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故事 /書的故事
2021.07.05
安分守己的「我」和他從未脫口的回憶
文/雙囍編輯部

〈巴黎〉直接寫出:「我一直是個安守本分的人呀!」這樣的寫作策略接近費茲傑羅在《大亨小傳》裡的安排,敘事者並不是主角,不過涉身其中,於萬丈波瀾中浮沉。閱讀小說的你,是否也感到同樣的壯麗與歡暢?藉由說故事的人敘述光怪陸離的經歷,填補日常生活裡空乏的欲望和想像。而偏偏,這位說故事的人,自稱安分守己,不懂如何偷拐搶騙,就連想試著抽根菸都得在深夜裡到四下無人的漆黑河濱(還忘了打火機)。
何以安分守己的人總是會遇到精采的故事?何以安分守己的人總有幾個深諳偷拐搶騙鋌而走險的朋友?更讓人好奇的是,一位安分守己的人說的故事會好聽?
說故事是一種原始魅力,聽故事是一種原始欲望
「我」時常在小說裡遇到一位很會說故事的人,像是「小說天王」阿蔡,澎風去過巴黎的外祖父,人生就是一本帳簿的金嫂,林語堂的完美打字機,沉默寡言卻設計天路歷程鬼屋的父親,迷眩於吉隆坡街區的阿媽,偉人祖父。無論是誰,都有自己描述世界的方法與套路,一來擁有壟斷的資格(畢竟無人知曉);二來誰能干涉故事該怎麼說?
沒想到,會說故事的人竟然就能搖身一變,成為傳奇。外祖父也許沒去過巴黎(甚至巴厘島也沒到過),單憑口沫橫飛語帶詼諧自吹自擂,搖身一變成為歐陸學運現場的見證者:石塊,警棍,催淚瓦斯,還有沙特。「我們」澈底遺忘外祖父臨老入花叢而被家族遺棄的負面觀感。更離奇的是,安分守己的「我」在小說裡的魅力遠遠不及外祖父,甚至比聽故事的「我們」還遜色一些。
《廢墟的故事》裡最會說故事的人(或是最矯健的人)阿蔡,意圖收集島嶼上所有的故事寫進作品裡成為最長的最能代表島嶼的一部作品;一邊四處收集廢棄物(?)填滿成為廢墟的宿舍空間,只留下一處能繼續寫稿的地方。當他開口引誘「我」說一個僑生的故事時,「我」一口回絕:「我不會說故事,也沒有故事。」卻在吸入不明氣體後自顧自回想起那件往事……。
不是沒有故事,只是藏
「我」算是低調的主角,寧願將精采的故事藏在心底,也不願意輕易出口。是閃躲?是不擅講述?還是維持安分守己的人設?總是在逼不得已時娓娓道來,儘管再不善於講述,只要繼續說一個故事,甚至只要開個頭,一個具有延展的可能就能讓故事繼續下去。只要「我」肯往腦海裡撈取堪用的記憶,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引起「我們」的興趣。安分守己的天性,搖身一變成為說故事的人的天職:讓故事繼續下去。延續一個情節,喚醒一個人物的功用,都是說故事的人安分守己的表現。
「我」的藏,有點悶騷,又有點君子,揖讓而升,下而飲。彷彿一場說故事的較量,又像是被逼被激後,拿起麥克風「不好意思我切歌」再娓娓道來。被包裝成不值得一聽的無趣故事裡,卻暗藏玄機。〈故事的廢墟〉就是一大段「我」的驚心動魄的獨奏,甚至技壓小說天王阿蔡(因為這是從未透露無法被竊取的往事/潔淨的原創?)。
《廢墟的故事》的「我」總是一派輕鬆,隨機應變。故事即將走到終點,卻又不甘就此結束,難掩講述的欲望時,就推給讀者:因為讀者要繼續聽,只好把珍藏的回憶說出來,很讚的,保證從來沒有跟人說過的。如果不好聽,也不能怪「我」,故事不總是這樣的嗎?
故事總要開始,卻磕磕絆絆跌跌撞撞不知道往哪裡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