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畫連篇

我的名字是瑪洛莉．昆恩，我二十一歲。

我戒癮已經十八個月，我能發自內心說，我完全不想碰酒精和毒品。

我完成了戒癮十二步驟，我將生命獻給神和救世主耶穌基督。我不會在街角發聖經，但我每天都會禱告，請神幫助我堅持下去，到目前為止這方法都很管用。

我住在費城東北方一個叫「安全港」的地方，那是間政府資助的安置所，專門收容進階戒癮的女人。我們不稱之為「中途之家」，而是稱為「終點前一站」，因為我們所有人都已證明自己能長期戒癮，並贏回大半的個人自由。我們能買自己的食物，自己煮飯，比之前少了許多煩人的規定。

週一到五，我在貝姬阿姨幼兒園當教學助理，那是個鼠滿為患的排屋，裡頭有六十個二至五歲的孩子。我日常生活大都在換尿布、準備小金魚起司餅乾和播放《芝麻街》的DVD。下班之後，我會去跑個步，然後參加戒癮會，或者直接和室友待在安全港，我們會一起看賀曼電影台的電影，像《航向愛情》或《永存我心》。你要笑就笑吧，但我保證你打開賀曼電影台，絕不會看到妓女吸白粉的畫面。而我不需要那些畫面出現在我腦中。

羅索同意當我輔導員是因為我以前是長跑選手，而他有長年訓練短跑選手的經驗。羅索是一九八八年夏季奧運美國隊的助理教練。後來他帶領阿肯色大學和史丹佛大學贏得美國大學田徑錦標賽冠軍。即使如此，他有天依然吸安非他命吸到精神恍惚，開車撞死了隔壁鄰居。他被判過失致死，關了五年，之後被按立成為牧師。現在他一次輔導五、 六個戒癮者，多數人和我一樣，都是沒前途的運動員。

羅素鼓勵我重新開始接受訓練（取名為「跑向康復之路」）。他也鼓勵我計畫未來，在新環境重新開始，遠離舊朋友和陋習。所以他替我安排和泰德及卡蘿琳．麥斯威爾面試。他們是他妹妹的朋友，最近搬到紐澤西春溪鎮，需要一名保母來照顧五歲的兒子泰迪。

「他們才剛從巴塞隆納搬回來。爸爸是做電腦的，還是貿易？反正薪水很高，我忘記細節了。總之他們搬來這裡，所以泰迪──就那小孩，不是爸爸──秋天會開始上學。去幼稚園。所以他們希望妳能做到九月。但如果一切順利？誰知道呢，也許他們會繼續雇用妳。」

「媽媽是做什麼的？」

「卡蘿琳．麥斯威爾。她是退伍軍人醫院的醫生。我妹金妮在那工作。我是從她那得到消息的。」

「她知道多少關於我的事？」

他聳聳肩。「別擔心。我有告訴她妳人生的故事，她等不及和妳見面。」我肯定一臉狐疑，因為羅素看了我一眼，繼續解釋：「她專門治療戒癮者。她的病人都是退伍軍人。我說的是海豹部隊，阿富汗戰爭中受到嚴重創傷，超慘的那種。我說這話妳別誤會，昆恩，但跟他們比，妳的過去沒那麼可怕。」

羅素靠到路旁，停在垂柳樹蔭下。「好了，昆恩，妳準備好了嗎？」

我向他保證我沒問題，並跟他說我能自己坐火車回費城，要羅素趁塞車前趕快回家。

「好啦，但妳結束時打電話給我。」他說。「我想知道後續，好嗎？」

▲▼▲▼

麥斯威爾的家是經典的維多利亞式大宅，樓高三層，有黃木護牆板和白色木質花邊裝飾。房子周圍有一圈門廊，門廊上放著柳編家具，盆栽全種著黃色雛菊和秋海棠。屋後有一大片樹林（或許是公園？），所以街上鶯啼燕語，昆蟲嗡嗡飛舞。

我沿著石板路走去，爬上前門廊的台階。我按下門鈴，一個小男孩來應門。他留一頭豎起的橘紅色直髮，讓我想到巨魔娃娃。

我蹲下來，和他四目相交。

「我猜你的名字叫泰迪。」

男孩露出害羞的笑容。

「我是瑪洛莉．昆恩。我是──」

他轉身沿樓梯跑上二樓，消失在視線中。

「泰迪？」

我不確定該如何是好。我面前是個小玄關，還有一條通往廚房的走廊。我看到左邊是餐廳，右邊是客廳，還有地面鋪滿漂亮的硬松木地板。我聞到空調有一股清新的香氣，還有淡淡墨菲石油牌清潔劑的氣味，地板好像才剛刷洗過。所有家具看起來都又新又現代，像是剛從家具行展示間運來。

