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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04

額頭噴散著獨角獸光燄的天才氣──成英姝

文/駱以軍(作家)
成英姝的小說裡,總有一些神經質、歇斯底里,「中魔的人們」,造成這些故事畫面的尖銳、割傷感。但比起真正那像一拳擂進肚子的深沉、憂鬱、無明其所來由的形上暴力(或形上已在故事發生更早之前就散架、驅逐、蒸乾的暴力)相比,顯得無足輕重。

我個人的印象,成英姝從最初的《2018573784522》系列、《2018573810306》、《好女孩不做(新版)》(皆為聯合文學)……或得到時報百萬推理小說大獎的《無伴奏安魂曲》(時報文化),這裡頭似乎皆遮蔽了一個關鍵字──「愛」,或是浪漫主義的,一種將因為不合宜新的世界景觀或人類存在處境,因之顯得「傻B」「浮詞」「荷爾蒙亂灑的自我戲劇性」……之「切掉耳半規管」(古典情感之閹割)因之我們初識時,我非常嘖嘖稱奇那些我在戲劇所並不很弄通的西方劇場從貝克特以降,拉崗「殘酷劇場」、尤涅斯科《犀牛》《禿頭女高音》……這些荒謬劇場在成英姝的作品背後扮著鬼臉。

讀《惡魔的習藝》(印刻)這書裡的短篇,使我想到安潔拉.卡特的《焚舟紀》──請勿誤會,完全和風格、文字、情節什麼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一種額頭噴散著獨角獸光燄的天才氣,怎麼說呢,就是這個作者在一本書裡展列的奇想翼展和向各種維度彈射而去的敘事冒險,讓人心醉神迷,其中有幾篇根本就飽滿到可獨立發展成它們自己的一個長篇,成英姝卻奢侈的「裝成一盒馬卡龍」,不,它們像完全不同星球的幾個人大腦中,差異性如此大的演化概念的不同螺旋槳葉、或神經叢、或羽毛、鱗、換氣濕膜決定了這一支「故事族類」可能選擇的推進方式,以及它各自孤立可以跑到創造力能到達多遠的境地。

成英姝這次幾篇(特別是〈捉放鬼〉〈孫文在台灣〉)我覺得真是小說語言的奇觀,整個的廢柴、痞子、人渣語言的RAP,一個雜駁紛麗的「跨世代語言」「垃圾語言」的峽谷在眼前串連結晶,甚至像〈海神記〉這篇,我簡直讀得抓耳撓腮,「這,這是什麼路數?」語言本身造成一種閱讀時忍不住笑的痙攣和活跳之感,一種「重新建構」,以語言蛇蛻物、語言異化物、被汙染過被塑化過被電音MV整削過的新世紀台北城寨之語言,居然可以搭架成形上叩問、仿謔時空穿梭歷史劇,甚至中國版的莎士比亞《暴風雨》。

而〈一千零一夜〉是最長的一篇,近乎小型中篇。小說的背景和人物也頗特別:沙漠和越野賽車。這幾年和成英姝熟識一點的朋友,都知道她瘋魔上了沙漠,瘋魔上了賽車。她甚至自己還隻身跑去(沒有人知道這台灣美女是誰)混在其中一群「玩車的」車隊裡,並和那些爺兒們交上了朋友。這篇短篇看得出來她下過的功夫,許多可能只有越野賽車的小世界才知道的知識:車手與領航、路書、大營、沙漠裡各種地形地貌的變化、迷路的恐懼、一種男性世界湊聚成的生命觀和群像圖。

以小說幻術而言,《惡魔的習藝》這本書之前在不同處發表諸篇,其貼著極薄、極窄、真實船舷與神祕大海,穿過語言的偷換之界,那激噴起的荒波高浪,讓我閱讀時有極大的佩服。書名選了《惡魔的習藝》好像延續從《公主徹夜未眠》《人類不適宜飛行》《無伴奏安魂曲》《魔術奇花》這種蜷川實花或椎名林擒,華麗 海豚音、JOJO冒險野狼那虛構時空,金屬極薄之延展,時間幻覺停頓而無比明亮、爆炸、惡鬼、失去重力,奇異的高速跳閃在眨眼的瞳珠裡,「小說」在她的虛擬音控室裡,被合成奇異的「人造衛星遙遠引擎收音」「深海鯨豚聲納」、古典女高音、聖樂、罐頭垃圾敲擊樂的混音演奏。其風格除了她成英姝,可能很難找到類比。

以小說家奇特變聲的音域,在一本書裡祭出幻變各自想像維度差異如此之大的「變幻海島」「變幻沙漠」「變幻一個老人死亡前的穿花撥霧時空」「變幻我們這座將化妝舞會者的本然自體意識吸納的鏡廊之城」,這麼奢侈的惡魔般對自己小說天賦可任意越界的笑意,卻又用出「習藝」這樣一個謙畏、相反的思索表情,某種虛空中,超現實心智的小說宇宙紡織術(《盲眼刺客》?)

*文中成英姝照片,由印刻出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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