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裡的男孩

我相信世上只存在一種鬼魂，就是回憶。

2023/05/29 法國當代最暢銷的作家瓦萊莉．貝涵（Valerie Perrin）在台灣推出最新力作。繼《星期天被遺忘的人》，這次的小說《為花換新水》又一次帶讀者走進她的家鄉法國勃艮地的一座小鎮裡。 前作《星期天被遺忘的人》透過一位年輕女性照服員曲絲汀的眼睛，表述她與養老院超高齡老太太兩人的互動過程與各自的生命故事，交織呈現出這個世紀面臨的老年普遍問題：孤獨生活與如何終老。 養老院裡的養老百態，活蹦亂跳的、體弱多病的、心理有傷的，家人拋棄的，再加上照服員和醫護人員形構的整個照護系統，在在讓讀者認識到老人的心理，與老年所面臨的問題。從主角照服員的工作內容，也理解到照顧者與被照顧者之間的關係，那遠不是普通的雇傭關係，人是感情的動物，天天相處互相依賴，照服員終要走入被照顧者的世界裡，反之亦然。最後照服員曲絲汀在日日夜夜聽完歷經二戰的老太太的故事後，把一塊塊拼圖接起來，寫下老太太的奇特人生。 在旁人眼裡看來多無趣、艱難的工作，都有它美麗甚至浪漫的地方。《星期天被遺忘的人》讓讀者對勃艮地這塊以昂貴紅酒聞名的地區有了新認識。而且她寫戰爭與傷痕，完全不需派槍砲彈藥出場！ 當然小說的兩條敘事線裡描寫的兩個愛情故事，可以說是讀後最令我餘波震盪的部分，甚至驚駭，就像是電影《烈火情人》裡看見爸爸和自己的女友在床上做愛的馬丁，力量足以讓人從樓梯欄杆上摔下來。 有一種職業叫「墓園看守人」？ 這一本《為花換新水》厚度幾乎是前作的兩倍，在法國受歡迎程度也是前作的兩倍甚至更多，多年來一直仍蟬連法國排行榜上，所向披靡。光在義大利就賣出二十萬冊以上。背景依然是作者的家鄉勃艮地，但這次來到一座墓園裡，主角變成了管理死人的中年看守人，從養老院到墓園，馬上讓人聯想到接續在老後的議題之後的是──人如何面對死亡？ 小說裡的女主角維歐蕾特在女兒死後且丈夫無故失蹤這二十年來，一個人在墓園裡工作、生活著，人稱「墓園管理員」，一種替死人工作的職業，從來不是上檯面的那種光鮮角色，她是社會裡最低調、最邊緣的一號人物。整本小說如同前作在結構上利用雙敘事線來鋪陳，維歐蕾特這條主線的高潮，就是逐步揭開女兒當年的死因和丈夫為何離家出走的真相。另一條敘事線則跟葬在墓園裡的一位往生律師的愛情故事有關。而所有這一切都圍繞著這座三百年歷史的墓園開枝散葉，進行一場超展開。 小說一開始從描寫看守人的日常開始，看守人的工作內容、作息、居住的兩層樓小屋、她的工作團隊、她所在的墓園歷史與墓園各種地景物事，以及籌辦過的一場場喪禮、和一次次安撫人心的過程等等，甚至，在這座墓園裡的各種蒔花植木也都由女主角這位園藝達人一手包辦。 也就是她管理的不是一座普通墓園而已，在貝涵精筆塑造下的墓園還有參天喬木，有低矮灌木和多姿多采的草本植物，有白歐石楠、薰衣草、多肉植物……萬物向上生長，莖葉攀緣而存，小說裡寫道：「這些花兒像是通往天國的階梯」。 這座埋葬死人的墓園，完全打破人們對墓園的想像，原本應是一座陰暗墓園，而且的確，夜晚墓園的陰森氣氛總是吸引愛來冒險的年輕人，特意來墓園看鬼片、來墓園做愛嘿咻、來墓園裝神弄鬼捉弄活人……等，越可怕越引人挑戰膽量，無奇不有的事在這裡輪番上演。 碑前擺有各式各樣的紀念牌，是生者寫下對往生者的追思悼意，在喪葬進行前後有各種天主教禮儀，還有掃墓趣聞，像是大老婆來掃墓看到情婦送給老公的花會扔到垃圾桶裡，像是有人跑來墓園裡專找喪偶的老公來當對象。墓園百態活靈活現，令人莞爾不已。 是墓園看守人，也是心靈療癒師 不過，在白天的大部分時候裡，維歐蕾特管理這整座墓園，種菜植樹兼賣盆花，值喪事、諸聖節（天主教清明節）或任何訪者到來，維歐蕾特就又搖身一變成為這些一時頓失所依的無助人們渴求的那雙臂膀，成為這些有苦訴不得的人們尋找的那一雙耳朵，她說她聽到的祕密比起小鎮神父在告解室裡聽到的可還要多！她的小屋裡永遠備好咖啡或是酒，過不去的人們選擇清醒還是醉酒都可以，她永遠敞開她自己來修復你。 只有對她自己的遭遇，她絕口不提。 小說的轉折始於有一天來了一位警官，這位警官原本是依母親遺願要來把母親的骨灰葬在母親生前的愛人身旁，然而他也接著帶來了維歐蕾特不知道的真相：她的丈夫還活著，就住在不遠的另一個小鎮上。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丈夫當年不告而辭離家出走？他去訪查和女兒死因相關人的最後一位，然後就人間蒸發了？他發生了什麼意外？如今他還活著，那這是不是世界上最冷酷的暴力？惡意消失。 這一步步逼近真相的過程，懸念十足，令人屏息。最後得知真相更是令人心碎。 維歐蕾特的女兒是怎麼死的，誰要付出代價？這本小說是一個尋求真相的歷程，而揭開謎團後，人要如何活下去的勵志故事。如同墓園裡所有來送葬的人們如何接受至親死去的事實，最終重新長出勇氣活下去。 是的，再怎麼小而扭曲的石縫裡小草都會鑽出頭來。萬物向光而生。墓園裡的生物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