我按了門鈴，但門鈴沒發出聲音。我又按了三次—毫無動靜。

「有人嗎？」

房子遠端的廚房中，我看到有個女人的身影。她注意到我，轉過身來。

「瑪洛莉？是妳嗎？」

「對！嗨！我按了門鈴，可是──」

「我知道，不好意思。我們門鈴還沒修好。」

我還來不及好奇泰迪是怎麼知道來應門，她便走來歡迎我。我從沒見過有人走路如此優雅，她移動時腳下一點聲音都沒有，彷彿雙腳沒碰到地。她留著一頭金髮，身材高䠷苗條，皮膚晶瑩剔透，五官溫柔親切，整個人細緻柔美到彷彿不屬於這世界。

「我是卡蘿琳。」

我伸出手，但她給了我一個擁抱。她散發溫暖和熱情，並比常人多抱了我一會。

「我好高興妳來了。羅素對妳讚不絕口。妳真的戒癮十八個月了？」

「十八個半月。」

「太厲害了。在妳經歷那一切之後？真是不可思議。妳應該為自己感到驕傲。」

我沒料到自己還沒踏進門，她便劈頭提起戒癮的事。我好怕自己哭出來，但能早早攤牌，趕快說明白也好。

「確實不容易，但每天都更容易一些。」

「我跟病人也是這麼說。」她退後，從上到下打量我，並露出笑容。「妳看看妳！妳身體健康，還容光煥發！」

外頭又悶又熱，而屋內是清爽舒適的攝氏二十度，進門之後，我著實鬆了口氣。我跟著卡蘿琳經過樓梯口，走過二樓走道下方，進入廚房。廚房充滿自然光，感覺彷彿置身美食電視台的廚藝節目。廚房裡有大冰箱和小冰箱，火爐上有八個爐頭。水槽是個長方形的大槽，寬到需要兩組水龍頭。整個空間共有數十個抽屜和櫃子，形狀和大小各異。

卡蘿琳打開一扇小門，我發現這是第三個冰箱，迷你款的，裡面裝滿冷飲。「我們看看，我們有氣泡水、椰子水、冰茶……」

她把玻璃杯拿到製冰機下，杯子像門廊的風鈴發出叮噹聲，數十個小冰塊如珠寶落下。

我注意到冰箱門上有張小孩的畫，畫的是一隻兔子，筆觸粗糙，毫無章法。我問那是不是泰迪畫的，卡蘿琳點點頭。「才搬進來六週，他就想養寵物。我跟他說我們必須先拆完箱。」

「他感覺很有天分。」我告訴她，我好怕自己聽起來太刻意，或說得太誇張。

但卡蘿琳附和了！

「喔，這倒是真的。他真的比同學都厲害。大家都這麼說。」

我們坐到屋角輕食區，那裡有一張小餐桌，她拿一張紙給我。「我丈夫打好了一些約法三章。沒有太過分的要求，但我們還是先講清楚比較好。」

家規

一、不得吸毒

二、不得喝酒

三、不得抽菸

四、不准罵髒話

五、不准滑手機和平板

六、不准吃紅肉

七、不准吃垃圾食物

八、未經許可，不得邀請訪客

九、不准將泰迪的照片放上社群媒體

十、不准提到宗教和迷信，一切以科學為主

在打好字的清單下，有第十一條規定，以優雅細緻的女生筆跡補上：

樂在其中！ ：）

我還沒讀完，卡蘿琳便開始道歉。

「我們其實對第七條不會那麼嚴格。如果妳想做杯子蛋糕，或幫泰迪買冰淇淋，那都沒問題。但不要給他喝汽水。我丈夫很重視第十條。他是工程師，在科技公司上班。所以科學對我們家來說非常重要。我們不禱告，也不慶祝耶誕節。如果有人打噴嚏，我們甚至不會說『願上帝保佑你』。」

「那你們會怎麼說？」

「Gesundheit，或『保重』。兩個意思一樣。」

她語氣略帶歉意，我發現她望著我脖子上小巧的金色十字架，那是母親在我第一次領聖餐時送我的。我向卡蘿琳保證，她的家規不是問題。

「泰迪的信仰是你們家的事，跟我無關。我來這裡只是要提供安全、關愛和適合成長的環境。」

她似乎鬆口氣。「而且要樂在其中，對吧？那是第十一條。所以妳如果想計畫特別的旅行？去博物館或動物園？行程花費我都願意出。」

我們聊了一會關於工作和職責，但卡蘿琳沒多問私人問題。我跟她說，我在南費城桑克街長大，就在體育館北邊。我和母親及妹妹生活，以前會替街區所有家庭照顧孩子。我就讀中央高中，我人生脫離正軌那一刻，我才剛得到賓州大學全額獎學金。羅素一定有跟卡蘿琳說過，因為她沒有逼我重述醜陋的過去。

