻在十六歲時就當上了。
其三十三 〔五百之經歷〕
五百在藤堂家奉公了十四年之久。於天保十年二十四歲時,為了父親生病而辭掉了工作。將來的夫婿抽齋,當五百在城內本殿服務時,娶尾島氏定為妻;在藤堂家工作時,前後又與比良野氏威能與岡西氏德相繼結了婚。
五百辭去藤堂家之年,即父親忠兵衛去世之年。不過五百辭職的時候,忠兵衛還沒病到必須叫回女兒的程度。辭職的原因是忠兵衛不願女兒出去旅遊。這一年藤堂高猷夫妻決定去參拜伊勢神宮,把五百也列在隨從名單中。於是忠兵衛在高猷離開江戶之前,就讓五百辭職回家了。
五百回到紺屋町的家。當時家裡在父親忠兵衛之外,還有五十歲的父親之妾牧、二十八歲的哥哥榮次郎。二十五歲的姉姉安,四年前辭去安部家,嫁給了橫山町的漆器批發商長尾宗右衛門。宗右衛門是比安只大一歲的丈夫。
忠兵衛的子女都還幼小時,在榮次郎六歲、安三歲、五百二歲那一年,正妻亡故。她是麴町紙商紙問屋山一的女兒,曾有在松平攝津守義建的宅邸裡奉公的經驗。忠兵衛在妻死亡之後,把從享和三年十四歲就來日野屋工作的阿牧,納之為妾。
忠兵衛晚年變得心虛膽怯,衝勁盡失;阿牧也不是能踩在別人身上發號施令的女人。當五百從藤堂家返回家裡時,日野屋正面臨著一個難關。那是有關五百之兄榮次郎的為人問題。
榮次郎先師事抽齋,隨後進入昌平黌。恰好與妹妹安的丈夫宗兵衛同窗。而且在同校諸生中,只有他們兩個是商家之子,其他都是士人階級的子弟。打個比方說,就如同今天非華族而進入學習院一般。
五百在藤堂家勤務期間,榮次郎討厭學校生活,開始進出吉原。對方是山口巴的妓女,名叫阿司。五百辭去工作前二年,榮次郎沉溺已深,居然到了要替阿司贖身的地步。忠兵衛聞知之後,就考慮斷絕父子關係。因為五百從館邸趕來調解,才不了了之。
然而當五百從藤堂家辭職回來時,同樣的問題又重新燃了起來。
榮次郎由於妹妹的調解而免於被逐出家門,只好暫時在家慎獨,不敢潛出大門之外。在這期間,阿司被一個鄉下財主贖走了。榮次郎陷入了憂鬱。忠兵衛一時心軟,還託人把榮次郎帶到吉原去玩樂。這時碰到阿司的小侍女,名濱照,訂於下月開始接客。榮次郎變成了濱照的常客,尋歡作樂,比以前更加頻繁。忠兵衛又說要斷絕父子關係,自己卻病倒了。榮次郎也大為驚慌,暫時不敢再到吉原去。這是五百回來時的狀況。
當此之際,有意扶持日野屋家業之將傾者,不難想像,除了剛放棄工作回來的五百之外,並無他人。姉姉安優柔寡斷,其夫宗右衛門繼承了早世的哥哥的家業,天天紙醉金迷,連自己的家產都忘記如何管理了。
其三十四 〔五百之經歷〕
五百一邊照顧安慰父親忠兵衛,一邊勸戒鼓勵哥哥榮次郎,掌握了風雨飄搖中名叫日野屋的船舵。而且請來忠兵衛異母兄而擔任十人眾的大孫某為證人,保證哥哥免於廢嗣而逐出家門的命運。
忠兵衛於十二月七日去世。日野屋的財產繼承人,曾依忠兵衛之意一度改成五百。但五百立即改回哥哥之名。
五百受過男人一般的教育。在藤堂家因為懂武術而有男之助的外號;反之因為通達文學而也有被稱新少納言的一面。約在同時,狩野棭齋的女兒俊已有少納言之稱,因為五百後出,才有了這樣的稱號。
五百所師事的人,經學有佐藤一齋、書法有生方鼎齋、繪畫有谷文晁、和歌
