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故事 /人物動向
2010.05.03
張國立《偷眼淚的天使》寫作旅途的分水嶺
文/蘇惠昭(文字工作者)
那段路程是他熟悉的風景。
五千公尺日復一日跑了幾十年,在健身房蒸發掉的汗水難以計算,單車也騎了近三千個日子,最後終於,張國立奮力抵達了他漫長寫作人生的分水嶺。即便是獲得第二屆皇冠大眾小說獎的《匈奴》,張國立都承認,他是一路靠著直覺和天賦在寫作,天賦乃是對讀書寫作的熱情加上累積的知識,用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時間,一本書通常一個月不到便宣告完成,完成後也不再回頭看。
《偷眼淚的天使》則是他第一部用大塊的時間寫,專心的寫,寫了26萬字後再刪掉13萬字的小說。
幾十年,從記者、編輯到總編輯,張國立拋不開工作,即使這工作讓他變成了一個他不想變成的人,穿西裝應酬或把記者寫的稿丟到垃圾桶。也明明知道,讀書和寫作是這一輩子最想做的事,卻只能利用工作之外的時間。
多數人都在過一種不是自己期望的人生,變成自己不想變成的樣子,然後用盡力氣追求「放鬆」,放鬆之後明天繼續認真工作。
所以張國立到酒吧喝酒,喝威士忌,常喝到爛醉,「威士忌對我的人生有很大意義,它代表熱情,酒興起來很快,直接進入 high的狀態」那種狀態的另一種說法叫釋放,也是一種男人的溝通方式,對每一個自認本質很ㄍㄧㄥ的人,過度思考的神經質人格,具有致命的誘惑力。
張國立自認本質很ㄍㄧㄥ,一手端著威士忌,一手寫著那種用嘻笑怒罵又耍賤裝笨來講道理的文章。
所以,他每一年一定重看一遍日劇「海灘男孩」。反町隆史和竹野內豐來到海邊,什麼也不做也不想,和過去與未來切斷,純粹的自我放逐,有一些人一些事流過去了,或留下來了。
所以每一年他都去花蓮台東,台十一線,很優雅的慢慢走,深深呼吸,這樣他的人生才能和這裡成為一種有意義的關係。
有一次他問朋友「中醫有沒有什麼讓人放鬆的方子?」得到的答案是「逍遙散」。
年輕時候賞給自己一段自我放逐的歲月是張國立最癡迷的狀態,自我放逐,徹底的墮落,背對主流社會價值,「人只有在那樣的狀態下,不追求什麼的時候,才能夠經歷奇特的事。」
但他已經年輕不回來,當然也來不及自我放逐了。
因此,他寫了一系列酒吧與男人的故事。這些故事成為《偷眼淚的天使》的血肉。
他需要一個人去串連故事,倪克就誕生了。倪克,一個張國立年輕時候想成為卻沒成為的人,自我放逐到福隆海邊,把慾望拋進海裡,但因為具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加上電腦能力,毫不費力的做起搜索工作,其實是另一種意義的偵探。
也因為「逍遙散」,他創造了中醫師吳太白。吳太白需要大量既痛又悲的眼淚作為「逍遙散」的藥引,於是找上倪克,倪克帶給他的眼淚以及眼淚的故事又成為這個連出門搭高鐵都不敢、也從不出軌的中年男人的某種出口。
從「一帖藥」到「九件事」,張國立用倪克串連了九個故事構成《偷眼淚的天使》,而倪克也有自己的故事,故事講到最後,張國立說,他其實是在呈現一件事:「親情的力量比愛情大」。而在這以後,倪克還會繼續活在張國立的小說裡,他計畫以倪克為主角開始寫偵探推理,「我每年讀一百多本書,讀書時間遠超過寫作時間。」讀書讀多了,張國立知道自己最愛什麼,比方大量獨白的保羅奧斯特,或者「提醒我不要忘了讀者的感受,但也不要忘了自己的風格」的《明朝那些事兒》。
說到風格,張國立的風格簡單講,就是受不了嚴肅,除非換掉他的DNA。
他也因此知道自己最適合寫什麼,知道他的人生在與工作分割之後,已經固定在一條路上,這其實讓生活變得單純,「就是讀書和寫作,加上紀律的運動。」
從此他每一天醒來都很滿足,因為可以做什麼,也可以不做什麼,而不是「今天要做什麼」,這樣的日子剛好可以用來專心寫書,這樣的日子,「活到七、八十歲仍然會很過癮。」
另一個計劃中的寫作,是寫父親。以一個遺腹子身份書寫從未見過面的父親,這當然是一部步步謎團的偵探小說,他已經蒐輯了許多關於父親的證據。
從《偷眼淚的天使》,張國立漫長的寫作旅途終於來到了分水嶺。
* 文中張國立照片,由皇冠文化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