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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15

郝譽翔《溫泉洗去我們的憂傷》追憶逝水過往

文/方梓(作家)
凝視(gaze),從六歲開始。一個六歲的女孩被囚困在公寓裡,那時小女孩剛從高雄遷移到台北,從此再也沒有走出去。

郝譽翔的外祖父母來自於澎湖,父親來自於山東,他們一是在30年代中葉,一是在1949年,先後去到台灣高雄,嚴格說來,他們都是這座小島上的新移民,但他們並未就此在一個定點上安居過。郝譽翔的成長歲月就在島上由南到北,在一座座公寓的水泥盒子中穿梭度過。

出生不到幾個月,父母親就離異,而同母異父的姊姊們,不是逃家,就是寄住在別處,家中的的成員甚至不曾真正吃過一次團圓的年夜飯。郝譽翔在新書《2018551441553》(九歌)追憶過去,她痛恨教科書上一再複製出來的刻板印象:父親坐在沙發上看報,母親在廚房忙煮飯,爺爺在陽台上澆花的假象。當她年紀漸長也逐漸發覺,這破碎的家庭關係,帶給她生命沉重的負擔。

2005年父親自殺驟然留下突兀的句點,於是那個一直蹲在公寓角落等待父愛六歲的小女孩攜著36歲的作者一同入景(Mise-en-scene),搭上平快車從高雄到台北,然後大陸、越南來一趟大旅行,從出生到四十歲,追憶父系的逝水年華,母系的遷徙流離,交混出糾纏、錯綜的迷宮,同時挖索六歲女孩無止盡等待的圖像。

散文的書寫,卻像小說敘述,郝譽翔和六歲小女孩一起操演(performativity)及敘述引導(diegesis),剝解四十年父女糾結不清的情愫。

作者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出生以一種交混(hybridty/mestizo)的形態展現,本省籍的母親、外省籍的父親,還有同母異父的姊姊。母親在三個男人(父親與兩個丈夫)都離棄(鄙視、死亡、離婚)她之後,以被動消極的方式,將男人對她的凝視構建成不斷遷徙與拚命賺錢的場景。

克莉絲蒂娃(Julia Kristeva)指出藉由詩歌和藝術,回到「前伊底帕斯」的階段;伊蓮娜.西蘇(Helene Cixous)認為詩的語言是一種歇斯底里的舞蹈,女性可以在詩語言中尋得快感。不知是否這樣的心理因素,郝譽翔五、六歲開始有嚴重的戀字癖,從未上學前喜歡看廣告招牌的文字,著魔似的嗅著貯藏櫃裡的書刊味道,從第一本小說繁露的《千里共嬋娟》、粗劣的民間故事到租書店的瓊瑤小說,她在文字中獲得暢爽(jouissance),母親則是在不斷購屋、分租房間、開店從金錢中得到暢爽。同母異父的大姊輟學耽溺在遊牧空間(nomadic space),跟著賣畫的男人私奔,有時也帶著作者跑遍了大半個台灣,過著遊牧生活,最後到了美國;不斷寄居別人家的二姊大學畢業後,即風光出嫁選擇安定的生活。

追憶逝水的空間,郝譽翔以隱無(absence)的、反覆的、進出父親缺席的空間,那個空間是她揮之不去的遺憾(或是痛),也是六歲小女孩困在公寓的怨結。然而這個怨結不全然是因為父親去逝而獲得救贖,而是不斷面對父親身邊的女人們,從這些女人身上尋索缺席的父親,也藉由書寫逐一揭開或釋懷父親的離棄。

郝譽翔在書中大篇幅書寫晚年浪蕩者(flaneur)的父親,一輩子不想承擔感情責任,一生交混在不同族群的女人中,有原住民、桂林、南京、越南。她書寫父親的女人們,小說般以回溯(flashback)和凸寫(foregrounding)的方式,從這些女人身上尋索缺席的父親。終在父親過世後,一趟北越之行,尋找父親最後的妻子,父親口中神仙般的二十歲越南女孩,那位女孩在父親臨終前不斷透過電話要郝譽翔「去看他,去看他。」以及致命的一句話「他說最愛的人就是妳。」越南女孩是父親對女兒的投射或是虧欠?在官司纏身竟想帶著她逃離,因不忍而送回北越。

沒有結果的尋找卻也尋回自己,就如作者對越南女孩的感覺「總有一天,我也要帶她逃出父親的魔掌,逃出鐵籠般的公寓大廈……那一天是八月八日,父親節。」走不出公寓的六歲女孩再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召喚,有如亡靈安息了,也在書寫本書時,一個生命在作者中孕育。

在《溫泉洗去我們的憂傷》書寫時,一個新生命誕生了。女兒小虎,給了郝譽翔有了新生的契機。她在育嬰週記裡開心寫下,當她帶女兒去打預防針,醫生忍不住稱讚:「養得真好!」時,她渾身輕飄飄,感覺簡直比寫出一本小說還有成就感來形容自己對女兒的疼愛。

書寫,可以療傷,可以回溯,可以凝視;閱讀,可以投射,可以參與一段逝水空間。

*文中郝譽翔照片,由九歌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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