有前田夏蔭。由於早在十二歲時就出外工作,受教的方式可能是:趁每次請假回家時旁聽講學、以臨摹範本之作懇求是正、以課題所詠之歌呈繳請教。大概只有這些學習的方式而已。
在這幾位師長之中,最老的是文晁,其次是一齋,其次夏蔭,最年輕的是鼎齋。推算他們的年齡,在五百出生的文化十三年,文晁五十四、一齋四十五、夏蔭二十四、鼎齋十八。
如前所述,文晁歿於天保十一年,七十八歲,五百二十五的時候。一齋歿於安政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八十八歲,五百四十四的時候。夏蔭歿於元治元年八月二十六日,七十二歲,五百四十九的時候。鼎齋歿於安政三年正月七日,五十八歲,五百四十一的時候。鼎齋是去訪畫師福田半香在村松町的家拜年時,喝醉了酒,與水戶劍客某人引起口角,而被某人的門人砍死。
五百師事鼎齋之外,也臨摹過近衛予樂院與橘千蔭的字帖。予樂院家熙於元文元年去世,當五百生前八十年。芳宜園千蔭的身分是町奉行與力,稱加藤又左衛門,文化五年歿,當五百生前八年。
五百離開藤堂家後第五年嫁入了澀江氏。這是把從小就熟識的親友變成了丈夫。不過就五百而言,從來沒想到會有這門婚事,只有到了三月岡西氏德亡故之後,才產生了這種可能性。澀江家是常相往來的家庭,所以從德去世的三月到自己出嫁的十一月之間,五百曾去探望過抽齋。甚麼未婚男女的交際啦自由戀愛結婚之類的問題,當時的人連在夢中也不會夢到。兩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男四十歲、女二十九歲,放棄了經閱多年的友人關係,而遽然進入了夫婦關係。這在當時,兩個頭腦清醒的人如此這般地成為伉儷,可以說絕無僅有。
我不由得想像,五百往訪鰥夫抽齋時的緊張而尷尬的情形。我是想起了保先生告訴我的一樁豐芥子的逸事,不覺莞爾。有一天,五百來看抽齋,兩人正在閒話家常時,豐芥子帶來了一個竹葉包;把包打開了,就請抽齋吃壽司,自己也吃,也要五百非吃不可。五百後來回憶說,從來沒碰到過那樣尷尬的窘況。
其三十五 〔五百之經歷〕
五百在嫁抽齋之前,做了比良野文藏的養女。現任監察官的文藏之子貞固生於文化九年,與五百之兄榮次郎同齡,所以五百變成了貞固的妹妹。然而,五百既然要接其姉威能之位,貞固還是決定稱五百為姉姉。貞固通稱與祖父相同,叫助太郎。
文藏既然要當義父,希望建立情同真正父女的關係,因此在五百于歸澀江氏約三個月前,就把五百叫到家裡來住;放在身自己身邊,讓她做些填裝菸斗、煮茶、斟酒的工作。
助太郎是個喜歡耀武揚威的男人。頭髮編成線鬢,愛穿帶有家紋的黑色絲綢服裝。擁有新娘藍原氏,名可奈。這一對新人的來由是:當可奈仍是藍原右衛門的女兒時,由於助太郎鑽穴隙相窺,兩人分別被父母逐出家門,姑且在陋巷中同居。只不過兩個都是討人喜歡的孩子,不久經過一番求情道歉,果然如願以償,助太郎終於公開把可奈娶進門了。
