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至東京出差，在與萬城目學老師約定碰面的前一天，我才把《巴別九朔》看完。這是萬城目學出道十年的紀念作，日本出版社聲稱這是「史上最強奇書」。

「是烏鴉帶來了巴別的早晨。」故事是這樣開始的。巴別是一幢尋常的大樓，就跟全世界所有的商住混和大樓一樣，有水錶、電箱，有藝廊、偵探社，還有莫名其妙的鄰居。不尋常的卻是，這個巴別奇異地分岔成另一個巴別，它埋藏著無數倒閉的店家，那既是夢想的墳場、遺忘的初心，也是那些想做卻終究做不到的事。

既然是萬城目學，那麼應該和他之前的作品一樣，天馬行空、不按牌理出牌、惹人大笑吧？然而，在闔上書稿的那一刻，卻怎麼也沒有看完《鹿男》或《鴨川荷爾摩》的坦然心情。一樣遊走於寫實和幻想，一樣誇張，一樣爽快，但就是多了一點什麼，讓人明明很喜歡但卻帶著模模糊糊的鬱悶。

那到底是什麼呢？

疑問懸而未果，我來到東京角川書店。大概是正式的工作場合，穿著藏青橫條紋毛衣和艷紅色球鞋的萬城目學顯得有點害羞。我們拿出事先準備的問題，開始了期待已久的訪問。

「如果用一種動物比喻自己的話，您覺得自己類似哪一種動物呢？」
「因為生活沒什麼變化，而且總是待在同一個地方，我想我應該不是哺乳類，而是身體溫度低又不太行動的爬蟲類吧。就像小說家，通常不太移動，總是一直待在同個地方寫作。」

將近一個小時的訪談結束，萬城目學帶我們到他很喜歡的西班牙餐廳晚餐。幾杯紅酒下肚的他，比起剛剛放鬆許多，他聊著他的同學、他的創作和他的旅行。離開餐廳，晚上九點的神樂?染上了金黃色調的霓虹。

回飯店的電車上，萬城目學回答「爬蟲類」的語調似乎還迴盪在耳畔。我想著，那些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是不是像爬蟲類一樣低調而堅持地鎮守自己的夢想。然而巴別的冷酷卻在於夢想的不可能完成，夢想這條路大多時候不能走完，而是像莫比烏斯環怎麼走都留在原地。

難怪看完《巴別九朔》的心情會悶悶的，因為被萬城目學說中了，那是追求夢想的路上我們無法忽視的點點滴滴。開始明白為什麼日本出版社會說這是最強奇書，以前看萬城目學的書可能是笑到哭出來，然而《巴別九朔》卻可能會讓你哭著微笑。

一切的一切正如故事裡的烏鴉女所說：「清算的時刻到了。」這是人在江湖的驀然回首，你與青春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就只是一個夢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