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夜晚

推薦序

夜晚的森林可怕嗎？
文/米田一彥

森林的夜晚飄流著溫暖又潮濕的南風，明天可能會下雨喔。
在20公尺前方有一具羚羊的屍體。我坐在砍伐留下的樹根上，想要觀察前來啃噬屍體的動物。黑暗雖然阻礙了視覺，卻替代補償，使嗅覺和聽覺更加敏銳，也讓感官更加清晰。
當屍體腐敗的「屍臭」撲鼻過來的同時，頭上傳來「哇啦哇啦」的動物叫聲。我驚訝的抬頭看，看到樹梢上有一塊像白布那樣的東西，朝向對面的山飛去。

飛鼠的叫聲觸發了黑暗森林中的不明身影騷動起來，我心裡的不安也逐漸擴大，聽到的怪聲鬼叫也增多了。

踐踏枯葉的聲音，由遠而接近的傳過來。為了看清楚是什麼東西走過來，我鼓起勇氣，用手電筒的紅色光照射髭羚屍體的方向，結果有九隻眼睛的反射光──是率領家族的獨眼母貍。我才稍微感到一些安心。母貍率先鑽進屍體的腹部，牠的四隻子女也跟著鑽進去，啃噬屍體的刷刷聲音，響徹森林。貍家族走了之後，接著是黃鼠狼、貂、獾，牠們間隔一些時間，一隻接著一隻出現。但到了午夜三時，野獸的身影卻突然銷聲匿跡。

不停爭執、打轉的山風、谷風靜止後，臭腥氣味就黏在整個森林，無法消散。不久以前，我還在向大家報告，我在有濃郁野百合花香的夜間森林觀察野生動物的樂趣；可是，明天開始，我得向大家談起帶有「作嘔」意味的難聞事情。

腐臭氣味瀰漫的深夜，睡魔突然來襲，打盹之中的我沒有察覺有好幾隻螞蟻在內衣下爬行。醒來後，我從上衣上面使力摩擦，想殺死在內衣裡的螞蟻。可是，從背部到腰部到脖子，數量眾多的螞蟻正在攻擊我，我全身發癢！好癢！我受不了！就在暗夜的森林裡，一個人手忙腳亂、手舞足蹈的蹦跳。若被貍家族看到了我的醜態，可能會被認為是狂人在跳舞吧！

我在短暫的瞌睡迷糊中，聽到地面傳來乾枯樹枝折斷、堆積落葉被踩踏的聲音。清醒時，山毛櫸樹林的天空已發白，黑色動物走過了搖動的灌木；黑熊走過我的眼前。森林像是年老的喇叭手吹奏出富含力量的交響樂，卻是以不協調的曲調告終。森林裡的黑暗、毒蟲、猛獸，我被無法表現的內心掙扎感到迷惘，情緒已到了崩潰邊緣。生存在山野的動物，有的死亡在夜晚的森林，屍體被別的動物吃掉；吃死屍的動物則生育繁衍後代。夜晚的森林有旺盛的生命力，森林的內涵深遠，觀察起來有很多樂趣，但是，我會感到渾身發癢。然而當被問到「夜晚的森林可怕嗎？」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