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書】異方便淨土傳燈：歸元鏡

序

關於戲曲《歸元鏡》

依淳法師

在《古本戲曲叢刊》中收錄一部佛教僧人智達所寫的戲曲，名叫《歸元鏡》，總共有八十五出（齣）。所收錄的版本是吳曉鈴收藏的乾隆年間增廣抄本的景印本。

《歸元鏡》，全名《異方便淨土傳燈歸元鏡三祖實錄》，旨在弘揚淨土念佛法門。全部內容從釋迦牟尼佛在祇園宣講《阿彌陀經》，囑咐舍利弗弘傳淨土念佛法門為始，把中國佛教淨土宗的東晉廬山慧遠大師、五代永明延壽大師、明代蓮池袾宏大師的生平實錄依序串連成一部「傳奇故事」，並以當時普遍流行於朝野的崑曲、崑戲來搬演，以達深入民心之效。

作者智達為明末萬曆年間至清順治年間杭州古報恩寺的僧人。智達號心融，自稱懶融，晚年以「休閒老衲懶融道人」自稱。時人以「心師」稱之。

《歸元鏡》懶融原作為四十二分，是採華嚴四十二字母之數。後增廣為八十五齣。推測當時傳唱極廣，尤其在江浙一代。根據浙江右布政關西孟良胤在一六五○年為《歸元鏡》所寫的序文中可知，當時杭州習俗崇尚講經，喜設佛會，動輒千人以上，多是不知佛法為何物的愚夫愚婦，雖聽聞經法，詰之茫然不解，猶若未聽，懶融悲憫彼等蟻聚終日，卻無益於身心，故將三位淨土祖師實行撰成實錄，載於紙上，演繹於當場，和之以音樂，使情景昭著，令人觸之於目，警之於心，或發願往生，或專心念佛，或戒殺茹齋，或止惡歸善。

由上可知懶融和尚利用當時流行的崑曲、崑劇撰寫《歸元鏡》一書，用演帶唱的藝術表演方式弘法，這真是「以如幻法門，施作巧方便，開化眾生。」

統計《增廣歸元鏡》中所唱的曲牌有二百四十七個，若將多次利用的曲牌（詞不同）總算之，所唱達五百餘數之多。有的曲子在全戲中僅出現一次，有的多次出現在同一齣戲中，或多次出現在不同齣的戲中。如〈西江月〉、〈中呂粉蝶兒〉、〈金錢豹〉、〈梁州令〉、〈醉花陰〉、〈出隊子〉等皆出現一次。〈點絳唇〉、〈泣顏回〉、〈玉芙蓉〉、〈掛真兒〉、〈江兒水〉、〈香柳娘〉、〈川撥棹〉、〈黃鶯兒〉、〈清江引〉、〈新水令〉、〈滾繡毬〉、〈鎖南枝〉、〈一江風〉、〈鵲橋仙〉等，都重複出現在不同齣的演出中，有的達六、七次之數，有的四、五次。

現代崑曲演唱中常出現的曲牌，諸如《牡丹亭．遊園》中的〈步步嬌〉、〈醉扶歸〉，《牡丹亭．驚夢》中的〈山坡羊〉，《牡丹亭．尋夢》中的〈豆葉黃〉、〈江兒水〉，《牡丹亭．拾畫》中的〈顏子樂〉、〈千秋歲〉，《牡丹亭．硬拷》中的〈折桂令〉；《邯鄲夢．三醉》中的〈紅繡鞋〉、〈迎仙客〉、〈鬥鵪鶉〉、〈上小樓〉；《蝴蝶夢．說親》中的〈錦纏道〉，《蝴蝶夢．回話》中的〈喜遷鶯〉；《紅梨記．亭會》中的〈園林好〉；《長生殿．酒樓》中的〈逍遙樂〉，《長生殿．驚變》中的〈泣顏回〉、〈撲燈蛾〉；《雷峰塔．斷橋》中的〈金絡索〉；《竇娥冤．斬娥》中的〈端正好〉；《金雀記．喬醋》中的〈江頭金桂〉；《荊釵記．開眼上路》中的〈八聲甘州〉、〈解三醒〉；《四聲猿．罵曹》中的〈點絳唇〉；《浣紗記．寄子》中的〈勝如花〉；《琵琶記．廊會》中的〈二郎神〉；《千忠戮．收山打車》中的〈新水令〉、〈折桂令〉；《爛柯山．痴夢》中的〈鎖南枝〉；《玉簪記．琴挑》中的〈朝元歌〉等曲在《歸元鏡》中都有。