她只說：「我們要不要去找泰迪？看你們合不合得來？」

書房就在廚房旁邊。那是個舒適、隨興的家庭空間，裡面有個組合沙發和一箱玩具，地上鋪著一塊毛絨絨的長絨地毯。牆邊有一排書櫃。

泰迪趴在地毯上，面前放著線圈繪圖本和幾枝黃色的二號鉛筆。我進門時，他抬起頭，臉上閃過調皮的笑容，然後馬上繼續畫畫。

「嘿，又見面了。你在畫畫嗎？」

他肩膀誇張地聳了一下。他還是太害羞，沒回答我。

「親愛的， 」卡蘿琳插話，「瑪洛莉剛才問你問題。」

他又聳聳肩，然後臉湊到紙前，鼻子都快碰到畫了，好像他想躲到裡面。接著他伸出左手拿筆。

「喔，所以你是左撇子啊！」我跟他說。「我也是！」

「世界領袖都有這特徵。」卡蘿琳說。「歐巴馬、柯林頓和雷根全都是左撇子。」

泰迪移了移身子，用身體擋住我視線，所以我看不到他在畫什麼。

「你讓我想到我妹妹。」我跟他說。「她在你這個年紀，也很愛畫畫。她有個特百惠的超大盒子，裡面裝滿了蠟筆。」

卡蘿琳從沙發下拿出一個超大的特百惠盒子，裡面全是蠟筆。

「像這種？」

「沒錯！」

她開心輕笑一下。

「我跟妳說個好笑的事，我們住在巴塞隆納的時候，怎麼試都沒辦法讓泰迪拿起畫筆。我們買給他彩色筆、手指畫顏料、水彩都沒用—他對藝術毫無興趣。但等到我們一搬回美國？搬進這屋子？他突然變成畢卡索。現在他像發瘋一樣，變超愛畫畫。」

卡蘿琳掀開咖啡桌，我發現桌子下原來也是儲物櫃。她拿出一疊紙，厚度有三公分。

「我丈夫常笑我什麼都收藏，但我忍不住嘛。妳想看嗎？」

「當然好。」

泰迪趴在地上，手上的鉛筆不動了。他全身緊繃。我感覺得出來，他在仔細聽，注意力全放在我的反應上。

「喔，最上面這張畫得真好。」我跟卡蘿琳說。「這是一匹馬嗎？」

「對，沒錯。」

「不對、不對。」泰迪跑過來，湊到我旁邊說：「那是羊，因為他頭上有角，妳看？還有鬍子。馬沒有鬍子。」然後他整個人靠到我大腿上，翻到下一頁，讓我看下一張畫。

「那是你家前面的垂柳嗎？」

「對，沒錯，如果妳爬上去，可以看到鳥巢。」

我一直翻頁，沒多久，泰迪便放鬆待在我懷裡，頭靠在我的胸口。我感覺自己就像抱著一隻大狗。他身體溫暖，衣服散發著剛從烘衣機拿出來的氣味。卡蘿琳坐在一旁，看我們互動，她感覺很滿意。

圖畫全是一般孩子會畫的東西，有不少動物，也有在大晴天大笑玩耍的人。泰迪看著我對每一幅畫的反應，像海綿一樣，沉浸在我的稱讚中。

卡蘿琳看到最後一張畫似乎很驚訝。「我原本把這幅畫收起來了， 」她說，但現在她不得不解釋了，「這是泰迪和他，嗯，特別的朋友。」

「安雅。」泰迪說。「她的名字叫安雅。」

「對，安雅。」卡蘿琳邊說邊朝我眨眨眼，要我順著他。「我們所有人都很愛安雅，因為爸爸、媽媽去工作的時候，她會陪泰迪玩。」

我想安雅一定是他奇怪的幻想朋友，所以我試著說些好話。「我覺得安雅能陪你真好。尤其小朋友才搬到新城鎮，又還沒認識其他小孩。」

「沒錯！」卡蘿琳鬆口氣，慶幸我迅速了解情況。「說的一點都沒錯。」

「安雅現在在這裡嗎？她跟我們在一起嗎？」

泰迪環視書房。「沒有。」

「她在哪？」

「我不知道。」

「你晚上會見到她嗎？」

「我每天晚上都會見到她。」泰迪說。「她睡在我床底下，所以我能聽到她唱歌。」

這時玄關傳來鈴聲，我聽到前門打開又關上。一個男人的聲音喊：「哈囉？」

「在書房！」卡蘿琳回喊，她望向泰迪。「爸爸回來了！」

泰迪從我大腿起來，跑去迎接爸爸，我把畫還給卡蘿琳。「這些……很有趣。」

她搖頭大笑。「我發誓他沒有被鬼附身。現在他只是處在很特殊的階段。許多小孩有幻想朋友。我在小兒科的同事說這非常常見。」

她聽起來很難為情，我馬上向她保證，這絕對正常。「我猜是因為搬家的緣故。他幻想出安雅，才有個玩伴。」

「我只希望她看起來別那麼古怪。這樣的畫能貼在冰箱上嗎？」卡蘿琳把畫蓋起，放到那一疊畫最下面。「但我跟妳說，瑪洛莉，妳在這工作之後，我猜他就會馬上把她忘了。他會和新保母玩得非常開心！」

