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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故事 /出版前哨

2017.05.29

許悔之的詩,總有一把傾訴歔歎的聲響,如細索般兜攏全部。

文/楊佳嫻
提頭直上銀浦鹿苑

美麗與哀愁--並不特別。詩人對美敏感,愈美則代謝消融之時愈哀愁,情不自禁溫習,捕捉殘像,殘香--抒情詩人的共產。許悔之詩藝展現在如何處理美麗與哀愁,有系統地再三積累意象與口吻,且將個人生命片刻倏然接通廣袤時空,芥子原來就是宇宙。鹿,紫?,銀狐,鯨,雲豹,都是他詩裡活躍的動物,星辰,霧,雪,海洋,雪原,都是他詩裡不厭其煩的設置;然後,總有那麼一雙眼睛,一把傾訴歔歎的聲響,如細索般兜攏全部。

書名叫《我的強迫症》,同名詩作裡說「我不斷的撥打電話╱撥給來世╱撥給前生╱撥給今世的你」,書後卻又有幾首詩牽涉宗教的觀視,好用佛語,如「枯禪」、「說法」、「燄渴的餓鬼」、「頂禮」、「顛倒夢想」、「從地湧出百千億菩薩」等等。執念與道悟共同分享了詩,看似悖反,其實,執念是用心,道悟源於悲憫,二者乃風月寶鑒正反面,是「看見自己漂流╱依舊流轉的六道╱危脆的人身最為可貴若瓷瓶╱而離別,就如同瓷瓶有了裂痕」。

有趣的是,許悔之詩中很少出現當代人造物。就《我的強迫症》來看,只有安眠藥物悠樂丁、炸彈、電視、催淚瓦斯、螢幕;電視出現五次,其他各一次。這些人造物恰可編織出一幅當代圖景,失眠、鎮壓與毀壞、電子媒介穿越地理界線的全球共時共感。以電視為例,五次分別出現在寫給小燈泡事件以及寫給翁山蘇姬的兩首詩內,均與時事相關。〈佛說如此〉所寫「我,一個妳永遠不會認識的╱陌生人,在電視之前╱在無窮無盡時空的剎那緣會裡╱感到呼吸╱如此接於虛空╱虛空之中什麼也沒有╱又彷彿無數的新星正在誕生╱而為妳流淚」,正是當代詩人不同於過往的感知結構,隔著螢幕,隨電訊傳送,一個陌生人也能與遙遠那一端接上;「時空的剎那緣會」,古人隔著書頁摹想,思接千里,好像也能有類似感受,但是,電子媒介讓這種本是浪漫通感的「緣會」變得無比「真實」。

我更喜歡異樣感強烈的手筆。比如「觀音的汗水」這類意象。觀音寶相放光,重點在光而不在相,詩人卻提起菩薩的身體,好落實啊,而且還出汗--溼濡的觸感也是一種說法嗎?褻瀆神聖,總更有快感,可與鯨向海頌讚「雄壯的佛祖」的〈誘僧〉並看。

又好比〈提頭唱歌〉,這種詭譎畫面較不能在第一時間與讀者熟習的幻美許悔之相連,讀起來也更驚喜,「大塊大塊的雨╱拋擲而下╱像一把又一把╱透明的刀╱刀光與刀光之間╱所有的神鬼╱慌慌避走╱有人╱在雨中提著頭╱唱歌」,雨勢凶猛如塊,體積重量陡增,加上「拋擲」,帶來壓力,旋即此一壓頂而下的塊壘凝縮變形為刀,以刀光寫水光,更見清寒。在此鋒芒而來的雨日,能讓神鬼避走的歌聲是什麼樣的歌聲?提頭唱歌,歌聲從拎著的頭發出來,還是從向天的脖頸裡發出來?詩末註明是擬長吉寫現代詩,為詩鬼代工,不帶著鬼氣那簡直怠工。另有擬李商隱寫現代詩,光色聲調都放軟,轉小,還噴了乾冰,務必隱約閃爍。此處可見許悔之如何理解李賀與李商隱。有趣的是,為義山代工,居然又提頭!只是這回,一顆頭變成轉接器,從唐詩接到《紅樓夢》,還與神話通電;「造化因之有了╱輕輕的一聲嘆息」,造化何等大,嘆息何等輕,這種驟縮跳躍,即是詩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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