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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rls on the RUN

真希望能永遠用全力踏著地面衝刺。

我想實現自己的心願,用力蹬開雙腳掙扎著,並且隨著愈來愈急促的呼吸,發出喘息聲。

每到這時候,就會瞥見她的身影。

隨著風輕柔撫過身體的觸感,今天她也來了。認出那背影的瞬間,我的大腿與頭立刻發燙,全身都在為這引頸企盼的相逢歡呼。

她輕巧地跑在我數步之前,像夢境一樣,但她擺動的手臂、腳步聲卻歷歷在目。為了緊緊跟隨她的背影,我保持全速。然而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因此即使我再逞強,也只是乾著急,不可能提升速度。

所以,我追不上她。

不論再怎麼努力,就是無法拉近距離。

眼看著她通過老師身旁,我繼續拔腿狂奔。我知道自己已經抵達終點,腳步卻停不下來,只能一股腦兒追趕她。我仍在奔跑。

不知夢見過多少次,我與她縮短距離,短到伸出手就能碰到她的肩膀。

然而,以夢作結的這個結果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我與她的足音宛如車輪般重疊。明明我們的步伐與速度都一樣啊。

但我的腳步終究是遲了。我倒抽一口氣,在速度減慢時放棄。唉,就到此為止了。

我緩緩減速,邊走邊調整呼吸,低著頭將雙手撐在膝蓋上。

腳邊有著校舍長長的影子,看來我又跑了好一段距離。

「妳要跑去哪?」

社團指導老師追了上來。跑去哪?嗯……天涯海角吧。

只要是有她在的地方。

「妳已經是第一了。」

老師說著,我回過頭。我的聲音與身體自然而然地對「第一」這個字起了反應。

「不……」

連汗都忘了擦,我搖頭。

「還有人跑得比我更快。」

自從會跑步以來,我從來沒有追上過她。

「妳有視為目標的對手嗎?」

「……嗯,對啊。」

我把手離開膝蓋,抬起頭。

心跳依然劇烈,氣息也很紊亂,平坦的操場在我眼中高高隆起。

不論如何凝視遠方,停下腳步的我,都已經看不見她了。

第一次遇見她,是在我四歲那年。我猜她的年紀應該與我相仿。那時我正要從一所有點遠的公園回家。夕陽西斜,將城鎮的影子染得通紅,我心想再不趕快回去,肯定會被母親臭罵一頓,因此明明被叮囑過馬路如虎口,仍決定在路邊用跑的。我居住的小鎮位在離海很遠的鄉下地方,家附近連人行道都沒有。

「用跑的吧!我趕時間!」

我向一起回家的朋友說。雖然運動神經不好的友人「啊?」了一聲表示不滿,但我仍在宣布「衝!」後拔腿狂奔。幸好這裡就像我剛才說的,是鄉下地方,所以車輛極少。儘管隔著住宅區新鋪好的大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但對此時此刻的我而言,那都是另一個世界。

從家到附近的幼稚園、公園,大概就是我能靠雙腳移動的距離。

於是我跑了起來,用短短的腿奮力蹬地,讓身體跳躍似地前進。沉醉在蓄力與反作用力快感中的我,忍不住愈跑愈快。我使出更大的力氣用力衝刺,不但沒有喘起來,反而還樂在其中。

遠方的天空紅似火。看著壓境而來的橙紅,與像羽毛般輕飄飄的薄雲,我的心一陣燥動,難以平靜。焦灼感驅使我再度加快腳步。呼吸也愈來愈急促,手臂擺動得更大了。

接著。

她就像一滴水,穿過天空,降落在這遼闊的大地。

當我一回神,眼前已經有個女孩在奔跑。

我明明沒有眨眼,也沒有東張西望,卻突然撞見她的背影。高高綁起的馬尾,隨著風與身體的律動大幅搖擺著。女孩的身高與我差不多,像在引誘我似地跑在前方。怎麼回事?我心想。我的眼中只剩她的背影,腳步慢不下來。