五百于歸抽齋時,準備極為周全。日野屋的資產雖因哥哥榮次郎的遊蕩而中落,但先父忠兵衛為五百往武家奉公所購置的首飾、衣服、妝奩、用具等;光把這些加在一起,就足以駭人聽聞。據說現在的世人奉公時也有治裝費,不過那是雇主之所賜。反之,當時的武家女傭主要是靠親人的支援。五年之後,當抽齋晉謁將軍時,五百就賣了部分首飾等物,得以救助了丈夫一時之急。又在前此一年,森枳園返回江戶時,五百以其中另一部分相贈,使枳園之妻得以保住了面子。枳園之妻後來只要想穿新裝,每每會來請求五百幫忙。五百曾說阿勝好像以為我藏有用之不盡的財寶似的,而為之感嘆不已。
五百嫁來後,抽齋的家族有主人夫婦、長男恆善、長女純、次男優善,一共五人。但是不久純就出嫁了,成了馬場氏的媳婦。
從弘化二年到嘉永元年,即抽齋四十一歲到四十四歲之間,澀江氏一家值得一提的事情很少。五百所生的孩子有:弘化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生的三女棠、同三年十月十九日生的四男幻香、同四年十月八日生的四女陸。四男生時已死,幻香水子是其法諡。陸就是現在的杵屋勝久師傅。嘉永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長男恆善,二十三歲,奉命每月定期輪班出勤。
在五百的娘家,先父忠兵衛歿後約三年間,榮次郎倒是勤謹慎行,專心於家務。但天保十三年三十一歲時,又開始出入吉原了。對方是從前的濱照,而且忠兵衛終於把濱照贖了出來,娶為妻室。到了弘化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忠兵衛開始隱居,把日野屋的家督過繼給僅二歲的抽齋三女棠,自己則買了金座官吏的名號,自稱廣瀨榮次郎。
娶了五百之姉安的長尾宗右衛門,在繼承了亡兄的家督之後,就終日手不釋杯,漆器行的帳務則任由掌櫃處理,從不關心。性情太過溫和的姉姉也不敢加以勸諫;五百每次來訪,看到這種情形就感到焦急,但也無可奈何。宗右衛門一看到五百,好像碰到了好聽眾,就開始評論《資治通鑑》的人物,喋喋不休,沒完沒了,不許五百回家。如果五百要強行離去,宗右衛門就會叫安所生的阿敬與阿銓兩個女兒,出來挽留阿姨。兩個女孩哭著挽留。這是因為怕阿姨走後家裡會顯得寂寞冷清,又怕父親會變得陰沈慍怒才哭的。就這樣,五百常常無法按時如意回家去。五百把這件事告訴了丈夫。抽齋是榮次郎的同窗,為了妻之姉夫宗右衛門的作為,感到憂心,所以專程到橫山町去勸說。宗右衛門大感懺悔,從此才對家營產業稍稍關心起來。
其三十六 〔枳園復職〕
枳園在大磯行醫,相當順利,生活也寬裕起來,所以常常來江戶訪問。每次來,都會在澀江家住上六七天。枳園的行相絕不像潛回曾經夜奔之地的人。據保先生回憶五百的話說,枳園穿著特等綢緞的衣服,腰插蝦殼飾鞘短刀,提起下襬走路,閃露稍帶淺藍的白犢鼻褌。若是有人知道他是七代團十郎的捧場者,聽說只要喊一聲成田屋,枳園就會停下腳步,扮起擺頭瞪眼的歌舞伎身段來。當時枳園已經是個四十歲的大男人。其實,愛穿特等綢緞一事,也算不上是甚麼大奢侈。保先生說,當時一段的價格是二分一銖或二分二銖,只要想穿,大概不至於穿不起。