我喜歡她這麼說，彷彿面試已結束，我已得到這份工作，現在我們只是在解決孩子的問題。「我相信遊樂場一定都是小孩， 」我跟她說：「我會在開學前讓泰迪交到一大堆真實的朋友。」

「太好了。」卡蘿琳說。走廊腳步聲傳來，她靠近我。「還有，我想先提醒妳關於我丈夫的事，他其實不怎麼接受妳的過去。或許是因為有嗑藥？所以他會找理由拒絕妳。但別擔心。還有，叫他麥斯威爾先生。別叫他泰德。他會介意。」

我還來不及問清楚她的意思，卡蘿琳便退開了，她丈夫將笑嘻嘻的泰迪抱在腰間走進門。泰德．麥斯威爾比我想像中還年長，至少比卡蘿琳大十到十五歲，他身材高大清瘦，一頭灰髮，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並留著鬍子。他穿著設計款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陳舊的牛津鞋，V領T恤外穿著一件運動外套。他的打扮乍看休閒，但花費會比你想像貴十倍。

卡蘿琳去迎接他，並給他一吻。

「親愛的，這是瑪洛莉。」

我起身和他握手。「你好，麥斯威爾先生。」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工作突然有急事。面試怎麼樣？」

「非常好。」卡蘿琳說。

「非常非常好！」泰迪歡呼。他從父親懷中掙脫，跳回到我大腿上，好像我是聖誕老公公，他想告訴我他的禮物清單。「瑪洛莉，妳會玩躲貓貓嗎？」

「我超愛玩躲貓貓。」我跟他說。「尤其在古早那種有很多房間的大房子。」

「就是這裡！」泰迪睜大眼睛，驚奇看向書房四周。「我們就住在古早大房子！有很多房間！」

我輕輕摟他一下。「太好了！」

泰德聽到這段意有所指的對話，感覺不大自在。他牽起兒子的手，要他從我大腿起來。「聽著，兒子，這是工作面試。大人在談正經事。爸爸、媽媽需要問瑪洛莉一些重要的問題。所以你先上樓，好嗎？去玩樂高或──」

卡蘿琳打斷他。「親愛的，我們已經交代好一切。我想帶瑪洛莉去外面，帶她看一下訪客小屋。」

「我有自己的問題。給我五分鐘。」

泰德推了兒子一把，讓他上樓。然後他解開外套鈕釦，坐到我對面。

「妳有多帶一份履歷嗎？」

我搖頭。「對不起。」

「沒關係。我應該有收著。」

他打開公事包，拿出裝滿文件的檔案夾。他翻過一張張文件時，我發現那全是應徵者的信件和履歷。至少有五十人。

「這裡，瑪洛莉．昆恩。」他將履歷從文件中抽出，我看到上頭全是手寫的筆記。

「中央高中畢業，但沒讀過大學，對吧？」

「還沒讀。」我跟他說。

「妳秋天有打算入學嗎？」

「沒有。」

「春天？」

「沒有，但我希望未來有機會。」

泰德看了看我的履歷，然後瞇起眼。「上頭沒提到妳會不會講外語。」

「不會，對不起。我是說，除非你們認為南費城口音也算是的話：『你老弟們想來個綿綿冰嗎？』。」

卡蘿琳大笑。「喔，好好笑！」

泰德只在筆記旁打個黑色小叉。

「那樂器呢？鋼琴或小提琴？」

「不會。」

「視覺藝術？繪畫、插畫、雕刻？」

「不會。」

「妳經常旅行嗎？有出過國嗎？」

「我十歲時曾去過迪士尼。」

他又在我履歷上打個叉。

「所以妳現在在為妳阿姨貝姬工作？」

「她不是我阿姨。那只是幼兒園的名字：貝姬阿姨幼兒園。因為這名字縮寫起來剛好是ABC，很有趣吧？」

他看了一下筆記。「對、對，我想起來了。那間幼兒園是戒癮友善工作機構。你知道州政府補助他們多少錢雇用妳嗎？」

卡蘿琳皺眉。「親愛的，那有關係嗎？」

「我只是好奇。」

「泰德，你有其他問題嗎？」卡蘿琳問。「因為瑪洛莉來這裡一段時間了。我還要帶她去看房子後面。」

「沒關係。我問完了。」我忍不住注意到，他把我的履歷放到文件最底下。「很高興見到妳，瑪洛莉。謝謝妳來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