「……喂!」

要在跑步時好好說話是很困難的,更何況是全力衝刺。我因為胡亂出聲而打亂了呼吸節奏,提前喘了起來,慌亂之中還不小心嗆到,只好停下。

在我止住腳步的同時,女孩的身影消失了。

我張開嘴,不僅喉嚨乾渴,精神也很恍惚,身體動彈不得。

「不要丟下我啦!」朋友芹芹拖著腳步追上來。我瞥了她一眼,再度大步向前。不見了。在這條沒有任何隱蔽處的筆直道路上,哪裡都看不見她的身影。

彷彿她就融化在遠方地平線與夕陽交織而成的夾縫中。

「小津?妳在找什麼?」

芹芹繞到我面前,汗珠使她的瀏海緊貼著額頭。

「不知道。」

我不曉得怎麼說明,只好據實以告。芹芹不曉得是怎麼解讀的,噘著嘴對我說「妳好壞」。我也擺出架式,不甘示弱地嗆了聲「哪有」。

我們互敲彼此的頭,但我腦海中全是那個消失的女孩。

那天我鑽進棉被裡,輾轉難眠。

事發後隔天,我從幼稚園回家。

母親牽著我的手,走在和昨天一樣的路上。

「嗯……」

那個女生應該不太可能出現在這裡。我邊打呵欠邊環顧四周,擦掉泛出的淚水。我想如果她住附近,或許會來上學,便在幼稚園裡到處尋找,繞了一圈後才想起自己只看過她的背影,不曉得長相。但我猜,她應該不在。

幼稚園裡沒有這種神出鬼沒的小孩。

「嗯……」

「怎麼啦?」

走在一旁的母親側著頭問我。就算說了,她也會以為我在作 夢吧。

可是我遇見那個女生時,地面的觸感、風的氣味和阻力……原本我也想說服自己在作夢,可是記憶卻那麼清晰,所以那肯定不是夢。

如果她就在現實的彼端……?

我鬆開母親的手。

一個人筆直地衝出去。

書包在身上搖晃,我小口喘息,緩緩跑了起來。映入眼簾的只有我家。回想起昨天的情境,我繃緊手腳開始加速。母親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但我沒有理會,依然向前衝。可是不論我跑多遠,都沒看見那個女孩。

一定是速度不夠快。

不知是直覺還是命運,一種無形卻尖銳的東西,提醒著我的不足。

書包太礙事了,我咕噥著,把書包扔到一邊,繼續奔馳。雙腳大大地、用力地往前跨。

奮力一踩,身體就倏地往前。剛開始還覺得上半身很沉,像是拖著身體在跑,但隨著腳的動作愈來愈順暢,上下半身也逐漸同步了。連擋在肩膀上的風阻都能忽略。

於是我的身體自然而然地,逕自往前飛馳。

腳步聲與流逝而過的風景速度達到一致。

接著,她來了。

像是在回應我的速度,那個女孩又出現了。

她的服裝和昨天略有不同,但從髮型來看肯定是她。

為什麼總是在我跑步時現身呢?

我不知道,只能接受眼前的事實,告訴自己她就是這樣。

畢竟是第二次相遇,我開始能用比較冷靜的心態來觀察她,結果嚇了一跳。她跑得好快!

不論如何拚命,我恐怕都追不上。

只要稍微放慢腳步,一定轉眼間就會被拉開距離。

然後,她就會消失不見。

我使盡吃奶的力氣揮動手臂,緊咬著她不放,但全力衝刺不可能維持太久。

更何況我沒有熱身,不一會兒側腹就傳來刺痛。

已經不行了……我把身體往前傾,彎成ㄑ字形。

粗重的喘息使我的嘴巴、鼻子扭曲成一團。

然後那女孩像是發現了我,邊跑邊回過頭來。

「………………………………啊。」

那一瞬間,我連自己凌亂的呼吸都感覺不到了。

她一滴汗也沒流,露出牙齒對著我燦爛一笑。

我嚇得像是要往後仰一般,停下腳步。她的嘴唇、漂亮的牙齒,閃亮的雙眼流露出強烈的好奇心。

與她那隨風舞動、乾爽的髮絲相反,一種沉重、煎熬的感覺向我襲來。

我的指尖和頭劇烈麻痺。

女孩消失後,那分毫不減的激烈衝擊,仍在我心中碰撞。

「突然亂跑很危險耶!」母親生氣的聲音隱隱傳來。

我嚴重耳鳴,席捲而來的疲勞與風聲變得模糊不清。

我輸了。

我覺得自己輸給了那女孩的笑容。

從此以後,我就非常在意這個只有我看得見的「女孩」。

只要我奔跑,她就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現身。

似乎當我全力衝刺到最高速,就會撞見也在奔馳的她。

為什麼呢?

