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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故事 /書的故事

2012.10.29

關於少年H種種

文/傅月庵(書話作家‧茉莉二手書店執行總監)
之一
二次大戰終結於一九四五年夏天,韓戰是在一九五三年七月簽約落幕的。算一算,東北亞和平竟也就要一甲子了。自然,局部動亂不免,全面性戰爭卻似乎已遠離這一區域。有戰爭經驗,或說記憶者,至少都將花甲了。「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是陳濫的套語,但就算「一期一會」的絕對存在,回憶那一非常時期的非常狀況,將少數瘋狂人類凌駕、役使多數人類的荒謬舉動記錄下來,亦自有其價值,更何況是一名少年眼中所見。機群轟炸,天火降臨之時,少年如何以其內在的純真來抵抗外在不停進逼的殘酷?閱讀《少年H》最讓人痛心的,或許就是這個。人的身世遭遇乃一輩子的功課,戰爭卻讓小小年紀的孩子便背負巨大的「宿題」,寫上一輩子也寫不完。即使天生開朗豁達如妹尾河童,也得活到六十七歲之時,方能動筆寫下這經驗,其困難可知,說是「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亦無不可。

之二
妹尾河童是個獨特的人,他的強烈好奇,勇於嘗試,旁人或也有;他的我行我素,不聽人勸,恐怕少有人能比。閱讀《少年H》,許多人說,從書中不少妙趣言談,甚至大膽的行徑,看到了日後的河童身影。但或者事情恰恰相反,河童性格所以如此鮮明昭著,雖自有其天性,戰爭經驗卻也可能扮演某種「定影劑」的角色。戰爭強烈扭曲人間所帶來的壓力,彷如一片黑雲,由遠而近,終至鋪天蓋地,人們所賴以抵抗的,有信仰者依其所信仰,無信仰者便只能憑其天性了,性格愈強烈者,反抗愈大,留在身上的痕跡也愈強烈,至強烈者即自尋死亡以為抗議,譬如此書中的娘小哥。倖存者因其用力之猛,性格遂定型昭著,再也無法改變,即使此後軀體繼續不斷成長變老。戰爭讓世間種種俱俱夭折,有人夭折了生命,有人夭折了性格,從此再也長不大了——讀《少年H》,一讀再讀,竟想到了葛拉斯(Gunter Wilhelm Grass)的《鐵皮鼓》(Die Blechtrommel)。河童一以貫之,總也不長大,是戰爭使然的吧!?

之三
比河童小了三歲,屬於「英美鬼畜」那一方的英國導演約翰‧鮑曼(John Boorman),一九八七年將其戰爭經驗拍成半自傳電影《希望與榮耀》(Hope and Glory),同樣透過孩童之眼,觀看戰爭的荒謬,因為陽光明亮,穿插稚語朗朗,讓人更加感受到了毀滅陰影的黑暗。那是關於倫敦大轟炸的。《少年H》所寫,則是地球另一邊的神戶大轟炸。與此同時,一九四五年春天,台灣也遭到了美軍B二九轟炸機群幾近無等差的狂炸濫射,一九四○年前後則是中國重慶大轟炸。轟炸這一舉止,基本上,唯有相對強者方可施之於弱者,轟炸之下,弱之弱者如兒童,眼中所見到底為何?心中所烙印又是何種痕跡?台灣先輩,無論來自彼岸或長於本土,所留下的文字,類皆泛泛,少有如約翰‧鮑曼或河童這般細膩鮮明者。「莫道是他人子弟,當看作自己父祖」,翻讀此書,尤當見到河童母子在漫天烽火下竄逃求生時,台灣讀者心生之悲憫,所流之眼淚,或當有更深層的感懷才是吧。

之四
「因為我不願意。要說明那個時代的話,我不希望寫成相關的回憶而已。對於不瞭解戰爭的世代,如果無法徹底傳達那個時代的事,不如什麼都不要說。」河童在回答為何要隱藏那麼久才寫下《少年H》這段身世經歷時這麼回答。他於此書所顯現的筆法,一如他「躲在天花板」的鳥瞰圖畫法,讓人從特殊的視角探視到了戰爭的可鄙可惡。「看慣了,就會看漏了。只要靠得近,一定看得到。」這是他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翻讀此書,讀者看得近且看得真,這位歐吉桑果然有一手!從中文本來看,相較於上個世紀末的第一譯本,此一新譯,不但譯筆流暢,口語許多,個別詞彙經過斟酌損益,也更加精準,實寓「後出轉精」之意。河童翻箱倒櫃所提供的二十餘幀從未面世的老照片,更讓時代感滿盈而溢,堪稱難得。到目前為止,這一譯本可謂此書各種版本之中,最新也最完整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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