枳園來住時,抽齋家有一個女傭名阿祿。阿祿是五百在藤堂家奉公時所使的小侍女;五百嫁給抽齋時就順便把她帶來了。枳園每次來寄宿,就會糾纏這個女孩。終於有一次枳園在追捉阿祿時,不小心碰翻了大燈籠,燈油漫污了房間的草蓆。五百為此還戲作了一首絕交詩送給枳園。當時喜歡調戲阿祿的,不止是只有枳園,豐芥子每次來時,也會打情罵俏,謔浪為歡。好在阿祿不久就由澀江家安排嫁出去了。
枳園見當時纔過二十歲的抽齋長男恆善,太過忠厚老實,好幾次想誘他到吉原去玩。可是恆善不理他。枳園向五百說明了他的用意,想以母親已有默許為由鼓動恆善。但五百知道丈夫認為吉原是罪惡的淵藪,所以拒絕讓恆善到那種地方去。五百為此還與枳園引起了好幾次論爭。
枳園之如此屢屢來訪江戶,並非只為了尋歡作樂。主要是想回故主家恢復舊職;何況又是個恃才務高之人,正在等候適當時機,盼能順利變成幕府直屬的醫官。其策源地就在澀江家。
遽然一看,枳園要回阿部家的古巢好像比較容易,要爭取幕府的新職似乎相當困難。實際上卻正好相反。枳園已以學術馳名於世。尤其精於本草之學,人莫不聞其名。阿部伊勢守正弘不是不知枳園的才學,但對他輕佻的人格特質,心中頗不以為然。多紀一家,特別是茝庭,看法稍有不同,而與抽齋一樣,基本上贊成袒護其短處而善用其長才。
枳園企圖復歸舊職,盡力最大的要算伊澤榛軒、柏軒兄弟了。但抽齋也在私下見過福山藩公務官服部九十郎、財政官小此木伴七、大田、宇川等,又有好幾次請小島成齋等前往說情。然而卻仍無法撫平藩主的反感。於是,伊澤兄弟與抽齋只好求情於茝庭,設法讓枳園先到幕府出勤,然後藉之以說服阿部家。這一招果然奏效,終底於成。
在此期間之末年,即嘉永元年,枳園獲得密令,著即協助躋壽館校刻《千金方》之大業。然後在五月間,阿部正弘終於准許枳園回歸本藩。
其三十七 〔枳園復職、抽齋晉謁將軍〕
阿部家的復職夢如願以償,枳園決定把家人遷回江戶。抽齋就在御玉池的住家附近代為租了房子,付了押金與房租,購置了應急的用具,以備歡迎。枳園所從事的是必須探訪病患之家的職業,因此衣著用品倒還齊備,至於家人則除身上所穿之外,別無所有。五百看著枳園之妻勝的打扮樣子,覺得幾乎可說等於赤身露體。於是五百把髮飾、布襪、木屐等物,湊集起來,送了過去。不過在此時節,還是不免會有缺少的東西,五百就會從儲藏室裡找出些來,讓勝拿回去用。有一天,又送了六塊茶道用的白縐綢巾時,五百說了這樣的話:我五百是多麼親切地加以幫忙,而勝受人幫忙卻多麼恬然不以為意,由此想可以像個中消息。又無論枳園有再多的怪僻惡習,抽齋是多麼看重他的才學,由此也想像得出來。
枳園於嘉永元年十月十六日,奉躋壽館之召,職稱是醫書雕刻所助理。
當時躋壽館從事校刻的是宋槧本《備急千金要方》三十卷三十三冊。在此之前,多紀氏校刻了同是孫思邈的《千金翼方》三十卷十二冊。底本是元成宗大德十一年梅溪書院刊本。隨後入手的就是宋版《千金要方》。這個刊本每卷都有金澤文庫的押印,原本是北條顯時的舊藏,後來由米澤城主上杉彈正大弼齊憲獻給了幕府。細加檢閱,其中雖雜著南宋乾道淳熙中的補刻數葉,大體上保存了北宋的原來面目。多紀氏也有意加以私費刊刻。然而幕府聞知之後,下令改為官方刊行。於是聘了三個助手充當影寫校勘之任:伊勢正弘的家臣伊澤磐安、黑田豐前守直靜的家臣堀川舟庵,加以多紀樂真院的門人森養竹。磐庵就是柏軒;舟庵是見於《經籍訪古志》跋裡的堀川濟。舟庵的主人黑田直靜是上總國久留利的城主,其上邸在下谷廣小路。