與其說撞見……其實我連她的動作、腳步聲都感覺得到。所以應該不是幻覺。

然而隨著個子愈長愈高,我漸漸知道這有多麼荒謬。一般人再怎麼全力衝刺,都不會遇見這樣的女孩。一開始,我和芹芹一起玩瑪利歐賽車,盯著重播最佳紀錄的賽車鬼影時,我還以為就是它了,但又覺得不太一樣,只好重新思索。奔跑的女孩不像是重播的影像,我可以感覺到,她有意識。

總之,我想先追上她的背影。

想將手搭上她的肩膀。

想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看看會不會是某種開始,或是有什麼會消失。

以及我能不能從正面抵擋她的笑容。

我變成了一個不論上學、放學、回家後,腦袋瓜裡整天只裝滿跑步的小學生。母親對我說:「妳真喜歡跑步。」但其實有點不一樣。

我沉迷的是在跑步後會發生的事。

我奉獻出大把時間,只為了與她僅僅數秒,最多也只有十幾秒的相逢。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練就了一身跑步技巧,不知不覺間,同年級裡已經沒有人跑得比我快了,連男生都被我輕鬆追過。或許我有跑步天分吧?當天分結合努力,同學便接二連三落在後頭了。

唯獨她例外。

不論我跑多快,都追不上她。

要說她只是幻覺,倒也不是不行。

但我發現,我不想讓她只是幻覺。

跑著跑著,六年匆匆忙忙過去了。升上國中,個子高了,腿也長了,服裝也變了。

我是,她也是。

老師說必須參加社團,看見操場上有人練跑,於是我立刻選了那個。也就是所謂的田徑社。在校外跑,在校內竟然也想跑個夠,這連我自己都想吐嘈。但我就是不願停下。每次想到動機,都有點不好意思。

我大概是希望透過跑步,多少更接近她,才參加田徑社的吧。畢竟我與她之間只有跑步這個連結點。或許我期盼跟她有更具體的交集。

我無法很精確地說出口,跑步對我而言到底有什麼意義。

但我確信,我的內心深處渴望著她的笑容以及縮短與她之間的距離。

「是喔,田徑社。」

我向朋友報告,她的反應很冷淡,似乎毫無興趣。

隨著時間過去,大家對芹芹的稱呼變成了小芹,對我的稱呼從小津變成了攝津。

芹和津的發音其實有些相似。雖然芹是名字,攝津則是姓。


親朋好友喚我們「小芹」和「小津」,聽起來常常混淆,實在不勝其擾。

「小藍。」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小芹習慣這麼叫我。

我叫青乃,因為青就是藍,所以是小藍。

背著小學書包的那六年,她都叫我小津,所以我一時還不習慣。

「怎麼了?」

「妳真的很喜歡跑步耶。」

她的語氣和表情,似乎透露著無奈。這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

小芹有著高高的朝天鼻,給人很活潑的印象。她的個性與長相一樣倔強又頑固。記得以前,她的臉部線條還很柔和、稚嫩,現在已經變得很成熟了。

強勢如她,只有那頭有著微捲瀏海的中短髮是柔軟的。

「沒有啊,沒特別喜歡。」

「那妳為什麼一直跑?」

「嗯……」

如果老實說我在追女生的幻影,小芹應該會嗤之以鼻吧。

「嗯……」

「到底是怎樣?」

小芹大概發現我想迴避話題,不高興地噘起嘴。

「要追上妳好困難。」

「對不起。」

我不會叫她不要追,因為小芹一定也有追的理由。

就像我一樣。

出學校後,我們稍微走了一會兒,小芹斜眼瞪著我。

「妳不要突然暴衝喔。」

被看穿了。我的右腳底在空中劃出一道不可靠的弧線。

「啊……嗯。」

有時突然想見她,就會情不自禁地跑起來。

像這種衝動,我個人認為應該重視這份感覺,但身邊的人似乎無法理解。畢竟這就像夏蟲語冰,要其他人體會實在太困難了。

如果自顧自地跑起來,國小時大家還會說我很有精神,到了國中就會認為我是過動兒。依據情況不同還有可能會覺得我腦袋有問題或是很危險。隨著長大,阻礙愈來愈多,要跑出最高速這件事也因此受限。