崑曲從北曲到南曲，從崑曲到崑戲，從崑山到各地，從巷陌村里到京城國都，從野台庭埕到宮廷廟堂，從明代嘉靖、萬曆年間隆興，傳唱到清代中葉，經歷三百年而衰。懶融和尚出世在佛教正法不彰，而崑曲、崑戲又人口多能哼唱的時代，這結合了戲曲、文學、音學、美學的崑曲、崑戲，就成了他弘揚佛法的「異方便」。《華嚴經》謂：「先以欲鉤牽，次令入佛智。」的思想深深影響他，馬鳴的戲曲、弘法的熱忱、眾生的昏醉，讓他借用當時傳奇小說的寫法，依據塔銘所載真人、真事、其他歷史文獻，和三藏十二部經，編撰了《歸元鏡》這部戲曲，所有曲詞和白文，全部以崑曲、崑戲表演的方式填作。借戲曲搬演的方式說法，這是所謂的異方便法，然而作者又擔心「看戲人將《歸元鏡》當戲看，不能實受佛法的利益」，因此在演出的規約中特別指陳︰「此錄本願，專在勸人念佛，戒殺持齋，求生西方，以三祖作標榜，分分皆實義，切勿隨例認戲，但名演實錄；若不以戲視者，其功德無量。」懶融的心意可鑒！

《歸元鏡》是佛法、文學、戲曲、美學的融通，作者在〈戲劇融通〉一文中寫道︰「嘗聞祖師有聞舉輓歌而悟道者，有聞乞人行歌而悟道者，豈戲劇不足以悟道乎？吾以為戲劇即道，何世人習焉而不覺矣！即今思之，父母、妻子、親朋、眷屬，豈不是同夥戲人？富貴功名，即是妝點的服飾；田園堅宇，即是搬演的戲場；至於榮枯得失，聚散存亡，即是一場戲中悲歡離合；其中凶頑善類，君子小人，互相酬酢，即是一班生旦淨丑；纔離母腹，即是開場之期；蓋棺事定，便是散場之局。然則，閻浮世界有一而非戲乎？猶未也，進而思乎其人，彼一人之身也，倏而男，倏而女，倏而貴，倏而賤，倏文倏武，倏老倏幼，倏生倏死，倏人倏畜……變幻不常，苦樂莫定，較與苦海眾生，輪迴六道，改頭易面，隨類受形者，寧有異乎？夫眾生因迷逐妄，隨業受報，枉淪苦趣，無有真實，然則生死果報，無始至今，宛同一戲矣！又何疑於世劇也乎？猶未也，更進而求乎其道，彼諸人，苟一當場，笑也而無喜心，啼也而無悲心，惱也而無煩惱之念，求乞也無貪得之懷，男女交歡，而從無痴淫之想，打罵也而不瞋，殺戮也而不恨，……極意拈弄，於自己主人，安然不動，鑼鼓一歇，便現本地風光，瀟灑天然，具大解脫風味，較與祖師之隨機應務，菩薩之類度生者，又何以異乎？」此一段文字，充分說明《歸元鏡》的以戲載道，借戲說法、借戲利生。

《歸元鏡》是一本非常好的書，非常好的劇本，非常好的戲曲，可惜失傳已久，願此劇作重流唱於人間！

二○○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