這些任命是受若年寄大岡主膳正忠固的指示,由館主多紀安良宣布。有幹事小島春庵、幹事助理勝本理庵、熊谷辨庵列座。安良就是暁湖。
枳園是以多紀門人的身分應召,不知何故。大概當時回歸阿部藩的事只是一種默契,尚未向外公開出來。時枳園四十二歲。
是年八月二十九日,真志屋五郎作逝世,八十歲。抽齋就在此時襲了三世劇神仙之號。
嘉永二年三月七日,抽齋奉命登城。在躑躅廳恭聽老中牧野備前守忠雅所傳的口頭諭旨:年來學業精進,便時將予以接見,云云。同月十五日晉見畢。取得了可在《武鑑》登載姓名的身分。
我所藏嘉永二年的《武鑑》裡,在〈目見醫師〉部分載有澀江道純之名,寓所欄從闕。三年的《武鑑》裡則刻有紺屋町一丁目。這是因為御玉池的居處太過狹窄,才把五百的娘家山內家當作澀江邸申報的。
其三十八 〔晉謁儀式〕
抽齋之晉謁將軍德川嘉慶,世人多認為是一大異數。素來在躋壽館執教的醫師當中,當時已有如建部內匠頭政醇的家臣而為奧醫師的辻元崧庵,蒙受召見之榮的先例。不過對於像早於抽齋行了目見之禮的伊澤榛軒,就有人表示,那是因為藩主阿部正弘是幕府老中,提前加以推薦而促成的看法。與抽齋同日目見的人,還有五年前一起出任講師的町醫坂上玄丈。但由於抽齋比玄丈廣為人知而得此殊遇,人們在讚美之餘,都拿他與三年前目見的松浦壹崎守慮的家臣朝川善庵並稱。善庵於抽齋晉謁前一個月的嘉永二年二月七日去世,六十九歲。生前與抽齋時有往來,而且是澀江家每年開診儀式必到的老人黨之一。善庵,名鼎,字五鼎,親父其實是江戶儒學家片山兼山。兼山歿後,妻原氏再嫁江戶町醫朝川默翁。善翁之姉壽美與兄道昌是拖油瓶,善庵則還在母親胎內。默翁到了又老又病時,介由已出嫁福山氏的壽美,轉告善庵他的真實身世,並勸他恢復本姓。不過善庵感戴默翁撫育之恩,始終不肯聽從。默翁也就不再強其所難。善庵讓次男,名格,繼承了片山氏,可惜早逝。長男正準已離家而冒相田氏,善庵之後乃由次女婿橫山氏麎繼之。
弘前藩並不大鼓勵藩士出仕幕府。抽齋晉謁將軍時,藩中同僚來賀者一人也無。然而當時世間一般人卻對於晉謁一事,即所謂目見,極為敬重。如伊澤榛軒比抽齋較早晉謁時,阿部家的反應就使榛軒自己大吃一驚。榛軒於目見之日自本鄉丸山中邸豋城。目見之後歸來,照常進入通用門時,門衛卻忽然在門側行平伏禮。榛軒以為在迎接甚麼要人,但環顧四週,不見任何其他人影。這才知道是在對自己行禮。接著如常走進中門時,只見在玄關左右也平伏著值班的武士。榛軒又吃了一驚。不久阿部家就把榛軒升到等同監察官的職階。
因為世人有如此重視目見的習慣,所以獲此殊榮的人不得不多籌些費用。津輕家以一年內還清為條件,借給了黃金三兩。抽齋感激主人的好意,至於如何使用這些金子,卻頗茫然。
按照慣例,目見之後要大開盛宴。賓客的數目也有先例可援。但抽齋的住處沒有可以宴請許多客人的大房間,必須另築新屋。五百之兄忠兵衛來出主意,以三十兩的預算開始動工。抽齋自知疏於金錢米穀之事,所以只好聽從商人忠兵衛之言,一概任其經營。但忠兵衛是大少爺出身,慣於一擲千金,不知如何節撙儉用,以致施工未半而所費已達百數十兩。