我曾經想過這是否和移動時速有關,但當我坐車或搭電車時,卻又遇不到她。窗外只有一成不變的風景,與隨處可見的地底的黑暗。窗戶上映照出我為了尋找她而焦躁不安的雙眼。原來我看起來那麼憔悴,我對自己的臉孔泛起一絲不安。

應該與速度無關。

但只要我使出當下的全力,她就會出現在我眼前。現在是,小時候也是。

我們的關係一點也沒變。

不過當年相遇時和我一樣年幼的她,如今也長大了。她穿著與我不同學校的制服,個子比我高一點。會長高的幻影應該很罕見吧?

看她全力衝刺的模樣,彷彿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穿著裙子,每次都讓我有點不好意思。這樣真的沒關係嗎?雖然我自己也沒有資格說別人就是了。只是霸佔她從裙底伸出的修長雙腿,會使我萌生一種難以言喻、無可取代的亢奮感。對別人的腿我就不會。

一想到這裡,我就好想不顧眾人的眼光奔馳。但小芹一定又會生氣,所以我克制了下來。

「妳哥還好嗎?」

小芹有個大她三歲的哥哥,不過我幾乎沒和他說過話。

「不就老樣子?啊,之前帶了女朋友回家。」

「是喔。」

雖然是別人的事,但聽到這類話題還是讓我有些難為情。應該是不習慣吧。

我帶開話題。

「話說回來,小芹妳加入了哪個社團呀?」

小芹運動細胞不好,應該是藝文類的社團吧?我不禁想像。

「田徑社。」

小芹不高興地說道。

「咦……」

「妳那什麼反應?」

「妳沒問題嗎?」

雖然還不清楚實際的狀況,但練習若是很嚴苛,一定很痛苦。

「沒問題,這也沒什麼吧。」

「不用特地來陪我啦。」

「我又不是因為要陪妳!」小芹怒斥。看來是我弄錯了。

但我也想不到其他小芹會想練跑的理由了。

參加田徑社社團活動的第三天,老師對我說了一些話。

就在我盯著她跑去的方向的時候。

「妳速度很快。」

我調整呼吸,抬起頭。

「嗯。」

沒追上她,即使受到稱讚我也高興不起來。

而且我也擔心被超越的學長姊們會不會不高興。

「但妳的跑法會讓腳受傷。」

老師看著我的膝蓋提醒我。他是指什麼跑法?

現在的跑法是我追她時不知不覺學會的,並不是刻意練習而來。

「要改掉唷。」

「好……」

如果速度會變慢,那我應該不會改。

「還有,跑步時把頭髮綁起來如何?」

老師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比手畫腳地指導我。

「嗯。」

我撩起留到側腹的髮尾,心想綁起來或許也不錯。

話說回來,我到底為什麼要把頭髮留這麼長呢?……大概只是懶得整理吧。

我靠近正在喘氣的小芹。她對我說「妳跑好快」,聽起來像在抱怨。

「小芹只要練習也會變快呀。」

身形單薄的小芹站在操場上,自討沒趣似地把頭扭向一旁。

除了社團活動以外,其他時間我都不能跑。跟國小時相比,國中的上課時間變長,與她見面的時間也變短了。這讓我有些焦急。課堂上只要有空,我就會自然地握住自動鉛筆,在筆記本上畫下烙印在腦海中的她。可惜我在藝術領域的成長與跑步不同,只能用資質駑鈍來形容。如果像烏龜爬步那倒還好,但我覺得我連一點點進步都沒有。