平生不關心金錢的抽齋也為之頗感困惑,在鉅聲槌響中,臉色越來越蒼白。五百從頭起就擔心著哥哥的調度情形,這時對丈夫說:
「我這麼說,好像越分多嘴。可是在一生只有幾次可賀的喜事當中,實在不忍默默看著您為些金錢小事而如此煩心。關於費用的事就讓我來想辦法吧。」
抽齋睜大了眼睛。「雖然這麼說,要籌措幾百兩金子可不是那麼容易。你是有甚麼把握才那樣講的吧?」
五百嫣然一笑。「是啊。我再痴呆,也不會說沒把握的話。」
其三十九 〔五百之金子籌法、比良野貞固〕
五百叫女傭帶著一封信去一家鄰近的當鋪。就是繼承了市野迷庵之後的那一家。正如松崎慊堂所寫而至今尚未刊刻的文章裡說,迷庵歿於柳原店中。嗣其後者為松太郎光壽,也繼承了三右衛門的名號。迷庵之弟光中在外神田另開了一家。爾後就有內神田的市野屋與外神田的市野屋,對立並存;彼家則世世稱三右衛門,此家則代代號市三郎。五百送信去的市野屋,當時在弁慶橋,早已變成了光壽之子光德的世代。光壽在迷庵歿後僅五年,於天保三年,就讓光德繼承了家業。光德小字德治郎,繼嗣後改稱三右衛門。這時外神田的店主還是迷庵的姪子光長。
過不多久,光德店裡的伙計就來了。五百從衣櫥箱子裡拿出了二百數十件的衣類寢具,表示願以質押貸款。伙計說可依平均一件一兩計價。經五百討價還價的結果,終於借到了整數三百兩。
三百兩是足以支付建築費而有餘的,然而隨著目見而來的酒宴饋贈等的花費實在太大,五百只好委託豐芥子代為賣掉一些貴重的首飾之類,以補其不足。五百的作法似在行其所當行,抽齋知道根本無法插嘴,也樂得置身事外。但心中是不勝感恩戴德的。
抽齋目見之年閏四月十五日,長男恆善二十四歲,開始出仕供職。八月二十八日,五女癸巳生。當時家族有主人四十五歲、妻五百三十四歲、長男恆善二十四歲、次男優善十五歲、四女陸三歲、五女癸巳一歲,總共六人。長女純已嫁馬場氏,三女棠繼承山內氏。次女與志、三男八三郎、四男幻香三人夭折。
嘉永三年,自三月十一日起,抽齋開始從幕府接受十五人扶持。藩祿依舊。八月晦日,嫁給馬場氏的純二十歲去世。此年抽齋是四十六歲。
同年四月二十二日,五百的義父比良野文藏歿。其次子貞固由監察官晉升留守居。按津輕家當時的職制,等於進入了所謂獨禮班。獨禮指在儀式時,可以單獨晉謁藩主。其次是二人組、三人組等。馬衛隊以下則團體敬禮。
當時駐在江戶的列藩留守居,宛然是一個外交使節團,形成了頗具特色的生活圈子。像貞固那樣的,可以說是體現了其光明面的人物。
頭梳線鬢而愛黑色家紋絲綢裝束的貞固,本來不是喜歡讀書的人。但尊重書卷而欲提要鈎玄於其間,在留守居官僚之中亦屬稀有人物。貞固於就任留守居之日,一回到家就致書請抽齋來,正容鄭重道:「今天繼承先父之後,奉命出任留守居之職。自覺要就任此一新職務,非有異於過去的新作風不可。坦白說,所以這才敢勞大駕,盼能面聆教言。記得好像有古人說,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不可以講解一下諸如此類的古語?」
「首先要說一聲恭喜。至於講解經書,想法甚好。當然恭敬不如從命。」抽齋欣然答應了。
其四十 〔比良野貞固〕
抽齋請貞固取出了現有的道春標點本《論語》,翻開卷三,從「子貢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講起。根本不理朱注,皆依古義而縱橫成說。抽齋對恩師迷庵校刻的六朝本,於每頁每行之文字及其配置,不管何時,都能憑空回想出來。
貞固洗耳恭聽。當抽齋說到「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時,貞固的眼睛為之一亮。
講畢之後,貞固暫時瞑目沈思。然後徐徐站起,走到佛壇前面,膜拜祖先牌位。而且用清楚的聲音說:「我發誓從今日起,拚我一命,盡我職責。」貞固的眼裡充滿著淚水。
抽齋當天從比良野家回到家後,告訴五百說:「比良野的的確確是一位優秀的武士。」五百後來還記得,那時抽齋的聲音還有點激動。
貞固就任留守居後,每晨與日出同起。然後先去巡視馬廄,裡面拴著愛馬濱風。有朋友問為甚麼如此關心馬,貞固的回答是馬可以與人共生死。從馬廄回來盥洗後,坐在佛壇前敲木魚誦經。這時候,告誡家人不得有任何傳話;有客人來了,也請就地稍候。誦經畢,結髮後,始進早餐。每餐必定有酒,早餐亦不能省。菜餚雖不挑剔,卻特愛野田平的魚糕,每餐必備。這是奢侈品,一板需要二分二銖。當時鰻魚丼二百文、天婦羅三十三文、泡飯只要十六文。
早餐吃完時,藩邸巳刻的大鼓就會擊響。就是有名的津輕上邸的望樓大鼓。有街談巷議說,江戶町奉行曾下過令不准擊鼓,但津輕家不服,乾脆把上邸遷到隅田川之東。津輕家遷其上抵至神田小川町,是在元祿元年,信政的時代。貞固一聽到大鼓聲,就會上津輕家留守居官署處理公務。然後登上江戶城與諸藩留守居會合。身邊帶著私自雇用的持履童僕之外,另有主家派遣的隨從一人。
留守居有所謂集會日。當日必須從城內前往會場,設在八百善、平清、川長、青柳等餐廳。有時也會在吉原聚會。集會有繁瑣的集會禮節。稱之為禮節未免溢美。譬如筵席的勸酒作法,就像西洋的學生兄弟會。然而能在集會列席的,卻不得不拼命花費應酬。尤其必須嚴守的是新進資深的次序,資深者絕不會為新進而起座:新進必須向資深者行禮致敬。
津輕家的留守居年俸是三百石,另付每月交際費十八兩。比良野原有世祿一百石,所以加補俸祿二百石以足三百之數。根據五百的筆錄,三百石加十人薪俸的澀江,每月平均所得是五兩一分;二百石加八人薪俸的矢島,每月平均是三兩三分。矢島是後來抽齋的二男優善去當養子的家姓。由此觀之,貞固每月收入五兩一分加十八兩,共計應有二十三兩一分。然而貞固每月交際費至少要一百兩。這還是平時的費用。吉原一旦發生火災,貞固在情義上不得不送一百兩給妓樓佐野槌。此外對寵妓阿黛的求索無厭,有時也不得不應付一下。有一年歲暮,貞固私下對五百說:「姉姉,請多多見諒。都要過年了,可是說真的,我連買一件新兜襠布的錢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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