背影還勉強畫得出來,笑容就無法複製了。

明明就像描照片一樣,只要把記憶裡的線條畫下來就好,卻這麼困難。

午休時我草草結束午餐,希望至少能把她的背影畫好而練習著。手肘輕輕擺動時,拉高的制服空隙會露出一點點側腹,那使我心跳加速。還有白淨的膝蓋後側,與來回擺動的馬尾……我會像這樣描繪她,然後把畫不好歸咎到繪畫功力以外的因素,例如只有黑白兩色,會限制我的想像力。

聽見聲音,我抬起頭。小芹正在遠處的座位和其他同學有說有笑。幾個女生聚在一起,小芹與她們一來一往,神色開朗,和平日截然不同。跟和我在一起時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哪個才是沒戴上面具的小芹呢?想起小時候,我猜現在開開心心的才是真正的她。我看著小芹,與她四目相接。那一瞬間,小芹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像是在責怪我。

小芹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似乎相當不快樂,但她還是喜歡黏著我。

那天也是。

「要不要去吃冰淇淋?」

「啊?」

社團活動結束後,我在外頭乘涼,小芹向我邀約。

「為什麼?」

「因為我想吃。」

「好吧。」

畢竟我也有點想吃,沒什麼不好。

「那我們走吧。」

小芹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

「啊,可是我沒帶錢。」

在學校用不到錢,所以我的錢包裡只有幾枚十圓銅板。

「我請妳。」

「這麼大方。」

那我立刻去換衣服。這麼說完後,我馬上衝往社團教室。

在我全力衝刺前就抵達門口了,有點可惜。

換好衣服後,我與小芹並肩走了一會兒,她提醒我。

「不要跑唷。」

「嗯。」

我發覺她每次都會這樣叮嚀我。

「因為我追不上妳。」

小芹說完噘起嘴,像在鬧彆扭。

追不上。

那種心情……

「我懂。」

「懂什麼啦。」

嗯嗯。我親暱地拍拍小芹的肩膀。「妳是怎樣?」她不悅地瞇起雙眼。

以前我們一樣高,但現在我已經比小芹矮一點了。小芹似乎發育得比較早,我則像是脫下書包,試穿國中制服的小學生一樣……但說不定再過一會兒,就會突然抽高了吧。拜託快讓我長高吧。

小芹負責帶路。我腦中的小鎮地圖,只有畫到幼稚園附近而已,絕大多數都沒紀錄。跑步的時候也沒有心思留意周圍,因為我只顧著看那個女孩。

可惜她很少回頭,讓我有些寂寞。

小芹帶我去的冰淇淋店,連我都聽過名字。店裡有座位能用餐,我單手拿著冰淇淋坐了下來。面向店外,越過玻璃可以觀察到鎮上的模樣。大樓蓋得亂七八糟,人滿為患,明明這裡與我住的是同一個小鎮,我卻感到很不自在。

「妳怎麼那麼緊張?」

「我覺得好像在大都市裡。」

「什麼啊?」

小芹輕輕笑了。她點了抹茶口味的冰淇淋,我則是點薄荷巧克力口味。

選薄荷巧克力是因為它看起來藍藍的。究竟是因為名字裡有青字,我才喜歡藍色;還是因為喜歡藍色,才取了這個名字呢?其實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哪個才是對的,但我故意把答案想得很曖昧。

「好甜喔!」

我照實說出感想。用華麗的詞藻來形容,對我而言難度太高了。

「謝謝妳請我。」

我道謝後,「下次換小藍請。」小芹漾起微笑這麼說。

有點像以前的她。

「妳常和其他朋友一起來嗎?」

看她點餐時很熟練的樣子,我隨口一問。

「還好。」

「還好喔?」

小芹含糊地帶了過去。垂下眼簾盯著冰淇淋的小芹,看上去有點膽小。

「妳會在意嗎?」

「啊?」

就在我問她是什麼意思前,她先一步打斷我說「沒事」。

是指我會不會在意小芹和其他朋友一起吃冰淇淋嗎?

如果我回「不會啊」,她一定會生氣地罵我「那妳幹嘛問?」所以我保持沉默。

我舔咬著冰淇淋,望向玻璃窗外。時間一長,就漸漸不曉得自己在看什麼了。焦點模糊,視野慢慢往外暈開。

聽起來朦朦朧朧的車輛聲響,變得更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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